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两人说了好多话,最后,俊秀的少年微带着一丝窘意的丢下了一句“那我们算是和解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便跳下窗台跑了,让留在殿内的慕嫣然哑然失笑。

其实,他并不似旁人所说的那般桀骜没规矩,只是,他不懂该怎么表示自己的心意吧?

慕嫣然暗自揣测。

宛昭仪的病,来势汹汹,最终,还未等到圣上下旨发落一众御医,襄王从宫外带了一位名誉都城的老中医,几剂药下去,宛昭仪的病,渐渐有了起色。

旁人是否同样心内欢喜,慕嫣然不知道,可想到那个少年终于能放下心来不再担忧,慕嫣然觉得有一丝说不出的轻松。

有这样的想法,慕嫣然微微一惊,旋即,却安慰自己的说道:既是朋友,总要关心对方的,这样,怕是再也正常不过的。

可是,再看到那个明显有些瘦削的身影,慕嫣然还是觉得,心里,有一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心疼。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九十六章 探病

第九十六章 探病

“你母妃的病,好些了嘛?”

看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坐在窗边的瘦削身影,慕嫣然犹豫了一下问道。

这几日,慕嫣然总是借口要多绣一会儿晚走,贺婉茹是知晓她在等什么,所以每每只是促狭的冲她笑笑就走了,顶多,也就是第二日在夕颜殿打趣慕嫣然几句,而长乐郡主以为慕嫣然越发跟不上陈小蝶的进度了,每次倒是乐呵呵的带着长平郡主扬长而去了。

慕嫣然已等了他好几日,却一直都未得见。时间长了,慕嫣然倒也习惯了,每日自己一个人在芷兰阁静静的绣一会儿,心神也出奇的平静。

不成想,这一日,都快要走了,一转头,却看见了那个面容有些憔悴但眼中却有着淡淡轻松的人。

呼了口气,像是心里有块重石落下了一般,男孩儿点了点头怅然的说道:“虽未大好,不过比起前些日子来,已好了太多。”

淡笑着点头,慕嫣然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等我?”

男孩儿语气有些促狭,眼眸中闪出的晶莹欢喜,却是让四周微微冒出的绿意,都染上了耀眼的光彩。

脸颊上浮起了一抹羞色,慕嫣然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若是让旁人晓得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定然有损女孩儿闺誉的。

窘迫的微垂着头,慕嫣然嗫喏了几句,却是抬起头看着男孩儿低声说道:“我有些担心你,所以…”

见男孩儿脸上带出了一抹笑意,慕嫣然强自镇定的扬声说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嘛?你从前说过的,我们是朋友…”

见慕嫣然如此执着于朋友二字,男孩儿肯定的点了点头应道:“对。”

旋即,芷兰阁内,又沉寂了下来。

揣测着看了一眼男孩儿的神色,慕嫣然有些踌躇的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还担忧你母妃的身体?”

撇了撇嘴,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男孩儿收回一脸的落寞,定定的盯着慕嫣然问道:“你,怪过你母亲嘛?”

似是没想到会聊到自己身上来,慕嫣然神情微微一顿,过了片刻,却是释然的笑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坦然的说道:“从前是怪过的,觉得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可是,后来觉得,她生育了我们,无论她怎样对我,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的母亲,为了孝道也好,为了其他的什么也罢,我都要好好孝敬她。”

见男孩儿专注的听着自己说话,慕嫣然大着胆子问道:“那你呢,你可怪她?”

摇了摇头,男孩儿沉声说道:“我始终觉得,她是有苦衷的,可她只愿意深深的藏在自己心里,不和任何人说。这宫里,怨她、怪她、恨她,以至于想害她的人太多了,若是连我,她亲生的儿子都不理解她,那她心里,该有多苦。”

说着话,男孩儿的头转了过去,眼睛直直的看着遥远的天边,神色中,说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他,不怪她,说能体谅她的苦衷。

慕嫣然的心里,从前出现过的那丝心疼的痛感,又涌了上来。

还记得小时候,她哭着在三哥面前说娘不好的时候,三哥总是眼中泛起一片水光,却软语哄着自己说道:“嫣儿乖,娘不是不管你,娘也有她的苦衷,你想啊,若是娘护着你,依然就更得欺负你了,如今,娘不管你,祖母却是极疼你的,因着祖母的缘故,依然那个小丫头也不敢太过分。嫣儿,不哭了,来,三哥背你骑大马…”

想着那个被慕容睿背在背上依旧抹着眼泪呼喊着“她不是我娘亲…”的自己,再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心里难受的要命可口中仍旧说着“她有苦衷”的男孩儿,慕嫣然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软软的。

“古人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这句话,我一直都信,就像那年夜里看见我娘在床边捧着我的手一边上药一边哭,我就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许有她说不出的难处。所以,从那以后,无论她怎样对我,我都是她乖巧的女儿,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所以,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也会的。”

以己为例,慕嫣然给他加油一般的鼓气说道。

绽开嘴角无声的笑了一下,男孩儿肯定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也相信。”

说罢,促狭的说了句“既然我们是朋友,就不跟你那么客气的说谢谢了”,男孩儿摆了摆手跳下窗户,飞奔着远去了。

像是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一般,慕嫣然心情愉悦的收拾好了绣架,打开芷兰阁的门,径自朝夕颜殿去了。

第二日晌午,陈小蝶有事,礼仪课便比往日结束的早了些。

看了看时辰,贺婉茹转过头看着贺琳蓉和慕嫣然提议道:“索性时辰还早,要不咱们去漪兰宫看看宛昭仪吧?”

“不好吧?”

贺琳蓉有些犹豫的说道。

“是啊,你们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郡主,我又是外臣之女,咱们三个人去看皇上的宠妃,好像有些不大妥当吧?”

慕嫣然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踌躇。

斜了二人一眼,贺婉茹大大咧咧的说道:“那有什么?不为旁的,就是为了六皇兄,我也要去瞧瞧的…再说了,从前我病的时候,宛昭仪还去瞧过我呢,礼尚往来,这次她生病了,我当然也要去瞧瞧她咯,父皇和母后知道了,定然要夸赞我懂事的。”

礼尚往来,是这么个用法?

慕嫣然有些无奈。

“要不,就去瞧瞧吧,母妃说,漪兰宫平日里冷清的很,除了皇上和皇后,其它妃嫔极少登门,如今她病方好了一些,有些人气,总是好的,说不定还能好的快些。”

看着慕嫣然,贺琳蓉问询一般的说道。

总归,自己还是小女孩儿,出入后gong妃嫔宫苑,也并无大碍。

这么想着,慕嫣然点了点头,三个女孩儿出了芷兰阁,朝漪兰宫去了。

漪兰宫位于西六宫的东南角,远远看去有些冷清,慕嫣然竟觉得,如同自己当日在假山上看到瑞安宫时的感觉,何其相似。

“这儿虽不是宫里最精美的宫殿,却是离父皇的乾安殿最近的,当初宛昭仪得宠的时候,这乾安殿里本来有其它妃嫔居住的,可父皇还是下了旨让那人迁走,又让内务府重新修葺了一番,让宛昭仪住了进来,自那以后,宫中的妃嫔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宛昭仪了,加上她自己的性子也有些清冷,这么多年了,倒是没听说她和谁关系好。”

见慕嫣然打量着四周的景色,贺婉茹解释一般的低声说道。

“宛昭仪如此受宠,这么多年了,除了六皇子,她就再没生过孩子?”

慕嫣然问道。

点了点头,贺婉茹耸了耸肩说道:“宫里的女人,能见到父皇的次数本就极少,这么多年了,膝下有孩子的,都是从前跟在父皇身边的老人了,宛昭仪却是个异数。”

做贼一般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贺婉茹凑在慕嫣然耳边说道:“以前听宫里的人聊天,说父皇去母后宫里不是最多的,可母后还生下了太子哥哥和我,若宛昭仪有心,怕是现在都生了好多孩子了,所以,她们都说,宛昭仪服了避子汤。”

说罢,两个女孩儿的脸,都羞红了,而一旁的贺琳蓉也隐约听见了几个字眼,一联想顿时也就明白了。

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渐已知晓些事了,是故一提避子汤,都有些羞赧的不自然。

说话的功夫,离漪兰宫已近了,三人各自散开,规矩有礼的进了宫门,远处,已有宫女进内殿去通秉了,掀开了帘子迎着几人。

漪兰宫的院落,同慕嫣然见到的其它宫殿院落全然不一样,只看了一眼,慕嫣然便仿佛顿时知晓了宛昭仪荣宠这么多年的原因一般。

其它的院落里,种着的,不是名贵的花,就是名贵的草,到了夏日,一眼望去,说不出的姹紫嫣红,也说不出的索然无味。

漪兰宫的院落里,普通的如同平常农家小院一般,墙角处,种了一棵梨树,此时梨花开的烂漫绚丽,树下散落着的梨花花瓣,平添了一份诗意。临墙的田畦里,一垄垄的,像是种了什么菜苗,此刻长出了短短的嫩绿叶苗,一眼望去,那一层绿意,像是挠人心田一般的,说不出的期待。

慕嫣然似乎都能想象,到了秋天,繁忙朝政过后的皇上来了这儿,和宛昭仪坐在树下,吃着刚从树上打下来的梨子,晚饭时,吃着自己种下的菜,心里,该是多么的惬意。

而其它那些女人,只想着穿多么华贵的衣裙戴多么耀眼的首饰,以为那些,可以吸引皇上的欢心,可是她们却不知晓,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就却是向往这种返璞归真的简单生活。所以,这便是宛昭仪这么多年以来荣宠不衰的真正原因所在吧?慕嫣然暗自揣测着。

进了漪兰宫正殿,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而四处的布置,也简单的像是都城里的普通富贵人家一般,低调,大方,丝毫不见奢靡。

本以为,这后gong中最得宠的女人,宫殿定会布置的富丽堂皇,可眼前看到的这些,慕嫣然竟觉得说不出的妥帖,仿佛宛昭仪就该是这样一个人一般。

沉思间,珠帘声响,宛昭仪由一个宫女搀扶着走了出来。

“到我这儿不用那么些虚礼,都坐吧…”

虚弱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如午后山林里的一淙清泉一般,带着一丝轻快。

慕嫣然看了一眼贺婉茹和贺琳蓉,不做声的坐在了贺琳蓉下首处的红木椅中。

“婉儿,蓉儿,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好像又长高了些呢。”

宛昭仪经过二人身边的时候打量了一眼,轻声说道。

笑着点了点头,贺婉茹不再做声,贺琳蓉却是替襄王妃问候了宛昭仪几句。

温柔的回答了贺琳蓉的话,宛昭仪将目光转回到慕嫣然身上,轻声说道:“这位便是慕府的二小姐了吧?”

轻柔的问着,慕嫣然却觉得,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淡,和疏离。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九十七章 墨染

第九十七章 墨染

“回昭仪娘娘的话,臣女慕嫣然。”

站起身恭敬的行了礼,慕嫣然抬起头冲着宛昭仪温婉的笑着答道。

“听皇后娘娘夸过你好些次了,可见是个稳重知礼的好孩子,婉儿有你做伴读,甚好,起来坐吧,我这儿没那么多的规矩,你不用拘束…”

语气轻柔的说着,宛昭仪定睛打量着慕嫣然。

一旁,慕嫣然同样探究的看着这个让君王专宠十余年,却对亲生儿子置之不理的女子。

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子,容貌生的极美,可一眼看去,让人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通身透出的那股温婉安定的气质。

后gong那几个稍有恩宠的妃嫔,慕嫣然进宫多次,不说正式面见过的,就是偶尔遇见或是远远瞥见的,也都见的差不多了,而那些,无一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么比较起来,宛昭仪不如皇后娘娘的高贵,不如贤妃的端庄,不如淑妃的明丽,也不如那些新入宫妃嫔的娇俏可人,可是,她的身上,却有一分别人都没有的淡然。

只她那双清澈的如同少女般的眼神,就不是入了宫门这么多年的女子所能有的,慕嫣然暗自想到。

“可看到什么了?”

看着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光的慕嫣然,宛昭仪掩着帕子轻咳了几声,方看着慕嫣然问道。

似是没预料到她会这么直率的问出口,慕嫣然有些愕然。

方才见慕嫣然转动着眼珠,分明心里来来回回的已想了许多了,此刻自己问出来,她倒成了一只呆住的木鸡,宛昭仪有些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口。

“我问,你在我身上看出什么了?说来听听,全当咱们几个人玩笑几句罢了,说错了,我也不怪你…”

似是喉咙间又涌起了咳意,宛昭仪端起身侧的茶碗抿了几口,又接着说道:“我这儿也好些日子没来什么人了,难得见你们来,心情也好,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多坐一会儿,陪我说说话…”

解释的说着,宛昭仪又抬眼看向慕嫣然,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看了一眼贺婉茹和贺琳蓉,慕嫣然犹豫着,正待开口,却见一旁贺婉茹已笑嘻嘻的抢着说道:“嫣然姐姐,你最好说实话,宛昭仪可是很厉害的,她只要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要是被她看出来你骗了她,可是要倒霉的哦…”

这是自慕嫣然认识贺婉茹以后,她第二次提醒自己小心,上一次,却是在人后提醒自己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要尤其恭谨,可这一次,却是当着宛昭仪的面提醒了,慕嫣然顿时把方才想好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紧张的抿了抿嘴,慕嫣然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宛昭仪,方才轻声说道:“方才进来第一眼看到娘娘,觉得娘娘如其它宫妃一般,是个美人,可是多看几眼,又觉得娘娘比起其它人来,身上少了些什么…”

抬眼见宛昭仪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是并无不悦,慕嫣然大着胆子说道:“宫里的娘娘,嫣然也都见过了,比较起来,娘娘不如她们明艳,可是,若娘娘精心装扮,再换一身华丽的衣裙,明艳、高贵、端庄,便都有了,可娘娘身上的淡泊,却是她们学都学不来的。打个比方吧,若旁的宫妃是御花园里或亭亭玉立或娇俏明媚的牡丹芍药,那娘娘就是漪兰宫墙角处独自开放的梨花白;旁的宫妃是蜿蜒曲折的回廊,娘娘是小桥流水后飘着袅袅炊烟的农家小院。”

慕嫣然的话,并无过分的夸赞,可宛昭仪却像是听的极舒心似的,眉眼带笑,一边,却嗔怒的看着贺婉茹说道:“亏得你母后在我面前夸了好几次,说她是个稳重大方的孩子,如今瞧着,却极会讨巧,一番话说的,哄得我高兴极了,可见平日里也不是个乖巧的。”

夸奖慕嫣然,贺婉茹听着却像是比夸自己还高兴似的,乐呵呵的看了一眼慕嫣然,又看着宛昭仪回着话道:“嫣然姐姐若说是,那便是了,嫣然姐姐从不骗人的…”

点了点头,宛昭仪满意的看了慕嫣然一眼,又看向贺琳蓉柔声问道:“蓉儿,你母妃近些日子还好吧?前些日子听说她得了风寒,可好些了?”

“回昭仪娘娘的话,母妃已经好了许多了,只不过还有些咳嗽,近些日子便一直不大出门,母妃说等大好了就来宫里看您。”

贺琳蓉娇憨的说道。

正说着话,一旁,有宫女捧着托盘过来轻声说道:“主子,该服药了…”

点了点头,宛昭仪也不避讳,就那么从托盘上取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了药,把碗放回托盘,摆了摆手示意那宫女出去了。

一时间,慕嫣然觉得自己的口中也泛起了一抹浓郁的苦味。

她不是没见过旁人喝药,可这般痛快爽利的作风,出现在小桥流水般婉约的宛昭仪身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慕嫣然愈发觉得这是个谜一样的人了。

“眼看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快回去吧,早点用完膳还能多睡会儿…”

见贺婉茹三人有些无聊的打量着四周,宛昭仪开口轻声说道。

心底有些犹豫,慕嫣然张了张嘴,却又顿住了,一旁,贺婉茹却撒娇一般的说道:“您都说了,快到午膳的时候了,您竟然狠心要赶我们走,父皇要是知道了您的待客之道,以后怕是都不敢在用膳的时候来了。”

见惯了贺婉茹的随性,可在宛昭仪面前,她似乎愈发变本加厉了,慕嫣然顿时有些瞠目结舌,转过头去,那边,宛昭仪却是一脸疼爱的宠溺,无奈的摇了摇头,唤了方才那宫女柔声吩咐到:“丹青,去让小厨房添几个菜,长公主最爱吃的粉蒸丸子,一定要记得做…”

一语落毕,慕嫣然的心思,又沉静了下来。

自己与她第一次见面,她都能摆出这样一副不做作的随和态度,而贺婉茹,她更是像亲生女儿一般的爱怜,还记得她喜欢吃的菜,可是,亲生的六皇子,她却置之不理了十几年,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起那个一脸落寞的萧索人影,想起他眼中的那抹清冷,再看着眼前这个实际心内充斥着浓浓爱意的女子,慕嫣然的心里,莫名的有些怨怼。

可过了一刻,慕嫣然又苦笑着跟自己说:何必呢?连他自己都说能体谅她的苦衷,你又何必为他鸣不平呢?

这么想着,慕嫣然又融入了几人的说笑,忽略了宛昭仪从她身上闪过的那一丝若有所思的目光。

“想着我有病在身,所以要避忌着你们些,没想到你们反倒不在意,到是我多想了,若没事,以后记得常来玩…”

午膳用罢,一边喝着消食的梅子茶,宛昭仪一边看着三个女孩儿亲切的说道。

点了点头应下,慕嫣然跟在贺婉茹和贺琳蓉身后站起身,打算行了礼告退了,站起身,却被宛昭仪唤住了。

招手示意丹青取出了几样东西,宛昭仪一一指着说道:“婉儿,蓉儿,那两个装了香料的荷包,你们一人一个拿去玩吧,再要丢了,可莫要找我来寻了…慕小姐,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我自己制的香,名唤‘墨染’,就送给你吧。从前也给过婉儿和蓉儿的,不过她们都不喜欢,你拿去试试,若是喜欢,再来找我要。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哦…”

说到最后,宛昭仪还俏皮的开了个玩笑。

想来宛昭仪做的荷包,定有独特之处,只看贺婉茹和贺琳蓉欢喜的表情,就能发现,而那叫做‘墨染’的熏香,却更让慕嫣然期待。

道了谢,女孩儿们各自开心的出了漪兰宫。

“主子,慕小姐若是不喜欢‘墨染’呢?那香制起来多不容易啊,您竟一次就送了那么一大盒给她,若是浪费了,多可惜?”

搀扶着宛昭仪缓步朝内殿走着,丹青有些埋怨的低声说道。

释然的摇了摇头,宛昭仪像是教导一般的轻声说道:“送东西,要送合人心意的东西,那‘墨染’虽难得,可能喜欢它,这样的人却是更难得,就像如今,千里马常见而伯乐不常有一般的道理。若她真不喜欢,也只能说明,她和‘墨染’无缘。”

顿了顿,宛昭仪轻声叹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兴许会喜欢‘墨染’呢。”

清风吹拂,内殿里,飘来了一股淡淡的墨香气。

出了漪兰宫,看着贺婉茹和贺琳蓉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慕嫣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解的问道:“我脸上有饭粒嘛?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贺婉茹故作夸张的在鼻子前扑闪了几下,方悄声说道:“那‘墨染’,有股臭味,嫣然姐姐还是放远些吧,免得熏臭了衣裳,到时候没人敢离姐姐那么近了。”

再次愕然不止,慕嫣然看着手里那个青花玉瓷盒,有些不舍的摇了摇头。

是夜,临睡前,潇湘阁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低叹。

“小姐,这是什么啊?有一股臭味呢…”

掀了帘子走进来,紫云看着摆弄着一个小瓷盒的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轻嗅了一口,慕嫣然转过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紫云问道:“紫云,你再闻闻,有没有觉得很熟悉的感觉?”

松开盖在鼻子上的手闻了几下,紫云犹豫的说道:“有点像刚进了老爷书房的感觉…”

“就是那股味儿,书里的油墨味儿呢…”

淡淡的臭味过后,房间里,晕开了一股幽香,香氛中,是慕嫣然有些惊喜的笑脸。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九十八章 私心

第九十八章 私心

“嫣然姐姐,你现在都睡在书里的嘛?”

轻轻的嗅了几下,贺婉茹面露不解的问道。

这些日子,慕嫣然的身上,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说起来也不能算是香气,不过,倒真是极为独特的一种味道。

只不过,这个味道,除了慕嫣然,旁人都不甚喜欢,尤其是长乐郡主,每每见到慕嫣然过来都要刻意的离远一点,仿佛慕嫣然身上有臭味一般。

想到除了自己,怕是只有宛昭仪才知晓这其中的独特所在,慕嫣然像是藏了个小秘密一般的得意,脸上,却装作不解的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眼光闪烁了几下,贺婉茹摇了摇头。

离那日去看宛昭仪已过去些日子了,听贺婉茹说,宛昭仪的身子已大好了,只是皇上却不许她随意出去走,执意要她多将养些日子。

想着那张憔悴的面容上又会泛起从前那般桀骜随意的笑容,慕嫣然心中也有了一丝轻松的惬意。

这一日,礼仪课刚结束,陈小蝶的身影方出了芷兰阁,慕嫣然便看见丹青在门口冲着自己三人轻笑。

跟在贺婉茹的身后走出去,便见丹青恭敬的给三人见了礼,一边站起身问询的说道:“长公主,郡主,慕小姐,好些日子没见你们去了,我家主子着实惦记的紧呢,特意派奴婢过来接三位去漪兰宫用午膳,主子早起就吩咐了小厨房那边做了几位爱吃的菜呢。”

一番话说着,好像料定了三人不会推辞一般,可就是这样的随意,听起来心里却熨帖的紧,慕嫣然转过头,果然看到贺婉茹和贺琳蓉都是一脸欢喜的表情。

像是刚从牢笼里放出来的小鸟,一路上,贺婉茹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会儿说昨日的绣图难绣,手上已扎了好几个针眼,一会儿说皇后娘娘又夸她近日礼仪学得好,看着她又是苦恼又是开心的,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贺琳蓉和慕嫣然却是对视一笑,满眼的趣意。

待到进了漪兰宫,梨树旁已撑起了一个雨过天青色的大伞,伞下放置了一张锦桌,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却是刚刚好。

走近一看,桌上已摆了几个凉菜了,旁边也已有人开始布置起来,可见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了。

“啊,还是在漪兰宫好,能在院子里用膳,吹着凉风,看着风景,吃着可口的膳食,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啊…”

摇头晃脑的说着,贺婉茹一脸的夸张表情。

忍俊不禁,慕嫣然还未待笑出口,一旁,正殿的珠帘掀起,一身湖绿色裙装的宛昭仪一边朝外走,一边斜了贺婉茹一眼的嗔道:“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人生一大快事了?小心你父皇和母后听见了训你…”

说着,宛昭仪一边却是挥手招呼着贺琳蓉和慕嫣然坐下,另一旁,丹青已带着几个宫女从小厨房里端了刚出锅的热菜,错落有致的摆在了锦桌上。

一眼扫去,竟都是贺婉茹三人平日里爱吃的菜肴。

从慕嫣然身边经过时,闻到了那抹熟悉的香味,宛昭仪不动声色的看了慕嫣然一眼,轻声说道:“可用的惯嘛?若是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带一盒回去。”

慕嫣然点了点头,正要答谢,一旁,贺婉茹一边接过湿帕子擦着手,一边看了看慕嫣然和宛昭仪,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嫣然姐姐身上的香味,是‘墨染’啊?”

宛昭仪和慕嫣然同时莞尔一笑。

贺琳蓉似是没意料到,听了贺婉茹的话,才特意嗅了嗅鼻子闻了闻,一边犹疑的说道:“怎么不像呢?我记得‘墨染’有点臭味的…”

话未说完,贺琳蓉顿觉失言的一伸手捂住了嘴。

可惜,话已出口。顿时,贺琳蓉的脸,羞怯的有些涨红了。

微垂着头,贺琳蓉不好意思的抬头飞快的看了宛昭仪一眼,一边蚊子一般的低声说道:“昭仪娘娘,蓉儿失言了,你莫要怪罪,蓉儿以后不会了…”

说着,话语中竟带出了一丝的哭腔。

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宛昭仪伸出手捏了捏坐在右侧的贺琳蓉的脸颊,宠溺的说道:“童言无忌,我不会生气的,放心好了…”

说罢,却是看着慕嫣然三人解释道:“这香,初时闻起来,就像刚打开的砚台中的墨迹味,所以,你们才会觉得有点臭,其实那股臭味持续不了多久,随后飘出的,却是真正的墨香气了,只有从小喜欢看书的人,才喜欢这个香。我制好‘墨染’已有许多年了,也送过许多人,可是,这么多年了,喜欢它的,除了皇上,就是嫣然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宛昭仪的语气微微停顿了一下。

“可是,太子哥哥分明也是极喜欢的,上次我来,太子哥哥还特意嘱咐了我要跟娘娘多讨要几盒呢,便连我的那一盒,当初也是给了太子哥哥的。”

似是想证明其实有很多人喜欢‘墨染’,贺婉茹看了一眼宛昭仪疾声说道。

“他…是替别人要的。”

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宛昭仪拿起筷箸,熟络的招呼着几个人用膳。

一顿午膳,宾主尽欢。

送走了几个女孩儿,看着丹青等人撤走了膳桌,又抬出了美人榻摆在伞下,宛昭仪一脸愉悦的躺在榻上,目露俏皮的看着身边往茶碗里添茶的丹青说道:“我没说错吧?慕小姐果真喜欢‘墨染’呢…”

脸上的表情,比得了旁人夸奖都要开怀一般的兴奋。

“那也不枉费主子制香的一番不易了…”

轻声应着,看了一眼就要睡去的宛昭仪,丹青转身放轻脚步走进内殿,取了薄薄的丝毯出来,盖在了她身上。

再睁开眼,身边小方几一侧的摇椅上,一身明黄袍服,表情闲适的永成帝贺自翔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书卷。

“三郎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唤醒妾身?”

宛昭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呢哝着问道。

转头看着她笑了笑,永成帝朗声说道:“朕来见你睡的正好,难得见你能睡这么长时间,便没叫你,眼下可要起了?”

点了点头,宛昭仪坐起身,进内殿去简略的梳洗了下,又走回来坐在了伞下。

此时太阳偏西,斜斜的照耀下来,漪兰宫便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说不出的璀璨。

微风拂起,纷飞的梨花散落在伞上,又从伞上飘零而下,不一会儿,美人榻上,摇椅上,小方几上,便落了洁白如雪的梨花花瓣,说不出的淡然随心。

“三郎,妾身有一事,想求三郎。”

坐在美人榻边,提了紫砂壶往永成帝的茶碗里续了茶水,宛昭仪柔声说道。

像是有些微微的诧异,永成帝浓眉一挑,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一脸平静的看着宛昭仪说道:“朕若是没记错,上一次你有事求朕,已是十五年前了。”

微一怔忡,宛昭仪苦笑着说道:“三郎记得可真清楚。”

“有什么事,跟朕说便可,什么求不求的,听着好像朕不会答应你似的。”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永成帝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