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可怜天下父母心,弟弟将来会明白您的一片良苦用心的…他如今还是个孩子,尤其又面子薄,在外面听了那些混账话,一气之下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您可别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要是为此气出个好歹来,可不就正遂了她们的心愿?”

挥了挥手示意翠柳去打水来给沈氏净面,慕敏然轻声的哄劝着她。

一双眼已红肿的如胡桃一般,沈氏拿起丝帕擦干了泪水,看着慕敏然感叹的说道:“好在还有你在身侧,要不然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安慰的笑了笑,慕敏然朗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且等着看人家怎么出招,咱们也好静心应对不是?如今要紧的,是您先养好身子,其它的,咱们再慢慢筹谋。”

点头应下,沈氏坐起身,任由翠柳服侍着梳洗完,才平复着心情开始思量应对之策。

“敏儿,你说,这话会不会是从明徽园那边传出府去的?”

想着要揪住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沈氏看着一向聪慧的女儿,沉声问道。

低垂着头沉思了片刻,慕敏然犹豫不决的说道:“按说,这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们,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这流言最终定会闹得家宅不宁,不说她们,便是对父亲的官声都会有影响,虽说是咱们两房的争斗,可再怎么样还是要顾忌这个家的颜面,所以,女儿估摸着,兴许不是她们。”

“那会是谁呢?”

喃喃的说着,沈氏侧着头仔细的回想着自己是否得罪过哪家的夫人故而导致如今遭人报复。

“娘,别想了,先养好身子才是。《荀子.大略》中有一句话说的好,‘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等再传一阵子,外面的人就会觉得这些都是无聊透顶的闲言碎语,到时候索然无味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理会了。”

见沈氏仍旧一脸惴惴不安的神色,慕敏然预估着日后的情形,颇有信心的说道。

“哎,但愿如此。”

此刻的沈氏,耳闻了被人胡乱编排过的诸多恶俗不堪的流言诽谤,已如惊弓之鸟一般经不得恐吓,口中敷衍的说着,心里却仍旧有着无尽的担忧。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沈氏抬眼开着一脸平静的女儿,自责的说道:“敏儿,都是娘不好,这个当口,却出了这样的糟心事,你…”

释然的摇了摇头,慕敏然脸上绽出一抹柔美的笑容。

往沈氏身边凑了凑,慕敏然靠在沈氏的怀里轻声说道:“宋家是父亲和娘挑了许久才为女儿选中的,父亲曾说过,宋府是难得的忠正之家,宋公子更是光明磊落之人,既是如此,他们定会是那非礼勿听的智者,所以女儿相信,这些流言便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也不会多想。即便他们现今心里已经有了芥蒂,女儿也不怕…”

说着,慕敏然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羞赧的红云。

“等到时候嫁入宋府,女儿定会孝敬公婆,遵从夫婿,礼待亲朋…日久见人心,等看清了女儿的为人,女儿在宋府,便会有立身之地了。娘,你勿要为女儿担心。”

慕敏然的乖巧懂事,让沈氏不由的越发愧疚。

扭过头擦去了落下的泪水不让女儿察觉到,沈氏轻拍着她的背,强颜欢笑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正月十五闹元宵,十五一大早,厨房里便煮了汤圆送到了各屋。

映雪堂内,看着碗中一颗颗晶莹雪白象征着圆满的汤圆,沈氏的脸上,又笼罩出了一层愁云。

这些日子,府里虽没有人传起外面流传着的那些腌臜话语,可慕昭扬故作笑颜的脸上,却还是能看出一丝牵强。

而且,虽说是体恤自己有病在身,可从前自己偶尔伤风有恙,慕昭扬还会刻意温存在歇在自己房里,可是这次,一连十几日,他都是歇在几位姨娘的房里,只看见她们刻意恭谨,背后却无不透露出娇媚的笑颜,沈氏就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她们的俏脸。

强打起精神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一脸蜡黄的憔悴容颜,沈氏低叹着说道:“十几年的情分,果然抵不过她们的青春姿色嘛?”

苦笑了片刻,沈氏长呼了一口气,唤了翠柳和翠玉进来给自己梳洗完,装扮好去了柏松堂。

“已好些日子没来给老太太请安了,都是媳妇的过错,还望老太太见谅。”

拂开翠柳搀扶着自己的手,沈氏上前给慕老太太见了礼,口中柔声说道。

“起来吧,身子不爽快就好好歇着…”

许是知晓了些外头的不好传闻,眼见只几日的功夫,沈氏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的形容憔悴,慕老太太虽心中不快,脸上仍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的说道。

“都是老太太体谅,媳妇儿才能有这些日子的静养,只不过想着今日是十五,一家团圆的日子,所以媳妇儿也不好缺席。”

淡笑着起身坐回原位,瞟了一眼对面盛装装扮的柳氏和慕嫣然,沈氏不动声色的说道。

点了点头,慕老太太轻声说道:“既如此,你也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了,自回屋去歇着,午膳也不用过来了,晚膳时候再过来一起用饭就是。”

往日里,每个月的十五府内众人不都是聚在柏松堂里用午膳和晚膳的嘛,何况今儿还是过年,正月十五元宵之日呢。

神色微怔,沈氏不明白老太太为何拒绝了自己。

看了一眼柳氏和慕嫣然,慕老太太温和的笑了笑,轻声跟沈氏说道:“和安翁主下了帖子,请她们娘儿俩去府里赏花听戏,所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儿都在各自的屋子里用午膳,晚膳再到这儿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压下心头的苦涩,沈氏勉强着撑出了一个笑脸,朝老太太点了点头,缩在袖笼里的手,却是狠狠的攥在了一起,细长的指甲戳在手掌里的嫩肉里,那尖锐的痛意,一直顺着胳膊,渗进了心里。

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翠柳身上,仍由她扶着自己小步的迈出了柏松堂,沈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的回到映雪堂的。

及至躺回暖炕,身下透起的暖意一点点的顺着后背在身上蔓延开来,沈氏才强撑着睁开眼,低声吩咐道:“去请大小姐过来…”

坐在马车里,慕嫣然盯着柳氏头上的那枚喜鹊登枝花样嵌了红宝石的金簪,朗声问道:“娘,好漂亮的簪子,从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说罢,还未等柳氏回答,慕嫣然抿嘴笑了笑,拍着马屁的说道:“娘,您这么一打扮,不知晓的,还当您是女儿的姐姐呢…”

见女儿越说越没正形,柳氏嗔怒的伸出手去在她额头上狠狠的戳了一指头,方才低声斥道:“这些日子由着你,真是惯坏你了,什么都敢在娘面前浑说。”

一点都不气恼,慕嫣然满脸笑颜的偎过去抱着柳氏的一只胳膊,一边柔声说道:“女儿哪有浑说?女儿说的可是大实话好不好?娘要是不信,一会儿到了和安翁主府里,您去问问姨母,看她是不是也如此说。”

和安翁主请了都城里一些豪门贵府里的夫人小姐,秦夫人和秦素儿也在邀请之列,所以一会儿也能见到。

没好气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那枚金簪,轻声说道:“这枚簪子,还是昔日和安翁主送给娘的,这么些年没见了,但愿她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莫要怨怪我。”

“从前听娘说起和安翁主的那些趣事,女儿猜想,那位翁主必定如大嫂一般,是个爽快泼辣的性子,娘只要拿出当年的那份情意,即便稍稍有些疏远,总有一日会如从前一般要好的,娘别太担心了。娘,席间若是谈起这阵子都城里流言的事,您打算怎么应付她们啊?”

此刻心内最担心的事莫过于此,慕嫣然不禁开口问道。

拍了拍慕嫣然的手示意她放心,柳氏温婉的笑了笑,轻声说道:“和安翁主也算是皇家的人,皇家最重尊卑,此事那位本就理亏,娘只要什么都不说,就能过关了,何需我去绞尽脑汁的应付。”

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慕嫣然暗笑了几声说道:“怪不得大嫂老是夸我聪慧过人呢,原本还想着是从父亲那儿传来的,今儿才知晓,原来是从娘这儿得来的。”

哭笑不得,柳氏作势拍打了她几下,马车内,顿时扬起了一阵欢笑声。

晚膳时分,一大家子人齐聚在柏松堂,各怀心思的用了晚饭。

孩子们很有默契的给老太太和父母行了礼,三两成群的退出了正屋,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慕老太太,慕昭扬、柳氏、沈氏以及老太太身边的傅妈妈。

“老太太,媳妇儿无能,这家,还是该由大夫人来执掌才是…”

说着话,沈氏掏出怀里的钥匙放在锦桌上的那个红木匣子上,捧着红木匣子放在了慕老太太身旁的炕几上。

有些惊诧的抬头看了沈氏一眼,柳氏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十一章 应对

第七十一章 应对

“如絮,你怎么说?”

抬头看了一眼柳氏,慕老太太沉声问道。

不慌不忙的看着沈氏,柳氏的心内慢慢有了计较,而沈氏的心里,更是说不出一阵什么滋味。

到底是希望她接管家事,还是不希望,此刻,连沈氏自己也说不清楚。

“老太太,要不媳妇儿先看看账本,三日后,若是没什么问题,媳妇儿就接手下来,二姨娘日后也可以好生歇着了。”

柳氏说的云淡风轻,仿若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般,保养的很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端庄至极的笑容,来回转动时,头上的金簪还发出耀眼的光芒,愈发衬得她风姿绰约。

沈氏想起自己在铜镜中看到的那张蜡黄的憔悴容颜,刺目的低下了头。

慕老太太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应道:“嗯,也好,那这账本你就带回去,钥匙则还是她拿着,三日后交接时再说吧。”

见老太太爽快的应允下来,沈氏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晌午和慕敏然商量了许久才制定出的对策,真到了付诸于行动的这会儿,自己却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昭扬,你觉得呢?”

内宅的事,一向是沈氏或是慕老太太决断,很少问及慕昭扬的意思,此刻,慕老太太却是闲聊一般的看着儿子问道。

一瞬间,沈氏抬起头满眼殷切的看向他。

看了一眼坐在身旁容光焕发的柳氏,又看了看对侧下首处面容憔悴的沈氏,慕昭扬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办吧,后宅的事,还是您说了算。”

一锤定音,屋内再无人说话。

过了许久,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傅妈妈得了老太太的眼色,将炕几上的红木匣子捧过去交到了柳氏手中,转身,将钥匙拿过来递给了沈氏。

“行了,既然没事,便各自回去歇着吧…”

慕老太太轻声说道。

站起身,几人行了礼,各自退出了柏松堂。

迈过月亮门,柳氏屈膝给慕昭扬福了一福,柔声说了句“老爷好走”,便直起身头也不回的穿过花廊朝明徽园去了。

而沈氏,一脸娇弱的看着慕昭扬,不发一言。

“老爷…”

想挽留慕昭扬,让他随自己去映雪堂,听自己诉诉这些日子心里的苦楚和委屈,可看着面前一脸淡漠的他,沈氏一时却觉得自己开不了口一般的难堪。

从前自己生病时,慕昭扬是从不等自己挽留的,可如今,自己也要像那些低贱的姨娘们一样讨巧邀宠了嘛?

沈氏觉得,面上透着一股子热意,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你身子不好,回去早些歇息…”

转过身看着仍旧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氏,慕昭扬朗声说完,冲站在前面墙角下的翠柳招了招手。

及至翠柳一脸不安的走过来,慕昭扬看着她沉声吩咐道:“好好照顾你们夫人,搀着她回屋好好歇着吧…”

说罢,慕昭扬抬脚朝翠竹苑书房去了。

一脸黯然,沈氏靠在翠柳身上,一步一步的挪回了映雪堂。

明徽园内,看着一脸专注表情,微蹙着眉头看账本的柳氏,慕嫣然不做声的挪下炕,走到柳氏身旁轻声说道:“娘,明儿起来再看吧,反正还有三天,也不急于这一时,您还是看顾着些自己的眼睛吧。”

一脸并不轻松的表情,柳氏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以她的性子,让她一下子把当了十几年的家交出来,她又怎会甘心?若娘没料错,这账本,定是有问题的,只不过,她手段高,料定了娘看不出来这里面有问题罢了,所以,一旦娘接手,后面可能会出大事。三天,怕是远远不够的…”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柳氏合上账本,揽过女儿柔声说道:“你快些回屋里去睡吧,别陪娘熬着了,娘再看一会儿就睡…”

说着,柳氏冲慕嫣然笑了笑,扬声唤了紫云进来,又喊了赵妈妈,提着灯笼送她们回潇湘阁了。

夜深了,明徽园正屋内,依旧闪烁着昏黄的灯火,柳氏一脸困倦的放下账本,径自按了按两鬓,低头看着那丝毫看不出有问题的账本,眉头却是蹙得愈发厉害了。

映雪堂内,沈氏也同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一进慕府就当了家,这十几年来除了要在慕老太太面前赔着小心,出了柏松堂的大门,何尝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沈氏唯恐自己一时不慎,赔了夫人又折兵,若真是让柳氏当了家,自己以后要低眉顺眼的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那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又思及慕昭扬的态度,沈氏愈发心里没底,长吁短叹的,看着漆黑的夜色发了一晚上的呆。

主子们担忧,做下人的,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的,唯恐换了掌事的主母,自己的差事也跟着丢了。

这一夜,慕府注定是个无眠夜。

第二日一早,看着铜镜中略显青色的眼圈,柳氏心内无声的叹了口气,一边,却让春兰将珠粉敷厚了些,直到看不太出来了,才朝柏松堂去了。

慕老太太正扶着榕哥儿在暖炕上走步,见柳氏进来,多看了她一眼,却也并未问及,仍旧逗着咿呀学语的榕哥儿玩。

见慕老太太并无提点之意,柳氏索性死了心思,陪着她用了早膳,又急匆匆的回了明徽园,抱着账本看了起来。

潇湘阁内,慕嫣然站在书籍旁一排排的看着那些书,一边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夹在了哪本书中间,听到脚步声,抓过头,却是紫月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送了盘点心给随安,那小家伙防备心可强了,一个劲儿的问奴婢为什么要给他点心吃。”

随安是卓远之从举生堂门口捡回来的那个小乞丐,现如今是他的随侍小厮,想起方才自己拿点心给他时他像小刺猬一样满脸探究的看自己的那种眼光,紫云就觉得有些好笑,才多大的点儿人啊,就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了。

“那也正常,他从前怕是挨了不少打吃了不少苦,见到的,都是互相之间争斗抢食的场面,如今有人主动拿东西给他吃,他能不防着些嘛。对了,你问他了嘛?”

慕嫣然的目的,是让紫云对他好一点,兴许以后能经常从他嘴巴里套出点关于卓远之的事,是故,这些日子除了自己要去找特定的书,其它的小事,慕嫣然都尽数交给了紫云。

进出翠竹苑次数多了,先和随安混个脸熟也是好的,慕嫣然如是想着。

一抬头,却看见紫云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没问,奴婢瞧着他那么防备,兴许一张口就让他察觉到了,反而不妥。不过临走时奴婢问了福伯,福伯说卓公子除了跟着四少爷出去过几次,其他时候都是在翠竹苑客房里做学问,没有单独出去过,也没人来找过他。”

随安,是随遇而安的意思嘛?卓远之给随安起了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今后随遇而安,还是希望自己能有这种心境呢?

好在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足够自己慢慢查清楚这一切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把此事放下不提了,转而头痛起柳氏手中拿着的沈氏交过来的那些账本。

已经两日过去了,可娘那里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说翻来覆去的对了好几遍,可都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账,似乎沈氏当家的这十几年账务都如白水般清澈,可这句话,任凭是谁,怕都不会相信的吧?是故,柳氏愈发用心的看着账本,连带着这厢,何氏和慕嫣然也跟着苦恼。

第三日,慕嫣然到柏松堂陪着老太太用了午膳,趁着老太太午睡的功夫,去了明徽园。

此刻的柳氏,已全然没有了三日前接过账本的那份胸有成竹,一脸不甘的看着胡乱摊开在炕桌上的那些账本,她有些泄气的说道:“难道菩萨也不肯帮我,一定要她当这个家吗?”

说着,柳氏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沮丧起来。

“娘,女儿有个主意,如今看来,倒是值得一试。”

走到柳氏身旁的暖炕边坐下,慕嫣然神情冷静的说道。

见柳氏不出声,慕嫣然凑到柳氏耳边,低语了几句,而柳氏,脸上的表情,也从起初的犹疑不决,变成了连连点头的赞同。

晚膳时分,如往常一样,一大家子人齐聚在柏松堂,欢声笑语的用完了饭。

饭后,慕容言带着弟妹们给慕老太太和慕昭扬、柳氏行了礼,鱼贯着退出了正屋,正屋内,如三日前一般,仍旧是慕老太太几人。

“账本看的怎么样了?”

从傅妈妈手中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慕老太太眉眼不抬的问道。

一时间,沈氏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处一般,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淡淡一笑,柳氏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氏一眼,转过头看着慕老太太轻声答道:“老太太,这账本里有几处,似乎有些问题呢…”

“大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妾身这十几年当家理事勤勤恳恳,账目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大夫人莫要冤枉妾身。”

未等柳氏说完,沈氏做贼心虚的大声辩解道。

似是料到了沈氏会有如此反应,柳氏但笑不语。

“老太太,您可要替媳妇儿做主,不能一味偏颇大夫人啊…”

见柳氏不接茬,沈氏一脸委屈的转过头看着慕老太太高声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看了看沈氏,慕老太太转过头盯着柳氏问道。

“二夫人定然觉得自己委屈,可这账目,又确实有问题,媳妇儿觉得,反正二夫人也不打算掌家了,迟早都要交接过来,不若先把这些事都交接了,账本的事,咱们容后再议,事有轻重缓急不是?这十几年的账了,总不能为了一时半会儿没理清,就让内宅里乱七八糟的吧?哪头重,哪头轻,还是要先分出来的。”

坦然的说着,柳氏一副悠然自得,把柄在手的模样。

“不行,我不同意…”

怒目瞪着柳氏,沈氏厉声喝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十二章 把柄

第七十二章 把柄

对沈氏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柳氏淡笑着低下了头,而慕老太太,则带着一丝愠怒的扫了沈氏一眼,沉声问道:“那你想怎样?”

“我,我…”

嗫喏着,沈氏不知该如何说,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把掌家的权利交接给柳氏吧?

自始至终,慕昭扬一直沉默着,就像那日他说,内宅的事,都交由老太太自行决定即可,可此刻,他分明也觉得气氛有些冰冷僵硬起来。

不忍的看了看憔悴的沈氏,慕昭扬柔声说道:“这些年你的辛劳,老太太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没人抹杀你的功劳,你又何必如此呢?你这些日子越发瘦削了,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好好调养些日子。”

“老爷,妾身…”

听到慕昭扬的温柔话语,沈氏一时潸然泪下。

低垂着头抽噎了几下,沈氏的眼角处,仍旧紧紧的盯着那个红木匣子,那里面的账本,是万万不能留在柳氏手里的。

对柳氏方才的话,沈氏是丝毫不信的,经验老道的账房先生做了月余才做出来的账,就凭她曾当过几年的家,怎么可能三日功夫就能看出里面的问题?可交接的事,也是自己提出来的,此时反悔,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心内暗想着,沈氏不由的又抬头看了一眼镇定自如的柳氏。

“娘,既然二夫人并无异议,那从明儿开始,媳妇儿就和她交接内宅的一众事宜了,您看呢?”

见慕昭扬几句话压住了沈氏,柳氏赶忙看着慕老太太问询。

点了点头,慕老太太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沉声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账本里的问题,定要现在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说清楚才好,等到他日事发,也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贱妇,你就等着瞧吧。

心内狠狠的想着,沈氏的脸上,渐渐的有了些激动的红晕。

“老太太,媳妇儿还有一事。”

不动声色的看了沈氏一眼,柳氏再度开口说道。

眼皮一抬,慕老太太沉声说道:“说吧。”

似是不敢确定一般,柳氏犹疑的说道:“正如媳妇儿刚才所言,这账本上有几处地方有问题,可方才二姨娘也信誓旦旦的说账目清白,既如此,媳妇儿斗胆,请老太太收着这账目,等媳妇儿把内宅的事情处置清楚了,再来老太太面前回禀,以示公正。”

一席话,柳氏说的面无愧色。

顿时,慕老太太和沈氏都变了脸色。

见慕老太太不说话,沈氏又一脸不安,柳氏心内愈发肯定账本有问题。

“咳…”

见几个人都不说话,似乎一时难以决断,慕昭扬清了清喉咙,看着几人说道:“内宅的事,你们多操心些便是,总不能事事都来烦扰老太太…至于账目,既然有异议,那便送到佛堂去供着吧,有老太爷的牌位在那儿镇着,无人敢动。等他日有了论断,再从佛堂里请出来便是了。”

屋子里一阵静默。

“就这么办吧。”

沉声说着,慕老太太看了看几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透着窗户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傅妈妈一边搀着慕老太太朝内屋走去,一边低声说道:“老太太,二夫人竟真的打算跟大夫人交接了,老奴之前还觉得她就是惺惺作态,绝舍不得呢。”

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慕老太太沉声说道:“宰相府里的小丫鬟,都抵得过别处的一个七品芝麻官儿呢,别说她一个堂堂的宰相如夫人了,这十几年,手里恐怕也没少腻着…她这是以退为进,等着如絮那头儿接了手,后头才慢慢的出阴招呢,这院子里,可是越来越不得安宁了啊。”

连连摇头叹着,慕老太太一脸的无奈。

明徽园内,慕嫣然坐立不安的站在窗前,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直到看到远处花廊里闪动着烛火,隐约看着是柳氏和春兰,慕嫣然才疾步走到屋帘前,掀开帘子迎着柳氏进了屋子。

这一次,若没把握住机会,下一次,便更加艰难了。轻声的唤着,慕嫣然没发觉,自己的声音中,已带着一丝颤音。

淡淡的笑了笑,柳氏方才松懈下精神,虚脱一般的坐在暖炕边斜倚在了软枕上。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慕嫣然偎到柳氏身侧,环着她的脖子低声问道:“娘,方才,你怕嘛?”

当然怕,她怎能不怕?柳氏想起方才自己强作镇定的笑脸,直到此刻,还觉得嘴角处微微有些抽动,而两侧的脸颊,已似是笑僵了一般,此刻松弛下来,竟觉得说不出的酸痛。

“嫣儿,娘已经输不起了…”

幽幽的叹了一句,柳氏伸出手抱住女儿纤细的柔软身躯,低声说道:“你大哥是慕府的嫡长子,他的婚事,是老太太和你父亲斟酌再三才定下来的,所以,娘没什么好担忧的。可是,你二哥和你三哥,若娘不当家,他们的婚事,沈氏定要从中掺和,娘不愿,也决不能让她动了什么歪念头。还有你…”

低下头看着俯在自己怀里的女儿,柳氏愈发轻柔的说道:“再过两年你就要及笄了,如今,你的亲事,怕也要提到桌面儿上来了,从前娘和你父亲给你相看的那几家,如今,怕是都不成了。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绝不让你受委屈。”

“娘,那明儿起,你们就要交接庶务了嘛?”

仰起头看着一脸坚定的柳氏,慕嫣然朗声问道。

点了点头,柳氏深深的呼了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勇气似的朗声说道:“从前的日子,不会再出现,明日起,或许有很多艰辛等着娘去面对,可娘不怕,咱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附和的连连点头,慕嫣然挥舞着小拳头说道:“娘说的对,我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就让她们都瞧着吧…”

“可是,娘,那账本怎么办?您不是还没瞧出不妥的地方吗?”

想起明日开始不免要接触账目,慕嫣然不禁担忧的问道。

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柳氏脸上绽放出一抹明丽的笑容,信心满满的说道:“前几日娘只是担心这账目中有问题,着急找不出这问题所在,可如今,娘已经确定这账目必定有问题,而且绝不是小问题,所以娘心中有数了。至于该怎么处理,先不去管它,等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娘再细细琢磨怎么办。”

说罢,柳氏狡黠的说道:“反正如今有你祖父的牌位在那里守着,谁也不能把那账本怎么样,只要账目有问题,就等于是咱们手里攥着她的把柄了。这心里有鬼的人啊,才会成日惦记着,所以说,保不齐就惦记出事儿来了,咱们就静观其变,等着那账目中的问题自己跳出来吧。”

说着,母女俩笑着滚做了一团。

映雪堂内,沈氏孤零零的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呆坐了许久,才扬声唤了翠柳进来。

“老爷还在翠竹苑书房嘛?”

看着铜镜中站在自己背后的翠柳,沈氏沉声问道。

闪烁了一下目光,翠柳低声说道:“老爷书房的灯已经熄了,奴婢瞧着,老爷朝若雅轩去了。”

“又是苏慧云那个贱婢,仗着有几分姿色,这些日子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个月,老爷这是第几次去她屋里了?”

狠狠的骂了一句,沈氏开口问道。

“秦姨娘那儿去了三次,杜姨娘那儿去了三次,苏姨娘那儿,老爷这个月统共去了四次了,加上今晚,已是第五次了。”

回着话,翠柳的声音,已慢慢的低沉了下去,而眼睛,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氏的神色。

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桃木梳,直到细细的木齿陷进了手掌的细肉,留下了一排深深浅浅的印记,沈氏方从忿恨中回过神来。

“你出去吧,叫吴宪家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