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慕嫣然一张口,贺琳蓉的一张粉脸愈发羞的通红,伸出手来狠狠的捏了慕嫣然一指头,转过身径自躲进了内屋。

“死丫头,亏我还惦着你这么久没来,早早儿的吩咐了小厨房的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点心,你倒好,一进门就取笑我。”

贺琳蓉嗔怒的声音从内屋传来。

“好了好了,我错了,反正是迟早的事…”

口中道着歉,慕嫣然径自进了内屋,捉着不依不饶的贺琳蓉笑闹了一会儿,才老实的坐在正屋锦桌旁,说了会儿话。

提起嚣张更甚从前的长乐郡主,贺琳蓉口中冷笑了片刻,轻声跟慕嫣然说道:“清远翁主前些日子进宫去求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说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把长乐郡主许给我哥哥做世子妃,说去跟皇上说,让皇上赐婚呢。不过这事儿,父王和母妃可是心里早就有数了的,长乐这次,可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她以为她娘得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的心,她就把自己个儿真当回事了。”

说罢,贺琳蓉幸灾乐祸的说道:“当初翁主府的那次鸿门宴,秦…太子妃被她羞辱的那么惨,如今太子妃新婚,且顾不上她呢。等着太子妃把手里的事情理顺了,我猜着,第一个轮到的,怕就是她了,我看她还能得意几天,到时候…”

慕嫣然和贺琳蓉俱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不出的默契。

宋府风雅轩内,慕敏然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对着镜子整理好了妆容,带着水墨去了正屋,侍候婆婆用午膳。

走出院门没多久,身旁,挺着肚子的吴氏,由丫鬟搀着,从云舒阁出来了。

云舒阁是宋瑞的庶弟宋泽的院落,吴氏闺名吴秋萍。

三月里慕敏然嫁进了宋府,紧接着,四月里,吴氏也嫁给了宋泽,可刚过了一个月,六月里,便诊出有了身孕,而慕敏然,到现在了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着吴氏得意的挺着肚子走在自己身侧,慕敏然一脸平静,可握着帕子的手上,已多出了几个细长指甲掐出的深深月牙弯。

“大嫂,如今这天儿已渐渐冷了,你屋子里可用上银炭了?”

吴氏细声问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慕敏然暗呼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她笑道:“大少爷说如今的天儿正好,还不到用炭的时候,所以还没用呢,怎么,弟妹要使炭了?一会儿我跟婆婆求个情,先拨给你好了。”

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吴氏感激的看了慕敏然一眼,缓缓的炫耀道:“谢谢大嫂体恤,不过我那儿的炭,早几日婆婆就使了婆子送去了,婆婆说了,让我把屋子里烧热些,别冻坏了她的孙子呢。”

说罢,吴氏自得的斜了慕敏然一眼,放慢了步伐,落后慕敏然一步进了宋府的正屋。

暖炕边,宋夫人正和身边的婆子说着什么,见慕敏然和吴氏进来,点了点头,便又转过头去径自吩咐了起来。

慕敏然和吴氏按着以往的规矩,各自坐在了宋夫人下首的扶手椅中,不一会儿,小丫鬟端了炭盆过来,摆在了离吴氏较近的地方。

慕敏然不动声色的挪过眼光,心里又一阵刺痛。

不一会儿,外间有丫鬟通禀说老爷和少爷已回府了,在书房议事,一会儿就过来,宋夫人道知晓了,连声吩咐了丫鬟们在偏厅摆置膳桌。

今年的春闱中,宋瑞也中了进士,再加上做礼部尚书的父亲替他活动了一番,如今他正领着闲差,每日里去翰林院点个卯,只等着有了空缺便顶上去。

而宋泽,连着考了几次,如今为止仍旧只是个举人,所以平日里都打理着家里的几间铺子,这也是慕敏然心里愈发气恼的原因所在,宋瑞中了进士,听着好听,可领回来的俸禄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宋泽一出手就是上百两,只看吴氏每日不重样的珠钗,慕敏然就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夫人,午膳备好了。”

帘子掀开,丫鬟进来通禀道。

点了点头,见宋夫人要起身,慕敏然乖巧的走到一侧,扶着她起身,朝偏厅去了,身后,是娇滴滴的由丫鬟搀起来慢吞吞的跟在身后的吴氏。

刚进偏厅,宋老爷带着两个儿子迈了进来。

按着往日的样子坐好,慕敏然看了丈夫一眼,伶俐的将净手的帕子递给公爹和他,布起了菜。

“母亲,秋萍如今白日里吃的顿数多,到了用膳的时候却又没了胃口,儿子想求了母亲,免了她每日来正屋用膳。”

宋泽爱怜的看了吴氏一眼,朗声说道。

看了吴氏一眼,宋夫人暗自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嗯,有身子了,自然是要特别对待。回头我吩咐下去,给云舒阁设个小厨房,以后你们就自个儿爱吃什么做什么吧。”

慕敏然一抬眼,便看到了宋泽和吴氏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心内一滞。

深呼了一口气,平复着心内的怨气,慕敏然听到耳边吴氏亲热的说道:“大嫂,你别怪娘偏心,等你有了身孕,娘定然也会许你设小厨房的。”

一瞬间,慕敏然脸色铁青。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所图

慕敏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正屋的,依稀记得,耳边是宋泽恭谨的道歉声,和丈夫温柔的抚慰话语声,直到进了风雅轩内屋,慕敏然仍然觉得耳边如同有风吹过一般,呼啦啦的凛冽作响,围绕在脑海中的,始终是“身孕”两个字。

“敏然,弟妹想来并无恶意,也是怕母亲的做法让你多想,所以才那般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坐在暖炕边,轻柔的将慕敏然拢在怀里,宋瑞柔声说道。

淡淡的摇着头,慕敏然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冰冷:“她是故意的。”

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宋瑞紧紧的攥着慕敏然冰冷的双手暖着,一边继续说道:“敏然,你一向知礼大方,如今弟妹有了身孕,母亲多操点心,也是应该的。要知道,咱们可是嫡出的一房,二弟那边再怎样,将来也不可能压咱们一头的。”

嫡庶有别,又是嫡庶有别。

慕敏然的俏脸微红,身上的冰冷,也开始一点点的退却,让没有看到她脸色的宋瑞面色一缓,以为怀中的娇妻终于不那么生气了,可殊不知,慕敏然同慕嫣然一般,最恨人家说这样的话语。

虽自己嫁给了宋瑞,可去同龄的夫人小姐家里做客,那些嫡女哪次不是鼻孔朝天的对待自己,仿佛自己嫁给宋瑞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一般,连从前交好的几个姐妹,嫁人后如今也疏远了自己,背后还语调酸酸的议论道:“哎,谁叫咱们没人家命好,没有个当宰相的好父亲呢,活该给人做填房,或是当妾。”

听的次数多了,慕敏然索性也收了性子,不再刻意的讨好那些人,任由她们摆出自己的嫡女做派去和旁人结交。

相比之下,同是庶女的吴氏,却和都城里一众小姐们打得火热,嫡女们虽不愿和她往来,却也不会刻意难为她,而那些庶女们,又纷纷羡慕她嫁给了宋泽做正室,虽说宋泽是庶子,可到底还是正室的荣耀光环更重要一些。

如今,吴氏又有了身孕,在宋府的地位愈发水涨船高,慕敏然心里,怎能不恨?

一边着急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一边处处留意着云舒阁那边的风吹草动,慕敏然只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未有过的彷徨和忙乱。

深呼了口气,慕敏然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楚楚动人的仰头看着宋瑞说道:“还是夫君最疼我,倒是我失态了,明儿一早,我就去和娘道歉。”

释然的点着头,宋瑞的脸上,浮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

招呼了水墨端出茶具,慕敏然亲自净了手,细心的摆弄着泡起了茶,不一会儿,风雅轩正屋内,便浮起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眉目间的赞赏显而易见,宋瑞走过来坐在慕敏然对侧,柔声说道:“岳丈大人家教甚好,夫人琴棋书画茶,无一不是上上之姿,实乃为夫之福。”

羞赧的垂头一笑,慕敏然斟好一杯茶,递给了他。

一边喝茶,一边下棋,转眼就到了就寝的时辰,慕敏然扬声唤了水墨准备热水沐浴。

待到一切准备好,慕敏然微一挥手,水墨带着一众小丫鬟,静悄悄的退出了正屋,内屋里,却若有若无的飘起了一阵暗香。

香气氤氲在鼻尖,轻轻一嗅,便妥帖的渗入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舒爽,宋瑞抬眼看去,站在身前拖着自己去沐浴的慕敏然,一脸的巧笑嫣兮,细长眼眸中的柔情,在摇曳婆娑的烛火下,也显的愈发勾人,宋瑞顿时觉得下腹一热。

本是服侍宋瑞先沐浴,最后,却演变成了二人同浴,狭小的浴桶,让宋瑞几次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终于沐浴完躺到床上,屏风后,已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渍。

掩下的帐幔中,是二人重叠痴缠的身影,一夜柔情。

第二日早膳时分,吴氏到正屋时,慕敏然已一脸浅笑的服侍着公婆用起了膳,见她进屋,还讶异的问道:“弟妹不在云舒阁,怎么来了正屋?如今月份大了,更要小心才是,若是有了什么万一,岂不是辜负了娘对你的一番体恤?”

果然,宋夫人也微有不悦的说道:“是这个理,回去屋里好生歇着吧,若是我的乖孙有了什么好歹,你可赔不起。”

口口生生都是为了肚里的孩子,却未有一个字是疼惜自己这个即将做娘亲的,吴氏一脸不虞的给公婆见了礼,用罢早膳怏怏不乐的回了云舒阁。

明徽园内,柳氏正听着春兰回禀府里各屋最近的小动静,说话间,外头春平轻声通传道:“夫人,卓公子来了…”

心内有一丝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柳氏不动声色的吩咐道:“请他进来。”

厚重的屋帘掀起,锦衣玉容的卓远之稳步迈进,疾步走上前恭谨的行了礼,朗声说道:“学生拜见师母…”

淡笑着点了点头,柳氏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边,春兰已麻利的上了茶。

“宅子可租赁好了?你那位老伯已安顿好了吧?若有什么困难,尽管跟师母说,千万莫要客气。”

柳氏柔声说道。

眼中弥漫起厚重的感激,卓远之点头道了谢,犹豫着说道:“师母,学生今日来,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师母应允。”

看了他一眼,柳氏静静的等着他往下说。

“学生是在都城中出生,后来家中有了变故,才跟着老伯离了都城,可说起来,都城却也算是学生的故土了。老伯本非都城中人,如今来此,倒是多有不惯,所以…”

卓远之有些踌躇的说着,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所以,你想搬去和你那位老伯同住,也方便照顾他?”

柳氏了然的问着,心内,却是一丝震撼,不由的想到了那日女儿在自己面前言语凿凿的跟自己打赌。

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卓远之嗫喏着说道:“学生…学生正是此意。”

随即,他辩解的说道:“学生在慕府住了一年有余,老师和师母等人如同父母一般,对学生照顾周到,如今学生做出这样的决定,心内也多有不舍,可是老伯对学生有抚育之恩,学生实难坐视不管,所以才有此想法。”

暗呼了一口气,柳氏点头应道:“嗯,你这样,也是人之常情,老爷和我自然不会多加干涉。你放心吧,老爷那儿,我去说,只不过,你出府去住,学问上可莫要荒废了,要不然,可真是枉费了老爷对你的一番教授之心。”

卓远之连连点头应下。

又闲聊了几句,卓远之起身行了礼,迈出了明徽园。

看着卓远之远去的背影,柳氏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冥思。

傍晚时从宫里回来,慕嫣然便知晓了这个消息,脸上并无打赌赢了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思索。

可以确认的是,卓远之此举,必有所图,可他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慕嫣然百思不得其解。

到柏松堂用晚膳时,柳氏将卓远之要搬出府的事提了提,慕老太太只略微唏嘘了几句,又交代了柳氏多送些物件过去,而慕昭扬,微一思索,说了句“一切随他便是”,便再未多言,除了慕容庭神色间有些兴奋,其他人都一切如常。

前世时,卓远之初入都城便住进了宰相府,直到高中状元有了状元府邸,随即迎娶了慕嫣然,二人便住在了状元府邸,所以,并未有过卓远之出府单住的这一段,如今,虽早已猜到了卓远之的做法,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慕嫣然却又有些心不在焉了。

用罢晚膳,又陪着慕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慕嫣然跟着柳氏,一起回了明徽园。

“机灵鬼儿,还真让你给猜着了,说吧,你的三个要求是什么?”

进了正屋,解了身上的披风,柳氏拽着慕嫣然坐到暖炉边烤着手,一边轻声问道。

并未有达成心愿的惊喜,慕嫣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柳氏低声问道:“娘,你还记得,二十年前,都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很少见女儿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柳氏也不由的端正了表情,细细的想了起来。

虽已经吩咐了紫云让他兄长去打听,可柳氏也是从小生活在都城中的人,即使知晓不多,但大事,总还是略微有些印象的吧?

如是想着,慕嫣然紧紧的盯着柳氏,仿佛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一般。

神情肃穆,不知飘向了何方,过了许久,柳氏反问道:“嫣儿,你可是还怀疑远之对慕府有所图,所以想从他身上着手?”

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慕嫣然沉声说道:“娘,我知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心思不纯,您就当是我随意玩闹而已,您放心,我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

女儿一向乖巧,柳氏也从未未她担心过,是故,柳氏开口轻声说道:“远之和你大哥一般大的年纪,你大哥出生前后的那几年,都城里倒是并未发生什么大事,不过,夺嫡一事,倒是闹的满城风雨。”

“夺嫡?”

慕嫣然惊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四十六章 痴念

第一百四十六章 痴念

从明徽园出来,入目处,一片深寂的漆黑,抬头看着天上已近乎圆满的皎月,慕嫣然的心头,一片怅然。

夺嫡那些年,官场变幻莫测,起伏跌宕,无人可以预知,是故,都城中有一夜上位的,也有转瞬遭贬斥的,其中,触怒龙颜被满门抄斩的,更是不乏其人。

一瞬间,慕嫣然顿时觉得原本漆黑迷茫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似有似无的泥泞小道。

卓远之从不愿提及自己的家人,只道自己父母双亡,无亲人可依靠,这么一来,倒是和那些年的事情,隐约对的上了,那么,只要自己找到这其中的关键,这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吧?

想到此,慕嫣然觉得有些安慰。

辛苦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有些拨开迷雾见月明的希冀了。

叹了口气,慕嫣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潇湘阁去了。

清冷的空气扑面袭来,口鼻间,顿时一股凉意顺着咽喉肆意漫下,心间一哽,慕嫣然抬头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心内暗自想道: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如今,不知道他走到哪儿了。

心底没来由的泛出一抹烦乱,看着摇曳在身前的昏暗灯火,慕嫣然蹙了蹙眉,转过头看着紫云说道:“把灯笼熄了,陪我走会儿…”

若是以往,紫云定然不敢,可如今满府的下人都按着柳氏制定的制度办事,府里极是安定,这会儿,各处已有巡防的婆子四处走动,必会无事,何况,眼看没几步就要到潇湘阁了。

如是想着,紫云乖巧的灭了灯笼,走快了几步,紧紧的跟在慕嫣然身侧。

四处静悄悄的,偶尔有微风吹过树枝间互相碰撞的声音,月影婆娑,依稀能看到地上的银白色光华越发浓烈起来,抬头看去,乌云散尽,月光遍洒。

回到潇湘阁的时候,紫月已铺好了被褥,慕嫣然径自梳洗完歇下了,心里,还为方才想透的一点事,有些莫名的兴奋。

卓远之,这一世,我们一家定会和和美美的过着幸福的日子,无论你心中有何不轨,终究只能空埋心中无处可诉,等到那一日,我倒要看看,你温润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何等狠戾的一颗心。

接连一个月,慕府一直忙乱着,为十月二十六日慕容峻和贺琳蓉的成婚做准备,慕依然的生辰,自然成了无足挂齿的小事,除了早膳过后慕老太太慈爱的看着她说了几句话,让傅妈妈递过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锦盒,便是慕敏然派人专门送过来的贺礼了。

映雪堂内,慕依然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沈氏埋怨道:“娘,若不是当日您交出了掌家的权利,如今我们娘儿俩必不会是这般凄惨的模样,大姐姐那儿也不会有苦无处诉,都是你都是你…”

说到最后,慕依然的话语中,已带出了一丝委屈的哭腔。

口中如嚼了黄连一般的苦楚,沈氏看了慕依然一眼,忍下心里的伤感,强作欢颜的哄劝着她说道:“依儿,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要懂事,知道吗?马上就是你二哥哥的好日子了,府里上上下下都为这事忙着,顾不上你,也是正常的。要知道,你过生辰可是年年都有的,成婚这样的大喜事,一辈子可就一次呢。乖,午膳过后娘带你去外面逛逛,你喜欢什么,娘买给你。”

听了沈氏的话,慕依然脸色略有好转,一边,却带着一丝羞涩的看着沈氏问道:“娘,襄王小郡主成了二嫂,那我们和襄王府的关系,可就亲厚了许多呢,不知…”

知女莫若母,见女儿羞赧的说不下去的模样,沈氏顿时知晓她在想什么,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怀里,沈氏定定的看着她沉声说道:“依儿,上次去宋府,你大姐姐跟你说过的话,你可是忘了?”

见慕依然有些不快,沈氏轻柔的抚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依儿,若是娘有那个能耐,莫说是世子妃,便是更好的,只要娘能做到,娘都愿意为你去争,哪怕是搭上娘的脸面和性命。可如今,娘做不到,除非,你是投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否则,任凭是谁,都不行。”

见沈氏说的情真意切,慕依然也知道,是自己妄想了,可想到那个一身锐气,对着自己时却一脸和煦的人,慕依然的心里,便有些酸涩的难过。

无力的靠在沈氏怀里,慕依然低泣着说道:“娘,您是县主,是皇上亲封的县主,祖父是浏阳王,太后娘娘是您的姑姑啊…”

“傻丫头,当日娘进宫谢恩时,就在太后娘娘面前提过这事了的,若她老人家有意,早在选秀的时候就赐婚了,还能等到现在吗?再说了…”

犹豫了一下,沈氏狠着心说道:“依儿,便是上面有意给襄王世子赐婚,那人选,也绝对落不到你头上来,府里若是有人有这个资格,也便只有二丫头一人,你是庶出啊…”

庶出…

慕依然的眼中,冒出了浓浓的怒火。

过了许久,脸上有雨点一般的湿润落了下来,慕依然抬起头,却是沈氏无声的哭泣着。

手忙脚乱的给沈氏擦拭着泪水,慕依然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眼中的泪,却是流的愈发汹涌了。

“依儿,都是娘不好…从前,娘从不后悔嫁给你父亲做平妻,如今,为了你们姐弟三人,娘却着实悔了,若非如此,你大姐姐也不会再宋府抬不起头来,任她婆婆欺凌,你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委屈。将来…将来,也不知道你哥哥会是什么模样。娘悔啊,依儿…”

沈氏的伤心,从心里一点点的弥漫开来,泪如雨下。

“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伸出手去给沈氏抹泪,慕嫣然毫无形象的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拭完脸上的泪水,坚定的看着沈氏说道:“娘,从前都是女儿的错,女儿明知自己和襄王世子之间有如鸿沟,却还要痴心妄想,都是女儿让娘费神了。娘,女儿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浑话了,娘,只要你好好的,大姐姐那么聪慧,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也会好好地,哥哥…我们都会好好的,娘,你别哭了。”

搂着慕依然,母女二人伤感了好久,终于一点点的平复了下来。

唤了翠柳和翠玉进来,吩咐了她们打了热水,沈氏接过帕子亲自给慕依然净了脸,才拉着她柔声说道:“依儿,你放心,虽然不能嫁襄王世子,可娘绝不会让你低嫁了受委屈,你放心,啊?”

点了点头,慕依然轻轻的靠在沈氏怀里,安静的看着脚下厚软的羊毛毡毯上的纷繁纹路,不发一言。

清远翁主府的偏院内,一片死寂,下人们都各司其职,轻手轻脚的,唯恐发出一丁点儿响动传进了正屋,触了主子的霉头。

正屋内,一片狼藉,放眼望去,高脚几上、博古架内摆置着的花瓶瓷器,已尽数化作了脚下的碎片,长乐郡主一脸凄楚,满脸泪意。

“姐姐,你别砸了…姐姐…”

踮起脚拦住长乐手上的动作,强硬的接过她手里的玉如意,长平气急的怒道:“姐姐你疯了吗?这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一对儿如意,你要是把这一只砸了,莫说父亲,就是母亲都不会饶过你。”

一旁,长乐身边的丫鬟也急忙和长平一起,从长乐手里拿过了玉如意,自捧着去了隔壁。

长乐一脸泪痕的蹲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中,脸埋在双膝间,低声的哭泣着,一旁,长平低声唤着。

轻柔的拉着长乐起来到内屋坐在了暖炕边,长平一边唤了方才被长乐赶出屋外的丫鬟们进来收拾屋子,又径自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拭着泪水。

“长平,母亲一点儿也不疼我了,一点儿也不…”

抽噎着说着,长乐的眼中,又浮起了晶莹的泪珠。

“姐姐,无论到了何时,母亲都是这天下最疼我们的人。”

肯定的说着,长平一边给她拭泪,一边继续说道:“姐姐喜欢襄王世子,母亲自然要为姐姐打算,如今这事儿不成了,姐姐怎能怨母亲?母亲心里,怕是比姐姐更难受才是。”

微蹙了一下眉头,长平打量着长乐的神色问道:“姐姐,襄王世子,是中意你的吗?”

神色一顿,长乐郡主的脸上,顿时透出了一抹茫然。

许久,她摇了摇头低声答道:“我不知道。”

无奈的叹了口气,长平郡主轻声劝道:“姐姐,其实,并不能怨母亲不疼你,论起来,也只能说是圣意难测。从前母亲去太后娘娘面前说,太后娘娘都乐见其成,可这回母亲再去探问,太后娘娘却随意推脱了,姐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面如死灰,长乐郡主低声答道:“我知道了…”

见她心情不好,长平郡主柔声说道:“姐姐,今儿这屋里坏了这么多物件,母亲责怪起来,姐姐切莫再和母亲顶嘴了,其实,母亲心里也不好受…”

点了点头,长乐看着长平低声说道:“你先回屋去吧,我想静一静。”

拍了拍长乐的手,长平不做声的站起身朝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长乐的问话:“长平,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慕嫣然有可能是襄王世子妃,你信吗?”

心思一顿,长平还未回话,就看见长乐急急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

长平无力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人

都城内,前一轮的热闹还没散尽,新一轮的热闹又已登场。

刚过了十月二十,几条主干道上,又张灯结彩的布置了起来,而这一次的主角,是今年的金科状元,慕府嫡出二少爷慕容峻,以及襄王夫妇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郡主。

接连几日,一想到家里的大喜事,慕嫣然就止不住的笑弯了眉眼,连带着贺婉茹也跟着整日里笑眯眯的,让皇后和宛贵妃二人每每看见了都忍不住要打趣几句。

相比她们的开心,长乐郡主姐妹俩却冷的像冬日里的冰坨子一般。长平郡主略微好些,虽耷拉着一张小脸,可却仍旧一脸小心翼翼的紧盯着身边的姐姐,像是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一般,而长乐郡主的脸,几日里一直黑着,尤其是看着慕嫣然的时候,眼睛中的阴冷,直让慕嫣然身上泛起一层麻酥酥的鸡皮疙瘩。

有几次,贺婉茹都忍不住了要冲上去教训长乐郡主,可慕嫣然却拉住了她,用慕嫣然的话说,没必要跟那些无谓的人浪费时间,只要等到时机,一击得手,击退了他便可,要不然,一次次的去应付她那些无聊的招数,岂不是没事找事?

漆黑的眼珠转了几圈,贺婉茹有些明白了,旋即,便对一脸苦大仇深的长乐郡主置若无物了,拉着慕嫣然的手欢快的有说有笑,这一举动,无疑让长乐郡主心中越发气闷无比。

十月二十六日,刚过了卯时,慕府门前,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就响彻了漆黑的天际。

前一夜慕嫣然本就睡得晚,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好久,都还兴奋的合不上眼,朦朦胧胧的,就听见外边有响动,慕嫣然猛不丁的清醒了过来。

身边,紫云和紫月等一众丫鬟都早已起身了,无一不是笑脸盈盈的喜气模样,慕嫣然打了个哈欠,接过紫云暖好递来的袄裙,动作麻利的穿好了衣服。

等梳洗完赶到明徽园的时候,柳氏也已收拾停当了,母女二人尽是一脸合不拢的笑容,喜滋滋的去了苍云斋。

按着慕老太太和柳氏的意思,新婚之日,慕容峻带着迎亲队伍从襄王府迎了新娘,直接到状元府邸入席,到时一应仪式酒宴,便都设在状元府邸,可慕容峻执意要在慕府老宅宴请宾客,说这里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更让自己有亲切感。

最终,慕昭扬拍案决定,就按儿子所说的办。

苍云斋较之状元府邸,犹如云泥之别,柳氏一度担心委屈了襄王小郡主,可慕嫣然却信心满满的说,贺琳蓉一定会喜欢这儿,柳氏便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苍云斋里,慕容峻一身大红的新郎喜服,愈发衬得面如冠玉,俊朗不凡,慕嫣然走到他跟前屈膝一福,俏声说道:“妹妹恭祝二哥新婚大喜,愿二哥和二嫂比翼齐飞,白头偕老。”

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慕容峻一向亲厚有加,尤其是这一年,他愈发觉得那个乖巧的妹妹通身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淡然和灵气,及至春闱前那番状似无意的提醒,慕容峻甚至傻傻的觉得,妹妹像是事先知道试题一般,可随即,却推翻了自己的可笑想法。

前二十年,慕容峻总觉得自己活得浑浑噩噩,每日对着那些枯燥乏味的书卷,看得久了,真恨不得一把火,将他们全都烧了,可想到母亲,想到还有弟妹需要自己的扶持,他一次次的忍了下来,终于,老天像是开眼了一般,除夕过后,家里的一切,顺风顺水,让他怀疑自己一直在梦里。

如今,幸福来的太突然,慕容峻竟觉得自己像是未回过神来一般。

“妹妹…”

轻声唤了一句,慕容峻却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口中一顿,院子里,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众星拱月的围着慕容峻说着吉祥话儿,又跟着他一起到柏松堂给慕老太太请安,看着一身吉服的孙子跪在自己面前,老太太一时激动的不能自已,眼眶中尽是晶莹的泪花。

说话的功夫,秦府中,已来了好些人,秦仲晖兄弟几个跟在秦氏身后,老老实实的给慕老太太和慕昭扬见了礼,才嘻嘻哈哈的跟慕容峻笑闹起来。

他们也尽数都是迎亲队伍中的一员。

过了巳时,慕容峻带着一众人,和喜气洋洋吹唱着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朝襄王府去了。

襄王府榕苑内,贺琳蓉被宫里派来的五福嬷嬷仔细的梳了头,绞了面,那一串串冒着喜气的吉祥话,听在贺琳蓉耳内,带出了一丝期待又紧张的雀跃。

王府内只贺琳蓉一个女孩儿,如今身边围绕着的,都是襄王妃请来的福禄双全的嬷嬷,或是家中儿女双全的妇人,只盼着给贺琳蓉带来些福气。

一眼望去,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贺琳蓉的面孔上,浮起了一抹惊慌。

“蓉姐姐…”

清脆的声音响起,掀起的屋帘下,装扮的喜气洋洋的慕嫣然出现在了贺琳蓉面前。

乖巧的给屋内众人见了礼,慕嫣然疾步走到贺琳蓉身边低声说道:“嫣然来给姐姐伴妆…”

点了点头,贺琳蓉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

大梁的女儿家,成亲时,身边总会有位少女相伴,或是新娘的姐妹,或是新娘的闺中密友,原本贺婉茹自告奋勇的要给贺琳蓉做伴妆姐妹,可襄王妃又觉得不成体统,便免了,于是有了慕嫣然的出现。

新娘自出门时再无进食的机会,是故眼看着时辰尚早,盈儿端着早已熬好的红枣粳米粥进来了,看着她小口的用完,又仔细的给她涂了胭脂,慕嫣然从妆奁盒里取出了那对早已备好的百福临门绞丝风镯,给她戴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