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再过几个月便要选秀了,妾身看上了一个女孩儿,想求三郎把她指给暄儿…”

目光灼灼的看着永成帝,宛昭仪犹疑着说道。

眉眼间泛出了浓浓的笑意,永成帝站起身走过来坐在美人榻上,揽过宛昭仪轻声问道:“素心,这么多年了,朕从未见过你这样…瞧着你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朕宠你,你也这样,朕去别人那里,你也这样,当初生了暄儿,你就说什么都不肯再给朕生孩子,这么多年了又对暄儿不闻不问,你知道嘛,宫里的女人都说你是个怪物,可只有朕知道,你的心,其实比谁都软。”

轻轻的靠在永成帝身上,宛昭仪像是想起了往事一般的说道:“这么多年了,连妾身自己个儿都忘了,当初是怎么狠下心来的…妾身还未及笄,便认识了当时只是三王爷的三郎,可那时,家里都在说,表姐将来定要做三王妃的,所以,妾身便不敢再痴心妄想了,因为,妾身自幼便被娘亲教导,绝不给人做妾。可谁知,情之一事,并不是狠下心来,就能了断的…及至后来,三郎登基做了皇上,妾身还是没逃过选秀,好在,三郎还是当日的三郎,所以,妾身也永远是昔日的素心,妾身会永远陪在三郎身边的。”

想着夺嫡时风雨飘摇的那些年,唯有身边的这个娇弱人儿坚定的陪着自己,永成帝就觉得,心里腾起了阵阵暖流。

“三郎疼爱妾身,妾身比谁都更清楚,可这宫里,三郎并不止是妾身一个人的夫君,那年御医诊出妾身有孕,妾身多希望自己能生下一个女儿,这样,妾身还能给三郎生更多的孩子,可谁知,偏偏就是个男孩儿…夺嫡的那些年,妾身比谁都怕,就怕第二天一睁眼,便听说三郎被…妾身不想让儿子将来也经历那一场。”

幽幽的说着,宛昭仪单薄的身子,还有着微微的颤意。

那场无人知晓结果的夺嫡,给太多人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永成帝的眼中,渐渐的升起了一阵阴霾。

搂紧怀里颤抖着的娇躯,永成帝轻声抚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旋即,永成帝转移着话题的笑问道:“哪家的小姐被你相中了?”

“慕宰相的二女儿,慕嫣然。”

宛昭仪抬起头,目光朗朗的看着永成帝说道。

迟疑了一下,永成帝坦然的说道:“那女孩儿,朕打算留给太子呢。”

闻言,宛昭仪心内一惊。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九十九章 定夺

第九十九章 定夺

“三郎看中的太子妃人选,竟是慕小姐?妾身还以为是帝师秦大人家的素儿小姐呢。”

眼下心中的惊诧,宛昭仪看着永成帝问道。

神情一愣,永成帝不解的说道:“前些日子在毓秀宫同皇后说起,她也是这句话呢,怪不得你们是姐妹,心里想的竟都是一样的。”

抿嘴一笑,宛昭仪有些无奈的说道:“三郎以为妾身和姐姐是随便说的嘛?三郎当日一句戏言,如今竟要害的一个女孩儿错过了青春好年华呢。”

贵人多忘事,永成帝定是已忘记了发生过什么,此刻见他微怔的表情,宛昭仪就心中有个大概了。

嗔怒的斜了他一眼,宛昭仪淡笑着说道:“前年太后娘娘寿宴,帝师大人府上的秦老夫人带着秦素儿来给太后娘娘拜寿,席间,秦素儿的寿礼得了三郎和太后娘娘的盛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三郎夸赞秦素儿‘品性出众,堪称良配’。”

见永成帝面露回忆,宛昭仪继续说道:“从前,秦素儿可是都城里被人夸赞最多的女孩儿了,媒婆都快把门槛踩翻了,可为着皇上一句金口玉言,再加上帝师秦老大人和秦大人的声威,好多人都猜,秦素儿怕是皇上相中了要做儿媳妇的,不是太子妃,也是几位成年皇子的皇妃,所以,去年到现在,秦府那边,可是再没人去问了。这眼看着秦素儿都快15岁了,却还无人问津,再等过了选秀,不是选进宫,就是指婚。三郎,您瞧,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儿的大好亲事,可不是被您给耽误了?”

侧着头想了一会儿,永成帝犹豫着问道:“秦素儿,可是迎春花会上连得了三年花魁的那个?”

见宛昭仪莞尔一笑连连点头,永成帝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囔道:“哎,朕哪里想了那么多了?当时母后寿辰,她绣了一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呈上来,莫说那是母后最喜欢诵读的一部经书,便是为着那份心思,也着实是灵秀可人,所以朕当时才夸了几句。”

说罢,见宛昭仪一脸的无奈笑容,永成帝又有些自责的说道:“若果真如此,耽误了她的亲事,到真是朕的过错了。哎,选秀时再说吧,都城里的青年才俊也极多,到时候一定给她指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便是…”

想起方才的话题,宛昭仪踌躇着问道:“那三郎怎又相中了慕小姐做太子妃?皇后娘娘怎么说?”

从宛昭仪身边径自站起身,永成帝端起茶碗喝了几口,又躺回到摇椅上一边摇晃着一边说道:“慕昭扬也算是我大梁难得的纯臣了,当年辅助朕登基为帝,这么多年了,朕冷眼瞧着,他竟丝毫不像其他那些权臣。旁的那些人,朕给的富贵满足不了他们,他们就另寻法子自谋富贵,个个如同米虫一般,贪得无厌,可慕昭扬却没有,不结党,不谋私,一心一意只为天下百姓,实属难得。”

说着,永成帝看了宛昭仪一眼,问道:“你呢?为何也看上了那女孩儿?朕好像未曾听你提及过她呢…”

提起慕嫣然,宛昭仪的嘴角,又渗出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眼中浮起亮晶晶的欢欣,宛昭仪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妾身身子不适,她跟着婉儿和蓉儿来瞧我了,第一眼,妾身就觉得她看起来很像妾身小时候的模样,不是说长相,就是那种感觉…”

像是在思索着用什么样的词汇一般,宛昭仪侧着头看着远处和煦的阳光,轻声说道:“就像是下午时分的日光,照在昏昏欲睡的人身上的感觉,暖暖的,很舒服。那天,她还猛夸了妾身一顿呢…”

说着,宛昭仪兴奋的把当日慕嫣然形容自己的那段话说了一遍。

话音落毕,却看见永成帝忍俊不禁的打趣道:“平日里朕也没少夸你,怎么没见你把朕说过的话记得这般清楚?她一个小丫头,随口奉承了你几句,你就记在心里了?”

不计较他话语里的吃味,宛昭仪心情很好的看了他一眼,愈发欢喜的说道:“可是,妾身送了她‘墨染’,她很喜欢呢,今儿走时又带了一盒走了,妾身瞧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的,也跟着欢喜极了…”

想着那会儿丹青把小匣子递给她时她一脸惊喜的模样,宛昭仪觉得心里无比的畅快。

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永成帝朗声叹道:“怪不得你喜欢那丫头呢…你那‘墨染’,宝贝的什么似的,可刚打开瓶子那会儿的味道,还真是不怎么好闻,难得她一个小丫头,能不注重外在,更注重内涵,倒也不枉你将心爱之物倾心以赠了。”

点了点头,宛昭仪有些为难的说道:“三郎,你真的决定要把慕小姐指给太子做太子妃嘛?”

将双手抬起置于脑后枕着,永成帝看着地下随风飘起的梨花花瓣沉声说道:“朕是觉得,慕昭扬为人忠正,他的女儿,自然是配得上太子的,便是将来母仪天下,也够资格了…可是皇后却不这么认为。”

挑了挑眉,见宛昭仪没有开口问的意思,永成帝继续说道:“皇后的意思,慕昭扬即便不是国丈,也会为大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不如结一门最有利于太子的亲事。皇后相中了远东将军家的大小姐,据说也是个泼辣的女子,能文能武,虽说不像旁的女儿家一般娴静,可有远东将军做助益,太子将来更能坐稳江山。”

眼眸中露出了一丝狡黠,宛昭仪开口问道:“那三郎对远东将军家的小姐有何见解?”

摇了摇头,永成帝轻声说道:“朕未见过那个女孩儿,只是听人说能文能武,想来,必不会整日里躲在闺房里娴静的绣花儿便是了,朕一想到她和太子站在一起,就觉得有点怪异…”

说到最后,永成帝已有些哑然失笑了。

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宛昭仪娇声说道:“三郎,不如就让那远东将军家的小姐做太子妃,把慕小姐赐给暄儿做个闲散王妃吧,左右慕宰相还是会一心只为大梁,太子还能多个做武将的岳丈,三郎…”

无奈的摇了摇头,永成帝叹了口气说道:“太子妃可不是谁都能做的,那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还是等选秀的时候朕细细看看吧,不过,朕倒是可以应承了你,若是慕家那丫头没被指给太子,朕就给暄儿留着了,左右都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便宜了旁人就是了…”

永成帝的一番话,让宛昭仪嗔怒的怨道:“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让三郎说起来,倒像是一件物什似的,听了真真儿让人恼…”

见永成帝一脸的不以为然,宛昭仪自嘲的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三郎,太子的婚事,妾身觉得你还是跟他提一句的好,再不济,也让皇后娘娘给他露个风,这些年妾身瞧着,太子像极了三郎,什么事嘴里不说,心里却是极有主意的。这婚姻大事虽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若真能给他相中个他也中意了的女孩儿,岂不是更是一桩美事?”

面露疑色,永成帝反问道:“可是你听闻了什么?”

摇了摇头,宛昭仪埋怨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妾身这儿冷清的什么似的,倒是想打听也难呢…”

见永成帝似乎并未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宛昭仪有些心急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沉声说道:“三郎,你身边有皇后娘娘,还有妾身,旁人怎样妾身不敢说,可表姐和我,却是一片赤诚之心待你的,三郎想想,这偌大的一个深gong,若是没有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那九五之尊的天子,可真真儿就是孤家寡人了。三郎,难道你希望太子将来孤苦一人吗?”

眼见永成帝欲出言反驳,宛昭仪伸手掩住他的嘴说道:“三郎别说那些天子坐拥三千佳丽的浑话了,你这宫里这些年也选进来了不少美人儿吧?可如今陪着你的,不还是三郎当王爷时府里的那几位姬妾?”

一边松开手,宛昭仪一边下结论一般的总结道:“所以,妾身还是觉得,太子妃的人选,好歹三郎先让太子心里有个数,不说喜欢,最起码要不讨厌吧?要不然,今后相伴一生,相厌一生,那您可就真是毁了太子了。”

似是觉得宛昭仪说的夸张了,永成帝有些匪夷所思的问道:“相伴一生,相厌一生?有那么夸张吗?”

定定的看着永成帝,宛昭仪沉声问道:“大梁的男子,大都是过了18岁就成亲了,可太子今年都20了,前年您相中了吴阁老家的孙女,太子找了钦天监的人算了,说当年不宜婚嫁,就略过不提了。去年,皇后娘娘在宫里办了几场宴会,都城里有名的那些贵门小姐都请了来,相中了王家的千金和彭家的小姐,太子又说那两位小姐和他八字不合…”

一件件的数着,宛昭仪像是深信不疑似的,言语凿凿的说道:“妾身猜,兴许,太子殿下心里已有了人选,只不过还没想好怎么和三郎说罢了。”

如晴空暴雨,永成帝的脸上,显出了一抹惊色。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章 惊闻

第一百章 惊闻

自那日从漪兰宫得了宛昭仪的馈赠,慕嫣然心内越发肯定,六皇子所说的她有苦衷,是真的,要不然,明明对自己等人都是亲切和煦如暖风一般的人,为什么对亲生儿子却是那般的冷淡。若说她是真的不喜欢六皇子,那她这么多年了却又再未生养孩子,岂不是更让人难以理解?

是故,慕嫣然在心里大胆的揣测,宛昭仪是故意做出了这幅让人以为六皇子无人疼爱,所以对将来帝位候选人无害的假象,其实却是为了保护六皇子。

可是,宛昭仪自己本就是皇上的宠妃,表姐又是皇后,即便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保住六皇子的吧,再说如今六皇子也已成年,便再也不需像从前一般了,可她即便重病了也不许儿子去探视,岂不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纷纷乱乱的想了许久,慕嫣然越发觉得脑中混乱不堪了,甩了甩头抛在了脑后,一边,却是愈发同情六皇子了,一边心里暗自想道:若宛昭仪能像对着贺婉茹和自己那样的温柔轻笑来对待对着六皇子,怕他会欢喜的傻了吧?

进了四月,慕嫣然又开始紧张起来,因为,二哥慕容峻要参加殿试了,这在前一世是没有过的事情,如今真走到了这一步,慕嫣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兴奋,还是在为二哥紧张。

“嫣然姐姐,要不今儿你晚点回去,用了晚膳我带你溜到父皇的乾安殿去,到时候就可以看到你二哥在金殿里的风采了,好不好?”

礼仪课毕,听慕嫣然紧张的说今儿是慕容峻殿试的日子,贺婉茹有些兴奋的出着主意说道。

心内有一丝期望,慕嫣然微微踌躇了一下,果断的摇头拒绝道:“婉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如今咱们已经学了这么久的礼仪了,就像陈姑姑说的,做人做事要问心无愧,咱们去那儿,即便是没人发现,也会失了女儿家的颜面,还是算了吧。”

说着,慕嫣然像是安慰自己一般的说道:“总归,二哥是有真才实学的,只要他好好表现,我在家里等,也是一样的。”

面容上现出一抹失望,贺婉茹侧头看了看慕嫣然,终究没作声。

午睡起来,贺婉茹却已不在夕颜殿了,慕嫣然有些诧异的看向兰蕙,还未等她作答,门外,贺婉茹兴冲冲的跑来坐在床边一脸欣喜的说道:“嫣然姐姐,我去求了母后,说晚上去父皇的乾安殿偏殿临帖,母后同意了呢。”

“临帖?”

慕嫣然一脸不解的问道。

睁大了眼睛,兴奋的点着头,贺婉茹解释道:“乾安殿偏殿就在大殿后面,前面殿试的人是看不见的,但我们只要开着偏殿的门,自然就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了,虽说瞧不见,但总是已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了许多吧?”

说罢,贺婉茹还邀功一般的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俏皮。

“皇后娘娘同意了?”

明知道贺婉茹和自己是去干什么的,皇后娘娘竟然还相信了贺婉茹的这个一听就不做真的借口,慕嫣然越发奇怪了。

“母后自然知晓咱们去干嘛的,不过只要不逾矩,母后都会依了我的。”

贺婉茹摇晃着身子,一脸娇憨的说着。

心思一转,慕嫣然却顿时知晓皇后娘娘的用意了。

贺婉茹已经13岁了,若是能在今届殿试的翘楚中相中驸马,岂不是也了却了皇后娘娘的一桩心事?要知道,大部分驸马可都是出自殿试的青年才俊中的。

想到此,看着一脸懵懂天真的贺婉茹,慕嫣然掩下了眉眼中的浅笑,一边,却为能去看到二哥以及知晓外人难以得见的殿试场面而感到开心。

早早儿的用了晚膳,贺婉茹带着慕嫣然两人溜到了乾安殿,许是皇后娘娘已提前吩咐了的缘故,乾安殿的管事太监恭敬的将两人迎进偏殿,又端上了热茶点心,才退了出去。

乾安殿内的布置极为简单,临窗处是长长的暖炕,此时铺了炕席和明黄色绣了龙纹的软褥,中间,还摆了一张炕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显是皇上经常坐在炕上批阅奏折。

临墙的地方,是一张长长的浮雕山水画紫檀花木桌,整齐的摆置了厚厚的书本和奏章以及一整套的笔墨纸砚,旁边还另有一张书架。

“哎,还要等一个时辰呢,早知道该晚些来了…”

闲散的走过去躺在炕上,贺婉茹来回滚着,一边沮丧的说着。

仰着头看着乾安殿侧墙上悬着的几幅字,慕嫣然回过头来一脸了然的看着贺婉茹说道:“怪不得你说来乾安殿偏殿临帖,皇后娘娘会许了呢,这几幅字,果然是极好的,索性现在也闲着无趣,咱们来临帖吧。”

贺婉茹有些愕然。

旋即,却是拨浪鼓一般的摇了摇头,假寐了起来。

无奈的笑了笑,慕嫣然走到条桌前取过了几张纸,又拿起毛笔蘸了墨,一边仰头看着字帖,一边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临完了那篇《墨子.非攻中》,慕嫣然提起来比对了一会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过一张新纸,正待临下一篇,却听见外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看了看呼吸有些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的贺婉茹,慕嫣然放下手里的宣纸,提着裙裾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侧着耳朵听了听,似是并未有人,慕嫣然放下心来,转过了身欲往回走,还未迈开脚,却听见外边一个听似太监的声音问道:“怎么样?太子妃的打赏够丰厚吧?”

后背一僵,慕嫣然顿在了门内。

太子妃?

不是还没选秀嘛?

心内狐疑,又带着一丝震惊,慕嫣然后退了一步,猫着腰将耳朵贴在门内听了起来。

“小兔崽子,不许浑说…”

另外一人怒斥道。

嘟囔着,那太监埋怨的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接了这好差事,兄弟也就是眼馋眼馋罢了,还能分你的赏银不成?”

另一人却低声的说道:“统共也就五两的赏银,咱们是好兄弟,见面自当分你一半,可这太子妃不太子妃的话,以后可不许浑说了,还没定呢,若是从咱们这儿透了口风出去,回头吃不了兜着走,看谁能保得住你。”

虽是斥责,可听着,全然一派关心,那太监领情的道了谢,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日皇上和皇后娘娘商议的时候,就咱二人守在殿外,我这不也是跟你玩笑几句嘛,出去可不敢胡说的,脑袋比什么都重要…哎,对了,远东将军府气派吧?那林小姐是否如传言中所说的一般泼辣?”

似是信了那太监的话,另一人也当做闲聊一般的应声说道:“远东大将军可是咱大梁武将的头领,那将军府又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子,这么多年了,不说先皇,就是皇上,这么些年了也两次派内务府的御用工匠去修葺过了,自然气派的很。至于那林小姐,瞧着倒是极和气的,不知道甩起鞭子来是不是也这般和气,嘿嘿…”

说至最后,他的话语中,已带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显是早前听过这林小姐的威名了。

“哎,你说,太子妃的人选,不会就真是这位林小姐了吧?怎么听宫里的人说,皇上本是相中了帝师秦大人的孙女呢,那位秦小姐,据说得了三届迎春花会的花魁呢,太后娘娘都极喜欢她的。”

那太监接口说道。

似是摇了摇头,另一个太监低声说道:“皇家的事,哪里做的准,你以为太子妃是那么好当的嘛?林小姐若是做了太子妃,那远东大将军可就是将来咱大梁的国丈了,太子将来登基,皇位岂不是就更稳了?那秦小姐,虽人品好又有才学,可论家世背景,比林小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说完,外面沉默了下来,门内侧,慕嫣然的背上,却是出了一层冷汗。

挺直身子,看了一眼贺婉茹,慕嫣然轻抚着胸口,试图平复心情。

气息还未喘匀,却被门外那太监的话,又给惊住了。

“哎,那天听皇上的意思,竟是相中了慕宰相家的二小姐呢,慕宰相一家如今真是深得皇上的心意啊,年前封了两位诰命夫人,如今府里的少爷又要殿试,兴许能中了状元呢,你说,要是再出一位太子妃,啧啧啧,这慕府的荣耀,可绝非旁人能比得上了。”

慕嫣然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眼中,更是浮起了一丝惊恐。

“那位慕小姐,可端的一副好性情,从前在长公主殿下的夕颜殿见过,人最是和气不过的,偏偏对奴才们也不摆架子,若是她做了太子妃,那将来这满宫的奴才们可就有福气了…”

“所以说,以后这太子妃的话,莫再出口了,这人选都没定呢,万一说错了话,到时候可真是祸从口出了…”

先前那位太监叮嘱的说道。

“哎,你们两个,过来搭把手…”

乾安殿正殿内,鱼贯着进来了一群太监和宫女,忙碌着布置了起来,有人冲偏殿门口的两个太监喊道。

脚步声响起,那两个闲话的太监走远了。

皇上,相中了我做太子妃?

愣在偏殿门内,慕嫣然的脑中,一片空白。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零一章 分歧

第一百零一章 分歧

后来乾安殿内的殿试,慕嫣然跟着贺婉茹躲在偏殿门后,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知道最后腿都蹲麻了已没有知觉,两人已全无形象的跪坐在门边的时候,贺婉茹却猛的站起身,一边拽起了自己,一边又笑又跳的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却是慕容峻被皇上御笔钦点为金科状元。

要说不惊喜,自是不可能,可一边惦记着方才那两个小太监说过的话,一边又要为二哥感到高兴,慕嫣然的心里,一团乱麻一般,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嫣然姐姐,你高兴的有些懵了吧?”

欢喜了半天,贺婉茹看着一脸呆愣的慕嫣然轻声问道。

眼眸无神的愣了愣,慕嫣然点了点头,扯着嘴角撑出了一个笑容,方木讷的答道:“婉儿,那我这就出宫去了,你也快些回夕颜殿去吧,明儿咱们再好好说话。”

点头应下,两人趁着前殿喧闹嘈杂的空子,打开偏殿门,从后殿的侧门溜了出去。

及至走到内宫门处,兰芝和兰蕙已在那儿等着了,贺婉茹带着兰芝自回了夕颜殿,而兰蕙,则等到宫车到看着慕嫣然钻进马车,才径自回去。

四月的夜里,还带着一丝清凉的冷意,慕嫣然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觉得一股说不出的紧张感。

本以为,做了长公主的伴读,可以逃过选秀,不成想,如此小心谨慎,竟还是惹来了事端。

想着平日里除了陪着贺婉茹,自己可是哪儿都没去,也就最近这一个月间去了两次宛昭仪的漪兰宫,谁知道竟连皇上都注意到自己,还属意自己为太子妃的人选,慕嫣然的心里一沉。

无论是自己也好,还是那位远东大将军府上的林小姐也罢,自始至终,都无人提及过秦素儿,慕嫣然想起秦素儿提及太子时粉面含羞的娇媚模样,就止不住的难过起来。

素儿姐姐,太子殿下,真的并非良配啊。

心内叹着,慕嫣然浑然忘记了自己也在险境当中,一心一意的只想着如何劝说秦素儿放下女儿家的心事,忘记太子。

回到潇湘阁,紫云说柏松堂和明徽园那边,慕老太太和柳氏都已派人来瞧了好几次了,原本精神怏怏的慕嫣然不得不振作起来,到柏松堂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

虽说自己和贺婉茹躲在偏殿里的行为不成体统,可终归还是小女孩儿,再加上殿堂前应对皇上作答的那些青年才俊中,还有一个是慕氏儿郎,所以,慕老太太和柳氏只是微微嗔怒的说了慕嫣然几句,便沉浸在慕容峻高中状元的巨大喜悦中了。

待再回到潇湘阁,慕嫣然已觉得浑身虚脱一般的无力,这一日发生的事,已无法用震撼来形容了,她迫切的需要静一静,让自己想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秦素儿已然不被皇上和皇后娘娘看好,所以她绝对不能再沉浸在这场虚无缥缈的少女情怀中了,而自己,也决然不想做什么太子妃…

纷纷扰扰的胡乱想着,一整夜的功夫,竟就那么一闪而过了,迷迷糊糊的听到紫云在床边唤自己起身,慕嫣然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酸痛。

强撑着坐起身,还没待掀开被子,慕嫣然一闪身,却是晕了过去,身上也烫的厉害。

一时间,潇湘阁内,紫云和紫月忙乱着,又是去明徽园请柳氏,又是净了帕子给慕嫣然敷额头,进进出出的,慕嫣然只觉得眼前都是重叠的人影。

前一日晚上还好端端的,只睡了一夜就成了这幅模样,柳氏心疼不已,一边,却是疾声吩咐了管家去请大夫,自己则坐在床边端了小米粥喂着女儿喝。

这厢大夫还没请来,那边,大管家又说宫里来了司仪官宣旨,柳氏直如旋转的陀螺一般忙的脚不沾地。

慕容峻被点了金科状元,皇上对他大肆褒奖了一番不说,对慕昭扬和柳氏也是诸多赏赐,一时间,慕府内外都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唯一不快活的,也就沈氏和慕依然母女二人了。

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两日,高烧终于退了,可嘶哑的喉咙,一说话便如冬季寒风中斑驳摇晃沙沙作响的落叶,慕嫣然不得不听了紫云的话,少说话多喝水,宫里则递了牌子,告了几日的假。

第三日上,正当慕嫣然还在心里暗自愁苦时,秦素儿来了。

听着紫云通传说秦素儿现下在柏松堂给慕老太太磕头,少顷便过来时,慕嫣然便在心头将一会儿要说的话往复着过了好几遍,决意一定要说服她,可秦素儿出现在慕嫣然面前的时候,慕嫣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惊。

“素儿姐姐,你…你怎么了?”

沙哑的声音说不出的突兀,慕嫣然伸出手拉过秦素儿坐在床榻边,疾声问道。

今日的秦素儿一身淡紫色的对襟褙子,鲜亮的颜色衬得肤色极好,尤其她的容貌本就俏丽,此刻看起来说不出的清丽动人,可许久未见,慕嫣然一眼看出,秦素儿瘦了许多,从前水汪汪灵动着的眼中,也浮起了一抹淡淡的愁绪,如飘浮在湖面上的薄雾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淡淡的笑了笑,秦素儿伸出手覆在慕嫣然的额头上摸了摸,柔声问道:“妹妹可好些了嘛?最近都城里得了风寒的人极多,听说医馆里的大夫都已经忙的没工夫出诊了呢,昨儿娘跟我说你病了,可吓坏我了,本该昨日便来的,可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妹妹勿怪。”

抿着嘴笑着,慕嫣然指着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一转头,紫云已端了茶过来放在了秦素儿身侧的小几上,一边,又捧上了一碗兑了玫瑰花露的温水给慕嫣然。

摆了摆手示意紫云出去,慕嫣然低着头喝了几口水,方一脸关切的问着秦素儿道:“姐姐,只一个多月未见,你竟瘦了这许多,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面色一变,秦素儿迟疑着摇了摇头,只一瞬,慕嫣然就知道所为何事了。

“姐姐,这事,是你痴了…”

轻声叹道,慕嫣然眉目间的愁绪,却是愈发深重了。

想起昨日听到的那些话,再看着眼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秦素儿,慕嫣然浑然觉得,老天爷着实太过残忍,一时间,慕嫣然的心里,对那个曾经在人前大肆夸赞过秦素儿的当今圣上,也微微的有了一丝怨怼。

若不是他,今日的秦素儿,该是一脸娇羞的在闺房里绣嫁妆了吧?

深深的叹了几口气,慕嫣然将手中的瓷碗放在小几上,心中思忖着,准备开口,却不料,一旁,秦素儿低声说道:“祖父跟我说,太子妃的人选,许是定了…”

虽话语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可秦素儿紧咬着的嘴唇,却泄露了她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姐姐…”

方才在心里已想过好几遍的话,顿时无法说出口了,慕嫣然情急的伸出手去拉秦素儿的手,触手处,一边冰凉。

“嫣儿,你别劝我了,如今,什么都晚了…”

轻摇着头,秦素儿犹豫的说着,眼中,已是晶莹带泪。

“姐姐,只要你从现在开始不去想,总有一**能忘了他的,只要你能忘了他,终归不晚,这样总好过你永远惦记着他啊。”

慕嫣然觉得,自己的劝说苍白的如同书桌上雪白的素笺。

连连的摇着头,秦素儿的脸上,落下了两滴泪,滚烫的泪,落在了慕嫣然的手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让慕嫣然的心情,顿时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情之深,旁人无法体会,可用情之人,心里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吧?

满眼怜惜的看着微耸着肩膀垂泪的秦素儿,看着她娇弱无助的如同枝头颤抖欲坠的花朵一般,慕嫣然这几日在心里翻来覆去准备的那一席话,竟全然用不上了。

“那年在迎春花会上见了他,还不知晓他是太子时,我就对他上心了,可是,我谁都不敢告诉,只想着,等议了亲,这些事迟早都得忘了…可是,后来再见,却发现他心里,竟也是惦记着我的,当时,我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低声的说着,秦素儿梨花带泪的抬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眼中除了怜惜就是心疼,并无责怪埋怨之意,秦素儿又接着说道:“后来,他让身边的小路子送了几次东西给我,今年过完年,他每月都会来府里一次,说是领了皇上的旨意来跟祖父请教学问,可是每次他都会寻了机会和我说几句话。他说…他会娶我,无论外面传什么,让我都别相信,让我信他。”

说至最后,秦素儿已低声抽泣了起来。

“姨母知道这事嘛?”

递了帕子给秦素儿拭泪,慕嫣然哑声问道。

点了点头,秦素儿擦完了脸上的泪,抬头定定的看着慕嫣然沉声说道:“娘说,若太子殿下对我是真心,他便该为此努力,若最后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是我们的命。”

似是有些出乎意料,慕嫣然惊讶的问道:“姨母竟是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点了点头,秦素儿脸上浮起了一抹娇羞的说道:“祖父和母亲都同意,可父亲和祖母却不同意,如今,家里也是一团糟呢,谁都不敢提这事。”

二比二,平手?

慕嫣然心内暗自惊叹。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零二章 执念

第一百零二章 执念

送走倾诉了一番心情略有好转的秦素儿,慕嫣然还沉浸在方才的话语中未回过神来。

本以为这件事除了秦素儿和太子,也就他们身边的近侍和自己知晓了,谁知道,如今秦府的人竟都已知晓了,而且各自态度不同,除了柳如玫是真心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其他人,慕嫣然也不敢擅自下结论,但愿,他们都是真心疼素儿的。

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觉,醒来时,依稀还能听到前厅里宴请宾客的欢闹声。

慕嫣然生病的第一日,宫里就来了司仪官宣布了皇上的赏赐,自那日起,络绎不绝的人涌来慕府,有些是慕昭扬的同僚,有些是慕容峻往日的同窗好友,前来恭贺慕容峻高中的。还有些,却是都城中的贵夫人借着来给柳氏道贺的名目,实际变相的来相看慕容峻的。

要说如今的慕容峻,随着高中状元,身份已是水涨船高了,只有柳氏相看别家女孩儿的份,可是,过年以前,柳氏本人及几个子女都是极为低调的,除了慕容言有官职在身,而慕嫣然曾是迎春花会花魁名声大些被人知晓的多一些,慕容峻和慕容睿二人,却是鲜少有人知晓底细的。

如今情形自然大不相同了,慕昭扬仍是当朝宰相,而柳氏已是一品诰命夫人,慕容峻又是金科状元,在都城贵门里,慕容峻已是条件上佳的青年翘楚了,是故,家中有嫡出女孩儿待嫁的,此刻眼睛都盯在了柳氏身上。可又唯恐慕容峻早先已订了亲,所以不敢贸然请媒人上门,只好自己亲自来打探了。

送走了一批官夫人,柳氏抓紧分派完了府里要紧的几项差事,忙不迭的带着春兰去了潇湘阁。

“难得歇息几日,怎么不好好睡会儿?”

坐在床边,爱怜的看着才病了几日下巴已有些瘦削的女儿,柳氏从她手里接过看了几页的书柔声说道。

握着柳氏的手,慕嫣然撒娇一般的说道:“都躺了几日了,女儿觉得骨头都酥了,偏生紫云和紫月那两个丫头把娘的话当圣旨似的,就是不许女儿到处乱跑,女儿闷得好生无聊啊,这才取了本书看…”

伸手将慕嫣然鬓间的几股乱发别在耳后,柳氏眼角带着一股喜意的说道:“你二哥中了状元,这些日子府里忙的什么似的,偏生你还病了,要不然你也能跟着高兴高兴…你没见,那日宫里来人选了旨,晚上到老太太那儿用晚膳的时候,你父亲开心的什么似的,和你大哥二哥两个人,三个人喝完了四瓶老窖呢,直把老太太吓坏了,一面嘱咐了人去熬解酒汤,一面却又看着他们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