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偏偏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夏安恨的咬牙切齿,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回到大同行会会遭到长老们的怎样弹劾,这个法令若是施行下去,燕洵等于公然掌握了所有军队的监管大权,再加上他在燕北的威望,行会还能控制的了他吗?

看着眼前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年轻人,夏安突然生出了一丝无力感,组织上拼命将他抢回来,几年来孤注一掷的扶植和拥护,真的是正确的吗?可是他却不想想,若是没有燕洵的威望,大同行会又要如何在燕北高原上立足呢?

然而楚乔自然是不知道他现在复杂的心理活动的,她来到地图前,继续说道:“另外,我觉得,除了整合军队,裁剪兵力,安排后勤粮草,锻炼出一只精锐部队之外,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加紧时间结束美林关的战役,在大夏发动进攻之前,剿灭北方的敌人,然后集中精力,全力对抗东部一线。”

“这不可能!”余新副将一口回绝道:“美林关是大陆第一大关口,主要是用来抵抗北方犬戎人的,城墙高厚,足足有二三十个北朔关这么大,里面虽然只有叛军两万人,但是想要攻破,没有二十倍以上的兵力投入是不可能办到的。就算穷尽我们现在的所有兵力也没有这么多精锐部队,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围困,只要度过这个冬天,一切就会有转机。”

“可以这个冬天之后,也许整个燕北政权就被大夏消灭了。”

楚乔冷冷的回绝,一针见血的说道:“无论从财力还是人力,我们都没有能力两面作战。”

“但是美林关是天下第一大关……”

“好了,余新副将,我们不要讨论美林关是不是第一大关的问题了,就算它是第一大关,也不是就无法攻克的。大家想想,今年我们粮食歉收,那犬戎那边会如何呢?燕北冷,犬戎更冷,我听说他们那边接连下了几场大暴雪,羊群全都冻死了,他们又要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呢?”

少女微微一笑,接连不断的说出了她的计划,众人表情渐渐从惊惧变成呆滞,左右互望,无法插嘴。只听楚乔满嘴战略系统军事理论层出不穷,听得一众农民兵起家的大同行会会员们目瞪口呆,就连燕洵都微微挑眉,他知道阿楚身手了得,知道阿楚头脑灵敏,但是却不知道她的军事理论这么过硬,一时间,他也有些愣住了。

“就这样,不出二十天,美林关必破,当然,如果他们能活过二十天的话。”

少女笑语嫣然,见众人没有反应,她微微有些愣,看向燕洵,问道:“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燕洵摇了摇头,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示意道:“你继续说。”

楚乔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另外,我们还要抓紧时间修建北朔城城墙,我来的时候看到了,那是城墙吗?估计一阵大风也能把它刮倒,可以预见,不出两个月,北朔将会成为燕北的重要战场,北朔的兴亡,关系到燕北政权的存活,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对北朔加以巩固。”

夏安这时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连忙说道:“修建城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近期已经在努力了,但是火雷塬石料缺乏,土壤结构脆弱,不堪建立重大城池。”

“我知道我知道,”楚乔微微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说道:“这个,应该有办法,我知道一种建立城池的石料的方法,很简单也很有效,重要的是速度够快,我们人手足够,我估计,十天吧,就应该可以翻新城墙一周,起高二十米。”

“十天?”

众人齐声大叫,军需官刘鸥大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

“刘将军,请你不要再说不可能之类的话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要你肯睁大眼睛去做。”

燕洵淡淡一笑,拉着长长的调子说道:“连贤阳的商户带走了燕北全年赋税这样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刘鸥顿时大惊,刘鸥是北朔的军需官,贤阳刘长老等人取道这里,他必不会一无所知,定然也从中拿了好处,此刻听燕洵提起,怎能不惊。

燕洵心下冷嘲,想必他还不知道贤阳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大同?燕洵微微一晒。因为楚乔的黑鹰军编制提议,今日的会议已经圆满达成了目标,他悠闲的靠在椅背上,笑容很是淡定。

楚乔继续侃侃而谈,说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等她说完的时候,少女顿时又恢复了那副谦虚谨慎的样子,小声的说道:“不好意思,一时忘形,一点浅见,诸位请见谅。”

众人都在无声的悲鸣,这还是浅见,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燕洵温和的笑道:“阿楚真知灼见,令我等茅塞顿开,我提议,授予楚乔总参谋司司长助理的称号,大家有没有意见?”

众人相对无言,总参谋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怎么没听说过?

夏安额头冷汗津津,小声说道:“殿下,这个总参谋司是个什么机构,助理又是个什么职位,主管些什么事物?”

“这个,”燕洵一愣,他也是以前听楚乔提过而已,一时还真说不好,就说道:“是一个新成立的机构,就是提提意见而已。”

众人顿时点头,原来只是言官,就纷纷点头同意。

楚乔却同情的望着他们,他们若是知道总参谋司是怎样的具体权利,明天会不会集体暴毙呢?

开完会之后,夏安等人垂头丧气的离去,楚乔跟在燕洵的身后,回到房间,刚一关上房门,就被燕洵一把抱起来。楚乔一惊,脸颊顿时一红,叫道:“呀!放我下来!”

燕洵哈哈一笑,眼神喜悦,将她放下来,竖着大拇指说道:“阿楚,好样的!”

楚乔腼腆一笑:“还好了。”

随即说道:“燕洵,怎么占据主要职务的都是大同行会的人,你和大同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要架空你吗?”

燕洵一笑,说道:“他们还不敢。”

“那他们……”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吃亏的。我们刚回来,暂时还不宜和他们起大冲突,只要再过一段日子,我们在逐个收拾。”

燕洵的笑容极冷,楚乔心下微微一寒,她想,自己可能是多此一举了,燕洵应该是早有准备的。

她正要说话,突然只听门外一阵喧哗,似乎是卫兵,其间还夹杂着一个尖锐的女声。

“让开!你敢拦阻我?你是什么人?哪个军队的?你的长官是谁?”

“对不起,大人,殿下吩咐了不许进去打扰他,您……”

“让开!”

女子清冽的声音凌厉的响起,燕洵眉头一皱,几步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门,一个一身戎装的少女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的站在门口,正满面愤怒的和卫兵吵架。

“他的长官是我,你想怎么样?”

少女看到燕洵顿时一喜,开心的叫道:“哥!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急忙跑过来,你……”

刚说到这,少女一眼看到了站在燕洵背后的楚乔,少女的声音顿时打住,目光锐利如刀剑,猛的射了过来,甚至还带着几丝敌意,手指着楚乔,沉声问道:“她是谁?”

第129章 北朔之风

“楚乔,这是缳缳。”

残阳如血,少女穿着一身利落的骑马装,白色的驼绒毛簇拥着她洁白的下巴,一双乌黑的眼睛像是两颗水中的葡萄,晶莹剔透,锐利如星。听到楚乔的名字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最后惊讶的叹道:“你就是楚乔?”

“缳翁主,燕北高原上最艳丽的一把刀,能见到你,是楚乔的荣幸。”

门外的风吹了进来,吹过少女鬓间的碎发,缳缳仔细的看着楚乔,眼神那般明亮,眉目间和燕洵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全然相同。她不过十八九岁,继承了燕家高挑的身材,皮肤白皙如雪,轮廓很深,带着飒爽的俊朗,她突然灿然一笑:“原来是你来了,难怪难怪。”

燕洵皱着眉,轻斥道:“缳缳,不许这么没礼貌。”

“好啦,哥,”缳翁主一笑,老友的拍着燕洵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真煌城那个死地方真是把你教坏了,张口闭口不是规矩就是礼貌。”

“我听说过你。”缳缳转过头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很友好的说:“你在皇都里陪了我哥八年,吃了很多苦,前阵子为了挽救军队还和大夏大干了一场,真是好样的!”

“翁主带着火云军横扫燕北,打的巴托崽子四处逃窜早就传成佳话了。”

“呵呵,我是燕家的子孙,我不杀别人,别人就来杀我,不能跟你比的,你是我们燕北的大功臣。”缳缳笑道:“我刚才听说我哥带回一个女人,我还担心他对不起你,既然是你来了,我就不多事啦!”

少女狡黠一笑,对着燕洵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吹起少女身后招展的大裘,只听一阵马嘶顿时响起,随即马蹄声渐渐远去,下人们追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大叫道:“大人!那是殿下的马!”

“从小一个人,野惯了。”燕洵看着缳缳离去的方向,微笑着说道。楚乔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一股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闪过男人的眼睛,她知道,那是久违的亲情,她已经很久没在燕洵的脸上看到过了。

太阳将最后一道光线遮掩,大地深沉,星光好似就在头顶,宛若一双双冷锐的眼睛,俯视着燕北高原的一切,楚乔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腔子涌进肺叶,像是一块冰。

“其实,我比她要幸运啊。”

男子突然低声叹了口气,他并没有转过头来,仍旧是望着远方,目光深沉如海,左侧的手,轻轻的握住了楚乔的手掌。

第二日,军队开往临近北朔关的吕邑城,昨日的会议报告显然已经传达而出,燕北政权对此事毫不含糊,短短一夜之间,就决定在吕邑召开全体军团长见面大会,楚乔和燕洵都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但是他们别无选择,想在燕北立足,这是必经的一步。

吕邑距北朔不过一百二十多里,当天中午燕洵的军队就进了吕邑的大门。守城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憨厚的笑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酒楼的大厨师。

后来楚乔才知道她竟然猜对,这位童桦城守曾经是吕邑一家酒楼的老板,也是大厨出身,早年的时候加入了大同行会,为大同传递消息和战报,燕北独立之后,论功行赏,他竟然一跃成了这里的城守。

楚乔跟在燕洵身后,一路策马慢行,十月的燕北已经非常冷了,但是吕邑的街道上仍旧十分繁荣,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铺林立,百姓们都聚集在街道两旁,见到军队走过来大声的欢呼着。他们并不知道来的是谁的队伍,为了保险起见,燕洵当日离开燕北前往卞唐的事是燕北的最高机密,只有几个上层知道,于是如今他回来的消息也就很自然的被封锁了。

城市到处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息,尽管眼前还不时的浮现出吕邑城门前那松懈的守备和混乱的编制,但是看到一座在战火中保持这样完整的城市,楚乔也不得不说,这位童桦酒楼老板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其他几位军部高官因为路途遥远暂时还没有到,楚乔和燕洵被安排在城守府的主宅里。

晚饭过后,楚乔坐在临时的书房里查看近期的战报,她知道,燕北此时的情况并不乐观。为了配合当初真煌的起义,燕北在同一日爆发了政变,大同行会和当年燕王的旧部,率领着部队迅速占领了燕北的东西两线重要城池。但是北部的美林关一代,向来是帝国防范犬戎的重兵之地,城池高厚,屯兵上万,不是轻易能够攻打下来的。而且因为人员的不充足和战略上的失误,东部战乱的消息迅速传达,等起义军赶到美林关的时候,夏军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大同行会虽然号称人才济济,但是真正具有高明战略手段的人不多,他们的战术还停留在最浅薄的阶段,之所以能胜完全是依靠着一股锐气,而楚乔知道,在大夏精锐部队的面前,这股锐气并不能一直支撑他们走下去。战争是一门艺术,而在这里,懂得这门艺术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她迅速的将所有的战报整合,用朱笔记下一条一条需要注意的地方,等全部看完一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楚乔应声,房门被人推开一条缝,缳缳探着脑袋进来,小偷一样的左右看着,小声的问:“我哥呢?在吗?”

“不在。”楚乔站起身来:“他在前厅见客,翁主有事找他吗?”

“不在就好。”听到燕洵不在,缳缳突然乐呵呵的就走了进来,大步跑到楚乔面前,说道:“我来找你的,走,带你出去溜溜。”

说罢,也不顾楚乔的意见,上来一把拽住她就往外走,楚乔慌忙间只来得及拿上大裘就被她拽了出去。

“翁主,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穿街过巷,一路到了吕邑的西面,吕邑地势较高,西面是一片小山坡,军队大多布防在这里,黄昏前,篝火处处,到处都是煮饭的香味,战士们不认识楚乔,远远的看到缳缳走来,一个个还笑呵呵的打着招呼,大声叫道:“呦!大人来了,吃了吗?要不要坐下吃点?”

缳缳爽朗的笑骂:“滚!我在那边吃了鲍鱼龙虾蹄髈肉,谁稀罕你们这些干面汤?”

士兵们哈哈大笑,也不生气,纷纷给两人让开了路,只是看到楚乔的时候,多少留了几分注意。

“那,这个,是我送给你的!”

缳缳一笑,将楚乔推上前,楚乔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一匹通体暗红的战马静静的被绑在一颗大树上,一身红毛,蹄子乌黑发亮,鼻前有一戳白毛,膘肥体健,眼神明亮,一看就是一匹好马。楚乔缓缓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上马儿的鼻子,那马温顺的打了个响鼻,热气呼呼的喷在楚乔的手心上,热乎乎的,有些痒。

楚乔呵呵一笑,缳缳在一旁笑道:“阿图喜欢你呢。”

“阿图?”

“恩,他的名字,我取的。”缳缳拍着马儿的头,得意的笑道:“他是回回山脚下的马头王,我花了七天才猎到的,训了一年多,现在他是你的了。”

自从自己的战马丢了之后,楚乔还一直没有固定的坐骑,此刻见这马的确是一匹好马,不由得心下一暖,笑道:“多谢翁主。”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叫翁主啊?”缳缳说道:“我不是家族嫡脉所出,就是父亲在世时也没被人叫过这个称呼,现在更是无从说起了。”

“恩,那我叫你?”

“你叫我缳缳就好,我跟哥哥学,叫你阿楚,咱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楚乔一笑:“缳缳。”

缳缳一笑,眼睛眯成一条长长的细线,楚乔看的微微有几分感慨。这个少女还没到二十岁,当年燕氏一门被屠,她身为燕世城弟弟燕世锋的独女,却因为是一名舞姬所出而侥幸逃脱一命,在被押往真煌为奴的时候,被大同行会的武士所救,这些年来,一直是燕北的精神领袖,代替燕洵的位置,作为燕家在燕北唯一的血脉,召集旧部和反夏的仁人义士,尤其是近几年她慢慢长大,更是几次投身前线,成为首屈一指的燕北大将。

乱世战火,谁的经历,都几乎可以写成一部传奇了。

“阿楚,真煌好玩吗?”到底还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和楚乔聊了一会,话题就转到一边:“我听说那边特别繁华,还有海那边的佛洛人来做买卖,那的人都是红头发蓝眼睛的,你见过吗?”

楚乔笑着说道:“见过,但是不多,说到繁华和海外人,还是卞唐更多一些。”

“卞唐?”

“恩。”两人牵着马走了一会,就在一处高坡坐了下来,肩并着肩,大裘拖在地上,月光照射在她们的肩膀上,明晃晃的。

楚乔慢慢说道:“那是个很美的国家,常年不下雪,也没有冬天,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繁花似锦,商贸发达。唐京一个城的百姓就有三百多万,几乎是我们燕北的三分之一了。”

“哇!”

从未出过燕北的少女瞪大了眼睛:“那么牛啊!”

“是啊,”楚乔一笑,想起李策那得意的样子:“是挺牛的。”

“等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缳缳挥舞着小拳头,满脸坚定的说道:“等打胜了仗就去。”

楚乔说道:“恩,等打胜了就去,到时候我陪着你。”

“哦哦哦,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不许耍赖。”缳缳连忙扯着嗓子大叫,回头指着老老实实在一旁吃草的马儿说道:“阿图听到了,给我作证。”

那马儿十分聪明,显然听到了主人叫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却透出几丝不解的迷茫。

楚乔一笑:“好的,阿图作证。”

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缳缳活泼的跳起身来往下看,突然面色一喜,挥手大叫道:“小和小和,这,这呢!”

不一会,马蹄声嗒嗒的响起,一个二十出头很是俊朗的年轻人从马上跳下来,几步跑上前,气喘吁吁的问道:“什么事啊,这么急着叫人来找我?”

“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缳缳指着楚乔,得意洋洋的说道:“知道这是谁不?告诉你能一下吓死你,哼哼,这就是楚乔,带着西南镇府使打败西北军一大群的那个。”

“啊?”小和顿时一愣,十分惊讶的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不可置信叫道:“这么年轻?”

缳缳白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笑话他没见识,对楚乔说道:“阿楚,这是小和,大名叫……哎?小和,你大名叫什么来着?”

小和顿时面色一黑,郁闷的说道:“你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谁没事记这个?”缳缳皱着眉很理直气壮的说:“你大名又没人叫,根本就没用。”

小和白了她一眼,转过头来对楚乔说道:“楚姑娘,我姓叶,叶廷和,是第一军团的书记官,他们都叫我小和,你也可以这么叫。”

楚乔笑着说道:“小和将军,很高兴认识你。”

“呸呸,他还将军,哼哼,下辈子吧。”

“喂!缳缳,在新朋友面前这样说我,你很不仗义啊!”

缳缳掐着腰:“就不仗义,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告诉你,阿楚可是我哥哥的媳妇,你嘛,少打臭主意。”

小和面红耳赤:“我什么时候打主意了?你血口喷人!”

缳缳伸着手指头一下一下使劲的戳着小和的胸口,很霸道的说:“就喷你了,你怎么样?”

小和臭着脸说道:“悍妇!跟你说不清楚,楚姑娘,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得了吧,你能有什么事?书记官,哼哼,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官,乌先生就是给你面子随便给你指派一个差事呢。”

“你!”

眼看两人面红耳赤的险些要动手打起来,楚乔连忙打圆场道:“如今新军组建,书记官肩负重任,忙点也是应该的。”

“阿楚,不要为他说好话。”

楚乔笑着说道:“没有了,如今前线开战,书记官在后方有着决定性的作用。招募、训练新兵,制定军法,建立秩序,整合民兵的有限力量,组织增援部队开往前线,安排新的占领区的城防安全和新的统治机构,稳定民心,筹集粮草军需补给,组织民夫、马队、车队运送粮草,事务繁杂,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话音刚落,就见两人呆愣愣的傻看着楚乔,楚乔微微一愣,诧异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有,”缳缳转过头去,对小和说道:“你现在做这些吗?”

“没,”小和摇了摇头:“我就负责记录战报,有的时候,还帮士兵们写写家书。”

楚乔顿时一窘,这哪里是书记官,分明就是一个营地文书的工作嘛。

“小和,看来你以后要经常到阿楚那里走动了。”缳缳眨巴着眼睛:“她会教你很多东西的。”

小和连忙点头:“难怪能打下那么大的胜仗了,真了不起,有见识。”

楚乔无奈一叹,看来燕北的军队真的需要一次彻底的整合才可以啊。

几人聊了一会,就分手告别,楚乔远远的回过头去,还能看见缳缳和小和边走边动手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胡闹,不由得感到有几分好笑。

小和曾经是燕世锋家花匠的儿子,当年燕北被攻破的时候他和缳缳一起被捕。据缳缳说,当年是她神勇无比救下了被吓得尿裤子哭哭啼啼的小和,带着他逃离了大夏的魔爪。可是楚乔却听说,当年是一个孩子救出了缳缳,背着她在雪地里走了一百多里路,才找到了大同行会前来救援的队伍,看来这个孩子就是这个小和了。

茫茫大雪,两个孩子家破人亡,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在雪地里跋涉了一百多里,真的是无法想象。

回到书房,燕洵并没在房间里,楚乔去他的屋子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他,问了守门的下人,士兵说刚刚还看到了世子,好像是往后山去了。

吕邑地势高,城守府更是坐落在全城最高的地方,后面就是一个小山包。楚乔披着厚重的狐皮大裘,一步一步的跋涉上山,远远的只见山顶上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树,两旁都是石头垒成,寸草不生。燕洵坐在一块石头上,夜幕下枯树显得有几分狰狞,楚乔的脚步声惊动了他,燕洵回过头来,遥遥的对楚乔伸出手来,笑着说道:“回来了。”

“恩,”楚乔几步走上前去,微微有些喘,她拉住燕洵的手,坐在他的身边,笑着说:“缳缳送了我一匹马,她说是回回山的马头王,很漂亮呢。”

“别相信她。”燕洵一晒:“这几天她送了很多人战马,跟谁都说是回回山的马头王,昨天还给了我两匹,说是雌雄双王呢。按她的说法,可能回回山下的马都是独立成群的,每一只都是马王。”

楚乔一愣,随即摇头轻笑,想起缳缳那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得说道:“真是小孩子。”

燕洵斜着眼睛看着她:“你好像还没她大吧?”

楚乔不置可否:“我心理成熟。”

燕洵转过头去,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光雾,恍的他的脸有些苍白。楚乔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这里这么冷,要不还是回去吧。”

“没什么,我想坐一会。”燕洵摇头,眼望着下面的城池,淡淡说道:“前阵子你不在,我总感觉坐立不安,现在你回来了,我才能安下心来好好的看一眼燕北。”

山下万家灯火,一片安静祥和,远远的,有军歌拖着长长的调子传了过来,显得有几分苍凉和凝重,鹰鹫在天空上飞翔,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广袤的燕北大地,燕洵突然叹道:“阿楚,燕北很贫穷,内部又争斗不息,已经不是当初的燕北了,这两天,你可失望了吗?”

楚乔转过头去,却见燕洵并没有看过来,她轻声说道:“燕北若还是以前的燕北,那就不需要我们为之努力的做什么了。”

燕洵身躯微微一震,却并没有说话。

楚乔握住燕洵的左手,他的手很凉,冷的像冰一样,小指已经不在,仅有的四根手指修长且粗糙,长满了老茧,有练武握刀的茧子,也有做粗活的茧子,完全不像是贵族。楚乔握着他的手,很用力,放在嘴边轻轻的哈气,然后搓了搓,抬头一笑:“说到穷,还有人比我们俩当年更穷吗?”

燕洵转过头来,只见少女明眸皓齿,笑容像是夜幕中闪着露水的花朵,想起过往,他突然有点心酸。怎能忘了,在真煌城渡过的第一个新年,整个皇城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鞭炮声,漫天火树银花,宫里的丝竹声乐如潮。圣金宫西北部最偏僻的一处破烂宅院里,两个孩子依偎在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里,身上披着一切能保暖的东西。破破烂烂的棉絮、被单、窗幔围帘,像是两个小叫花子。

地中间支着一口小锅,他们一边烤着火,一边不断的往里加柴,女孩子脸蛋红扑扑的,拿着小勺不断的在锅里搅着。

一人半碗白粥,几条冻得带冰碴的咸萝卜,就是他们当初的年夜饭。燕洵心里难受,赌气不肯吃,楚乔就端着碗哄他,一条一条的跟他讲大道理,后来楚乔睡着了,靠着燕洵的肩膀,燕洵低着头看着她,见她手上都起了冻疮,明明吃过饭了,肚子还在咕咕的叫着,面黄肌瘦,活像永远也长不高的样子。那时候少年就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一晃这么多年了,她仍旧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生生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