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没想到慕嫣然的胆子会如此大,长乐郡主抬起胳膊指着她的手指轻微的颤抖起来,眼眶里渗出的泪水细小的挂在卷长的睫毛上,说不出的可怜。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长乐你还是好好思过吧,莫要以为陈姑姑不在跟前就没人知道,小心我去告状哦…”

冲长乐郡主做了个鬼脸,贺婉茹拉着慕嫣然缓步朝前去了,身后,长乐郡主气急败坏的大声喊道:“慕嫣然,你给我等着…”

到了漪兰宫,宛贵妃并没有想象中的郁郁寡欢,相反,她的笑意从眼中渗出,直到慕嫣然和贺婉茹放心的离去,她的唇角,依旧挂着那抹舒心开怀至极的笑容,仿佛这一生都未这般开心过一般。

下午的绣艺课上,又轮到点评绣品,果然,长乐郡主借着点评的时机,处处夹枪带棒的挤兑慕嫣然,虽然慕嫣然多番忍让,但长乐郡主仍旧不罢休的步步紧逼,最后,连陈小蝶都看不下去了,打断了几人的话语,看着她们四人沉声说道:“礼仪和绣艺,我教授你们已有半年有余了,同时,我还把君子为人处事之道穿插在其间讲给你们听,可你们扪心自问,可有做到?”

冰冷的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刃,在女孩儿们脸上一一扫过,逼得她们垂下了头,陈小蝶继续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古人说过的话,但是今日我也要教你们另外一句,那就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有时候,你的退让,只是给对方一个变本加厉欺负你的机会。”

不知道陈小蝶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总之,她话音落下后,四个女孩儿脸色各异。

贺婉茹一脸得意的斜睨着长乐郡主,而对方,一脸委屈的低垂着头,眼眶中的泪水晶莹欲坠,慕嫣然一脸平静,而长平郡主,则怯怯的看着陈小蝶,时而担忧的转头看着自己的亲姐姐。

“好了,方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面色平静的看了几人一眼,陈小蝶沉声发话。

绣艺课毕,陈小蝶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率先离开了芷兰阁,而一脸不忿的长乐郡主,看着慕嫣然转身要走,强先一步的拦在了她面前。

眼中浮起浓浓的警告,慕嫣然语气不善的沉声问道:“敢问长乐郡主,嫣然可是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为何你处处都要跟我过不去?”

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长乐郡主恶狠狠的瞪了慕嫣然一眼,冷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慕嫣然,你做了什么,难道你自己不知晓吗?”

一头雾水,慕嫣然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长乐郡主身后的长平郡主。

“慕小姐,可是你在小郡主面前说了有关家姐的不好的话?”

长平郡主怯怯的问道。

脸上浮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慕嫣然坦然的看着长乐郡主,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扬声问道:“其实郡主是想问,是不是我,又或者是我托了什么人,在襄王世子面前说了什么关于你的坏话吧?”

见长乐郡主愤怒的瞪着自己,慕嫣然也没好气的回瞪回去,沉声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郡主要如何想,那是你的事,嫣然并不爱做那种长舌之举。另外,我就是做了,你又能奈我何?”

话毕,长乐郡主的脸色,气恼的愈发通红起来。

“慕嫣然,你…”

眼看身旁贺婉茹不忿的要冲上去替自己打抱不平,慕嫣然拽过她轻晃了一下她的胳膊,随即一抬手打断了长乐郡主的话,沉声说道:“你想怎样?郡主以为我慕嫣然是好欺负的?”

见长乐郡主气愤的要哭出来,慕嫣然厉声说道:“郡主不如去都城里打听打听,如今外头都是怎么说我的。打听完了,再思量思量,我是不是那么好惹的。”

说罢,慕嫣然欲牵着贺婉茹走,却见贺婉茹挣脱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长乐郡主欢快的说道:“让本公主来告诉你吧,哎,好久没欺负过你了,倒真有些怀念…”

得意洋洋的在长乐郡主面前转着圈儿,贺婉茹掰着指头数道:“慕小姐的父亲是宰相,比你父亲厉害吧?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嗯,在父皇母后面前虽抵不过清远翁主,但也差不到哪儿去。慕小姐的大哥日后是大梁的将军,二哥是金科状元,对了,她二嫂你认识呢,就是蓉姐姐,哦,对了…”

贺婉茹的脸上现出一抹夸张的惊讶:“慕小姐的表姐是太子妃呢,而且她和太子妃一向亲和,长乐你是知晓的吧?这样一来,太子哥哥是秦小姐的表姐夫呢…啧啧啧,嫣然姐姐,如今瞧着,你在都城里横着走,怕是都没人敢惹你呢。”

说到最后,贺婉茹已眨着眼看向慕嫣然。

无奈的笑着,慕嫣然眼含告诫的扫了长乐郡主一眼,拖着贺婉茹出了芷兰阁。

相视一笑,慕嫣然和贺婉茹两人脸上满满的得色,而身后,传来了长乐郡主气急跺脚的失声痛哭声,和长平郡主细心轻柔的安慰声。

出了宫,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慕嫣然心内猜测的想道:蓉姐姐是不会在襄王世子面前说这些女儿家的琐碎小事的,想来,是贺启暄奚落过几句。男子心内,本就讨厌张扬不懂事的女孩儿,所以襄王世子也许无意中流露出了些什么举动,而一直关注着他的长乐郡主,自然会一点点的深究,最终再归咎到自己身上。

那个小鬼…

一抹柔和的笑容浮现在慕嫣然脸上,下一瞬,她才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已离自己越来越远,再见,便是两年后。

两年啊…

幽幽的叹了口气,慕嫣然无力的靠在车厢边,思绪,已不知飘向何方。

第二日轮休,慕嫣然睡了个懒觉,起身梳洗完到了明徽园,柳氏却带着赵妈妈去了佛堂。

这些日子,柳氏不再似从前一般痴心礼佛,而是每逢空闲,就去菩萨面前诵一会儿经,心中比从前少了几分孤苦,又多了几分明朗,日子过得愈发舒心了。

问了春兰,知晓柳氏是辰时初刻去佛堂的,眼看着马上就回来了,慕嫣然坐在暖炕边,拿起炕桌上的账本翻了起来。

慕容峻的状元府邸那边,七月底开始修缮,如今已基本完工了。而他和贺琳蓉的好日子,襄王请了钦天监的人算了,说十月二十六是大吉之日,所以,襄王爷夫妇和慕老太太、慕昭扬、柳氏等人一合计,便将二人的成婚之日定在了那天,这些日子,已开始了问名纳采。

只看账本上的一应流水进出,慕嫣然便大致知晓是什么情况了,心里,也愈发替慕容峻高兴起来。

想来,倒是好些日子没见蓉姐姐了呢,再见面,她怕是又羞又恼吧?羞的是,从前玩的好的姐妹,一眨眼变成了自己的小姑,而恼的却是,明明那人早已知晓了这些,却瞒着自己不说,只等着看自己羞窘的模样。

心里如是想着,慕嫣然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期待的笑容。

正看的入神,门外传来了柳氏说话的声音,慕嫣然一脸欢喜的跳下炕,朝门外迎去。

门帘掀开,柳氏率先走进来,身后几步远处,跟着一脸赧色的卓远之。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追问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追问

规矩的给柳氏见了礼,又跟卓远之打了招呼,慕嫣然面色不变的坐回到了柳氏下首处的楠木扶手椅中,而站在地中的卓远之,见慕嫣然在,脸色愈发窘迫了。

“远之可是有急事寻我?”

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见他仍旧执拗的站着,柳氏便随他去了,一边轻声问道。

“师母,学生…学生想跟师母借一笔银子周转些时日。”

吞吞吐吐的说着,卓远之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哦?远之想支取多少?”

未开口问他借银子的缘由,柳氏看了他以前柔声问道。

“八…八十两。”

说完,卓远之的表情愈发局促了,进屋时还挺的笔直的背,此刻微微的弯了起来。

“娘,八十两银子可是好大一笔钱呢,您都不问问卓公子借了是做什么,若真是有急用,兴许还不够呢…”

故作善解人意的说着,慕嫣然一派少女天真的看向卓远之,却见对方眼中,含着满满的感激。

“远之,嫣儿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不为难,不如说出来师母帮你参详一二。”

心内了然,柳氏不动声色的看了慕嫣然一眼,转过头一脸柔和的看着卓远之问道。

“嗯…”

踌躇了一下,卓远之开口说道:“昨日,学生遇到了从前家中的老仆,说是老仆,其实更相当于学生的亲人。学生没来都城之前。一直都和老伯生活在一起,十几年来相依为命,后来…失散了,才断了音讯,如今,学生与老伯既已团聚,学生自要为他考虑一二,老伯已年迈,学生不忍他飘零在外,所以想在外边租个小院子给他养老,等将来学生有了差事,和老伯一起生活。”

心中惊讶,慕嫣然轻飘飘的看了卓远之一眼,眉眼中的探究,让他神色一顿,随即,恭谨的低下了头。

“远之,若无特别之处,不如让你那老伯来府里住,做个花匠也很清闲,平日里养养花弄弄草,和你也离的近,岂不是更好?再说了,如今你也没有功名在身,只刚参加完院试,考了秀才,要等到明年八月秋闱时中了举人,才有朝廷发的俸禄…”

卓远之的脸色愈发羞窘,柳氏未再往下说。

拱手朝柳氏一拜,卓远之朗声谢道:“师母一番心意,学生无以为报,只是,老伯生性孤僻,是故这么多年来唯有学生可以亲近一二,学生如今在慕府,已经为老师和师母添了太多的麻烦,怎可为家中老伯再继续叨扰。所以,学生还是想在都城内寻个清静的所在,为老伯养老送终。”

见他心意已决,柳氏不再勉强,点了点头,正待应承,却见慕嫣然看了自己一眼,方一脸关切的看向卓远之轻声问道:“卓公子可打听过都城中的房屋租赁行情?”

面露不解,卓远之侧着头看向慕嫣然,一脸的问询之意。

“卓公子说要租个清静的地方,可见不会是都城东面石头街那样的地方,那里住的都是穷苦人家,人多口杂是非多,必定清静不了。除了那一片,旁的地方,最便宜的,怕是一个月租金也少不了要十两银子,再加上还要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还有老伯每月日常开销,这样算来,八十两银子,怕是只能用到明年三四月间,那时离卓公子乡试,还有好几个月,岂不是青黄不接?”

轻柔缓慢的声音,似诵书一般,说不出的好听,可话语中,却将院落外的市井民情说的一清二楚。

她一个内宅里的闺门小姐都知晓的事,自己每日里进出慕府多趟,却还没有她清楚,难道,真的是读书读傻了不成?怪不得,世人总要笑称一句“书呆子”。

卓远之的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白,最终,嗫喏了说道:“小姐所言甚是,只不过,老伯身边还有旧时家中的少许财物,所以,八十两尽够了…”

见卓远之如此困窘,柳氏埋怨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方柔声说道:“远之,自你跟着老爷进府之日起,府里的人,都把你当自家人一般看待,如今既然你有了难处,师母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那位老伯既然不愿意来府里,那便如你所言,把银子支给你。一会儿,我让赵妈妈把银票给你送过去,等房子找好了,锅碗瓢盆厚被床褥等一应物什,我会提前跟管家交代好,你到时候去他那里领了带去便是,这点儿东西,府里还是有余的。”

“学生拜谢师母。”

深深的弯腰朝柳氏拜了一拜,卓远之朗声说着。

直起身时,却是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张素笺,恭敬的递给了赵妈妈传给柳氏,一边低声说道:“这是学生写的欠条,他日定会一点点偿还。”

见他如此做派,若是自己执意拒绝,倒是伤了他的心,柳氏点了点头,未打开素笺看,便直接放在了桌面上。

再次躬身一拜,卓远之转身朝外去了。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从门帘内消失,慕嫣然的心中,仍有那么多的疑惑,像初冬清晨弥漫在树林里的雾气,一层层的笼罩下来,愈发深重。

“你这孩子,非要这般咄咄逼人,瞧他那脸色,你要是再说下去,怕是都成了茄子一般的紫色了。”

嗔怒的说着慕嫣然,柳氏一脸的不忍。

“娘,女儿跟您打个赌可好?”

站起身走到柳氏身边坐下,慕嫣然撒娇一般的问道。

挑了挑眉毛,柳氏满脸趣意的看着慕嫣然,不做声,过了片刻,点了点头。

“不出一个月,卓远之定要借着那老伯身边无人照料,他不放心为由,搬去那老伯身边住。”

慕嫣然言语凿凿的说道。

脸上浮起了一抹狐疑,柳氏扬声问道:“你想跟娘赌什么?”

挽着柳氏的一只胳膊,慕嫣然将头轻轻的靠在柳氏肩膀处,眼光幽幽的看着微微泛白的窗纸,沉声说道:“若女儿说的作真,他从咱们府里搬出去了,娘就要答应女儿三个要求,反之亦然。”

“哪三个要求?”

柳氏浅笑了一声问道。

撅着嘴抬起头看着柳氏,慕嫣然娇声说道:“如今哪里能说,娘等着看就是了,女儿稳赢。”

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心,柳氏一面心内犯疑,一面却宠溺的戳了她一指头轻声说道:“好好好,娘就依了你…”

往柏松堂去的路上,慕嫣然脚步缓慢,一边,心里却静静的梳理着前些日子得来的消息。

派人从举生堂从前和卓远之交好的学子中打听了一下,得知卓远之说自己是从都城南边的大安长途跋涉而来,联想起前世,卓远之总是爱吃一种南方小吃,慕嫣然让紫云带了话给她在镖局押镖的兄长,若有机会,一定去打听一下有关卓远之的事情。

果然,虽拖得时间有些久,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紫云的兄长回来带了信说,卓远之在当地只住了不到三年,可身边来往的人,却是极多的,五花八门,各式人都有,大概一年前,卓远之说要回都城,原因,是寻亲。

若真是寻亲,卓远之来了有一年之久了,却从未见过他有任何一丝寻人的举动,如今,却有一个老伯寻上门来了,而且,按卓远之的话,那老伯昨日才来都城,他们就遇到了,消息之灵通,确实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说卓远之在宰相府这件事在都城中家喻户晓,那位老伯一进都城就打听到了?

疑点丛生,慕嫣然越发仔细的回想着前世时卓远之身上的不寻常之处,一抬眼,卓远之却刚从柏松堂前的月亮门出来,见那样子,大约是要往翠竹苑书房去。

状似无意的拦住他的去路,慕嫣然淡笑着说道:“卓公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和老伯相依为命,那位老伯对卓公子来说,必定十分亲切,不知道,卓公子身边可有其它亲近的人或是随从?”

不明白慕嫣然所问何意,卓远之迟疑了一下,一脸和煦的轻声答道:“这些年,陆陆续续的,到是也用过几个仆人,只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他们相逢了。”

话说的滴水不漏,若是日后再有人寻来,也可借机把话说圆了吧?

心内嗤笑,扫了一眼卓远之那双一看便知道未干过粗活的双手,慕嫣然继续问道:“卓公子自小就是和那位老伯一起生活,一应事宜定然都是由老伯来打理的,看卓公子言谈举止,似乎从前是跟着名师认真学习过的。”

慕嫣然的话,并未问语,可她定睛看着自己,卓远之不得不开口答道:“倒也谈不上是名师,只不过是些授学的夫子,远之有幸跟着上过几堂课而已。”

了然的点了点头,慕嫣然却盯着他沉声问道:“父亲都说,卓公子的学问是极好的,除却天赋异禀,与授学的夫子也有莫大的关系,嫣然听说,南边才学出众的先生比比皆是,莫非卓公子是在南边求学?敢问卓公子,故居何处?”

闻言,卓远之脸色一僵。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误会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误会

看他面色几变,薄唇张开又合,似有为难之意。若是旁人,怕是早就不问了,可慕嫣然偏不,就那么定定的站在卓远之面前,等着他开口应答。

迟疑了许久,见慕嫣然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卓远之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哀恸,随即低声答道:“远之年幼时,也是都城中人,后来家中惨遭不幸,故而去了南边,这期间多有周折,所以算来,大抵都城才算是远之的故居吧。”

了然的点了点头,慕嫣然不死心的继续问道:“那卓公子没有想过寻找其他亲人吗?说起来,有家族庇佑,总好过一人浮萍一般的飘零…”

饶是卓远之自懂事后就跟着老伯四处周旋,见惯了各式人物,此刻面对慕嫣然这样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却心内惶然不能自已。

微不可见的,卓远之轻轻摇了摇头。

不置可否,慕嫣然屈膝行了一个福礼,轻声说道:“嫣然纯属好奇,若是失礼之处,还望卓公子见谅…”

说罢,慕嫣然站起身朝前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卓远之身上传来的淡淡墨香,还是让慕嫣然心中一愣。

前世,自己是爱极了他身上的这股书香气息吧?那时…

甩了甩头,将记忆中翻出来的那些旧事踢出脑海,慕嫣然的嘴角,泛起了一抹淡笑,卓远之,无论你身上藏了何等的秘密,总有一日,我都会挖出来,让你的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到那时,你的脸上,是否还是那般淡然清朗的笑容?

“二小姐…”

身后,传来了卓远之的低唤声。

顿住脚步转过身,慕嫣然讶异的问道:“卓公子还有事?”

眼中闪过一抹费解,卓远之拱手朝慕嫣然一拜,轻声问道:“二小姐,是不是远之做了什么让二小姐不喜的事?若果真如此,请二小姐直言,远之日后定当注意。”

这般的放低姿态,这般的淡然恭谨,便是骄纵如慕依然,怕是也会没了脾气,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吧?

嘴角处绽开一个天真的笑容,慕嫣然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嫣然只不过好奇罢了,母亲说要将卓公子当自己府里的家人,既如此,卓公子就当嫣然是在关心你吧…”

说罢,不再多说,慕嫣然带着紫云径自远去了。

在原地愣了许久,卓远之慢慢的挺直了背,转身朝外去了,一路上,还满腹狐疑的思量着慕嫣然方才那些问话的涵义。

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卓远之自嘲的暗道:自己已经二十三岁了,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黄毛小丫头,还能有什么鬼主意不成?一定是小女儿家的好奇,和关怀,一定是…

放下心思,卓远之踏进了翠竹苑的偏房。

柏松堂内,慕老太太搂着慕嫣然轻声问道:“你站在花门处,和远之说什么呢?说了这么久?”

老人家只是随口一问,并无探究的意思,慕嫣然却仔细的将卓远之早起去明徽园找柳氏借支银子,和方才自己问过的话跟她说了一遍。

说罢,慕嫣然一脸稚态的看着慕老太太俏声问道:“祖母,你说,得遭多大的不幸,卓公子才会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啊?真可怜…”

本以为慕老太太会起疑,却不料她一脸无奈的摇着头,低声说道:“傻丫头,这豪门大院里的水啊,深着呢…既是大变故,使得他失了双亲,想必如今都城中纵使有他的亲人,怕是也和仇人差不多了,他又岂能寻上门去遭受欺辱?你呀,就是小丫头,方才那一番话,远之听了,怕是又回想起了当年的惨事,叫他心里如何不难过。”

原来,卓远之在府里诸人的心目中,竟真是个风度翩翩又饱读诗书的可怜人。慕嫣然的眼眸中,浮起了一抹无奈。

回到潇湘阁,慕嫣然唤来了紫云交代道:“回头找你大哥,让他打听一下,二十年前,都城里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面露不解,紫云低声问道:“小姐,前几个月您让奴婢的大哥打听卓公子的来路,如今又打听都城旧事,可是还与卓公子有关?”

点了点头,慕嫣然低声说道:“卓远之进府,定是不安好心,我想,只能先从这些蛛丝马迹来查了,总能找到他露出的马脚的。”

愈发不懂,紫云反问道:“小姐,那为什么不跟几位少爷说呢?少爷们整日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定然比小姐和奴婢们多,打听起来自然比咱们更省力,不是事半功倍嘛。”

嘟着嘴,慕嫣然低声叹道:“也就你和紫月跟着我久了,我说什么,你们都信。撇开大哥不说,二哥和三哥心里,卓远之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呢,博学不说,还文质彬彬豪不张扬,少了读书人的酸腐,多了分江湖人的豪爽,你没看二哥每每提起他来都是不绝口的盛赞吗?如今我去说卓远之有不轨之心,他们会信吗?定然以为我是异想天开的胡乱编排他呢。”

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着,紫云低声说道:“不说几位少爷,便是府里的下人们,对卓公子都颇多好评呢,说什么文质彬彬啊,知书懂礼什么的。”

一旁,紫月端着绣筐从外屋走进来,听见二人在说卓远之,好笑的说道:“就连三小姐,平日里谁都瞧不上眼呢,提起卓公子,也是满口的赞赏呢。”

“三丫头?”

听了紫月的话,慕嫣然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诧异。

自从那次去清远翁主府被长乐郡主奚落了一番,回来后,慕依然愈发的老实了起来,如今,她终于认清现实,晓得自己并不是慕昭扬和沈氏捧在手心里的宝,而是慕府一个微不足道,可以被别人拿来说道的庶女。

每每想到此,慕依然都觉得心里有刀在刺一般的疼痛。

映雪堂里,沈氏翻看着摆在锦桌上的锦缎布料,喜滋滋的看着垂头丧气坐在一旁的慕依然柔声说道:“依儿,你大姐姐兴许有身孕了…”

慕依然问道。

思忖了片刻,沈氏轻声说道:“昨儿你大姐姐身边的妈妈回来跟娘聊了会儿,说自打乞巧节回去,她一直按着方子上的药服着,这个月的小日子已晚了几日呢,你大姐姐已请了大夫去看,一会儿用了午膳,咱们就去宋府瞧你大姐姐去。”

“万一不是呢?”

慕依然随口问道。

“呸呸呸,不许瞎说。”

嗔怒的斜了慕依然一眼,沈氏双手合十的拜了几下说道:“西天佛祖,观世音菩萨,各位路过的神仙,求你们一定保佑敏儿一举得男…”

见沈氏如此模样,慕依然没好气的叹了口气,愈发低落的不说话了。

慕敏然出嫁前,府里还是沈氏当家,议亲也好,出嫁也罢,给她挑的都是极好的,便是宋瑞,娶亲当日自己在屏风后偷着瞧了,三日回门时,宋瑞更是温文和煦的送了礼物给自己。相貌风姿自不必说,连父亲都夸赞的,人品学问定也是极好的。

慕依然犹记得,慕敏然出嫁那日,家里是何等的隆重,人人都说,慕敏然虽是庶女,可这样的场面,便是嫡女,也不亏了。

而自己呢,如今要什么没什么,便连家里的下人,也不像从前那样好使唤了,沈氏不当家,父亲又一味的偏袒慕嫣然,说自己这里不如她那里不如她,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慕依然心里都有一把火,尤其是看到慕嫣然出落得愈发娇艳的容貌,她恨不得扑上去在那张俏脸上撕出几道血痕。

“依儿,依儿…”

耳边,是沈氏的唤声。

回过神来,慕依然看着沈氏问道:“娘,怎么了?”

满面犹疑,沈氏走过来坐在慕依然身侧搂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摇了摇头,慕依然靠在沈氏怀里,轻声说道:“娘,我想大姐姐了,从前她在家里时,还有人陪我们说话,如今,这映雪堂却是愈发冷清了。”

心内暗叹,沈氏安慰的拍了拍她柔声说道:“不妨事,总归宋府离的也不远,想她咱们就去瞧她。”

点了点头,母女二人收拾了好些东西装了起来,眼看着午膳时分将至,沈氏带着慕依然到了柏松堂,伺候着慕老太太和柳氏用了膳,又径自和慕依然用罢饭,方惴惴不安的跟柳氏说明,才出了慕府朝宋府去了。

进了风雅轩正屋,慕敏然已一脸娇羞的迎了上来,待母女几人坐好,沈氏关切的问道:“这几天可有身体倦怠之象?”

犹豫着点了点头,慕敏然低声说道:“院子里的几个老妈妈,都说兴许是真有了…”

满意的点着头,沈氏确定的说道:“那些老人儿,看这些看的比大夫都准,她们若这么说,那十有八九是作数了。如今,只等着大夫来了得了准信儿,看你婆婆还怎么说?”

愁绪从脸上一闪而过,慕敏然幽幽的说道:“可那边都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了,万一她先生下庶长孙,那…”

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沈氏宽慰的拍了拍慕敏然的手说:“万事都有个意外,且等着瞧便是了,你呀,眼下什么都别想,先顾好自己个儿,其它的,日后再说。”

点了点头应下,慕敏然绽开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门外,传来了婆子的通禀声:“大少奶奶,同仁堂的大夫来了…”

半个时辰后,那位老大夫从内屋出来,提笔写了方子,递给宋府的婆子说:“照这个去药馆抓药,每日三次,先服七日,七日后老夫再来复诊。”

是药三分毒,若是有了身孕,这药还是能免则免吧?

心内如是想着,沈氏犹豫着问道:“大夫,这,是安胎药吧?”

“安胎?并无身孕,何来安胎之说?”

老大夫沉声说道。

“哐啷”一声,内屋传出了一声异响。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嫂嫂

第一百四十四章 嫂嫂

是日下午,沈氏一脸死灰的回到慕府,将自己关在映雪堂内一整夜,便连晚膳,都告了罪没去。

及至第二日早膳时分,府内的人,却是尽都知晓了慕敏然未有身孕的事。

柏松堂内,慕老太太看着一脸憔悴的沈氏,轻声说道:“子嗣一事,要顺其自然,当日我和老太爷成婚,一直到第二年才生了你大姐。这些日子你多去宋府看看敏丫头,让她别太心急。”

轻轻的点着头,沈氏却是直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原本想着慕老太太疼慕敏然,怎么也会出头为慕敏然说道几句,不成想,她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难道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到底是宰相家的小姐,宋府不能这么欺负人。

沈氏抬头看了柳氏一眼,生生逼出了两行泪,疾步走上前跪在慕老太太面前哭泣着说道:“老太太,您要给敏丫头做主啊…如今宋府庶出的那位少爷先有了子嗣,虽不知是男是女,可敏丫头的婆婆对敏丫头的脸色已不大好了。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敏丫头嫁过去不是才半年嘛,哪有这样对她的道理?老太太…”

沈氏哭的伤心,却全然忘了,当初结了这门亲,她是如何夸赞亲家公公和亲家太太好,直道敏丫头嫁入宋府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这才过了多久,当初她口中仁厚和善至极的亲家,已变成了不懂体谅儿女的恶毒公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婚半年了,敏丫头没有身孕,亲家太太可有往姑爷身边放通房丫头?没有吧,既没有放通房,又没有指责敏丫头,脸色不好看些罢了,有多大不了的?”

厉声说着,慕老太太斜了沈氏一眼继续说道:“你想想你自己,若是庭哥儿将来娶了媳妇,你是不是也能做到亲家太太这般?一有事就一味的从别人身上找不是,你自己不想想看,那边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娘家就上赶着为姑娘出头,你让姑爷怎么想?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让姑爷和亲家太太说清楚,日子过好了,这孩子自然不就有了?你这样,若是有闲话传出去,岂不是让姑爷在同僚面前没脸?”

说罢,慕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沈氏一眼,接过柳氏递来的茶水小口喝着,不再说话。

没让沈氏起身,柳氏接过话说道:“上次你求到我那儿去,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说敏丫头嫁过去三个月,亲家太太就张罗着要给姑爷纳妾,怎么着,这半年都快过完了吧?通房都没安排一个,何来的妾侍之说?婆婆摆个脸色,这样的小事,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与其又是央了老太太又是求了我的去给敏丫头出头,你不如多送些补品过去的好…”

说罢,柳氏摆了摆手,示意春兰扶起了沈氏。

缩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沈氏静静的站在一侧,直到早膳散了,沈氏才跟在柳氏身后出了门,径自行了礼回了映雪堂。

不一会儿,映雪堂内扫出了一堆碎瓷片。

又一个轮休日,慕嫣然早早的跟慕老太太和柳氏打了招呼,然后带了紫云和紫月去了襄王府,已好些日子没见贺琳蓉了,该去看看她了。

到了襄王府侧门,贺琳蓉身边的盈儿已早早的候着了,一看到慕嫣然就止不住的笑,一边还亲热的挽着慕嫣然低声说道:“我家小姐昨儿一接到慕小姐的帖子就羞红了脸,万望慕小姐今儿顾着点我家小姐,玩笑话莫要说重了,要不然…”

盈儿的话未说完,便被慕嫣然打趣的话语止住了:“你这丫头护主,我可是一向晓得的,放心好了,蓉姐姐马上就是我嫂子了,我只有巴着她的道理,万万没有欺负她的道理,要不然,不说别人,我二哥都不会放过我…”

说罢,慕嫣然轻笑着踏进了榕苑的院门。

果然,贺琳蓉如往常一样迎了出来,可粉面含羞,脸上的神色却是极不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