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楚乔突然大叫一声,很是惊慌的样子。

燕洵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了?”

“我们埋在宫里的酒,走的时候忘了喝。”

燕洵一笑,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语调清淡的说道:“放心吧,总有机会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难以掩饰里面那深深的锐利,男人目视前方,冷风吹过他鬓角的黑发,划过他冷冽的线条,缓缓的吹向广袤的燕北大地。

“燕洵,你说的粮草武器会在短期内解决,可有把握吗?李策虽然说会默许我们进出卞唐黑市,但是我们需求量太大,我恐怕会惊动上层。”

想了两天,楚乔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燕洵眼梢轻轻一挑,过了好久,才低声说道:“怀宋。”

“怀宋?怀宋怎么会帮我们?”

“我见过了怀宋长公主。”

“纳兰红叶!”楚乔顿时一惊,她猛地瞪大眼睛,直视燕洵,想了很久,才沉声说道:“这么说来,你之前对李策说想要通过卞唐黑市补给军需,只是一个幌子了?你真实的目的,是要借道南疆水路,找一个官方的护身符,可以自由的进出怀宋对不对?”

燕洵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楚乔皱眉道:“卞唐和怀宋正在打仗,我们这样等于间接支持怀宋的铁矿和金子,算不算是站在怀宋的一方和李策为敌。”

“那怎么办?”燕洵转过头来,目光有些尖锐:“卞唐不想公然和大夏为敌,不敢支援我们粮草军需,我只有寻找第三方,总不能让我去找大夏购买粮食吧。”

尽管心下有些不忍,但是楚乔还是不得不承认燕洵是对的,她也该庆幸怀宋有这个胆子,不然现在也许他们就要打开美林关去和犬戎人做生意了。

“阿楚,你以为李策会不知道我的意图吗?”燕洵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论我们做的多么小心多么天衣无缝,成千上万的粮草车要安然渡过卞唐国境,还要在黑市里转一圈,你以为李策会一无所知?”

楚乔抬起头来,目光微微闪烁。

“他只是假装不知罢了,从卞唐的角度来看,大夏和燕北最好打个你死我活,最好打个十年八载,最后同归于尽,怀宋支援我们粮草符合卞唐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默许。三国鼎立这么多年,卞唐的敌人不单单是怀宋,最大的老虎盘踞在红川,这一点,李策比你清楚的多。”

燕洵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悠远,看着那山下的万千灯火。

“况且,我们也实在是坚持不了太久了。我们与大夏之间,是一场长期战争,必须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不能竭泽而渔。燕北连年战乱,北方还有犬戎不断的叩关扰边,每年秋冬百姓都要遭到劫掠,民众饱受战争的摧残,损失太大。他们都期待着我能回到燕北,却不知道只要我回来,全面战争就会大规模的爆发,他们的苦楚只会越发加剧。你之前在会上说的是,百姓是燕北义军的根本,我听说现在很多家都没有过冬的粮食了,若是今年没有补给,民众就会大规模的冻死饿死,那我们本就捉襟见肘的局势就会越发艰难。我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信号,一种信念,那就是只要我回来了,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忠心的追随与我。”

楚乔点了点头,心下有几分难过,轻声说道:“你说的是。”

“阿楚,别想太多,都会过去的。”

燕洵拍了拍楚乔的肩,男人坚强的一笑:“我们那么多苦斗挺过来了,现在难道比当初的情况还差吗?”

夜风有些冷,吹在楚乔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又黑又密,像是两把小扇子。她微笑着说:“燕洵,我相信你。”

“恩。”燕洵伸手揽住她,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唇瓣冰冷且潮湿,楚乔靠在他的怀里,男人的胸膛坚硬且宽阔,透过厚重的大裘仍能听到稳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那么坚定。他们的动作很自然,八年间,似乎一直是这样渡过的,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有些默契像是陈年的酒,不时的散发着浓郁的香。

有些感情,就像是河岸的堤坝,那么沉默,无声的坚守着,一年又一年。也许没有激烈的浪头,也许没有炙热的火花,但是那却是最坚定的所在,很多人也许会因为堤坝的沉默而忽视了它的力量,但是一旦有一天它不在了,洪水滔天肆虐而来,那场面将会是无比的疯狂和可怕的。

相濡以沫,在很多时候看来,都太过于平淡,似乎不适合他们的年纪。可是那些痛苦的经历早已让他们早早的成熟,激动和热血仍在,只是早已被很好的隐藏起来了。

“燕洵,大夏会派人谁来攻打燕北?蒙阗吗?赵彻吗?还会是谁?”

“蒙阗已经老了,”燕洵的声音带着几丝沧桑的凝重,夜风中,显得有些沙哑:“至于赵彻,他恐怕就要有麻烦了。”

“哦?为什么?”

燕洵微微一笑,低头轻弹了一下楚乔的额头,故意皱着眉说道:“我说阿楚,你是不是故意的,这种事都要问我?”

楚乔嘟囔着揉了揉额头,皱着鼻子说道:“跟你在一起人家不愿意动脑子嘛。”

燕洵啼笑皆非,看来无论怎样睿智的女人都是有小女人的一面的。

“当日真煌叛乱之后,各地方流寇伺机而动,一些地方诸侯也小心的试探赵氏的力量,再加上真煌瘟疫流行,赵氏无奈下不得不迁都。这是百年来赵氏第一次这般软弱,几乎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但是唯有赵彻没有撤离,而是留下来独立守卫京都,保护真煌百姓,抵御流寇,威慑诸侯,无论是军政两届,都建立起了崇高的威望。你想,以夏皇和大夏那些虎视眈眈的皇族的度量,还有帝国长老会的那群老家伙们,会容得下他吗?”

楚乔点头:“你说的对。”

见楚乔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燕洵扑哧一笑,说道:“还对呢,看你困的模样。”

“没……有,我在认真听着。”

楚乔打了个哈欠,燕洵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吧,别为别人操心了,反正要来一个,等着看,看看是谁先当这个出头鸟。”

楚乔缩在燕洵的怀里,闷闷的答应了一声,手揽着燕洵的脖子,竟然就这样呼呼的睡了过去。

月光之下,远处的军营吹响了熄灯号,万千灯火一起熄灭,蔚为壮观。

燕洵看着怀里的女子,突然间,觉得心里充满了力量,生平第一次,他觉得人生是这样的坚定,他也将守卫着自己的一切,夺回应得的东西。

此时此刻,在万里之外的红川大地上,巍峨的沧目山下一片灯火通明,无数的火把在山脚下汇成一条长龙,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行军时的歌声不断的传来,旷野上一片簌簌,野草高及半身,灰暗的大地上,战士们的铠甲和刀剑碰在一处,发出寒铁特有的清脆声响。

赵彻站在高岗上,冷风吹在他坚韧的面孔上,有着风霜的痕迹,他身后的乌黑战袍披风在北风中猎猎的翻飞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底子,他的手按在腰部的战刀上,像是冰冷的雕塑。他看着自己的军队从他的面前经过,好似滚滚的大潮,卷起滔天的烟尘,刀枪、战马、铠甲、川流不息,渐渐远去,消失在遥远的驿道上。黑暗中,他的背影挺拔且坚韧,像是一柄锐利的战刀,然而大风过后,他的衣袍颤抖,却显得那般孤独和寂寞。

“殿下,请你上马,我们需要在两天之内赶回真煌,圣上十分想念你。”

尚律院的官员站在他的背后,在离他们不远处,有二百多名尚律院的士兵,装配完善,一身戎装,刀剑虽然没有出鞘,但是面容却是冷峻不可侵犯的。

空气里的气氛十分尴尬,人们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面对着这个皇朝之内久负盛名的七皇子,无人敢给与半点小视。

赵彻缓缓的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并没有官员想象中的激动,他抬起眼睛,眼梢冷峭,只是静静的看了一圈,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畏缩的恐惧。

十月初二,在沧目山下,大夏七皇子赵彻被急招回京,他所帅的二十万西南军阵前异主,改由三皇子赵齐统帅,三日后,赵齐与从西北赶来的十四皇子赵飏会师,整编两军,更名为北伐军。大军只休整一日,然后迅速开进西北,沿途省郡积极供应军需粮草,就此,历史上大夏对燕北的第一次北伐战争缓缓的拉开的序幕。

赵彻回到真煌的那一天,大夏的都城霎时间沸腾了,百姓们齐齐出城,赶到三十里之外的落马坡,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声势浩大,一片欢腾。赵彻的车马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海洋般的欢腾。对于这个在整个皇室都逃离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坚守皇都的殿下,百姓们给予了他发自真心的拥戴。人们大声呼喊着他的王号,道路两旁挤满了粘着尘土的额头,一双双热情的眼睛凝视着那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妇女和孩子在大声叫道:“殿下,出来,出来见见我们啊!”

人群是如此的热情和兴奋,他们像是服食了烟土,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我们的殿下回来啦!”

人群中甚至还有偷偷跑出来的军人,他们换下了军服,背着自己的长官,前来迎接这个被夺了军权的殿下,热情欢呼道:“殿下,向您致敬!”

尚律院的士兵们面色很差,尽管头皇都警卫的簇拥,但是群众的白眼还是冷箭般的射在他们的身上,好似刀子一样,不见血肉誓不罢休。

赵彻坐在马车里,脸色铁青,他听到了外面群众的呼声,但是他却不敢探出头去,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和表情来面对那些真心拥戴他的平民。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真正关注过这些人,他将他们当成帝国的奴隶,当成可以随意屠杀的猪狗,当成一文不值的草芥。尽管他曾孤身留下,护卫皇都,护卫帝国,但是那只是因为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血脉,保护大夏的威严,而并非为了守护那些平民的家园。

但是在九死一生之后,在百战而归之后,在稳定了局面之后,帝国给予他的却是怀疑和排挤,就连他的父亲都忌讳他的能力,长老院对他的功绩只字不提,官僚们弹劾的文件挤满了尚律院的文案,他们畏惧他在战乱中积攒的实力,畏惧他在民众中存留的拥护,畏惧他在军队中可怕的声望。剥夺兵权,变相软禁,多年前的一切再一次重现,而当他一无所有的回到原点的时候,一如既往给予他爱戴和拥护的,却是这群一无所有的平民。

对于他们的这份热情和感恩,赵彻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他们并不明白,正是因为帝国的暴政才造成了这场无妄之灾,而默默承受了一切恶果的他们,却还要为罪魁祸首的一点仁慈而感激涕零。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楚乔在他军中之时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平民们是这世上最宽厚的人,千百年来,他们默默的忍受着一切。暴政、课税、劳役、压迫、他们忍饥挨饿、朝不保夕、辛苦劳作、甚至毫无尊严的活着,将自己辛苦所得的一切都上缴出去,只留下极少极少的一点来养家糊口,从无怨言。但是只要你对他们有一点好,有一点慈悲,他们就会默默的记在心里,发自真心的拥护和爱戴你。”

当时的他,不过是一笑了之,为了利用这个当时看起来并没什么显赫的女奴,他甚至大发慈悲的没有开口鄙视反驳。

但是现在,他却突然了解了,有些激荡的情绪在他的内心里生根发芽,像是一颗种子,终于破出土壤,慢慢生长起来了。

诸葛大宅的青山别院里,赋闲在家的诸葛府四少爷正在花厅喝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个很会养生的人,虽然如今在家族失势,但却并未如外面所料的那般颓废自弃,反而很悠闲的品茗养兰,写字看书,不时的,还去马场骑骑马。

看到他这个样子,任谁也不会想象的到就在不久前,这个人刚刚在家族的权利角逐上败下阵来,一个严重的失误让他彻底下台不可翻身,如今连诸葛府的大门都无法走出,几乎已被完全的软禁。

月七走进花厅,小声说道:“少爷,我回来了。”

“恩。”诸葛玥懒散的抬了下眼睛,答应了一声,正在很认真的用茶杯盖撇着里面的茶叶。

“七殿下回京了,现在已经往圣金宫的方向去了,尚律院的士兵左右跟着,西南军的官兵们一个也没在身边,听说,已经被三皇子接管了。”

诸葛玥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

“西北的各大省郡都做好了粮草接应准备,巴图哈家族派出精兵十万随军,十四殿下也要赶往会师,这一次帝国出兵兵力多达六十万,全部都是精锐骑兵和重甲步兵,兵锋十分强悍啊。”

诸葛玥一边喝茶一边轻哼一声,语调淡淡的说道:“一群狗也打不过一只狮子,派出这么一帮窝囊废,我看大夏的气数是要尽了。”

月七微微一愣,说道:“少爷,三殿下是讲武堂出身,十四殿下近来在西北也连克燕北军,巴图哈家族更是兵强马壮,怎能说是废物呢?”

诸葛玥缓缓抬起头来,眼珠黑似点墨,缓缓说道:“纸上谈兵是一回事,真刀真枪是另外一回事。这场仗若是完全由赵齐或是由赵飏或者随便什么人指挥,都会有五层胜算,但是如今三路大军出征,统帅又是三个自命不凡深以为自己了不起的大人物,你觉得会是什么效果?”

月七闻言,顿时语塞。

诸葛玥微微皱起眉来,语调低沉的说道:“军队里只能有一个声音,才能保证战略实施的上行下效,如今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互相制约,燕洵若是不懂得捡这个便宜,那就真成了白痴了。”

男人身材修长,缓缓的站起身来,就往内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通知朱成,将我们手底下的生意都从西北收缩回来,这场仗旷日持久,西边没钱赚了。”

秋高气爽,阳光亮的刺眼,男人青衫宽袍,缓缓隐没在重重花盆兰草之间。月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疑惑,有些话他想问,却不敢问,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少爷你,又希望谁赢呢?

十月初六,大风。

由十四皇子赵飏率领的西北军、三皇子赵齐率领的西南军、巴图哈家族的长子图巴古力率领的金日军团、还有西北各大省郡齐齐出动组建的北方联盟四路大军齐齐开进西北,西南军和金日军正面强攻,西北军左路包抄,北方联盟右路包抄,犹如一把尖刀般,山呼海啸般奔腾卷杀,总兵力多达七十万之众,加上后路负责的后勤粮草押运辅助军,共计上百万的军队,向着燕北大地呼啸而来。

在大夏国内到西北的驿道上,车马人流日夜不停,无数的粮草、物资、人力、战马、源源不断的涌进了北伐大营之中。大夏厉兵秣马,积攒了半年的怒气一朝而发,气焰嚣张的不可一世。

战火即将燃起,刀锋已经擦亮,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燕北大军集聚北朔边城,警戒森严,枕戈待旦。

一场旷世之战,即将展开。

第130章 燕北觉醒

十月初十三,燕北高原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大雪持续了三天三夜,足足有一尺多深,北风呼啸,寒流迅速横扫整个西北大地,天地奇寒,滴水成冰,狂风卷着雪粒像冰雹一样,明明是正午,抬起头却看不见上空的太阳,只有昏黄的一条线,冷风刺面,举步维艰。

这场罕见的大风雪冻死了燕北高原上数不清的牛羊壮马,吹倒了无数的帐篷屋舍,让无数的燕北百姓失去了家园,同时,也让气势汹汹向北杀将而来的大夏军团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在西北内陆的百林省安营扎寨,静候风雪过去。铆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的两路大军也因此陷入了对持的冷战。

茫茫大雪中,一路二十多人组成的马队在北朔城外的驿道上正在踏雪狂奔着,他们的战马膘肥体健,头上蒙着皮铠,丝毫不惧风雪,马踏雪舞,跑的飞快。很快,马队接近城池,一队斥候迎上前来,大声喝道:“什么人?”

队伍没人出声,为首的掌旗官举起了一面红色的小旗,那队斥候顿时一惊,随后齐齐退后,让出路来。

马队继续奔驰,转瞬之间,就消失在皑皑雪原之上。

“迅哥,那是谁的队伍啊,这么牛?”

一名年轻的斥候问道,带着熊皮帽子,脸被冻得通红。

“别瞎说,”斥候长顿时呵斥,小心的左右看了一眼,那样子好像生怕前面的人会回转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样:“那是第二军的血屠旗。”

斥候长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队伍里的人却听得清楚,一时间众人只感觉脊背顿时一阵寒冷,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看着第二军消失的方向,那里,北朔城灯火处处,透过莽莽大雪,幽幽的射了出来。

鉴于大夏兵锋太盛,七日前,燕北的新一任燕王于北朔城发布了集结令,如今,就连远在美林关的最后一只队伍都抵达了。

尽管大战在即,北朔城门前还是聚集了大量的难民,一场大风雪吹垮了百姓们的房子和牛羊,短短的三日之间,已经有几百人被冻死饿死了,此刻,他们都守在城门前,希望能进城去,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然而眼看就要同大夏开战,北朔城早就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尽管城门前的难民越聚越多,但是燕洵还是下令严守城门,以防奸细入城,上千名官兵轮番防守,巍峨的北朔门前一片平民的惨叫和妇孺的哭声。

“让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间中还有人甩着鞭子不断的抽打两旁的百姓,第二军的先遣马队飞快的奔到北朔城门下,一身暗红色大裘的将军挥舞着血红色的军旗,大声叫道:“我们是第二军的先遣队,我是薛致远,开门!”

不一会,一排长龙一样的火把迅速走上城楼,一人高声喊道:“薛将军可有曹将军的书信?”

薛致远道:“书信在此!”

一只竹筐从城楼上缓缓放了下来,薛致远手下一名骑兵策马上前,将书信放在竹筐里,不一会,城楼火把通明亮起,咯吱一声,大门竟然就这样不设防的缓缓敞开。

“啊!门开啦!”

一声欢呼骤然响起,上千名难民们顿时大喜,齐声鼓噪,挪动着早已冻僵了的手脚,乱哄哄的就向城门冲去,好像一汪沸腾的洪水一般,顿时就将第二军的先遣队冲散。

“蠢货!”人群中,暗红色大裘的将军怒骂一声,顿时跳下马来。

“快!拦住他们!”守城的崔将领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急忙大喊一声,手下的士兵们顿时冲出城门,大声喝道:“敢捣乱的!一率射死!退后!通通退后!”

北风呼啸,战士们的声音在人群中细弱蚊蝇,留在城外就是死路一条,难民们早就红了眼睛,此刻见求生有望,谁还愿意在外面等死?他们顿时不怕死的往前冲去,一边冲一边喊道:“让我们进去!我们是燕北的百姓!让我们进去!”

“薛将军!薛将军!”崔将领生怕友军在乱局中出事,惊慌失措的大声喊叫。

这时,一道血线顿时冲天而起,只见一名年轻军官身形利落的拔出战刀,一刀劈在一名难民的后肩胛处,刀势凌厉,力道狠辣,一下就将那人劈翻,鲜血大片洒出,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形成一个个细小的红色漩涡。这些都是一些穷苦的百姓,何尝见过这样的场面,面对着军人血淋淋的屠刀,所有人顿时惊恐的大叫一声,纷纷退开,离他远远的。

崔将领一愣,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真的动武,他正要说话,就见那名年轻军官面色冷冽的从人群中淡漠的走过来,语调平静的说道:“我就是薛致远。”

崔将领大惊,正想说话,忽听百姓之中响起一声悲呼,妇人哭天抢地的哭道:“当家的!当家的你醒醒!”

“杀人啦!杀人啦!军队杀人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顿时暴动,被逼到绝境的人们齐齐怒吼,一名七旬老汉冲在前面大喊道:“你们凭什么杀人?凭什么?我三个儿子都在军中当兵,都跟着你们去打夏狗,如今你们不让我进城?我要进城?我们要活着!”

“让我们进城!我们要活着!”

尽管天气这么冷,崔将领的额头却冷汗津津,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薛致远年轻的眉头轻轻皱起,沉声说道:“时间不多了,请贵军早做决断。”

“啊?”崔将领傻楞楞的问,他以前就是一个打铁的铁匠,因为作战比较英勇,杀了十多个人,成了小伍长,今晚正好轮到他的队伍来执勤,根本就没有什么韬略,只见他傻傻的看着眼前年轻挺拔的男子,问道:“你说什么?”

眼看难民已经冲上前来,北朔的城守兵简直呆笨到一定程度,十多名守城卒竟然被难民制住,被占据了门口。薛致远目光一寒,沉声说道:“弓箭手,准备!”

一声令下,二十多名第二军队员顿时跳下战马,利落的拿起弓箭,还没待崔将领圆瞪的眼睛的眨巴一下,那些利箭顿时激射而去,取脚不取头,霎时间,只听一片哀嚎声顿时响起,难民们大惊失色,惨叫震天。

“给我上!”

年轻男子的声音像是低沉的豹子,战士们射倒一片,威慑住了远方的百姓,反手将弓箭丢弃,拿着战刀就冲上前去,出手狠辣,虽然以刀鞘作战,但是却招招见血,沉重的寒铁刀鞘狠狠的往头上招呼,不一会,就有十多名百姓倒在地上。

“全都闪开!”

战士们和难民混战在一处,城墙里的燕北军见了,急忙吹响号角,大批军队从城里赶了过来,可是却被门口混乱的人群挤住,根本走不出来。

就在这时,只听极远处的茫茫雪原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仿佛有大批人马在接近,那战马来势极快,就见为首的一名小个子黑衣战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女气,但却气势惊人的大声喊道:“谁在捣乱?”

一百多名士兵随后跳了下来,为首的小个子将领顿时冲上前来,眼神锐利的瞄了几眼,一把抽出腰间的跨刀,寒声说道:“上!揍那些当兵的!”

这一群生力军手段极其高明,动作利落,出手迅捷,无一不是强悍的高手。他们如虎狼般冲进人群,团团包围住那些挥刀砍百姓的第二军将士,三五个围攻一个,几下就将他们制服。百姓们见有人为自己出头,齐声高呼,场面顿时就控制下来。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三四十名受伤的百姓,有几人已经不动了,也不知道生死。小个子将领眉头紧锁,一身铁灰色的大裘包裹着全身,他转过头来,声音低沉的说道:“马上叫军医出来,为受伤的人医治。”

“你是什么人?竟敢……”

薛致远大怒,大步就走上前来,小个子将领却没等他说完,“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就打在男人的脸上,薛致远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反手又是一个!

“你是燕北的战士!你的刀应该对着大夏,而不是对着燕北的子民!”

清脆的声音如断金石,小个子将领厉喝一声,薛致远勃然大怒,双眼顿时好似要喷出火来,怒吼一声,挥拳就冲上前来,谁知那小个子将领身形顿时好似一只迅猛的豹子,猛然一跃而起,只见刀鞘利落的一闪,轰的一声就砸在他的肩膀上,横腿侧踢,一下就将年轻将军狠狠的踹倒在地。

“把他绑起来!交给殿下发落!”

难民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小个子将领转过身来,对着百姓喊道:“百姓们,北朔就要开战了,你们在这里太危险。我们殿下在西边的落日山下为大家建了暂时躲避风雪的民居,里面有粮食,有棉衣,请你们马上跟随我的属下前去。”

人群一阵波动,几名和小个子将领一起前来的士兵走进人群之中,整顿秩序,不一会,几名军医急匆匆的从城里跑了出来,小个子将领走上前去,仔细一看,竟然有十三名百姓死于刚才的动乱中,他微微皱起眉来,面色很难看。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百姓们终于在士兵的带领下向西而去,小个子将领走进城去,大门缓缓关上,外面的一切喧嚣都被阻隔,似乎连风雪也不再那么猛烈。和胆战心惊的崔将领说了两句话,就向关押薛致远几人的马车走来。

“薛将军,不好意思,刚刚多有得罪了。”

小个子将领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尖瘦的脸孔,眉清目秀,眼神明亮,竟然是一个十分漂亮年轻的女孩。

“你是谁?”薛致远两颊还有些肿,被她踹了一脚的地方现在还在疼,原本不想跟她说话,乍一见她的长相竟然登时一惊。

“这是参谋处的楚大人。”崔将领连忙介绍道:“大人,这是第二军前来支援北朔的友军先锋队队长,薛致远薛将军。”

楚乔脸颊被冻的通红,嘴唇也有些干裂,她点了点头,很和善的说道:“薛将军千里迢迢,在这么恶劣的天气赶路,辛苦了。”

薛致远眉头紧锁,根本不知道哪里蹦出来这么一个楚大人,他恶狠狠的盯着楚乔,突然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今日的事,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那是当然,十几个人死于城门之前,四十多人受伤,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地一了百了。”

楚乔微微一笑,可是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淡淡说道:“不过薛将军刚刚护城心切,大战在即,我暂时就不向军政院举报,追究你的责任了。”

“你!”

“薛将军,这么急着赶来,应该有要事吧?你若是很闲的话,我却要先走了。”

薛致远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的看了楚乔一眼,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手下愤然离去。

崔将领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对着楚乔说道:“大人,您没事吧?”

楚乔眉头缓缓皱起,无奈的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早知道他是第二军的人,就不打他那两个巴掌了,这下麻烦了。”

“啊?”崔将领一愣。

“啊什么啊!”楚乔转过头来,怒声说道:“刚刚若不是第二军的人,城门险些失守,你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让探子进城会造成什么后果?全燕北上百万的军队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北朔的燕北的门户,你却这么疏于大意,薛致远刚刚随意屠杀平民虽然不对,但是你却是在拿全燕北的命运在开玩笑!”

崔将领面皮发白,吓得两腿发软,他眼神闪烁的左右看着,像是做贼被抓到的小偷,突然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大人,小的该死,小的最大万死,请大人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楚乔缓缓皱起眉来,这样的人竟然被他混成了守城的伍长,她不知道该去追究谁的责任,这个时候,她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自己去军政院报道吧。”

淡淡的抛下一句,楚乔转身离开,大雪飘飘,仍旧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样子。

打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楚乔脱下大裘,左右看了一眼,却没看到燕洵的影子,她转身去了书房,半路遇见急忙赶回来的阿精,还没开口,就听阿精穿着粗气说道:“姑娘,殿下叫你去呢。”

楚乔眉梢一挑:“他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军的代表来了,殿下在等您开会呢。”

还没进屋,就听一个公鸭般的嗓子大声喊道:“我们有上百万大军,为什么要怕大夏,我们大可以在平原上和他们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