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见了她,眼泪顿时涌出,她哭着说道:“皇上要杀我们郡主,小和将军已经阵亡,郡主也遭了埋伏……”

“小和……”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随着肺叶的震动,一口血猛的从缳缳的嘴里吐出,女将见了大惊失色,用手使劲的按住她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那鲜红的液体。

“小和……”

缳缳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她低低的叫,脸色苍白,已然神智不清。

恍惚间,她似乎在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梦,她依稀间看到了小和快乐爽朗的笑脸,看到了十里烽火,看到了小和背着她跋涉在苍茫的雪原上,不停的给背上哭泣的她讲着笑话,一遍遍的安慰她说:“缳缳,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谁敢来杀你,我就咬死他。”

“小和,小和……”

眼泪从缳缳染血的眼角大滴大滴的溢出,随着她沉重的呼吸,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泉水一般冒出来。她于昏迷中悲声的哭泣,小和死了,小和死了,小和被他杀死了!

“郡主!郡主!”女将抱着她大哭,声音呜咽,如同死了崽子的母兽。

……

“缳缳,你说打完了仗咱们干什么去啊?”

“打完了仗?那我哥哥是皇帝,那我就是公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全天下的选驸马,找最有才华的男人做我的丈夫,哈哈!”

“花痴!没良心的,找你的男人去吧!”

……

尖锐的疼痛一丝丝的袭来,心肺似乎被人狠狠的捏住了,她呼吸不上来,血沫堵塞了她的喉管,她张大了嘴,却只吐出更多的血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迷茫的四望,看到了苍茫的天,艳红的花,还有天下洁白的鹰。

燕北,燕北……

我一生在为你奋斗,可是为什么,你却抛弃我了呢?

年轻的少女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她缓缓的转头,然后看到了楚乔,她的神智蓦然一凌,她费力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楚乔强忍着泪意,急忙握住她的手,哽噎的说:“缳缳,你要挺住,大夫会救你的。”

缳缳握着楚乔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用力,突然间,她猛地低下头,恶狠狠的咬在楚乔的手腕上,鲜血瞬时间弥漫的牙齿之间,两侧的下属们惊恐的叫着,楚乔麻木的望着她,却只看到缳缳眼底那铺天盖地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

缳缳撕心裂肺的嘶吼,满口鲜血,眼睛通红,厉声冲她叫道:“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郡主!郡主!那是楚大人啊!”

女将抱着她,大声的叫,可是她已经听不到了,缳缳目嗤欲裂,疯狂的嚷:“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楚乔愣愣的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尖锐的疼,她的脸色一片苍白,隐约想起第一次见到缳缳时的样子。少女依偎在她的身旁,很慷慨的将马王送给她,挥舞着小拳头说打胜了仗就要楚乔陪她去卞唐,指着名叫阿图的马说要阿图作证,模样娇憨,爽朗的如同燕北高原上常年游弋的风。

“我恨你们!”

一口鲜血猛的喷洒而出,缳缳大哭出声,声音越来越低,低声的哭唤:“小和,小和……”

小和,缳缳想要嫁给你,可是你去哪了呢?

小和,我想来找你了,你要慢点走,我的腿受伤了,你要背着我。

小和,我还没吃早饭,你做烤羊腿给我吃好吗?

小和,小和,小和……

缳缳的声音终于消逝,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火红的裙子像是妖艳的花。她今年还那么年轻,只有二十岁,年轻的眼睛永远是亮晶晶的,肤色白的像是马奶,她就这样睡过去,永远的长眠在她为之付出了一生的土地上。

楚乔的心已然麻木欲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将她割的碎尸万段,她咬着嘴唇站在那里,看着缳缳的尸首,整个人像是被投入冰渊之中。

燕洵,你都干了什么?

“大人!”

贺萧沉着的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他到了。”

已然不愿再称一声陛下,楚乔微微转头,大军如潮水般的让开一条路,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对面那雄壮若海的军队身上,像是一片漆黑的海洋。年轻的帝王被军队簇拥在中央,一身金线纹龙墨黑袍,墨发束起,眼若寒霜,鼻梁高挺,半眯着眼睛,目光幽幽的望过来。

两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他,可是为什么,楚乔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眼前的这个人是这样的陌生,他的相貌,他的身份,他的行为,他的气息,无一不是陌生的,恍然间,她陡然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是燕北的皇帝,再也不是真煌城内那个一无所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少年了。

“阿楚。”

低沉的声音从寂静的荒原上传来,伴随着冷冽的风,吹进了楚乔的耳里。

燕洵望着她,眼神如古井深潭,两年的时光在两人之间穿梭而过,世事推移,他们终于再一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场合里。

也许,无关命运,无关世事,他们心内对人性的执着,对生命的态度,早已注定他们有朝一日会走上这样对立的道路,燕洵的心突然变成一片空荡荡的旷野,有大风呼啦啦的在里面吹着,他看着楚乔,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一吞没,只是以帝王的威仪缓缓问道:“你又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与我为敌吗?”

不相干的人?

楚乔的嘴角升起淡淡的冷笑和嘲讽。

没有乌先生,你如何能在被囚禁真煌的时候就得到燕北财力的全力支持,八年来谋定而动,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

没有羽姑娘,你如何能逃出真煌城,从那个冰冷的牢房中一跃而出,坐拥燕北大地,成为如今权倾天下的一方王者?

而缳缳,那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亲,她多年信赖你跟随你,是你最亲的妹妹。

是不是有朝一日,我楚乔站在你的面前,也是变成这样不相干的人?

冷笑,除了冷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她像是一个被人撕碎了心脏的娃娃,目光冰冷的望着他,望着这个自己曾经用尽了全部心血去爱去拥护的男人,只觉得前尘往事如同一场大梦般水月镜花不切实际。

她用自己的忠诚和爱,换来了如今的局面,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发誓要一生爱她护她的男人,如今已经将屠刀举在了她的头上。监视、怀疑、利用、排挤,这就是他给她的全部报答,他抛出所谓的富贵荣华,像赏赐一只狗一样的诱惑她,却不知道在她的眼里,那些不过是粪土草芥而已。她为之奋斗追求的事业和信仰,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个不屑一顾的迷梦,是他用来蒙蔽那些愚昧无知百姓的借口和骗局。

皇帝又怎样?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又怎样?在她眼里,他永远只是一个曾经倾心以对如今却将自己完全辜负的男人。

他怪她移情别恋心有他属,却不知道,若是没有他的逼迫和设计,她永远会是爱他敬他的阿楚,永不会负心的将眼睛望向别处,是他亲手一步步的将她抛出去,逼她认清他的嘴脸和面目,又何来背叛一说?

燕洵,我用十年的时间认清了你,也认清了我自己,前尘过往,都已如东风飘散,对你,我再无半点眷顾,唯剩下,数不尽的痛心和悔恨。

“阿楚,你忘了你曾经的誓言吗?”

燕洵的声音冷冽的在耳边响起,楚乔冷冷的笑,不屑的扬起眉梢,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背弃了我们曾经的梦想,那我为什么还要坚守我对你的誓言?”

恍若一只利箭猛然刺入燕洵的心口,冷风嗖嗖的吹进去,带起丝丝的疼痛。

终于,她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曾经,即便有不甘有怨愤,但是她却永远都将这些情绪藏在心中,沉默的面对他的一切,如今,天地萧索,一片凄迷,她终于当着他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燕洵,从今以后,你们分道扬镳,再无半点瓜葛,你是死是活,是成王还是败寇,都与我再无一丝关系。同样,我的事,也再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大风呼啦一声吹来,扬起楚乔翻飞的衣角,少女面色冷然,俏脸如霜,眼神好似雪峰之上的皑皑积雪,冷漠的反射着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更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远远的隔绝在千里之外。

那一刻,燕洵恍然发觉,也许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这个念头让他无法控制的心慌,他语调低沉的说道:“阿楚,你这般绝情?”

“燕洵,不要再说情字。”楚乔淡漠的望着他,平静的说道:“你不配。”

时光那般急促,岁月的沧桑在眼神交汇中激荡出命运的火花。十一年,足以让一株树木成才,让一个时代覆没,让一个帝王崛起,时间那般无情,如同冷冽的刀子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在记忆的脑海里刮下一道幽深的鸿沟。

曾几何时,他们于绝望中携手,于黑暗中肝胆与共,像是两只失去家园的小兽,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将锋利的爪子挥向所有曾经试图伤害他们的人。

终于,他们肩并肩的从那个牢笼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在这个跌宕的乱世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地位,可是,命运的大浪却将他们越冲越远,再回首,一切都已然被染上了血色的光芒。

如果在最初他们就可以预见今日的结局,那么他们将会如何选择,还是继续靠在一起,一同奋战拼杀吗?同甘苦,共患难,以沫相濡之后,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今日对对方举起刀剑吗?

苍穹上扫过苍白的战鹰,那翅膀狰狞的漫过天际,遮住了金灿灿的太阳。

两万玄铁战甲的禁卫军缓缓的抽刀出鞘,九千严阵以待的秀丽军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长风从平地上卷起,恍若低沉吟唱的古老祭调。

天地肃杀一片,飞鸟也不忍再看,呼啦一声煽动翅膀齐齐离去,唯剩下狰狞的秃鹫盘旋在上空,似乎在等待着血腥过后的一场盛宴。

燕北,你终究不是我的安眠之所,我为了你奔走奋斗,耗尽的心血,却最终只是将你从一个火坑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大风呼啸而来,吹起了少女额前的碎发,一切都变得飘渺且模糊,天地那般大,何必将视线凝聚在一处?心是冷的,那还有什么人能伤害到你?

阿楚,我会保护你啊……

曾几何时,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

阿楚,相信我吧……

她闭上双眼,忍住最后一滴泪,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苍穹寥落,苍鹰飞掠,十年光阴转瞬,谁在其中艰难跋涉,谁又在冥冥中睁着眼睛在冷眼旁观?

燕洵,再见。

第六卷 青海长空

第156章 自由万岁

乌云遮盖着太阳,日头阴霾,惨白的阳光无力的照在北风呼啸的战场上。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初秋的风带着燕北特有的寒气,横扫过苍茫的原野,从凌晨到正午,从正午到黄昏,鲜血流满了整片火雷塬,艳红的火云花放肆的怒放,张扬的舞蹈着染血的花瓣,好似朵朵妖红。数不清早上还活蹦乱跳的鲜活生命,此刻如同断了根的麦子,大片大片的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土地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鹰鹫在天空上盘旋着,随时都会俯冲下来享用这一场难得的盛宴,尸骸堆满了平原,伤病们躺在小山一样高的尸海中哀声悲嚎,声音像是失去了家园的孤狼,发出悲伤的泣吼,但是更多的,却是连惨叫都已经叫不出了,只能像是死狗一样的躺在地上,偶尔被寻找伤员的医护兵踢上一脚,才会发出一声哼哼,表示自己还活着。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细雨如牛毛,冰凉凉的浇在身上。战壕的尸首上还着着火,雨丝打在上面,激起一层嘶嘶的白雾。

程远踩着尸体走过来,多年的征战给他略显阴柔的面孔披上了一层血色坚韧的光芒,他的大腿被流箭射伤了,用白布粗糙的绑上,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夕阳下,一处不高的土坡上,玄衣的男人直直的站在一株杨树下,燕北的鹰旗在他的头顶轻轻的飘荡着,枯黄的干草在他的脚下飞舞着,不时的打着旋。他的眼底空茫一片,似乎是正在看着什么,可是那眼神却好似越过战场,越过血光,越过了天边的浮云……

程远突然有些愣,他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走上前去。

“程远吗?上来吧。”

燕洵并没有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舒和的淡定,程远弓着身走上去,单膝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启禀皇上,秀丽军已经从东南方的玄羽军团防线突围而出,玄羽将军是刚刚赶到的二线兵团,仓促成阵挡不住楚大人的攻击面,秀丽军的骑兵绕过了禁卫军的正面攻击,直接插入玄羽将军的军队之中,等我们想要拦阻的时候已经晚了,修陆军从左翼逃窜,目前已经往西北余道方向去了。”

燕洵静静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程远舔了舔发干的唇皮,继续说道:“末将已经传信给高将军和陆将军,命他们在余道关拦截,第一军团也会分出三万守军,在大西北境内分批狙击,龙吟关也做好了战斗准备,通往卞唐的南疆水路也被我们严密监控把守,就算秀丽军背生双翼,我们也能将他们射下来。”

燕洵仍旧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好似对眼前耳边的一切都毫无所闻,程远有些紧张,小声的试探着问道:“皇上?”

“你继续说。”

“我军伤亡惨重,第三团第七团全军覆没,第四团第八团第十一团的军团长阵亡,部下战士也死伤过半,杜若临将军率领的第十三军团拒绝作战,如今上层军官已经被看押管制起来了,但是下层官兵仍旧不肯听从调配,他们在这里不但起不到作用,我们还要分出兵力看守他们……”

燕洵闻言微微转过头来,轻轻的挑起眉梢,沉声说道:“拒绝作战?”

“是、是的,”程远吞下原本的话,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说道:“第十三军团的官兵,全是来自尚慎高原。”

冷风吹过,细雨打在燕洵的鼻梁上,他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皇上,再次阻截住秀丽军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洵面无表情:“说。”

“是,如果我军成功包围楚大人,那么请问皇上,我们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进攻?是全力突击,还是迂回围困,是击杀,还是生擒?还请皇上明示。”

耳侧的风突然大了起来,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寒风吹过他的身体,吹起瑟瑟翻飞的袍袖,远处的战场仍旧有小股的火苗,一整日的激战夺去了战士们的锐气,此刻,他们疲惫、委顿、衣衫破烂。整整两万禁卫军,还有后增援的三路万军团,虽然有一路中途退出战事,但是还是在秀丽军的面前大吃败仗。楚乔率领着九千秀丽军,像是一只刀子一样的刮破了他的包围圈,缳缳三万火云军没有做到的事,她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燕洵不得不承认,在军事上,阿楚是一个难得的天才,她对战局的把握和控制,她在军队中的威信和地位,连自己都是不能比拟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底的沉重像是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的覆盖上来。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她终于还是逃了,在自己没有感情用事没有儿女情长的情况下击败了自己,逃出生天?还是该难过她终于彻底的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过头来?

有一种讽刺的滋味在心间升起,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冷笑,他淡淡的看着程远,突然开口道:“程远,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劝我说你不堪大用,我却还是要重用你吗?”

程远闻言顿时一惊,连忙双膝跪地,磕头道:“圣上厚爱,末将万死不足以报答。”

“因为你很像是以前的我。”

程远猛的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燕洵,却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的父母亲人全部都在战火中死去了,你的妻子和妹妹被大夏的军队抓去做军妓,你哥哥也是大同的将领,却死在了内部的暗杀之下。”

程远的眼睛渐渐变得通红,他跪在地上,一个字也不说,嘴唇青白一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如同我一样,我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燕洵抬起头,望着夕阳血红的床穿透天边的阴云,洒下一片惨红,他嘴角轻轻弯起,静静说道:“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心愿,但是总要先活下去,如果死了,那就什么心愿都完不成了。”

程远的眼角突然一阵滚烫,泪意湿润了他的视线,被整个燕北骂做卑鄙小人的程将军紧紧的握住拳头,深深的垂下头去。

天上飞过苍白的大鸟,从燕洵的视线中划过,燕洵看着它,目光悠远,像是长长的线,失去了维系的目标,终于再也找不到凝聚的焦点。他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秀丽军战力太盛,不宜正面阻其锋芒,开放边境,透消息给赵飏和魏舒烨,快要入冬了,就让阿楚来为我们打开大夏这个胶着的战场吧。”

程远微微一惊,即便以他的深沉,也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好久,才小声说道:“大夏如今囤积在雁鸣关下的全是重甲兵,楚大人率领的全是轻骑兵,末将怕大夏仓促间无法阻住楚大人的去路。”

“那就拖住她的脚步。”

燕洵转过身去,向着巍峨的北朔城走去,漆黑的战马跟在他的身边,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有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草原上终年游弋的风。

“通知北朔、尚慎、回回的百姓,就说他们的秀丽大人,就要离开燕北了。”

大风吹起他翻飞的衣角,腰间的宝剑泽泽的反射着血红的光,男人的脚步那么沉重,一步一步,缓缓走进了那座漆黑巍峨的牢笼,冥冥中,似乎有黄金的枷锁将他整个人锁住了。黑烟在远方冉冉升起,惨叫哀嚎声不断的传来,死一般的沉默笼罩在火雷塬的上空。

阿楚,我曾说过,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因为你就是我唯一的光源,是照耀我漆黑天空的太阳。

如今,我的太阳熄灭了。

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孤立无援,逃生无门的时候,你可会想起我吗?

阿楚,我在你的背后看着你。

※※※

战斗来的毫无预兆,燕北各路大军对他们的到来保持了一种透明的状态,楚乔开始还抱着天真的幻想,以为是燕洵不忍心对她下手,终究放她离开。然而,在龙吟关外,看到那些背着包袱拖着儿女的百姓们的时候,她的心突然跌进了万丈冰潭,彻底的绝望死寂。

晨光中,密密麻麻的人流如同一条长龙,有人推着大车,装满了大箱小箱,锅碗瓢盆都在叮叮当当的作响,有人挥舞着鞭子,驱赶着自家的牛群羊群,妇女抱着哇哇啼哭的孩子,坐在石头上袒露着半边胸膛,在冷风中给孩子喂奶,还有人挑着扁担,里面放满了番薯和玉米,每走一段路就要坐下来吃上一顿。

疲惫、辛苦、仓皇,各种不同的表情源源不断的出现在百姓们的脸上,但是当他们看到秀丽军的旗帜的时候,全都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百姓们蜂拥上前,对着军队大声喊道:“大人到啦!大人在这呢?”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拉着小孙子挤在前面,孩子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他们对楚乔大声叫道:“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是啊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不管去哪,俺都跟定大人了,可不能让大人自己走了。”

“大人,您走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啊,俺的庄稼还没收呢,幸好俺走得快,要不都追不上了。”

……

秀丽军的战士们静静的站在空旷的原野上,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看向楚乔,少女一身青色披风,身姿挺拔的坐在马背上,像是一杆锐利的标枪。她的表情很沉着,不见丝毫震惊和惊慌,于是战士们纷纷放下心来:不用担心,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早就计划好了。

“大人。”

贺萧策马赶上前来,在她的耳边轻声唤着。

楚乔缓缓的转过头去,贺萧离她这样近,近到让他察觉到了她目光中一瞬间的恍惚和迷茫,他的心里突然升出一丝难过和痛惜,多年的相处,让他不再如当初那样执着盲目的相信着眼前这个少女的能力,两年来,他看到了那么多,他看到了她的消沉,看到了她的哭泣,看到了她的软弱,看到了她的迷茫,她不是传说中那个战无不胜的神话,更多时候,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固执的傻傻的承受了太多的责任和压力,就连流泪,都要躲在没人的角落里。但是这一切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忠诚,反而让他生出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愫。像亲人,像兄长,像部下,更像知己。

他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沉声说道:“大人,贺萧在这了。”

是啊,贺萧还在这,秀丽军还在这,她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可是很快,雁鸣关的方向就仰起了大片崛起的烟尘,斥候急忙奔回来,急忙汇报道:“大人,前方二十里处,赵飏亲帅十万大军,正在火速前来,只要我们离开龙吟关口,必遭伏击。”

这一刻,楚乔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燕洵,燕洵,你好精明的手段!

开关让路,不费一兵不足;以百姓拖延,摧毁她骑兵的高速机动优势;借大夏之手,阻断她的前路。就算大夏对这个消息有所怀疑,但是也不能放任楚乔这样的燕北军事头目带着秀丽军进入大夏境内,哪怕明知燕洵另有目的,此战也都必不可免。

他精准的摸透了尚慎回回百姓们的心思,摸透了她楚乔的心思,更摸透了赵飏的心思。

也许在小规模的战场上,她还可以通过战术的运用和高明的指挥手段胜他一场两场,但是说道谋算人心,巧妙的运用各方势力,她远远不及燕洵的如海心机。

百姓们也发现了东边翻飞的烟尘,有低低的恐慌在人群中散开,尽管大家还是信心满满的想“大人在这呢,不用害怕”,但是想起大夏的铁血军队,还有秀丽军不满五千人的编制,他们不由得开始犹豫了起来。

贺萧已然返回龙吟关下,有战士大声喊道:“城上守军,请开城门,放百姓们进去!”

连喊了三遍,才有人拉着长调慢悠悠的说道:“皇上有令,若要进城,就请秀丽军的战士们先进城。”

“大夏军队转瞬即来,请先让百姓入城!”

“皇上有令,请秀丽军的战士们先进城!”

单调的回音一遍遍的响起,大风呼啦一声吹起,扬起遍地的尘土草屑,楚乔仰着头,看着龙吟关上飘荡着的黑鹰战旗,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大人?”

有士兵在旁低声的叫。

“大人!”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

“大人,怎么办?”

百姓中开始有人惊慌的嚷,孩子们被那森冷的气息所摄,惊慌的大哭,数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嘈杂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