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乔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了起来,这段时间她最常做的表情可能就是皱眉了。

“对!我们燕北是正义之师,我们不怕夏狗!”

“报告!”门外的士兵喊道:“参谋处的楚大人到。”

“进来。”

楚乔走进房间,对在座的众人行礼打招呼,只见今日参会的人数比上次要多很多,除了上次那些人,还有第一军第二军的军方代表,第三军的军方副将,大同行会的暗字堂堂主们,大同行会的实权长老们,还有其他边军、民团军、自卫军军队代表,燕北高原上小部落的族长代表,黑压压的一屋子人,几乎将会议厅挤满了。楚乔知道,几乎所有燕北的武装力量今日都已经到齐,她昂头挺胸的走了进去,径直走到燕洵身边坐下,对众人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怎么样了?”燕洵面色不是很好,显然被这帮人气的不轻,他看着楚乔,沉声问道。

“一切顺利,民居已经建好,足以躲过这阵子。”

“我反对!”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北朔的军需长刘鸥副将站起身来,面色难看的说道:“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军事材料拿出去供应那些难民,这些东西明明可以将城墙加高十尺,对抵御大夏大有作用。还有,为什么要将我们的粮草分给难民,楚大人知不知道现在我们处于什么状况之下,大夏大军压境,战争就要开始,军队的粮食能否供应还不好说,你却拿粮草去接济难民?”

“刘鸥副将,如果我记得没错,十天前我开始炼砖的时候您并没有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支持,整个北朔军没派出一个兵丁,反倒是附近的百姓积极帮忙,不然现在,您的城墙也不会加高二十尺。另外,我要提醒你,城墙的高度是有规定的,我们现在的城墙已经足够高了,若是再高下去,士兵们射箭就没有准确度可言,那我们防守的优势就会大幅度锐减,所以,我请不懂军事的人在军事问题上最好慎重发言。”

楚乔面色冷然,再不是当日的好脾气,她冷冷的看着这个军需长,冷冷的说道:“还有,我还想说一句,我们解放燕北,是为了燕北百姓的自由而战,若是老百姓都死光了,那战争就毫无意义。”

刘鸥面容铁青,强辩道:“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年都是大风雪,大夏从来没从军粮中扣除支援百姓,千百年来也没见百姓饿死。”

“你说的对,所以大夏被赶出燕北了。”少女双手一摊,耸肩说道:“大夏驻扎燕北的士兵都是内地调拨来的,他们都领着军队派发的军饷。请问刘鸥副将,您什么时候给您的部下发过军饷了?您的部下是为了什么无偿的跟随您?您难道是企图让您的部下跟着你舍生忘死,然后让他们的父母妻儿在家中饿死冻死吗?”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像野兽一样肆虐的吹过。

燕洵声音冷淡,缓缓说道:“言归正传,刚刚是谁在发言?”

“是我。”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卢杰沉声说道,他年纪不大,三十多岁左右,胡子很重,地道的高原长相,脸很红,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东躲西藏,为什么要像乌龟一样缩在北朔城里,我们有上百万的军队,大夏先头部队才有三十万,四个打一个难道还会输吗?”

北朔城第二骑兵团团长陈曦也附和道:“这是谁做的计划,简直是对我们光荣的燕北战士的侮辱,我们需要战争,我们需要和敌人堂堂正正的决战!”

“对!”那些部落族长也一个个激动的叫道:“燕北都是好汉子,没有东躲西藏的孬种!”

楚乔突然感到一阵厌恶,想起刚刚在城外看到的惨状,她只觉得这些人像是苍鹰一样烦人,她抬起头来,目光像是鹰一般的尖锐,沉声说道:“作战计划是我做的,谁有意见?”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十天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敢像当初那样蔑视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不过几天的时间,她不但整顿了军队的组成机构,统筹了大本营的管理体系,极大的提高了办事效率,而且还神奇的练造出一种红色的石头,名叫砖,这种东西虽然没有石头坚固,但是建造城池的效率却极快,而且为了增加城墙的坚固度,她还从不远的赤水河中起出了大量的冰块,在城墙之外迅速垒起了足足有三十多尺高的二重城墙,这样,不但城墙更加坚固,还能有效的防止敌人攀爬攻城。

她利用自己超强的军事手段,在城外设置了大量的陷马坑和陷阱,如今的北朔,已经成了一座铁血的坚固城池,再无当初那般好似风一吹就倒了的模样了。

是以,就算对她不满,但是一时间却没有人敢说出来。尤其在她刚刚又立大功,完成了难民的安置问题,她此时在军中的声望,已不比当初了。

“我有意见。”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众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去,竟然是第二军的前锋代表。

薛致远冷冷的看着楚乔,语调低沉的说道:“为了这场战争,我们准备了八年,这八年,我们积极奔走,笼络人力物力,秘密练兵,整合军队实力,我们不会忘记火雷塬的耻辱,先辈们血肉上生长的火云花还在开着,他们在等待着我们为他们一雪前耻。然而我们默默等待了八年,换来的是什么,竟是躲藏和畏缩吗?”

他的眼神阴郁且冰冷,眼梢竟然淡淡的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燕洵,语调冷冷的说道:“燕氏不畏死的精神,究竟到哪里去了?皇都的繁华已经灼伤了殿下的骨头吗?”

话音刚落,会议室顿时沦入一片可怕的死寂之中,燕洵一身黑色衣袍,长眉淡目,他一直靠坐在椅背上,此刻闻言微微挑眉,眼梢轻扫薛致远,嘴角一牵,竟然淡漠的轻笑一声,只是那声音却好似腊月的冰雪一般凉沁骨髓,令人脊背发寒。

和他同坐一桌的第二军军团副将余新顿时起身,连忙说道:“致远性格鲁莽,但请殿下原谅他忧心燕北,一心为公,不要怪罪。”

北朔城城主夏安也起身说道:“薛将军所言虽有不妥,但是一切都是为了燕北的战局和胜利,请殿下念在他多年出生入死,战功赫赫,为燕北独立立下了汗马功劳,饶他一次。”

其他将领闻言也纷纷起身,为薛致远求情,只有第一军团的军方代表没有动,面上的表情有些阴郁,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薛将军口直心快,我很喜欢。”燕洵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淡淡说道:“诸位请起,大家都是燕北的功臣,我燕洵能得诸位相辅,是我的福佑,怎会无端怪罪有功之人?况且薛将军只是阐述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对我的不敬之意,何罪之有呢,薛将军,你说是不是?”

燕洵的声音极其淡漠,眼梢冷峭,带着内敛的锋芒。薛致远不得不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殿下圣明,末将鲁钝,不会表达,并没有冲撞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见谅。”

众人闻言连呼殿下圣明,战战兢兢的起身,坐回座位里。

这时,却见那薛致远并没有坐下身子,而是转过头面对楚乔,沉声说道:“在下刚才的疑问,还请楚大人稍作解答。”

此言一出,就连第二军的余新都皱起眉来,刚刚他出言顶撞燕洵,燕洵已经不计较,他却不依不饶。燕洵现在毕竟是燕北名义上的领导者,在这样下去,对第二军会大大不利。

还没等他站起来圆场,就见楚乔面色阴冷的缓缓站起身来,冷眼看着薛致远,淡淡的说道:“薛将军,没想到竟然是你提出这个幼稚的问题,我真的很遗憾。”

薛致远目光一寒,正要说话,只见楚乔面色登时一冷,沉声说道:“战争不是算术题,在正规的作战过程当中,双方的力量对比也并不是简单的人数对比!取决胜利的因素有很多,人数只是一方面的优势,双方的士气,士兵的战斗力,整体的实力水平,武器的对比,情报的准确性,信息传递的速度,统帅将领的个人能力,士兵经历大战的实战经验,战地的地形,后勤的补给,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对战略全局形成重要的影响,单纯的以人数来论输赢,口口声声执着于几个打几个这样肤浅的问题,完全是对战争毫无了解的门外汉会犯的低级错误!”

少女不屑的呵斥,顿时好似一盆冷水浇在众人的头顶,她这一番话几乎将所有人都囊括其中,陈曦副将冷哼一声,起身说道:“我们大家都是战争的门外汉,就只有楚大人你是战略高手对吗?我转战燕北十多年,还从未遇见类似你这样的狂人。”

“历史早就告诉我们,心心念念口口声声总是过去那点功劳战绩的人,是绝无未来前程的发展的,更何况,有些人过去的那点东西还未必就那么值得记着。”

楚乔毫不容情的说道:“我请各位认识到我们面前所面对的局势,我们不是单单面对一场战争,一场战争的胜败对全局无济于事。对于大夏而言,我们不过是边境上的一个地方叛乱,他们坐拥红川,随时可以派出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大军来围剿我们,真煌的征召令一发,不出两天就可以召集十万的军队。而我们呢,我们是拿着整个身家性命去和大夏决战,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什么路?战胜,就是继续生存,失败,就要全部死去,我们不怕死,但是我们不能死的没有价值,局部的胜利,对全局毫无影响,北朔城一战,我们要取得的不是战术上的胜利,我们要的,是一个能打开战局的时机!”

楚乔握着拳头,用力的在身前挥了一下,目光坚韧的说道:“我们要的,不是在一两场战争里击溃夏军,我们要的,是拖死他们,拖垮他们,然后一击而中,将他们全部消灭。”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低呼,燕洵站起身来,俯视着在座的众人,他穿了一身黑色长袍,墨发束带,双眼好似高空上的鹰,他的语气低沉,里面好像郁结着什么压抑的气氛,男人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诸位,自古以来,燕北就一直经受着炼狱般的苦难,雪灾,饥荒,战乱,瘟疫,北有野蛮的犬戎人叩关扰边,东有大夏的苛捐杂税重役压迫,我们是苦难的血泪之邦,百年来,我们一直在谋求出路,直到我的父亲,他引进了大同思想的神圣光辉,在燕北大地上点燃了希望的火种,想要带领大家走出这个灾难困苦的境地,但是他失败了。燕北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我们承受了巨大的代价,我们的战士英勇奋战,但最终仍逃不脱战死的命运。

但是,我们不会妥协,一个民族想要走向自由,就必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们等待了八年,不在乎这最后的几天,整个燕北的命运都压在我们的肩上,整个西蒙大地都在睁大了眼睛翘首以待,燕北的希望,就在我们身上,我们任重道远。如今,正如燕北子民们期待的那样,我回来了,我将继承我父亲的遗志,带领你们继续战斗下去,请你们像当年支持我父亲一样支持我,跟随我,相信我!战争即将开始,大夏已经将屠刀举在我们的头上,是内讧争吵,还是积极备战,是忙于夺权,还是准备迎敌,相信诸位一定会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燕洵面色平静,他望着在座的诸人,眼神好似深沉的大海,有激烈的浪头在里面翻涌,却看不到明显的波涛,他声音平和,可是那平和的声音里,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燕北的生死,就在诸位的掌控之中,我们的身后就是燕北,就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的父老乡亲,将士们,我们退无可退。”

面对着众人,燕洵弯下腰,深深的鞠了一个躬,众人顿时愕然,随即,只听铿锵声突然传来,燕北名将燕红缳跪在地上,眼里含着泪水,高声说道:“燕北万岁!自由万岁!”

紧随其后,第一军团的代表们齐齐跪在燕洵身前,齐声高呼道:“誓死追随殿下!”

好似秋风拂过田野,第三军团的将领,民兵团,自卫团,部族首领,北朔城军官们,甚至包括第二军团的将领们也一一跪在燕洵脚下,他们齐声高呼:“燕北万岁,自由万岁!”

这一刻,再没有派系的争斗,再没有虚荣的比较,在生死面前,在民族大义面前,整个燕北高原的武装力量都臣服在了燕洵的脚下,楚乔也跪在地上,听着耳边将领们高声疾呼的自由之声,她突然感觉热血在激烈的翻涌。

北风呼啸,这一天,是十月十六,在燕北高原的北朔城里,一间不起眼的小会议室中,一群农民、贩夫、强盗、商人、反政府教派、还有小部族的头目,他们聚集在一起,对被大夏通缉的燕北新一代王者,发出了效忠之声。在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声音会有多大的力量,但是在未来的岁月里,这股力量震撼了燕北,震撼了大夏,震撼了整个西蒙大地。

历史,也许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而目睹这一切的人,注定要伴随着那个光闪闪的名字,顽强的挺立而起。

让历史记住这一刻,因为从这一刻起,燕北沉睡了八年的血性和力量,终于觉醒了。

第131章 脉脉情深

在安定了军心之后,燕洵立时展开了雷厉风行的改革,他先是确认军队名册,将黑鹰军抽调出三分之一,分散在各路军中。这些人马在军队中大多从事文职,对军部的主体战斗权力几乎毫不干涉,各路担心燕洵夺权的军团长们见此情景大为放心,他们也乐见其成的为这些人取了一个个贵气十足的名字:御用掌史官(军队大胜后撰写鼓舞士气讲演词的文书官),粮草书记官(登记每天的粮草出入的记录官),兵器监检官(管理兵器损耗),营地书信官(为战士撰写家书,并监管来往书信的发放),战地炊事统掌使(权力只限于掌管后勤炊事的锅碗瓢盆,但却是和士兵关系最紧密的长官级人物)等等等等。

可怜那些行伍出身燕北将军们,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职位对一个军队来说有着怎样的战略意义。在楚乔这个受到过现代化军队铁血培训的指挥官和燕洵这个浸淫权力漩涡十多年的老江湖面前,他们的智慧浅薄的好像鸡蛋表面的那层膜。就在军队改革的当天晚上,各路军团的长官们聚集成一个个小团体,互相拍手庆祝对抗上层势力的又一次胜利,庆祝再一次战胜了燕洵那个从皇都回来坐享其成的小白脸,庆祝燕北本土势力再一次保住了高度的权利自治,他们喝了个烂醉,对于燕洵回到燕北后会趁机夺权的顾虑一扫而空,人人满面红光,深觉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希望。而与此同时,那个被他们反复提到的小白脸的书案上,却已经摆上了一摞厚厚的各路大军内部资料。

资料的内容上至各个军队的实际人数、组成结构、军队作战力、粮草分配情况、兵器完善程度,下至各个小队长们对长官的忠诚度,夜里每个暗哨的实际分布,军队里哪个队长作战勇猛哪个桀骜不驯哪个就会拖后腿哪个有不稳定的动摇倾向,乃至军团长们在哪里包养了一个妓女,在哪里有一个私生子,经常出入哪个钱庄,在哪间地下赌场有过不良记录,哪个爱喝酒,哪个爱敛财,哪个脾气不好,哪个总爱揍人,哪个愚鲁无大志,哪个不得人心。情报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在楚乔带领参谋处的参谋们奋战一夜系统分析整合之后,燕洵已经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彻底掌握了整个燕北武装势力的第一手资料,而且其内在的完整和细致程度,绝对会让当事人叹为观止。

他们并不知道,只在一夜之间,一只无形的手已经笼罩在他们的头顶,而这只手的威力是何等巨大,在未来的岁月里,所有人都会深有体会。

这,就是在后来的第二次北伐战争第三次北伐战争乃至在后期长达三年的西蒙保卫战中屡立奇功,建立旷世瞩目无上功勋的燕子营的前身,正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维护了燕北的政权和尊严,在危机关头屡次挽救了燕北乃至整个大陆的命运,成为了西蒙大地上最富传奇色彩的一只进可攻、退可守、冲锋号响一往无前战马狂奔无人能挡、潜伏起来立即化整为零悄无声息统筹一切情报的铁血军队。他们的作战能力,除了后世的秀丽军和青海王贴身秘密军团第七师,当世再无人能挡。

当然此时此刻,还无人能见识到这只军团的实力,清晨军号奏响之后,战士们遥望北朔,分手而行,踏上了各自布满刀枪和血沫的赫赫征途。

楚乔站在北朔门前,正前方,就是第一光复军的三千前锋军和黑鹰军余下的两万战士,燕洵一身铠甲,墨色大裘,刀剑齐备,冰冷的风从他的鬓角吹过,轻拂男人消瘦但却坚韧的轮廓。她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轻轻的抿了抿嘴角,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发紧,似乎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只是浓浓的担忧和不舍。

“让我跟着你去吧。”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虽然明知是奢望,却还是眼巴巴的抓住对方的袖子不放,再一次可怜巴巴的请求着。

“阿楚,乖。”燕洵握住楚乔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宠溺的搓了搓,柔声劝道:“美林关远在千里之外,天气奇冷,如今气候反常,你身体又不好,怎能长途跋涉的劳顿?再有这里也需要一个我信得过的人统筹大局,随时将战报消息发给我。大夏一时半会还打不过来,北朔距成为主战场还有一段时间,我稍后会派人护送你去后方的蓝城,羽姑娘的人马在那里,你会得到她的帮助和照顾,这样我才能安心。”

这番话昨晚已经不知道对答多少次了,楚乔也知道说出来无望,但却仍旧心里不高兴,她闷闷的低下头,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殿下,该启程了。”阿精走上来小声的说道。

“等一会。”燕洵抬起头来,黑着脸以极不友好的态度说道:“没看到我和楚大人在商讨重要军事呢吗?”

阿精碰了个大钉子,连忙小心翼翼的点头哈腰,再也不敢打扰燕王殿下和参谋处的楚大人商讨“重要军事”。

“阿楚,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多说十天,我一定回来。”

燕洵弯着腰,把脑袋伸到楚乔垂着的脸孔下面,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蛋,笑容温和的像是偷了蜜的老鼠:“我知道阿楚本事大,跟在我身边赛过十个加强团,比一百个军事参谋还有用,只要往美林关门口一站,里面那些人立马就会望风而逃举手投降,所有抵抗都会流水般化为乌有,大夏贼寇们定会哭哭啼啼的出城缴械求饶,拜倒在你的神威之下。可是怎么办,这里也需要你啊,你不在这边,我寝食难安心神恍惚,就请阿楚大人可怜可怜小的这点微薄的愿望,帮我随手管一管北朔这个烂摊子吧。”

扑哧一声,闹脾气的某人终于化嗔为喜,不轻不重的一拳打在燕洵的肩膀上,撅着嘴说道:“油嘴滑舌。”

燕洵夸张的做了一个松口气的姿势,用手在额头抹了一把然后甩了甩,好像能甩出大把汗水一样,乍舌道:“总算雨过天晴了,简直比打了一场北伐之战还要费劲。”

楚乔眼睛一瞪:“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燕洵连忙赔不是道:“是我胡言乱语多嘴饶舌,楚大人就不要跟我斤斤计较一般见识了。”

楚乔哼了一声,一副就饶了你的样子,看的燕洵哈哈大笑。远处的士兵们探头探脑,不知道为什么燕王殿下和楚大人讨论军情能讨论的这样神采飞扬,一会点头作揖一会眉飞色舞,难道是楚大人决定去刺杀真煌城里的夏皇了?

“你要小心点啊,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要轻易以身犯险啊。”

再凌厉强势的女人,面对有些情况的时候也会大晕其头,就比如现在,在知道自己随行无望之后,某人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恩,我知道了。”燕洵老实的点头,态度十分良好。

“第一军虽说是乌先生主事,但是军团内部派系复杂,大同行会渗透极为严重,你要小心后方着火,内部不稳。”

“放心吧,我记下了。”

“美林关地势太北,天气又冷,你也有病在身,注意保暖,多穿衣服,夜里多盖被子,随行医官开的药记得定时吃。”

“好的,我一定注意。”

“睡觉的时候床头要记得放盆水,你总是咳嗽,火盆烟气太大,对你身体不利。”

“恩,我记着了。”

“和犬戎人接洽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千万不要亲力亲为,我们对犬戎人的态度不了解,要严防有变。”

“放心吧。”

“每天都要记着给我写信,我若是三天接不到你的消息我就立刻去美林关找你。”

某人无力的呻吟:“我就算是死了也记得先写信通知你。”

谁知碎碎念的那人顿时急了:“说什么死啊?你再说我立马就收拾行李跟着!”

燕洵急忙表态:“我胡说八道,我罪大恶极,阿楚,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天黑了有什么打紧?天黑了就明天再走。”

燕洵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了,他只能选择无奈的哼哼,不敢发表任何反动言论。

“大衣带了几件?”

“五件。”

“靴子呢?到处都是雪,一烤火就化了,记着不要穿湿的靴子。”

“恩,知道了。”

“带暖手抄了吗?带了几个,够用吗?”

“阿楚,”燕洵满头黑线:“是你给我收拾的行李。”

“哦?是吗,我忘了。”楚乔的态度十分坦然“我看看,护膝带了吗?哦,带了。袜子够穿吗?哦,带了八十双。风帽够不够厚啊,还行,是熊皮做的,我还在外面缝了一条狐皮。”

楚乔卸下马车上的行李,蹲在地上来回翻看,过了好一阵,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下跳起身来大叫道:“碳够用吗?我就给你装了一车。”

燕洵无力的回答:“够用,阿楚,够用,别紧张,一路都是我们的驻军,就算不够也可以在军队里补给。”

“那怎么行?”楚乔皱眉道:“我们用的是白兰碳,产烟最少的,军队里的都是些土碳,一烧起来烟气腾腾,伤气管。”

不等燕洵拦阻,楚乔已经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卫:“你,对,就是你,过来。马上去军需处装两车碳来,记着要白兰碳,快点,这是关系到我军生死存亡的大事,殿下信任你才把任务交给你,你要以最快的速度圆满完成,知道吗?燕北的天空会记住你的忠勇的。”

小战士激动的脸都红了,憋了半天猛的敬了一个军礼,大声叫道:“一切为了燕北!”

说罢,就飞奔而去,虽然他并不知道装两车碳和我军的生死存亡有什么关系,但是楚大人是军事天才,她下达的任务那一定是有其内在的深刻含义。士兵坚信,在未来的战斗中,这两车白兰碳会对我军的胜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所以,他壮怀激烈的以饱满的革命热情狂奔而去,激动的连马都忘了骑了。

朝阳如火,黄金万里,浩瀚的雪原上两个人在依依惜别。

“燕洵,你要小心啊,此行危机四伏,要警惕身边的每一个人。”

燕洵点头:“我知道的,你也是,我不在这里,也许有人会趁机欺负你,你记住他们的名字,别跟人家硬碰,等我回来再一个个的收拾他们。”

“恩,行,咱们到时候抄他们的家,霸占他们的财产。”

“好,还要把他们绑起来,随便你揍。”

“行,就这么决定了。”楚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给你配置的那四千弓弩手,你要当成近身禁卫,轻易不要投入战场,他们的武器经过我的改良战斗力非同一般,我们要留着当做秘密武器。”

“好的,我记下了。”

“不要吃冷饭,对身体不好的,你注意休息,别太累。”

“恩,放心吧。”

“少骑马,多呆在马车里,风太大,衣服厚是没用的。”

“恩。”

“别喝凉水,我给你带了蜂蜜,多喝点,你最近瘦了好多。”

“恩……”

“军队里要是有人招军妓你就砍了他,那些女人没准都是有病的,看也不行多看一眼,知道吗?”

“知……知道……”

“路上若是有地方官敢给你送美女,你就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回来的时候告诉我,那些女的估计全是派来监视你的奸细,一个也不能留,我这都是为你好。”

“……”

“攻破美林关之后,对于叛军家属不要赶尽杀绝,可以发配他们去矿上做劳役。女的就不要留在军里了,直接赶出边境算了,一群女人留在军中,典型是祸乱军心,没一个好东西。”

楚乔侃侃而谈,眉目间全是对那群祸乱军心的女人的鄙视,她却忘了,她自己似乎就是留在军中的女人,并且还担任了高等职位,似乎更是掌握着赫赫大权……

“燕洵,”楚乔目光幽幽,表情十分诚恳,语重心长的说道:“一个军队和政党的纯洁性,要依靠其最高统领来引导,你是燕北的王,你的生活素质和道德水平会直接影响燕北政权的走向,也会直接影响未来燕北的命运,甚至会对整个西蒙大陆产生不可估量的左右效果。真煌城里那些花花公子不切实际肆意妄为生活糜烂的为人状态,颠三倒四不负责任的男女关系,千万不能沾染,虽然你现在身处高位大权在握,但是居安思危,你要切忌啊!这是我作为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战斗一起生活的朋友对你最诚恳的劝告。”

燕洵大囧,彻底无语了。

谁知楚乔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眉毛一竖,怒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燕洵几乎要哭了,他的表情极为痛苦:“阿楚,我听着呢。”

楚乔怒气稍减,横了他一眼,不无风情的说道:“今晚到了落安城之后飞鹰传书给我,别让我担心。”

燕洵的心在滴血,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战马突然间又多出四条腿恐怕今晚也赶不到落安了。

眼看取碳的小兵都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楚乔不得不结束了她漫长的发言,她的心里有些难受,眼睛也有点酸,拉着燕洵的袖子不愿意松开。这简直太不像她平时的表现了,她知道燕洵心里没准在笑话她,阿精他们可能都笑抽了,可是她就是不想松手,上一次一分开就是那么久,他们两人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对于这一次分离,她心里有着本能的抗拒。她别别扭扭的没话找话,低着头,也知道不好意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嘟嘟囔囔的,燕洵甚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要不?”燕洵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特别小:“你送我一段?不过送到落日山那边你必须回来!”

“嗖”的一声,身边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燕洵还以为自己见了鬼。刹那间,楚乔已经不在原地了,燕北的王有些发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楚乔早已跑到远远的队伍那边,挺拔的骑在马背上,还一边招手一边冲着他大声喊道:“过来啊!还不走,都什么时辰了?磨磨蹭蹭的!”

其他士兵们也斜着眼睛看着燕洵,那一个个的表情好像在说:殿下八成是没上过战场,心里打怵,不舍得走呢!

霎时间,燕洵欲哭无泪。

“姑娘!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大队终于开拔,黑鹰军的战士们和楚乔相熟,笑呵呵的问道。

“不,我只送你们到落日山那边。”

“姑娘要是跟着就好了,姑娘打仗可厉害了!”一个从真煌起就一直追随燕洵的老兵憨憨的说。

“就是,我那天看到了,姑娘一个人能打一百多个汉子,那些人,个个都像小山那么高,眼睛铜陵那么大,那拳头,一拳下来一个脑瓜子就碎了,我老刘根本一个都招架不住。姑娘倒好,三下五除二,全都放倒了,连滴血都没沾身。”

“啊?那么厉害啊!”不明真相的小兵们瞪大了眼睛。

“那是,你们没见着,那场面,嘿,不是吹的。”

楚乔不好意思的谦虚:“呵呵,没那么厉害,一般吧,也就一般。”

“姑娘要是跟着我们去就好了。”

战士们再一次集体叹息,楚乔立马趾高气昂的回过头去,眼巴巴的瞅着燕洵,那表情似乎在说:“听到没有?听到没有?这可是群众的呼声啊!”

“好好走路!别那么多废话!”

燕洵黑着脸训斥,对楚乔的眼神视若不见,也假装刚才的那些话全部是在夸奖今天的伙食和天气。

不到一个时辰,大军就到了位于西面的落日山,大队先行,燕洵和护卫团稍稍停步。看着楚乔微红着眼睛低头扭手指头的样子,燕洵不得不叹了口气跳下马背,走上前来轻轻的将楚乔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我答应你,我保证注意身体,多加小心,战况一旦不利立马回头,绝不逞匹夫之勇,十天之后完好无损的回来见你,一条做不到回来随便你打骂。别这样,你这个样子让我怎能放心而去?阿楚向来是最坚强的,你要支持我扶持我,是我最亲密的战友也是最值得信任的爱人,对不对?”

“恩,”女孩子的头抵在燕洵的胸膛上,声音有些闷,特委屈的说:“你说话算数。”

“绝对算数!”燕洵信誓旦旦的承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做不到谁不是两条腿走路的。”

“那行,你走吧。”

“不行,还有一件事。”燕洵突然正色道:“这件事很重要,你要认真记着。”

“恩?”楚乔顿时抬起头来,眨巴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什么事啊?”

“作为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一起战斗一起生活的朋友,我对你有一个最诚恳的劝告,你必须要时刻记住。”

楚乔皱起眉来,聪明的她似乎已经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她疑惑的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