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慕嫣然乔装成了小厮,可她给自己银锭子的那一霎那,秋娘却闻到了她身上散出的一股淡香,是故,秋娘确定她是位小姐。

后来去了回春堂,大夫仁心慈善,却也终究未挽留住父亲的性命,当夜父亲便去了,第二日,秋娘拖着麻木的身子,顶着红肿的双眼,买了一副最便宜的棺材,将他葬在了城外的乱葬岗上。

跪在自己咬破了手指用血为父亲写就的墓碑前哭了一夜,秋娘决定,这一辈子,她要好好的活着,替父亲和母亲活着,同时,她也要报答那位小姐的恩情。

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慕嫣然,秋娘想到了父亲给自己讲过的“守株待兔”的故事,在都城里的名门大户府门口守了好些日子,终于有一日,在慕府门口看到了慕容睿,秋娘知晓,救过自己的那位好心小姐,必定是慕府的小姐。

又一连守了几日,每天都看到慕嫣然卯时出门坐了马车去宫里,终于在今天碰上了能和她说话的机会,秋娘便大着胆子寻了上来。

父亲,您教过秋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女儿会做到的。

跟在紫云的身后朝前走着,秋娘极有规矩的低垂着头,让回头看到的慕嫣然,对她又满意了三分。

回到潇湘阁,慕嫣然交代了紫月让她带着秋娘去梳洗一下,自己则带着紫云去了柏松堂用晚膳,临走前,慕嫣然细心的叮嘱着秋娘说道:“既然我说了要帮你,便不会不管你,你安心的跟着她去梳洗完用饭,等我回来再和你说话,知道了吗?”

点了点头,秋娘不再迟疑的跟着紫月出去朝偏房去了。

用罢晚饭,出了柏松堂,慕嫣然揪着慕容睿的袖子,两人一边朝潇湘阁走,慕嫣然一边将秋娘来寻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么办,留她在府里当婢女?”

听完慕嫣然的话,慕容睿犹疑的问道。

迟疑着思忖了一会儿,慕嫣然诚实的答道:“对她的去向,如今我倒真是有个想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可行,所以需要三哥帮我个忙。”

“帮你去查查她的来历?”

兄妹二人自小一起玩到大,是故,慕嫣然的心思,慕容睿总是能很快猜到。

见她点了点头,慕容睿爽快的应道:“没问题,她在都城里应该也有一阵子了,再说还在街上跪了那么久,衙门里定然有备案,我今晚儿一准给你打听到,你留她住一晚,等我明儿告诉你了,你再决定怎么办。”

说着话,已到了潇湘阁门口,慕容睿看着她进去,方步履匆忙的朝外去了。

秋娘梳洗完,换上了紫月给她的半旧衣裙,铜镜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别有风情的俏丽女子。

杏仁眼高俏鼻,乌黑的发,白皙的脸,眉间的一颗朱砂痣,更是添了几分妩媚,一身粉色的袄裙,远远看去,通身竟透着一股淡雅妩媚的气息,让推门进来的紫云不住口的打趣道:“怪不得小姐当日执意要救秋姑娘呢,换成是我,我也会生出恻隐之心的。”

旋即,紫云又不无担心的说道:“秋姑娘遇见我家小姐,着实是走运,否则,以你的花容月貌,定要被人欺负了去。”

说着,紫云还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连道好险。

紫云的话,让秋娘想起了些不好的事,知晓对方是无意,秋娘勉强的扯出一个笑颜答道:“是啊,秋娘遇见小姐着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点头应下,紫云对秋娘也心内怜惜,亲热的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带着她去小丫鬟们歇息的屋子里,指着临时铺就的床铺让她歇下了。

担心了一夜,秋娘第二日早起,却未见到慕嫣然,直到用罢午膳,才被紫云招手唤去,进了潇湘阁正屋。

看见慕嫣然坐在暖榻边,秋娘疾步过去顺势跪在了她脚下。

“快起来吧…”

从慕容睿那里得了秋娘的身世来历,知晓她是家世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与她当日卖身救父时的说法一致,慕嫣然便放下了心,此刻见她梳洗干净又另是一番绮丽姿态,心内更是满意。

指着脚边的小杌子让她坐下,慕嫣然思忖了一会儿,坦然的开口说道:“秋娘,我不瞒你,昨夜没找你说话,是因为找了人去核查你的身份来历,如今,你也算是自由身了,可若给慕府当奴婢,就算是贱民了,要签卖身契的。”

见秋娘不说话,慕嫣然又径自说道:“当日给你那五两银子,我便没存着要你回报的心,如今好人做到底,你若是愿意返乡自己过日子,我可以再资助你十两银子,全当我们结交一场。可若入了慕府,我们就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了。”

从小杌子上滑落跪倒,秋娘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慕嫣然,语气坚定的说道:“秋娘在父亲墓前发过誓,此生誓死都要报答小姐的恩德,秋娘不悔…这是秋娘的身契,以后,秋娘就是小姐的奴婢了。”

见她思虑清楚了,慕嫣然将她的身契接过来放在炕桌上,目光坚定的说道:“秋娘,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从出了慕府的那日,你便不再跟我有任何关系,你愿意吗?”

似是毫不担心慕嫣然要指派给她的事情是什么一般,秋娘俯身磕了一个头,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慕嫣然答道:“但凭小姐吩咐…”

“五年,我给你五年的时间,你在他身边好好伺候他,他身边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你都托人来告诉我,五年后你二十岁,我还你的身契,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自过你安生的日子,如何?”

慕嫣然看着秋娘语气严肃的问道。

“小姐要秋娘做的事,秋娘会仔细去做,但凭小姐吩咐。至于五年后的事,如今说来为时尚早,等五年后秋娘回来复命时再说吧。”

秋娘恳切的答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扶起她坐下,一边疑惑的看着她沉静不起波澜的眼眸轻声问道:“你,就不好奇那人是谁?”

淡笑着摇了摇头,秋娘答道:“小姐如此做,自然有小姐的缘故,秋娘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对秋娘的举动越发满意,慕嫣然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随即介绍一般的说道:“他叫卓远之…”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计成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计成

慕嫣然让秋娘第二天一早再从府里出去,几经挽留,可秋娘却说夜长梦多,当天傍晚天一黑,便换上旧衣,从慕府后门走了。

自那日起,慕嫣然再未见过秋娘,甚至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可三月底的时候,有一日慕嫣然傍晚从宫里回来,回到潇湘阁,紫云递给了她一个鹅黄色的元宝形荷包,里面是一张素笺,整齐娟秀的蝇头小楷,详细的将卓远之每日的举动记录的一清二楚,尤其是他和那位老伯的对话内容。

紫云说,她是在门房等慕嫣然时,远远的跑来了一个小乞丐,将这个交给自己的,那小乞丐说,巷口有个大姐,说把荷包给自己能得到五个铜钱,小乞丐便半信半疑的来了。

紫云探头去看,巷口正是一身粗布衣裙的秋娘,看见紫云出来,她点了点头便走了,紫云掏出五个铜钱来给那小乞丐,叮嘱了他莫要告诉旁人,看着他欢天喜地的走远了。

信里,秋娘说,卓远之每日的生活作息很规律,卯时起看书学习,亥时准时吹灯歇息,白日里的时候,会帮着老伯一起做一些简单的活计,,每五日,卓远之会去一趟方寸书院,有时,还会带几本书回来,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带些外头酒楼里打包好的酒菜回来,说是焕王殿下赏的。

关于那位老伯,秋娘却并未言及太多,只说老伯很神秘,从不当着自己的面和卓远之说话,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单独跟卓远之说,二人名为主仆,看着更像父子,卓远之对那位老伯,也敬重有加。这一点,倒和当日卓远之跟柳氏借银子时的说法一致。

仅一个多月而已,秋娘能像当日许诺的一般,成功的混到卓远之身边,并打探到这些消息,慕嫣然着实感叹不已,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不应该埋没在卓远之身边,是故,慕嫣然暗下决心,五年过后,无论卓远之是何模样,她都会想方设法还秋娘一个自由身,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与往年一样,三月里,都城里又举办了迎春花会,可这一年的迎春花会中 ,却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节目,是故草草落幕,便连花魁的得主,也仅花会当日在都城内传扬了一日,自那过后,却是再未有人过多提及了。

想到此,慕嫣然不禁又想到了秦柔儿,若她知晓今年的迎春花会会是这般模样,会不会依旧放弃参选呢?这样的问题,答案不得而知。

四月初,贺婉茹病了,接连三日没有去上礼仪课,每日下课,慕嫣然都会去夕颜殿陪她说会儿话,直到她服了药困了才径自离去,有时,慕嫣然会去正华宫找秦素儿说说话,抑或是去找苏若。

在宫里遇见了林沫兰几次,慕嫣然都态度恭谨的对她见礼,看着林沫兰欲言又止的神情,慕嫣然心内不由的也起了一丝波澜,若没有长乐郡主,如今,她们也会是一副笑语盈盈的和乐模样吧?

这一日刚下了礼仪课走出芷兰阁正殿,迎面便碰上了芙蓉,却是秦素儿请慕嫣然过去坐一会儿,慕嫣然便点头应下,跟在芙蓉身后去了。

秦素儿与太子大婚已有半年多,可始终未有身孕,过年那次本以为已经有了身孕,最终还是空欢喜一场。每每看着比她晚成婚一个多月的贺婉茹已大腹便便的模样,秦素儿就觉得心内酸楚。

可这样的事,又岂是可以强求的?秦素儿也只能更加尽心的侍奉太子,幸好,太子一如既往,并未对此心怀芥蒂,到让秦素儿愈发不安起来。

进了正华宫正殿,秦素儿正一身便装的坐在窗前剪花,慕嫣然给她见了礼,花蝴蝶一般的奔到她身边问道:“可是今儿有什么好事?瞧着姐姐一脸喜气呢…”

放下手里的剪刀,亲昵的戳了她一指头,秦素儿撇着嘴埋怨道:“十次有九次就是我差人去唤你你才肯来,你就不能多来几趟陪陪我嘛。”

见她老生常谈的每次都是这番话,慕嫣然也不往心里去,只连连答应日后常来看她,才哄得秦素儿脸色好些。

“柔儿一会儿也会进宫来…”

幽幽的说完,秦素儿的眼中,闪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正月里,秦素儿回秦府那日,便将秦柔儿带进了宫,名为姐妹相伴,实则是让她自己认清现实,可奈何她仍旧心存妄想,无论太子如何的不搭理她,她只要抓住太子跟她说话时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认定太子对她有意,如今,却是愈发坚定了。

“本想着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好太过苛责于她,只要她自己认清事实放弃了,那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与她是从前那般和美的好姐妹,可如今瞧着,却是不成了。”

净了手,秦素儿坐到慕嫣然对侧无奈的说道。

经历了前世的事,慕嫣然对秦柔儿,并无一丝同情之心,是故,她看着秦素儿正色问道:“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既然这是秦柔儿的选择,那后果,自是由她自己承担。

目光看着殿门门,秦柔儿已跟在木槿身后袅娜着进了正华宫的宫门,秦素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轻声说道:“自初三那日我带她进宫住了三日,这几个月,每个月她都要借着看我的机会进宫来,如今,便连太子都看清她的心思了,上次还跟我说,柔儿如今也大了,要懂得避嫌了,以后尽量少宣她进宫。哼,这样的话,我如何去说?我是她姐姐,她又一心认定殿下是喜欢她的,若我去说,她定要以为是我存了挡着她的心思,倒不如让她自己去触这个霉头。”

“霉头?姐姐的意思是…”

慕嫣然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些日子,殿下一直跟着在查户部的亏损,心里正烦躁着呢,若柔儿在这个当口去招惹他,你说,会是何结局?”

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秦素儿低声说完,换上一副和气的笑容转过头看着刚进殿门的秦柔儿说道:“柔儿来了…这会儿日头正大,不是说了让你晚些再进宫来的嘛。”

羞赧的看着秦素儿笑着,秦柔儿俯身给她和慕嫣然见了礼,方走到秦素儿身前柔声答道:“姐姐不是最喜欢吃三心阁的糕点嘛,柔儿一早就打发了管家去候着了,这是刚出炉的,新鲜着呢,柔儿想着尽快送来给姐姐吃,便来的早了些。”

说罢,秦柔儿脸上带着一丝怯怯的表情看着秦素儿说道:“若是姐姐不喜,柔儿下次来晚些便是了,绝不会打扰姐姐和太子殿下用午膳。”

下次?不会有下次。

心内冷哼了一声,秦素儿笑的愈发温婉,挥了挥手示意秦柔儿坐下,秦素儿一边吩咐了木槿去传膳,一边转过头来随口说道:“不妨碍,我只是怕热着你罢了,殿下并不回来用午膳,也谈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再说了,咱们自家姐妹,说这些不是客气了?”

听到太子并不回正华宫用午膳,秦柔儿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失望,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一顿午膳,三人各有心思,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午膳用罢,慕嫣然告辞了秦素儿,看着一脸不情愿的秦柔儿,秦素儿和睦的笑道:“好些日子没见柔儿了,柔儿留下来在宫里住一晚吧,明儿一早派人送你回去…”

话毕,秦柔儿羞涩的低垂着头轻声应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欢喜。

晚膳时分,太子一脸疲惫的从宫外回到了正华宫,见秦素儿迎出来,他掩下眉目间的倦态,牵着她的手温柔的问道:“白日里都做什么了?”

“嫣儿来了,我们说了会儿话,下午和柔儿绣花抚琴,打发时间罢了。”

秦素儿淡笑着答道。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牵着手进了正殿,一抬头,秦柔儿在面前盈盈下拜:“柔儿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太子抬了抬手声音平淡的说道:“起来吧…”

起身退到一侧站定,看着太子挽着秦素儿的手朝内殿走去,秦柔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甘,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用罢晚膳,太子和秦素儿去正华宫外散了一会儿步,秦柔儿便和木槿芙蓉等人远远的跟在他二人身后,直到再回到正华宫,秦素儿便去沐浴净身了,太子则去了书房。

看着殿内各自忙碌着为秦素儿就寝做准备,秦柔儿不动声色的端着一盘糕点出了正华宫正殿,孰不知,她的举动,早有人在背后注意着了。

一炷香的功夫,秦素儿沐浴完出来,粉脸绯红,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娇媚,寝殿内的床边,坐着一脸怒气的太子。

“殿下,怎么了?”

走到太子身后,轻柔的为他捏着双肩,秦素儿轻声问道。

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太子动作有些粗鲁的将穿着单薄寝衣的秦素儿从身后牵过来压在床上,在她耳边粗喘着问道:“素儿,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感受着他灼热的手掌在身上游移,秦素儿的脸上,愈发红润起来,环住太子的脖颈,她喘气着答道:“殿下说过,不管什么事,殿下都会为素儿出头的,啊…”

话未说完,被吞咽在了太子的口中。

宫门落匙前,一顶宫轿,从正华宫抬出,直到了秦府门口才落轿,花容带泪的秦柔儿,一脸羞愤的掩面奔入秦府。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七十七章 端午

第一百七十七章 端午

五月里,宫里接连传出喜讯,先是庐王妃被诊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紧接着,太子妃也被诊出有了身孕,一时间,帝后众人都极为高兴,皇宫里,处处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轻松。

原本定了九月间庐王就要前往藩地的,可庐王妃有了身孕,且是头胎,贤妃多次恳求,永成帝便准了,等庐王妃生产完毕再行前往藩地。

明徽园里,慕嫣然坐在一边喜滋滋的掰着指头算道:“大姐姐和二嫂九月里生产,太子妃和庐王妃都是明年正月待产,到时候,我又要做姨妈,又要做姑母,娘,到时候我岂不是要准备好多礼物?”

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柳氏嗔怒的说道:“子嗣可是头等大事,只要人丁兴旺,准备多少礼物都是应该的。”

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慕嫣然想到端午那日城外护城河那边有龙舟比赛,顿时走到柳氏身边抱着她的胳膊痴缠道:“娘,初五那日,我想跟着三哥出府去玩一日,可以吗?”

庙会那日的事,柳氏并不知晓,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的点了点头,一边却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都是大姑娘了,还成天只惦记着出去玩,等到时候嫁了人,看你怎么办。”

说道嫁人,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在背后信誓旦旦的话语声:“慕嫣然,我喜欢你…等我回来,两年后,我一定平安的回来,用我的战功,迎娶你。”

脸色羞赧,慕嫣然疾声说了句“女儿不嫁人,就守在父亲和娘身边孝敬你们”,说罢,便一溜烟的跑了,留下了一脸好笑的摇着头的柳氏。

端午那日,陈小蝶照例停课,许了她们轮休一日,一早贺婉茹便求了皇后娘娘说自己要出宫玩一日,看着女儿因病消瘦下来的尖尖下巴,再加上听陈小蝶回禀说长公主的礼仪学的极好,皇后心一软,答应了她的请求。

午时不到,一身便装的贺婉茹坐着马车到了慕府,进了潇湘阁,慕嫣然将做好的装了艾蒿的香囊给贺婉茹挂在了腰间。

贺婉茹喝茶的功夫,慕嫣然进内屋去换衣服了,不一会儿,看到一身小厮服饰的慕嫣然从内殿出来,贺婉茹连连大叫,直说自己穿错了衣服,痴缠着慕嫣然要把她也扮作小厮,一炷香的功夫,一脸无奈的慕容睿带着两个面生的小厮出了慕府大门。

端午节,插艾蒿,吃粽子,大街上,随处可见摆着小摊卖刚采来的艾蒿和刚煮好的粽子,几个铜钱,一个香喷喷的粽子,让人看着止不住的流起了口水。

看着贺婉茹被车外街道上那些热情洋溢的卖粽子的吆喝声吸引,频频掀起车帘去张望,慕容睿下马去买了两个,递到了车内给她们。

只是味道极普通不过的一个糯米红枣粽罢了,却让锦衣玉食惯了的贺婉茹吃的心满意足,慕嫣然愈发觉得好笑,便连自己的那一个,也让给了她。

护城河旁,早已有穿着红黄蓝白黑五色彩福的龙舟队员在鼓舞呐喊了,四周更是围满了都城里的百姓们,一眼望去,人山人海,一时间,三人都被感染了一般,也各自选了看好的队伍去买了彩头。

贺婉茹已好久没出宫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又生病,如今痊愈了,又穿着便于活动的小厮服饰,一下马车便像取了笼头的小马驹一般,格外欢腾的朝人群中挤去了,让慕嫣然和慕容睿不得不紧紧的跟着。

“我们来打个赌吧,我猜红队赢,你呢?”

人群中,自是不好按原来的称呼,一时间贺婉茹也不知道该怎么唤慕嫣然,便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问道。

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些人,慕嫣然随口说道:“我压蓝队。”

“我压白队。”

耳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慕嫣然和贺婉茹齐齐转头去看,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唇红齿白,身姿挺拔,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衫,也遮不住他芝兰玉树般耀眼的风华,不过一对极具特色的琉璃色眼眸,却显示了他并非都城中人。

陌生人面前,贺婉茹一向是个牙尖嘴利的刁蛮女孩儿,当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本…我跟你说话了吗?真没礼貌…”

说罢,径自转过头去看已船头整齐的排成一条线的五个队伍,贺婉茹气鼓鼓的嘟着嘴不说话。

闻到贺婉茹身上清幽的女儿香,那男子微微一怔,随即淡笑着摇了摇头。

开赛的锣鼓声响起,五条颜色各异的龙舟如开弓的箭一般滑行了出去,龙舟上二十名水手挥臂奋力拼搏,不一会儿,五条龙舟之间,便开始慢慢的显出了差距。

红队以微弱的优势领先其它四队,而白队,只落后一丁点,一时间,贺婉茹忘记了身边那人的无礼,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水上的龙舟。

一盏茶的功夫,五条龙舟之间的差距已越来越大,而红队和白队,却是紧紧相逼,慕嫣然知晓自己胜出无望,索性不再紧张,转而盯着贺婉茹变幻莫测的表情,心中暗自发笑。

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身前甚至有跳跃的孩童,让慕嫣然看不到河中的情景,可只看贺婉茹怏怏不乐的神情,慕嫣然顿时猜到,红队输了。

一脸得意的浅笑,贺婉茹身边那男子抱着胳膊斜了贺婉茹一眼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见贺婉茹一脸埋怨的看着他,那男子不疾不徐的问道:“怎么,不服气?”

贺婉茹仍旧不说话。

“那要不再比一局?若是这一局你赢了,便一切做罢,若是我赢了,你要给我点彩头才可以。”

目光炯炯的看着贺婉茹,那男子朗声说道。

咬着嘴唇细想了片刻,又伸过头去看了看正在准备的另一组龙舟队,贺婉茹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就按你说的。”

说罢,贺婉茹狡黠的说道:“我先选。”

眉毛一挑,那男子眼中闪出一抹玩味的趣意,点了点头应下了。

另一边,贺婉茹从慕嫣然身旁闪过,走到一旁拉着慕容睿的袖子低声问道:“慕三少爷,你觉得,哪队会赢?”

想当然的求助于身边唯一熟识的男性,贺婉茹示威一般的看了那男子一眼,低声的跟慕容睿商讨起来,一旁,慕嫣然出着主意的问道:“婉儿,你为什么不让他先选?”

眼睛一亮,贺婉茹停止了讨论,走回原来的位置看着那男子说道:“看你也不像是都城中人,既是远方来客,自然要用待客之道对你,你先选吧。”

似是猜到了贺婉茹打的小算盘,那男子瞟都不瞟河岸边的那五只龙舟,低头在贺婉茹耳边说道:“在下所选,与这位小公子一致。”

既如此,同输同赢,还何必来打赌呢?

一时间,贺婉茹三人满目生疑。

“彩头呢?你要什么彩头?”

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慕嫣然出声问道。

眼中的赞赏一闪而过,那男子说道:“输的一方请赢家吃饭,然后回答赢家的三个问题,如何?有意思吧?”

话音落毕,一旁,慕容睿轻咳了几声,掩饰着自己的笑意。

眼前分明就是一个好赌贪玩的少年,亏自己方才竟还觉得他有威震一方的霸气,果然,人不可貌相啊,慕容睿心内暗道。

“好啊,就这么定了,那我还是选红队。”

一顿饭,三个问题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内轻松,贺婉茹看着那男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点了点头,那男子转过头,仔细的盯着湖面看了起来,一炷香的功夫后,黄队获胜。

贺婉茹垂头丧气的看了慕嫣然和慕容睿一眼,又转过头看着那男子说道:“都输了哦,那现在怎么算?”

“自然算你输,方才,我可是已经赢了一局的。”

男子一脸轻松惬意的说道。

一瞬间,贺婉茹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一般,一脸怒气的盯着那男子凶道:“你就是个大骗子,分明就是存了心要诓我们请你吃饭罢了…”

说罢,贺婉茹瞪了那男子一眼,转过身作势欲拉着慕嫣然和慕容睿走出人群。

“一顿饭罢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何必生气呢。”

语气平淡的说完,那男子看了贺婉茹一眼,拱手一拜率先走了。

脚步一顿,贺婉茹不忿的追上前去拉住那男子的袖子大声说道:“一顿饭罢了,谁要诓你?走吧,百味轩请你,如何?”

男子的眼眸中,一抹好笑顿时满满的溢出,看着贺婉茹点了点头,他大方的说道:“都城里的女孩子,都是你这样的性格吗?”

被他看穿自己的身份,贺婉茹顿时有些泄气了,瑟缩着躲到慕容睿身后,她低声说道:“三哥,你替我请他吃饭吧。”

看了慕嫣然一眼,又看了一脸小心翼翼的躲在身后的贺婉茹一眼,慕容睿无奈的摇了摇头,拱手朝那男子一拜,朗声问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在下复姓司徒,单名一个南字。”

男子有礼的回拜着说道。

“司徒小弟,在下慕容睿,既是相识便是有缘,这边请,百味轩里咱们再聊。”

慕容睿做出有请的动作,一行人朝都城东大街上的百味轩走去。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质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质子

因着过端午的缘故,都城里的人们都去护城河边看赛龙舟了,百味轩里,与平日客满盈门的模样相比稍显冷清,慕容睿一行人很容易的便进了雅间。

“喂,你怎么看出我是女孩子的?”

自以为装扮的很像街上的男孩子,贺婉茹一进雅间便不依不饶的追着司徒南问道。

吸了吸鼻子,司徒南坦言答道:“你身上,有一股香粉的味道,而我的鼻子,又恰好很敏感,所以…”

“那你看出她也是女儿身了吗?”

指了指坐在身边的慕嫣然,贺婉茹不服气的问道。

“方才没看出来,不过,后来却看出来了。”

被贺婉茹小孩子气的举动惹笑,司徒南浅笑着说着,随即,见贺婉茹撅着嘴不高兴,司徒南又解释着说道:“这位小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香气,方才我以为她是慕公子的书童呢,不过,后来我想,小姐出门,总要有丫鬟陪同,怎么也不可能是少爷带着书童陪同一起啊,所以…”

“她才不是我的丫鬟呢,她是我姐姐…”

打断司徒南的话,贺婉茹白了他一眼大声辩解道。

拱手做了个道歉的动作,司徒南安抚着贺婉茹说道:“给二位小姐道歉了…都是我的错,我眼拙了,好了吧?”

见他认错倒还蛮快的,态度也算端正,贺婉茹喜滋滋的点头应下,一边催促着小二拿了菜牌,乱七八糟的点了一桌子自己平日里总惦记着却没吃到的菜,直到小二转身出去了,贺婉茹才一脸羞窘的看着慕容睿轻声说道:“三哥,我…我没带银子。”

“扑哧”一声,司徒南笑出了口。

看着贺婉茹愈发羞赧的脸颊,司徒南只觉得心里一动,随即眼睛亮亮的看着贺婉茹柔声说道:“今儿是我先跟你搭讪的,初入都城便能遇见你们,着实是我的福气,今儿这顿饭,算我请你们的。”

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头,贺婉茹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生教过的,言必行,行必果,我方才既已答应了你要请你吃饭,岂能再由你来请?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便生气了,出了百味轩的大门,以后咱们就当互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娇俏的声音在雅间内掷地有声,司徒南不由的点了点头应道:“好,那我便不推辞了,这样,咱们便算是朋友了对吗?”

见贺婉茹欢喜的点着头,司徒南继续说道:“改日我再回请你们,你们也不许推辞,好吗?”

脸上显出一抹为难,贺婉茹犹豫着看了一眼慕嫣然,方回过头低声嗫喏着说道:“母亲管教的严,日后,我不能像今日这般轻易出府的。”

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司徒南大方的说道:“无妨,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既是有缘,日后总还有机会相见便是了。”

“正是如此。”

一旁,慕容睿附和的说着。

雅间的门打开,色香俱全的招牌菜一道道的端进来摆在了方桌上,四人谦让了一番,相继拿起筷箸吃用了起来。

司徒南本就相貌俊朗非凡,即使穿了一身简单至极的粗布衣袍,可谈吐举止间的大家风范,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再加上他刻意的交好,一顿午膳,四人相谈甚欢。

撤了碗碟,小二殷勤的捧了泡好的香茶送了进来,四人闲逸的喝着茶,聊起了天。

相处已有几个时辰,司徒南的风趣幽默,给贺婉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想起方才打过的赌,她转过头看着司徒南问道:“你不是有三个问题吗?现在可以问了。”

闻言,司徒南面色一窘。

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看了慕容睿和慕嫣然一眼,司徒南幽幽的开口问道:“我想知道,大梁皇帝膝下,如今有几位待嫁的公主,芳龄几何,性情如何。”

看着贺婉茹三人有些微变的脸色,司徒南又接着说道:“你们别误会,我没有存这样的心思,我…”

话语顿住,司徒南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