简娣本来就没病没痛的,昏睡也纯粹是因为魂魄离体,如今魂魄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回来,健康地活蹦乱跳。她这无缘无故昏睡了两次,每次还持续得时间不短,钱大夫就算看不出个所以然,也不会说她没病没痛的,只含蓄保守地说她体虚,需要调养。

简娣发现自己还小瞧了卢仲夏,别看他平日里一副正直的君子模样,干起这贿赂的事眼睛也不眨一下,借着衣袖和被褥的遮挡,快准狠地将银票轻轻塞到了大夫手中。

至于会不会收就要看钱大夫的反应了。收了她就让卢仲夏暗示一二,倘若钱大夫直接把他俩塞钱的事挑明了也无妨,用塞红包求他尽心医治这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察觉到手中被塞了张纸,钱大夫抬起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卢仲夏也不需要简娣提醒,十分上道地说,“我平日时感头昏眼花,想来真的是因着体虚的缘故,不知去庙中静养几天对这病可有什么好处?”

钱大夫没说话,只将他打量了一遍。

他行医多年,一上手就知道这位夫人没病没痛,方才还疑惑这昏睡的问题是如何来的,眼下卢仲夏一塞银票,钱大夫顿时了悟,想来是这位夫人和她这夫婿闹了什么矛盾,故作昏睡罢了。

旁人有病,他自然要尽力医治,但既然没有什么事,他也不是傻的,这外快他不挣白不挣。

对此,钱大夫了然地点点头, “自然是有些用的,庙中清静,远离尘世,于养病而言再合适不过,”说着,还转过头对姚鉴道,“夫人体弱,许是有邪气入体,庙中香火说不定也能镇住三分,固神安心。”

姚鉴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好像是真的在为妻子的病情而烦忧的好丈夫,“当真如此?大夫不用再看看?”

钱大夫摇头晃脑地说,“确实如此,再看我也看不出什么了,相公若是不放心的话,不妨再找其他大夫来看看,但其他大夫来了,想来诊断和我也差不许多。”说着,一边将银票暗暗收入衣袖中。

他话说得笃定,姚鉴一时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庙中养病之事,相公不妨考虑一番。”这钱大夫还颇有合作精神,补充道,“一是,庙中有神佛坐镇,没有旁的地方的邪祟秽气,虽说我行医本不该说这些,但有些不好宣之于口的病痛,也确实与此相关。二是,即便不言鬼神,夫人这病或许也同心中郁结有几分干系,人啊容易多想。”

钱大夫指指脑门,“想多了就容易想不开,想不开这气不畅,容易郁结于胸,这时候,也往往最容易生病。庙中听听佛经,对夫人来说说不定还有所裨益,不管如何,我回头开一副方子,夫人照着我这方子吃下,在庙中静养两天,到底是无害的。”

略一思索,钱大夫补充道,“即便不去庙里,这寻常琐事还是莫要来打搅夫人了。”

“我话说得也都说了。”钱大夫直起身,将诊箱略作收拾,作了个请的动作,“姚相公倘若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同我出去再说,尊夫人需要静养。”

简娣在心中对钱大夫竖了个大拇指。

拿钱办事,利落。

姚鉴深深地瞥了床上的少女一眼,神态自若地转过头,面向钱大夫道,“麻烦大夫了,我亲自送大夫。”

将门一推,抬脚跨出门槛,才出了半个身子,姚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转了一步,侧着身子,面向屋里的简娣道,“夫人便在屋中好好歇息,至于这笔墨纸砚,稍后我自会吩咐下人收拾。”

姚鉴和钱大夫一起出了门。

想到自己刚刚让卢小哥送出去的银票,简娣心痛地捂住胸口。

枕头下的银票她攒得时间还挺久的。

她之前一直说着要和姚鉴和离,并非全然没有准备,也攒了些银票,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比起靠她原主的爹娘或者其他人,还是靠自己存钱来得更为保险一点。

自打她和卢小哥来到这儿,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屋外的天已黑得差不多,而一直等到府里的仆役挂上了灯笼,姚鉴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钱大夫的话,还是被别的事缠上了,姚鉴没回来,却打发了一个小厮过来,将那些笔墨纸砚统统搬走。

为保险起见,简娣让卢小哥问了一句。

小厮恭恭敬敬地答道,“老爷去了书房,叫夫人早些安歇。”

简娣:“卢小哥,你问问他,书房还有什么人吗?”

小厮好像想到了什么,抖了一抖,面露难色,却又硬着头皮摇摇头,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书房没人,只有……只有老爷一个。”

简娣:“行了,今天姚鉴是不可能过来了。”

见卢仲夏讶异,简娣忍不住笑了笑,替他解释,“你看刚刚那小厮的脸色,不是在瞒着什么就有鬼了,我之前在院门前听到了个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的声音很耳熟,他们说话的内容简娣虽然没听清楚,但勉强能分辨出来人可能是苏玉静。也只有苏玉静三番两次往姚鉴这儿跑,能勾得了姚鉴这个渣男的魂。

想到苏玉静和卢仲夏相亲这件事,简娣犹豫了半晌,透过她的壳子,她好像都能看到卢仲夏清澈透亮的眼,她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苏玉静的名字,只是说道,“那人是个女官,也在大理寺任职,她是他的红颜知己,有她在,姚鉴今天晚上都不会再过来了。”

不过,姚鉴虽然暂且不会过来了,这天一黑,另一件大事,也摆在了简娣和卢仲夏面前。

古代晚上不是节假日,不在红灯区,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夜生活,一般情况下,天一黑,大家基本上就准备收拾收拾上床睡觉。

对于洗漱上床这件事,简娣,准确地说是卢仲夏,没吱一声,提也没提。

卢仲夏只不好意思地问了问简娣屋里有没有什么书,他有些想看书。

对于卢仲夏这一鸵鸟行为,简娣心里门清,也没点破他,一摊手,“我屋里也没书,倒有两本话本你要看吗?”

指引着卢仲夏打开她墙角的一个红木箱子,让他随便挑了两本话本。

手拿着话本,卢仲夏乖乖地坐在桌前翻看,简娣也跟着一块儿看。

不过,话本这东西就是消遣用的,其中的故事情节写得十分贴合普罗大众的口味。

换言之,就是,为了博眼球,有点不大健康。

简娣这几本话本写的十分含蓄,就算敦伦大事,也只写个罗袜高挑,被翻红浪一类的词。对于早就在无数成|人文学中浸淫过的简娣来说,实在有点不够看。

但眼下她的乐趣也不在于看这些情节烂俗的话本,简娣的乐趣,已经发展成了看卢仲夏。

她这个女流氓。

简娣心想,虽然心里这么吐槽自己,但她依然没耽搁观察卢仲夏。

看他明明之前对上姚鉴时还暗含锋芒,现在却紧张地手指摩挲着页脚。

翻到主角同一位闺阁小姐月下定情时,卢仲夏眼睫猛地一颤,脸上迅速漫上红霞,却兀自强作镇定地继续往下翻。

当看到主角揽着姑娘就亲的时候,青年的耳底和脖子已经全红了个遍,慌忙想把话本合上。

简娣看他脸红的样子正看得津津有味,哪里乐意让他就这么轻易合上。

“我还要看呢。”简娣一本正经地拦住了他合上书的动作。

卢仲夏僵着身子,是自己主动提起了看话本这事,要是不看就只能洗澡,无奈之下只好由着简娣去,但看他红着脸眼神闪烁的样子,就不知道究竟看了多少内容。

而书中角色终于发展到滚上床这一情节,看到“芸娘纤手扪弄他那活儿”这话时,简娣目瞪口呆。

卧槽,她怎么不记得这话本里的内容这么劲爆了。

正当简娣看得一愣一愣的时候,卢仲夏却突然伸出手挡住了自己的眼。

她和卢仲夏一体双魂,卢仲夏一挡住眼,简娣眼前倏忽一黑。

耳旁只能听见卢仲夏闷闷的声音,“简姑娘……这儿……这儿还是别看了。”青年话虽然说得不利索,但其中的诚意却发自真切。

不!我要看!简娣发自内心地呐喊。

☆、第47章 给我脱

简娣:“卢小哥,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动作真的很像我爸妈。”

卢仲夏这行为让简娣想到了她小时候, 那时候电视上天天放着琼瑶剧,一到男女主角情到深处,情不自禁地搂着啵唧嘴或者为爱鼓掌的情节时, 简娣她爸妈就会若无其事地换一个台。

等到她年纪大点, 懂得东西也多了,每当看电视看到这些画面, 就到了考验全家演技的时候。

她若无其事地假装低头看手机, 她爸妈若无其事地假装换台。

卢仲夏这动作, 让简娣一下子就想到了她爸妈拿着遥控器换台的样子。

不过, 论起心态, 她全家可比卢仲夏稳了不止一个级别。

“卢小哥, ”简娣晓之以情, 动之以理地说,“这话本是我屋里头的, 让我别看也没用啊,我这都看过好几回了。”

就是不记得里面有这么劲爆的内容了。

卢仲夏身子又僵了一僵,但还是坚定不移地捂着眼睛, 坚决不挪开。

“但……但……这……”

“我……我同姑娘两人,男女有别……看……看这种话本,于礼不合。”

简娣心想这算什么,她小时候不懂事, 几个人去同学家玩, 还不小心翻出过同学他爸的私藏, 几个人窝在一起看教育片呢。

卢仲夏脸越红,说话越磕磕绊绊,简娣就越想逗他。

“看点话本怎么了,难不成你就没看过这些?”

这句话掐住了卢仲夏的死穴。

他怎么可能没看过。

他不禁看过这些话本,还看过些图册。

和后世自个探寻生理奥妙的青少年一样,卢仲夏也不例外。

卢仲夏自己当然不会主动去找这些东西来看,接触到这些,是念书时候同窗们的耳濡目染。年龄不大的书生们,平常嘴上满口的礼,暗地里还会窝在一块儿暗搓搓地交流,甚至去找粉头去嫖的也不是没有。

在周遭同伴们的影响下,卢仲夏自然看过,还看过不少,比当下这本话本中露骨得多。

但一想到简娣正看着他,卢仲夏一想到简娣正和她一块儿看着,就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明明不远去想,嘴上默念着圣人之言,但脑子却不听话,越不愿意去想,浮现出的画面和字句就越多。

那些香艳旖旎的词句和画面,主角书生和姑娘颠鸾倒凤的描写,竟然将脑海占了一个一干二净。

越想,卢仲夏就越羞愧,一想到他正当着简姑娘的面想些这些丑陋不堪的龌龊事,就无地自容地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而面对简娣的发问时,“看过”两个字却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动了动唇,字眼在喉口滚了一滚,卢仲夏手指握紧了书页,脸上火辣辣的,违心地说,“不曾看过。”

他对简姑娘说了谎。

卢仲夏心中愈发羞愧。

君子定当以信为本,以诚待人,但他却欺瞒了简姑娘。

卢仲夏眼神一黯。

但他却不想在简姑娘面前亲口承认这事。

假如别的男人说没看过这种东西,简娣肯定不信,但卢仲夏说没看过,她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简娣也完全想不到卢仲夏会对她说谎。

“你没看过啊。”简娣道,“那怪不得。”

卢仲夏没有说话,只觉得手心都渗出了汗。

“那你就不想看看?”简娣好奇地问。

年纪到了,对两|性方面的事有了好奇心,是人之常情,卢仲夏的纯情倒有点出乎了她的意料。

卢仲夏:“在下……”他顿了一顿,“未曾想过。”

“要不你先把手放下来吧。”简娣建议他。

卢仲夏一只手捂着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从卢小哥的嗓音中分辨一些他现在的状况,这感觉有点奇怪。

卢仲夏没有说话。

“卢小哥?”

“卢小哥?”

“卢小哥?”

一连喊了三声,卢仲夏终于开了口。

“简姑娘。”相比刚刚的窘迫,他的声音好像变得镇定了一些。

“嗯?”简娣忙应道。

“你能否答应我,我将手放下,便不再看这话本了。”

简娣有点懵:“这是交易?”

“并非交易……”卢小哥低声道,“只是……只是我……”

“那要是我不答应呢?”

青年低声道,“那……请原谅在下恕难从命。”

简娣瞪圆了眼。早知道卢仲夏他不是什么傻白甜,现在这都会以此作要挟了。

“我答应你。”简娣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卢仲夏说的话。

一是眼前一片黑暗实在不大舒服,二是卢小哥人好她也不好意思这么继续调戏他。

话音刚落,眼前的黑暗顿时消失。

昏黄的烛光再一次在眼前浮现,暖黄色的光晕柔柔地映衬着少女绯红的脸颊。

才要挟完简娣,面前的少女便轻声有礼地说,“简姑娘,是在下失礼了。”

简娣:马!后!炮!

答应都答应了,她还能反悔不成,简娣叹了口气。

卢仲夏合上了话本,将这几本话本一并重新放入了红木箱中,再也没了打开的意思。

“现在话本也不看了,你打算做些什么?”简娣抄着手问他。

卢仲夏将箱子咔嗒落了锁,站起身。

“简姑娘,今日能……不沐浴吗?”

简娣:“……”

她差点都忘了这一茬。

怪不得卢仲夏之前非要看书,原来是为了躲开洗澡这件事。

同样是面对洗澡这事,她表现得倒像一个女流氓,在经历的最开始的不好意思之后,顶着卢仲夏壳子洗澡的时候,还能一边洗一边夸他的身材。

但卢仲夏却没她这么好的心态,这还没端上水呢,就已经羞地无地自容。

“敢情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啊。”简娣死鱼眼。

“在下……”被简娣戳破了脑海中的真实想法,卢仲夏妄图垂死挣扎,“并未……有这等想法。”

简娣震惊:“有什么想法?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卢仲夏:“……”

“你在想些什么?”简娣啧啧感叹。

“并……并无此事……”卢仲夏脸颊酡红,慌乱道。

明明看不见她,眼睛却都不敢再往上抬。

报复了他刚刚要挟她这一事,简娣心情颇为舒畅地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你不会想什么,你是小君子嘛。”

对于洗澡这种事,简娣觉得她还看得挺开的。

只要她和卢仲夏这情况一天不改善,洗澡这种事也只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假如卢仲夏真的宁死都不肯冒犯她去洗澡,简娣妥妥会一把把他头按在浴桶里清醒一下。

现在可不比冬天,天气早就开始热了,这一天两天不洗澡尚能忍受,天数一长,这哪里还能忍得下。况且就算不洗澡,也得洗漱,也得换衣服,也得上厕所吧。

不管怎么躲,这都是躲不开的。

兴许是因为她是个魂穿的,眼下这身体其实不是她真正的身体,所以,简娣倒也没浮现出多少害羞的情绪。假如让卢仲夏看见她真正的身体,简娣也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这么看得开。

不过,至少现在,她是看得开的。

不禁看得开,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对卢仲夏做了个心理辅导。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都不介意了,你还介意什么?”

“只是……”

卢仲夏还在犹豫。

“像个男人一点。”要不是现在她没法碰到卢仲夏,简娣妥妥会拍拍卢小哥的肩膀,“爷们一点,你刚刚还不是说因为你是个男人嘛。”

卢仲夏唇角泛起苦笑,“我只是担心冒犯了简姑娘。”

“冒犯是免不了的啊。”简娣无奈,“躲得了一天,又躲不了一辈子,不洗澡总得洗漱吧,不洗漱,总得上厕所吧,我生理构造又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样,回头想上厕所了,你还能憋着不成?”

卢仲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