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莫名其妙地头痛。

当我想起床喝杯水的时候,发现隔壁的床位空荡荡的。

再仔细一看,床上放着冬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我看向床尾,室内拖鞋取代了她的浅口便鞋,并排放在地上。

她也跟我一样做了讨厌的噩梦,所以跑去散步了吗?

我看看闹钟,现在是十一点出头,没想到我并没有想象中睡的那么久。

走到洗脸台洗了把脸,我换了一套衣服。总觉得难以入睡,而且我也挺在意冬子。

出了房间,外头明亮得令我意外。而且听到人的笑声从客厅传来,好像还有人没就寝。

走下楼梯,我看到山森社长和夫人、石仓以及旅馆主人在谈笑。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平底玻璃杯,中间的茶几上放着威士忌的酒瓶和冰桶。

冬子不在。

最先注意到我的是山森社长,他对我举起手。

“睡不着吗?”

“是啊,睡醒了。”

“那么要不要加入我们?不过没有什么太高级的酒。”

“不了,别算我。对了,请问你们看到萩尾小姐了吗?”

“萩尾小姐?没有。”山森社长说完摇摇头,“我们也是在大概三十分钟之前才来这里的。”

“因为只有大哥一个人输,所以一直烦人地说什么在挽回面子之前绝不放我们走。”

用轻佻口吻说话的人是石仓。虽然没什么好笑的,我还是一面赔着笑一面靠近他们。

“太太是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

我看着夫人的方向问道。

“一样。”夫人回答,“把女儿送回房间后,我就一直待在我丈夫他们身边。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我往玄关望去,玻璃门紧紧地关着。

冬子到外头去了?

山森社长他们如果三十分钟前才在这里,冬子大概就是在十点到十点半之间从房间里离开的。

我走到玄关看了一下门锁的状况。玻璃门是从内侧上锁的。

“哦?你的朋友要是出去了,那就得把锁打开。”

名叫森口的肥胖旅馆主人来到我的身旁,然后打开了玻璃门的锁。

“请问,这扇门是什么时候锁上的?”

“唔……在我们打完麻将的前几分钟,大概是十点十五分或二十分吧。其实本来应该是十点就要上锁的,我忘了。”

他伸手指着贴在墙壁上的一张纸。原来如此,上面用奇异笔写着“晚上十点以后大门就会锁上,请注意”。

我有点介怀。

若冬子真在晚上跑出去散步,就一定是在十点十五分之前。在那之后出去的话,冬子就得开了锁之后才能出去,然而现在眼前这扇门是锁着的,这有点说不通。

我看着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十分。也就是说,她如果是在十点左右出去的,到现在也已经外出将近一个小时了。

“那个……”我再度看着坐在沙发上谈笑的那群人,“真的没有人看到萩尾小姐吗?”

他们中断谈话,视线全都集中到我身上。

“没看到。怎么了?”

发问的是石仓。

“她不在房间里。我在想她是不是去散步了,可是因为实在太久了,所以……”

“原来如此,那还真令人担心。”山森社长站了起来,“可能还是去找一下比较好。森口先生,能跟您借一下手电筒吗?”

“没问题,可是要小心哦!外面黑漆漆的,而且走远一点还会碰到悬崖。”

“我知道——佑介,你也一起来。”

“那当然。麻烦也借我一支手电筒。”

“我也去。”

我说。看着他们两个人认真的样子,让我心中的不安增加了。

我们分成两组寻找冬子。由于石仓说他要沿着旅馆前面的车道找找看,所以我和山森社长绕着旅馆周边寻找。

“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离开旅馆不可?”

山森社长说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他和我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用高人一等的方式说话。

“我不知道。明明我们是同时就寝的……”

“大概什么时候?”

“十点左右。”

“那可不行啊,太早了哦!平常过惯不规律生活的人,就算偶尔想要早点睡也是睡不着的。”

我没回答,只管移动着脚步。现在不是反驳他的谬论的时候。

旅馆外面是个小小的森林,旁边环绕着简单铺设的步道。沿着那个步道往深处走,就会到达旅馆的后面。而旅馆后面就是刚才主人说的悬崖。眼底净是一片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的黑蓝色暗影,听得到海浪在暗影里的拍打声。

山森社长将手电筒照向悬崖下方。不过那种程度的亮光果然没办法照到悬崖尽头。

“应该不可能吧……”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沉默以对,不愿意作答。

我们绕了旅馆一整圈之后又回到客厅,但是冬子还是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沉着脸的石仓佑介一个人。

“人不在这栋房子里吗?”

山森社长向旅馆主人森口问道。森口用毛巾擦拭着太阳穴上的汗水回答:“我整间房子都找过了,可是哪儿都没看到人。其他的先生、女士我也问过了,不过大家都不知道。”

金井三郎和志津子小姐他们也都聚集在客厅里了,目前不在这里的只有由美。

“没办法,我在这里再等一下好了。请各位去休息吧!等到天亮,我们再去找一次。”

山森社长对着所有的人说。

“直接报警不是比较好吗?交给他们处理比较实在。”

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竹本正彦。不过山森社长当下就摇了头。

“这座岛上没有警察局,只有派出所。而且真正有权管辖的也是警察总局,所以就算现在报警,也要到明天早上他们才会派直升机飞过来。在判断这是真正的事件之前,我想警方是绝对不会理睬我们的。”

“只能等?”

石仓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脖子,一边问道。

“总之请大家先去休息。因为如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话,明天我们还是会按照原本预定的行程,一大早出发。”

大家听完山森社长的话之后,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回房了。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清楚地写着——都已经这样了,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要留下来。”由于山森社长看起来好像有意把我赶回二楼,所以我直截了当地说:“倒是山森社长,您应该先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开船吗?”

“我哪能睡觉?”

他这么说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2

最后留下来是山森社长、我和旅馆主人森口。

我躺在沙发上等着。有时候睡魔会突然袭来,意识也会跟着离我远去。可是在下一个瞬间,我又会突然醒过来。当我想要稍微小睡片刻的时候,又会被很讨厌的噩梦给弄醒。我只能说是很讨厌的梦,因为实际内容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流逝,外面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等到客厅的时钟指针指向五点的时候,我们又出去了。

“冬子!冬子!”

站在朝霭之中,我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前进。四周完全被寂静给吞噬,我的声音就像是对着古井喊叫一般弹了回来,不停地空转。

我感觉到不安开始侵袭胃部了。脉搏变快,让我反胃了好几次。而且头还是一样痛。

“到旅馆后面看看吧。”

山森社长说。旅馆的后面就是那个悬崖,我听出了他的意图,曾在瞬间停下了脚步,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太阳开始快速升起,晨间的雾气散去,视野渐渐地开阔起来。此时连树木的根都可以清楚看见,而我的不安也随之急速攀升。

昨天晚上看不太清楚,原来悬崖的边缘有用铁链和木桩做成栅栏围起来。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多有保障的东西,轻轻松松就可以跨过了。

山森社长跨过栅栏,脚步谨慎地靠近悬崖边。海浪的声音传了上来。我暗自期望他能够毫无反应地回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便往悬崖下方看去,不一会儿之后面无表情地回到我身边,然后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先回去吧!”

“回去……山森社长……”

我看着他的脸。他抓着我肩头的手又施了一点力气。

“回去!”

一个阴暗而沉重的声音说道。同时,某种东西突然激烈地在我心头流窜。

“在悬崖下面有什么……冬子在下面,对吧?”

他没有回答,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就算回答了也是一样。我从他的手里逃开,跑向悬崖。

“不要去!”

我将他的声音远远抛在背后,爬过栅栏往下看。蓝色的海洋,白色的浪花,黑色的岩壁——这些东西皆在瞬间映入眼帘。

以及倒卧着的冬子。

冬子贴在岩石上,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小小的花瓣。身体一动也不动,任凭海风吹抚。

我的意识好像被大海吸走了。

“危险!”

有人撑住了我的身体。海和天空翻了一圈,我的脚下也失去了平衡……

第八章 孤岛杀人事件

1

睁开眼睛之后,我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奇怪?我的房间长这个样子吗?当我正纳闷着的时候,记忆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不好意思,她好像醒来了。”

头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我一看,发现志津子小姐站在窗户旁边。窗户是开着的,白色的蕾丝窗帘随风飘动。

“我想,让空气流通一下会比较好。需要把窗户关起来吗?”

“不用,这样子就可以了。”

我发出的声音沙哑至极,感觉好惨。

“我好像昏过去了?所以才会被抬到这里来吧?”

“嗯……”

志津子小姐微微点头。

“冬子她……死了吧?”

“……”

她低下头来。问了这么理所当然的问题,我对她感到抱歉。我也充分了解,那并不是一个梦境。

眼眶热了起来,我故意假装咳嗽,用双手遮住了脸。

“其他人呢?”

“在楼下的客厅里。”

“……他们在做些什么呢?”

志津子小姐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一般垂下眼睛,小声地回答道:“好像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警察呢?”

“派出所那边派了两个人去勘查情况。东京方面也派人过来了,不过好像还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到。”

“这样吗?那我也差不多该过去了。”

当我直起身体的时候,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志津子发觉我的情况之后,赶紧上前扶着我。

“您还可以吗?我想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

“嗯,没关系。我以前从没昏倒过,只是身体还没习惯而已。”

没问题,我又说了一次,接着下了床。我感觉脚底好像没踏在地上似的,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进了浴室,我先用冷水洗把脸。镜子里自己的脸庞看起来活像是又老了一轮,肌肤毫无生气,眼眶凹陷。

我把手伸向洗脸台想要刷牙的时候,碰到了冬子的牙刷——那支不知道看过几次的白色牙刷。她对牙齿的保健特别介意,所以从来不使用其他牌子的牙刷。

我从那支牙刷联想到冬子洁白的牙齿,接着在脑海中描绘了她的笑容。

冬子——

我紧紧抓住她的遗物,在洗脸台前跪倒在地,体内的热气翻腾着。

然后,我哭了。

2

走下楼梯,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对我行注目礼,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别开了目光。唯一没有挪开视线的只有山森社长和由美两人。由美应该是因为听到脚步声才将头转向我这边,但是并不知道走过来的人是我。

“还好吗?”

山森社长向我走了过来。我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应该非常不明显。

石仓佑介起身,让出沙发上的位子给我。我对他说了声“谢谢”后坐下,这时,沉重的疲劳感再度袭来。

“后来……怎么样了?”

由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刻意看向别处,所以我只好无奈地问山森社长。

“森口先生现在正带着警方的人到现场去。”

以低沉苦涩的声音回答的他依然很镇定。

“我们的游艇一定是被人诅咒了!”石仓的声音里掺杂着叹息,“去年碰到了那样的事故,这次又是摔下悬崖的意外。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过看来有驱邪的必要。”

“意外?”我重复了一次,“你说冬子从悬崖坠落是意外?”

我再一次被大家的脸孔包围了。只不过我感觉到这次的视线和刚才好像不太一样。

“你觉得不是意外?”

对山森社长向我丢过来的问题,我明确地点点头,这个动作里包含了“这不是废话吗”的情绪。

“这可是重要的意见。”他用更清楚的声音说,“不是意外的话,就是自杀或他杀。你当然不会觉得是自杀吧?”

“没错,当然不会。”

我回答完,山森夫人马上摇摇头说道:“说什么蠢话。他杀是什么意思?你们该不会说犯人是我们这些人里面的其中一个吧?”

“嗯,如果真是他杀,犯人就只能从我们这些人中找出来。”山森社长的脸上带着冷静得令人畏惧的表情,“现在就断言那是一起意外,的确言之过早。而且听说在摔死的状况下,要辨别这一点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啊,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说得好像犯人就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一样!”

山森夫人歇斯底里地说道。涂着红色口红的嘴唇像是自己有生命似的蠕动着。

“请您说明一下,为什么您会觉得是他杀?”

以不输给山森社长的冷静口气说话的人是村山则子,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突发状况而显得狼狈,脸上的妆容也完美得无可挑剔。

“我之所以认为不是单纯意外的理由,是就意外来看,疑点未免太多了。在这些疑点尚未厘清之前,我没办法接受意外事故这种说法。”

“什么样的疑问?”

山森社长问。

“第一,因为悬崖边缘围着栅栏。她有什么必要非得跨过栅栏站到悬崖边去?”

“说不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啊,”回答的是石仓,“可能想要看清楚悬崖下面吧。”

“那时悬崖下方应该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还是你的意思是她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东西?”

“那……”

他话说到一半,便闭上了嘴巴。我继续说道:“疑问之二就是她离开旅馆这件事情本身。在玄关处不是贴着十点以后就会锁门的告示吗?假设她看到那张告示,我想她绝对不会跑出去散什么步,因为搞不好会被反锁在外面。”

“所以,”山森社长开口,“她没有看到贴在玄关处的那张纸,因为没看到,才会离开旅馆。”

“山森社长会这么想,恐怕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个性。只要是在深夜外出,她一定会特别确认清楚这些事情。”

“您这话听起来有点偏颇,”村山则子用拼命克制情绪的声音说,“不过就算您上述的两点都正确,也不能说萩尾小姐没有主动离开旅馆吧?如果那位小姐出去散步的时候还不到十点,说不定她觉得只要在锁门之前回来就好了。”

“没有,情况好像不是那样。”代替我回答的是山森社长,他对着自己的秘书说,“我问过了,萩尾小姐上床睡觉的时间好像是十点整,然后可能是突然起来或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房间,所以离开旅馆一定是十点以后的事——对吧?”

“正如你所言。”

我回答。

“可是那位小姐离开旅馆是事实吧?她是在旅馆外面死掉的。”

夫人的口气里隐含着刻薄的味道。我紧紧盯着夫人的脸。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她是依照自己的意愿离开旅馆的。很有可能是收到某个人的邀约,她才出去的。举极端一点的例子来说,她也有可能是在旅馆内被杀害,被丢到悬崖下弃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