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端着筐离开,那人还倚在门上笑,一副酒后禽兽的模样。

“老板娘,跟我,跟我…哈哈,保管有吃有喝。”

男人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扶住柜台探着头笑,“成不成?”

我放下桂圆儿起身,指指门,“滚!”

男人伸手想摸,我怒气上涌,拎起方才坐着的墩子照着他头上就砸了过去,砸死一个少一个,一群王八蛋。男人哀叫一声,捂着头倒了下去。

桂圆儿挤在角落里哭,大胡子去而复返,看着地上躺着的人什么也没说,额头青筋却有些跳动,不知道是恼我砸了他兄弟还是怎的。恬妞跑过来扶住我的胳膊,伸手夺我手上的墩子,我冲着大胡子扔过去,“你也滚!吃白食死全家!”

大胡子眉头皱了皱,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那点感情反而更点燃了我的怒气。我路上走了半年才到这里,他能如此平静,即使是失了那么点记忆,也让人失望透顶。我想给自己一个会苦尽甘来的理由,却终会有一个声音在问,你这般随着他的脚步苦等,那些苦可会换来甘甜?雄鹰和斑鸠终不是一类物种,前者喜欢漫天翱翔,后者喜欢随便找一个巢穴安住。

怀里多了个人。不知何时恬妞将桂圆儿塞给我,桂圆儿怯生生的哭声在耳边响着。我忽而有些后悔方才的动作,托着桂圆儿的后脑轻轻拍着,转身又去看帐。喜乐整齐的软笔字变成一个个小蝌蚪,游来游去,怎么都看不清楚。

葡萄牵着康康的手跑了来,看看地上躺着的人捂住了嘴巴,眨巴眨巴眼睛道:“胡子,屎了。”

我觉得好笑,牵过她越过那个脑袋淌血的人,随口道:“屎了活该,本来就是一坨屎。”

地上的人应该是醉死了,一动不动。经过时又踩了一脚,葡萄有样学样,跳在那人肚子上蹦了一下才抱着我的手跳下来。扔下后面一群人,步行回了不远的小院子。

桂圆儿却有点后遗症,越发的不愿意离开我了,连我去茅厕都要跟着,还有点不自禁的抽噎状的微痉挛。孩子大脑皮层发育不完全,受到惊吓出现一些类似行为倒是正常的。

恬妞从店里回来的时候说那群人留了一大块银子,我觉得是那句‘吃白食死全家’起了极其强烈的震慑作用。看来这群王八蛋还是很珍爱家族生命的。

饭吃到一半阿狄又回来了,这次坐下吃饭前直接放了豆大一点碎银子在那里。我瞅瞅那点银子,转头对恬妞道:“最近猪肉是不是涨价了?”

恬妞摇摇头,“猪肉没涨,但是菜类倒是涨了。”

“特别是莲藕和冬笋。”喜乐补充。

葡萄找到了可以欺负的玩伴,吃饭也跪坐在康康腿上,正指挥着他要这要那。听见喜乐说冬笋,直接站在康康腿上,晃悠悠的把那盘子端过去,菜直接倒进了面前的碗里,因为准头不够,撒了一桌子。康康红着脸和她抢盘子,将洒掉的菜夹到自己碗里。

我探身过去,将他的碗塞给葡萄。她倒是不嫌弃,直接下手接着吃。

“葡萄别吃,脏了。”康康红着脸去夺。

葡萄会错意,油渍渍的手捏了一根抬手塞到他嘴里。

阿狄看着这一幕,也没影响食欲,又掏出一块碎银,接着理直气壮的开始吃饭。他抬手去夹菜,我伸筷打掉。再夹,再打。他虚晃了一下,我伸筷过去,他下一瞬又跑到了另一边,夹了一块萝卜丝面上有些得意的笑。

恬妞喜乐互相看了一眼,埋头抓紧吃饭,筷子和碗盘碰的叮叮响。

我着闹,直接伸手去往他嘴里抠,阿狄惊得退开,气道:“你个疯女人!”

我点点桌子上的碎银,“这是银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坨鸟屎!”

喜乐一时没憋住,短促的笑了一声。阿狄面有菜色,憋了半天才道:“你是女人吗?”

“我不是吗?葡萄,叫一个。”

葡萄将油嘴往康康怀里一蹭,响亮的喊了一声,“娘。”

阿狄额角跳了跳,又扔下一块银子开始闷头吃饭。我收了银子接着教训,“菜很贵知道吗?少吃菜多吃米,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以后家里除了孩子都吃陈米,嫌不好吃自己想办法。”

桂圆儿自始至终没说话,拽着我的衣襟,喂了就吃,不喂也不知道要。一顿饭结束的时候才埋头在我怀里开始嘤嘤的哭。我抱着他准备去找点好玩的转移一下注意力,忽然想起来房钱的事,冲正准备离开的阿狄道:“差点忘了,补上房钱和饭钱,一百两,或者五十张皮子。”

阿狄眯着眼看过来,我很不屑的撇撇嘴,哼了一声走了,还走的步步生风。一年来,头一次这么通体顺畅。

陪桂圆儿玩了会儿钻床单,逗得他笑的满头汗才抱他钻出来。让恬妞烧热了水,顺便又烧了地炕加了两盆炭火,刚将桂圆儿放进澡盆子里野够了的葡萄就拽着康康跑了过来。康康不愿意进来,小声的在门外向葡萄解释。结果在意料之中,沟通不畅。

“康康进来吧。”我轻擦着桂圆儿的小圆肚子和后背按摩,等他们进来,不抬头的道:“康康以后不用总让着她,有时候她不讲理就不用理她。”

葡萄跑到澡盆子边蹲着,扁着嘴瞪我,眼白翻得呼吸不畅似的。我点点她的鼻子,“谁让你乱跑。”

“葡萄洗泡泡。”

我伸手扒她衣服,一拍棉裤上就荡起一层浮土。康康红着脸低了头,蹲在另一边帮桂圆儿往水壶里灌水。葡萄不乐意,急匆匆的坐进盆子里,一把将他的小水壶夺了过去。桂圆儿扁了嘴,康康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藤球进来递给桂圆儿。

乱糟糟的总算洗完澡,葡萄白天疯得厉害,洗完澡一拎到床上就睡了。康康帮着收拾了澡盆,跑到床边看了看才离开。桂圆儿偎在我怀里,我躺好轻轻的帮他按摩放松。恬妞收拾完也爬上床,一句话没说,但听得出来也没睡。

等桂圆儿睡着我仰头看了看,“怎么还没睡?”

恬妞摇摇头,“姐别把什么都放心里,憋着不好。”

我愣了一会儿,“你想多了。这地炕还挺暖,不过就是废柴。”

“也不算废,通了好几间屋子。”

“你说,桂圆儿长大会不会太女气?”

“现在还小,黏人也是正常的。”

“你说,葡萄会不会太男人?”

“不会,调皮倒是真的。”

“你说,桂圆火锅店能红火吗?”

恬妞不吱声了。我有点懊恼,“按说我很有天赋,为什么放这边就不行了呢?”

“也…还行吧,蛋糕店就挣了银子。”

打了个哈欠准备睡,门外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推了推房门。恬妞披衣去了外间,轻问了一声,“谁?”

半天没听见回答,我昏昏欲睡,听见恬妞说,“姐,我去隔壁睡。”

抬抬眼皮,看见烛光里的大胡子大大打了个哈欠。

46、46忘了点事

我是真困,也是真的懒得理他,直接开口说,“有事儿快说吧,我准备睡了。”

大胡子自己搬了凳子放在床边坐着,半天没说话。

我不解的看着他,“将军大人来忆苦思甜了?还是回忆往事呢?”莫不是来看看我这个下堂妇和那个高原红哪个更年轻漂亮合口味?

“爷忘了点事。”

“嗯。”

“乌伽说,爷有妻儿在等。”大胡子目光有点迷茫,越过我看着里面睡得香甜的一对小鬼,好半天又说,“你那之后为什么没再过去?”

我怔了一下,想他说的是去那边看他,可我有义务吗?我实话实说,“我等你过来把店盘过去呢,那时候我们娘仨去江南住。江南养人呐,我怕葡萄长大也长两坨高原红。”

大胡子点点头,我转转眼睛,憋不住问,“以前的事你记得多少?你是做什么的知道吗?”

“将军。”大胡子挺直腰,很自豪的模样,“有点事不对,想不起来哪不对。今天那人,爷帮你处理了。”

“马后炮!”我不屑。

大胡子皱眉,“你真是爷夫人?”

我摇头,“你夫人另有其人,但是你不要她啊,让她独守空房。你对我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死缠烂打非往我屋里钻,我看你追我追得可怜,又有那么一点本事,勉勉强强就同意了。”

我坐起来,靠着床头皱眉叹息,“悔不当初啊。”

大胡子脸很黑,依旧制冷效果不错。对着他的黑脸感觉还挺凉快,本着有精神就八卦的原则我问,“高原红对你好吗?”

“谁?”

“呜啦。”应该叫呜啦吧。

大胡子又露出迷茫的表情,“乌兰啊,她是乌伽的妹妹,爷和乌伽是好兄弟。”

“你准备以后怎么办?”

“尚未想好。”

我点点头,“你回去慢慢想吧,深更半夜,桂圆儿好不容易才睡着,我也困了。”

“嗯,你睡。”

大胡子屁股有点沉,半天没挪窝。懒得理他,即使他想上床睡,这床也装不下四个人。翻身搂住桂圆儿,不一会儿便在梦中和周公约会去了。

次日醒,不见萧郎——这话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即苦逼又伤感。

一手拉一个在园子里晨练,葡萄又举着根棍子走一路敲一路,所到之处,残花败柳秃枝头。遇见阿狄在后院柴房“练功”,三个人坐在远处看着,等他姿势潇洒地劈完柴,我和葡萄一起鼓掌,桂圆儿一脸茫然。

葡萄雷死人不偿命的喊,“爹好尼(厉)害。”

阿狄一个踉跄,斧头眼瞅着就戳在了自己脚面上。

“哇,生劈猪蹄!”我感叹。

“啥蹄?”葡萄问。

“猪蹄。”桂圆儿软绵绵的答。

“你隔壁张大爷家院子里那头猪的蹄子。”我补充。

“嗳,蹄子踩便便,呸,臭臭。”葡萄一脸嫌弃。

阿狄挫败地支着一条腿做抚额状,再投点儿灯光,这就是“沉思者”的原型。哦,最重要的,得把胡子先刮了,衣服也脱了。

“阿狄,想不想认个干女儿?”干爹多了路好走,以后葡萄就能中原关外四处走,还不受人欺负。

阿狄没说话,表情颇为纠结。

“不说话就算默认了。”我转头对葡萄解释,“是干爹,以后叫干爹。”

葡萄又纠结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问我,“谁是湿爹?”

我擦了把汗,“那什么,葡萄桂圆饿不饿?想吃什么?”

“吃锅锅。”

“行。”想了下对阿狄说,“一起吧,这次不收银子,我请客。”

阿狄洗了把脸,目光在我们三个身上转了一圈儿,果真在葡萄期盼的目光下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姿势有点诡异,葡萄小屁股坐在他一条臂膀上,还有点滑稽。

我抱着桂圆儿走在一旁,忽然想起来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对了阿狄,按照中原的规矩,你认我女儿做干女儿,得送上一批厚礼做葡萄的见面礼。金银珠宝我就不要了,我不是那俗人。我见你们草原上的皮子不错,弄一车过来吧。”

阿狄半天没说话,葡萄摸着他的脸惊叹,“葡萄爹好尼害,头会跳。”

我心里抽了一把,吓的。扭头看见他额角乱跳的青筋有些感叹,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没承受力,唉,果真是徒有其表。

去自家饭店吃饭特别有大款的感觉,特别是一扬手说“记我账上”的时候,顿时觉得自己金光闪闪,那种自豪感我前世一点都没能体会到的。

桂圆儿相当珍爱自己,坐在我怀里还怕被热汤溅到,葡萄每次拎着菜往锅里扔的时候他都下意识的往我胳膊后面藏。葡萄纯属人来疯,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汤锅,不时的往里丢东西煮,看到随着沸水翻上来的肉片就指着要,恨不得下手去捞。

阿狄很淡定的给她捞吃的,葡萄还嫌他理解有偏差,拽着他拿筷子的手往汤锅里推。我低头专心给桂圆儿拨鱼刺,在葡萄将一锅鱼汤锅底折腾成垃圾之前舀了碗汤放着。

“阿狄,你觉得恬恬咋样?”

阿狄说,“你们中原女子,都这样?”

“这样是哪样?”我抬抬眼皮看他,“你妹妹算不算你们那里的美人?”

阿狄很聪明的先看我脸色,迟疑着说,“不算最美,但也极美。”

我嗤之以鼻,“别怪我说话直,但我是要用犀利的语言把你从一群山地妇女里面解救出来。恬妞来这边多久了?很长时间了吧,你看她变黑了吗?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底子好啊。”

给桂圆儿夹了块冬瓜,继续说,“娶老婆,不能看谁骄纵,得看谁贤惠。恬恬多好啊,比厉害,她厉害起来乌兰算个啥?比贤惠,恬恬‘擒骑梳画’样样精通,并且能持家。能持家才是最重要的,会过日子啊…”

阿狄哼笑,“你也很会过日子。”

“对,关于这点我很自豪,但恬恬比我强多了。你见过能将破袜子缝补成原样的人吗?没有吧,我们家恬恬就能;你见过给人做衣服做鞋,针脚匀称的像机器压出来的人吗?没有吧,我们家恬恬就能;你…”

“机器?”

“重点不在那里。”

阿狄眉头皱成了川字,“你要做什么?直说吧。”

“这你都看不出来?给你说媒啊。”这人,看着挺聪明,脑子怎么不大够用呢?我忽然想起有研究表明,身体缺水会影响大脑运转,这边儿天干地干,以后得多给孩子喝水。别长大了像阿狄,帅归帅,就是大脑运转太慢。

阿狄表情有点复杂,好半天才说,“乌兰和多吉不会在一起,多吉也不会同意。”

“嗯嗯。”我连连点头,“其实他们在一起也挺好,这样中原和北狄都少一个祸害。你就不一样了,在北狄是英雄,在中原也是炙手可热啊。我们家恬恬…”

身后的门咔嚓一声响,我回头,对上喜乐抽筋似的脸。喜乐身后,是那个抓着格子门阴着脸的门神。

“那个,主子啊,要不要添点儿菜?”

葡萄举手,嘴巴里嚼了半天才腾出地方,口吃不清的说,“我要黑黑。”

喜乐一溜烟儿跑了,等一会儿端着木耳进来的时候大胡子还在门口摆着那个姿势。喜乐走过去讪笑,“今儿是我家主子请客,爷吃过早饭没?还没到晌午的饭点儿,要不爷过去少吃点垫垫肚子?”

葡萄分神去看大胡子,咋咋呼呼的模样反而不见了。大眼睛在我和阿狄之间扫了扫,安静的跪坐在凳子上吃盘子里的羊肉。

大胡子终于动了动,移步到桌边坐下,很强势的将葡萄从阿狄身边儿拎到自己腿上。葡萄有点发怯的仰头看看他,扁着嘴看向我,我摸摸鼻子,忽视她求救的目光低头吃饭。桂圆儿倒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好奇的不得了,探着身子扭头看他,每次我抬胳膊夹菜挡住他视线时他还抬手去拽我的胳膊,难道是传说中的父子连心?

气氛突然很诡异,葡萄开始安静的坐在大胡子腿上抠手指头,嘴巴变成倒月牙。阿狄闷不吭声,大胡子胃口不错,搂着葡萄还不妨碍煮菜捞菜蘸酱料,还父爱泛滥的低头柔声问葡萄,“你想吃什么?”

葡萄从喉间发出一声奇怪的泣音,我知道,差不多被他的温柔吓得快哭了。

“吃什么,爹给你夹。”

葡萄扁着嘴看阿狄,伸着胳膊低声喊,“干,干,湿爹。”

阿狄皱眉看大胡子,“你吓着她了。”

“是吗。”大胡子王八之气横生,将葡萄从一条腿换到另一条腿上,“你在我家里住的太久了。”

阿狄嘴角抽搐,“多吉!”

“乌伽要是喜欢孩子,该找个人成亲了。”大胡子抬手拍拍阿狄的肩,“谢你帮忙找到我妻儿。”

话说的很热情,表情很寒冷。我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冒汗。葡萄大眼睛开始蓄水,盯着我的眼神十足的委屈。我忍不住咳了一声开口,“那个,葡萄啊,跟娘去前边儿看看?”

葡萄哧溜滑下大胡子的腿,甩着小短腿直接跳出门槛跑了。大胡子冷飕飕的眼神看我,我笑笑,“嘿嘿,你们慢慢吃。两位都熟人,打八折,一会儿喜乐会过来收银子。回见。”

47有钱是爷

桂圆火锅店生意很一般,我期待着能下一场大雪,天再冷一些应该就差不多了。可真的一场大雪后我差不多要哭了。冰天雪地,基本没人出门了。偶尔有那么几个远行的旅人,住进客栈也不再出门。

反正店面买了下来,我每天就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在厚厚的雪地上踩脚印,然后到店里开一桌,围坐着慢慢的吃菜喝汤。店里也不是没客人,大胡子、阿狄,还有那个高原红偶尔就会出现,虽然是熟人,但是因为生意不好,我也没再给折扣。

大胡子搬到小院儿住了,和阿狄一样交房租,虽然他每夜都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我屋子里坐一会儿,但基本和油灯一个功能,不是影响我睡眠就是独自燃烧。

俩孩子穿的像圆球。当初买来的白皮子做成小围巾和帽子沿儿果然好看,格外像富家千金和小少。雪后初霁,店里人依旧不多,恬妞出去准备年货,我带着俩孩子在店后面堆雪人。葡萄拿着喜乐给做的小木铲在雪堆上拍拍打打,桂圆儿看得手痒,在我好不容易揉起来的雪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于是前功尽弃。小崽子还不知道错在哪儿,愣了一下就跟着葡萄哈哈大笑。尼娜和康康在一边堆雪房子,葡萄冷不丁就去房子上铲一铲子雪端回来,补在雪人身上。总之,一派和谐。

“娘。”桂圆儿围着雪人转,指着雪人丑巴巴的脸抬头对我说,“姐姐。”

我嘴角一抽,难不成儿子突然开窍,知道了什么叫幽默?谁知在那边捣康康雪房子的葡萄甩着小短腿跑过来,朝着雪人脸上“吧唧”一铲子,雪人脑袋四裂,葡萄“嘎嘎”大笑,一面又蹦着叫,“弟弟没脑袋啦!”

桂圆儿冲过去一屁股坐在康康刚又重新堆起来的房子上,接着撅着嘴爬起来,又颤悠悠的在上面踩了两脚。葡萄拎着木铲子过去就往桂圆儿脸上招呼,眼看战争要起,我将手里团好的雪球砸过去,葡萄腿一软,扑倒在雪窝里,康康动作麻利地过去托住了她的脸。

葡萄嘴巴厉害,手还快。桂圆儿不太能玩的起来,但差不多每次都是被葡萄的暴力打压到我怀里。丫头那性子也不知道跟着谁学的。

桂圆儿机灵地窜过来抱住我的腿,我又团了一团雪抛到刚翻过身的葡萄肚子上,在她炸毛之前问,“干嘛打弟弟?”

“我没打!”妮子嘴硬。

“娘都看见了。”

葡萄用木铲子朝自己扇了两下,眼睛转了半天说,“弟弟热,给扇风。”

我抓抓额头愁眉不展,葡萄基本可以改姓常,名有理。

前两天想让喜乐带着出门买兔子,到集市不远,在我面前一再保证会自己跑着过去跑着回来,结果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葡萄脸上一点汗都没有,喜乐活脱脱被累成了蒸房里的毛驴。

喜乐说,葡萄一出门跑出去一半就让抱了,理由很充分。葡萄说了,叔叔,小孩纸会丢。一丢就找不到娘。喜乐不理,葡萄抱着他的腿又说,叔叔,抱抱就不丢了。喜乐心一软,就驮着四十斤的胖墩儿走了一个来回。

我愁肠百结,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胡子就站到了身边,一只手拎起桂圆儿放在肩上,扭头对我说,“儿子太娇气。”

桂圆儿害怕,小手抓了半天,终于抓住大胡子的耳朵,攥紧了就不动了,坐在那里怯怯的看我。

我想说,儿啊,手上要用劲儿啊,最好掐着拧一圈儿。但看着大胡子努力温柔的表情,没敢说。一扭头,竟然见走廊下还站着阿狄和乌兰。

“喜乐。”我喊还在哈哧哈哧滚雪球的喜乐,指指走廊上的人说,“怎么不知道收表演费?让人白看了。”

喜乐愣了一下,笑呵呵的跑过去,对阿狄说,“爷,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阿狄说,“爷没钱,捧人场。”

我不乐意,敢情和自家孩子玩儿还得让人偷窥。

“没钱用皮子抵。喜乐,给狄大爷写了欠条,还有上次的五十匹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