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捧着铜锣围着人群四处转,铜锣被铜板和散碎银子敲打着,发出响亮的声音,圈子中间卖艺的几个汉子和妇人脸上的表情也愈发欢喜起来。

转完了一圈,少女将铜板和碎银倒回箱笼里,翻过来用铜锤用力的敲了几下,新一轮的表演,又开始了。

天府茶楼的雅间内,长平郡主看着身边面色不善的长乐郡主,语气轻柔的说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世子哥哥他对你…”

“长平?”

愤怒的眼神像两把小刀子一样甩了过来,长乐郡主的脸色愈发暗沉,长平郡主的话,也被打断了。

过了好久,长平郡主像是沉浸在了楼下空地中热闹的节目里,口中,却语气幽幽的说道:“姐姐从小就个性极强,我还记得,七岁的那年,表舅舅家的岚姐姐来咱们府里做客,当时,母亲恰好得了一只极可爱的小京巴犬,还没等姐姐瞧见,岚姐姐便跟母亲开口要了去。”

转过头看了一眼姐姐,见她似是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中,长平郡主继续说道:“后来姐姐回来,喜欢的什么似的,说要抱去亲自养,可母亲却说已经送给岚姐姐了。当时,姐姐争执了几句,见母亲仍旧不改初衷,便没再坚持了,可后来就听说,那只小京巴掉进后花园的池塘淹死了。那件事,姐姐怕是早都不记得了,可妹妹却记得清清楚楚。姐姐,你还记得当时从池塘里捞出那只恹恹的已没了生气,身上却还在滴滴答答掉水珠儿的小京巴时,姐姐脸上是什么表情吗?”

撇了撇嘴,长乐郡主看了看眼前那让她觉得刺目的二人,沉声说道:“我一定很高兴才对,我得不到的,我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淡淡的摇了摇头,长平郡主轻声说道:“姐姐当时发着抖瑟缩在乳母身后,眼神中的惶恐,让人瞧着,分明就是个极怜惜那只可怜的小狗的人,可谁又知道,是姐姐吩咐了下人去把那只小狗丢在池塘里的?”

似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长乐郡主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那只狗,扔进池塘后还妄想自己游出来,可我怎么会让它游出来呢?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岚姐姐欢天喜地的抱着它走,怎么可能?既然注定不能属于我,那我宁可亲手毁了它。”

说到最后,长乐郡主的脸上,带出了一丝狰狞的凶狠,眼中的戾气,更是让身旁的长平郡主不自禁的颤栗了一下。

“姐姐,可世子哥哥不是那只小京巴,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不能被你左右,你何苦为了他把自己变成这样?姐姐…”

伸出手去拽着长乐郡主的袖子,长平郡主扭过头去看了看依旧平静的人群,央求的唤道。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人如同一颗闪耀的明珠,长乐郡主有些犹豫了,可片刻后,看着他满是璀璨光芒的笑容,面对着的却不是自己,长乐郡主一咬牙,果断的摇了摇头,一边却转过头看着长平郡主说道:“长平,你不懂的,等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便会知晓了。当你你满心满眼都是他,而他的眼里却没有你的时候,那种感觉,生不如死。我宁愿让他恨我,也不愿意他忽略我,无视我…”

恨声说着,长乐郡主的眼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缤纷的泪珠滴落在窗棱上,不一会儿,就凝结出了淡淡的冰花儿,透着一份凄厉的冷艳。

人群里,慢慢的拥挤了起来,前面的人不住的回头骂人,而后面也慢慢的扬起了喧嚣的声音。

贺启钧和陆叙之分别站在慕嫣然和陆绵身后,稳稳的挡住后面拥挤的人群,不让人挤到他们,可不一会儿,身后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两人已快要支撑不住了。

“走吧,我们去那边看吧,瞧着人越来越多了,一会儿就更挤了,到了那会儿,怕是想出去都难了。天府茶楼就在一旁,咱们去楼上找个雅间,从窗户里看也是一样的。”

贺启钧看着慕嫣然说道。

低头犹豫了一下,想起每年灯会上都有走散的小孩儿,还会有被拥挤的人群推到在地践踏受伤的,慕嫣然点了点头,耳边,陆绵犹豫的说道:“在楼上看,自然和在这儿看不一样,那儿多没意思啊。”

扭头看了一眼周围,陆绵继续说道:“再说,这会儿这么多人,咱们如果执意挤出去,后面的人往里挤起来,更容易出乱子呢。”

思忖着陆绵的话,又看了看四周人头攒动的百姓,每每身边有人挤动,四处都会传来粗俗的斥责吵骂声,陆叙之附和的说道:“要不然就站在这儿算了,瞧他们都开始收拾东西了,怕是也没有几个节目了,到时候人群散了,咱们跟在后面,这样也稳妥些。”

浓眉微蹙,贺启钧回过头看了看,点了点头。

人群后面,几个黑衣男子聚集起了七八个街头小混混,低声吩咐了几句,见那些人点头应下,领头的男子一挥手,十几个人顿时散开挤入了人群中。

节目进行的如火如荼,百姓们的鼓掌叫好声,映衬着明亮的灯火,和四处响起的烟花爆竹声,显得愈发热火朝天。

锣鼓声声,眼看,已是最后一个节目了,休息的间歇,方才讨赏的少女复又端起铜锣,绕在人群前大声的讨要起来,这一次,百姓们似乎都觉得尽兴了,出手也比方才爽快了几分,一时间,人群前的空地中,已洒落了好多铜板,甚至最后面的人群扔进来的铜板还砸在了前排的人头上。

眼疾手快的挥开了要掉在慕嫣然头上的铜板和细碎银子,贺启钧转过头去朝人群中狠狠的瞪了几眼,一时间,后面的人已调笑的说道:“呀,可是砸到了官人家的小娘子,后面的朋友可要小心些了,回头官人发起火来,这大年节的,伤了和气可不好啊…”

“是啊,哈哈…”

笑声一层层弥漫开来,明知道那些人并无恶意,慕嫣然的脸上,仍旧浮起了一抹怒气。待到转过头看到自己是被贺启钧保护在身前,稍稍退后一点就会撞入他的怀里,慕嫣然的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红霞,如天边璀璨的晚霞一般灼人。

朝前挪了一步,慕嫣然不自然的低垂着头,轻轻的呼了几口气。

耳边响起喜庆的锣鼓声,节目开始了,而身边的人也不复先前一般喧闹,慕嫣然掩下心头的不安,抬眼看向圈内的杂耍艺人。

心里纷繁凌乱的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回过神来,节目已经结束了,男女老少的几个艺人并排拱手给观看节目的人行了谢礼,转过身各自收拾了起来,而身边的人群,也有序的转过身,慢慢的移动着四散开来。

跟在贺启钧身后朝前只走了几步,异变突起。

身旁的一个灰衣男子一个不慎,朝右摔了过来,那人手中慌忙的去拉身边的人,将慕嫣然身前的贺启钧拽住,险些将他也拉到在地,动作极快的稳住身形,贺启钧急忙转身去看,只一瞬,脸色就变了。

四散的人群,将两人分隔开来,而另一侧的慕嫣然,推搡之下,已快要摔倒了。

“嫣然…”

情急之下,贺启钧厉声喊道,可声音却如沉入奔流而下的瀑布中一般,根本听不清楚。

跌倒在自己身旁的人,已被四散的人群踩了好几下,凄声的高唤起来,贺启钧心内着急,一把将他提起,转瞬就朝前挤去。

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和十几甚至几十个人的蛮力去对抗,明明只一步之遥,在贺启钧面前,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让他难以跨越。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大声吼着,贺启钧欲从人群中挤过去,着急间,眼前的慕嫣然,已被挤到在地。

不能耽搁,否则身边的人越来越挤,她会被人踩死的。

心内如是想着,贺启钧抬头打量着四方,看是否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借势过去,抬眼的功夫,贺启钧看到了一侧楼顶上的黑衣人。

这是阴谋。

想到方才四散的人群,还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的朝前挤,贺启钧顿时意识到这不是那么简单的拥挤事件了。

四处根本没有能让自己借力跨过人/流的地方,而那头的慕嫣然,已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脚,贺启钧顾不得想太多,使出了浑身的蛮力,朝身前的推搡着前行的几个人中挤了过去。

果然,慕嫣然已抱着头蜷缩着身子躺在了地中间,身上已多了好些脚印,头上的帽子早已不知掉在了何处,一头长发凌乱的散在肩上。

强硬的挥退身边的人,扶起了慕嫣然,贺启钧将她圈在怀里轻柔的拍着哄道:“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怯弱的泪水挂在脸上,隐约还能看到睫毛上的灰土,慕嫣然轻颤着说道:“我没事…”

旋即,羞窘的从他怀里脱离开来。

脸上浮起了一抹慌乱,贺启钧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我们走吧,去天府茶楼坐一会儿,你三哥一会儿就该到了…”

转身的功夫,楼顶上,一直羽箭极速飞来,贺启钧来不及反应,转身挡在了慕嫣然身前。

神色微顿,慕嫣然顿时知晓发生了什么,抬眼去看,楼顶上的黑衣人早已飞奔远去,而挡在自己身前的贺启钧,一脸痛苦的挣扎。

似乎见他有些不适,慕嫣然顾不得想许多,伸手扶住了他伸过来的胳膊,只一眼,慕嫣然顿时面色苍白。

一只三寸约许的羽箭,深深的扎进了贺启钧的后背。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探病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探病

“没事,别慌…”

豆大的汗珠从贺启钧的额头鬓间落下,他脸色苍白的看着慕嫣然粗喘着说道。

自己的跌倒,竟引来了祸事,一瞬间,慕嫣然又急又气,眼中的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滑落,稳稳的扶住贺启钧摇摇欲坠的身形,她带着哭腔的说道:“我扶你过去,然后我去唤人…”

摇了摇头,贺启钧低声说道:“不碍事,我们先过去,王府的下人就在附近,一会儿就会赶过来了…嘶…”

身边的人群已渐渐疏散了,慕嫣然扶着贺启钧方走了一步,便听见了他痛得抽气的声音,一时间,眼中的泪落的愈发快起来。

“别哭,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仿佛慕嫣然的眼泪更让他心痛一般,贺启钧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安慰着她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深呼了几口气,憋住了溢满在眼眶里的泪水。

刚走到天府茶楼门口,慕容睿和王府的近卫便相继赶了过来,看到花容失色的慕嫣然和脸色苍白的贺启钧,慕容睿脸色一变,一边,却是吩咐了王府的近卫去赶马车过来。

摇了摇头,贺启钧执意不肯进天府茶楼,靠在慕容睿身上指了指茶楼一侧的廊檐下,几人走到阴影里站定了。

不一会儿,陆叙之和陆绵也回来了,见到此番情景,满脸惊诧,却是什么都没问。

马车赶到天府茶楼时,茶楼里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贺启钧任由慕容睿扶着向马车走去,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和陆叙之三人沉声说道:“今日的事,不管谁问起,都缄口不提,知道了吗?”

堂堂世子当街被刺,这事真要是牵扯出来,谁都逃不脱干系,是故陆叙之和陆绵都连连点头应下了,一旁,慕嫣然却仍旧呆呆的看着他流血的伤口。

白色的羽箭,已被血浸透,暗黑色的锦袍上,那个凹下去的伤口显得愈发狰狞。

“嫣然,无论何人问起,你都说,今晚从未遇见过我,在你身边的,一直都只有你三哥他们三个人,记住了吗?”

眼中的神采有些黯淡,贺启钧执拗的看着慕嫣然叮嘱道。

迟疑着点了点头,直到看见马车缓慢平稳的朝远去了,慕嫣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混乱中没有回过神来,可印象中极为清晰的却是,那只羽箭,分明是朝自己射来的,而贺启钧转身挡在了自己身前。

脑中一片空白,慕嫣然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绵儿,咱们送二表妹回去吧。”

担忧的看了一眼慕嫣然,陆叙之回过头冲身边的陆绵说道。

点了点头,二人一左一右的护着慕嫣然,朝慕府走去。

柏松堂里,陆叙之陪慕老太太说着话,只说慕嫣然玩的累了,让陆绵送她回潇湘阁了,直到陆绵回来,二人给老太太请了安,出府自回家去了。

这一夜,慕嫣然睡得极不踏实,梦里,一会儿是一双仇恨的盯着自己的眼睛,一会儿,是贺启钧将自己护在怀里中箭时脸上的痛苦神色,半夜惊醒时,看着漆黑寂静的窗外,慕嫣然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披了夹袄坐起身,靠在软枕上呆呆的看着前方,慕嫣然的眼眸中,一片沉重。

第二日一早,如往常伴读的时辰一般,慕嫣然进了宫,正华宫里,秦素儿一片正常,丝毫没有要临产的迹象。

过了午时,慕嫣然终于觉得有些坐不住了,胡乱找了个借口跟秦素儿打了招呼,又出宫回了慕府。

慕容睿并不在山水居,一时间,慕嫣然不知道该去寻谁了。

到明徽园,柳氏正和何氏及几位姨娘闲聊,慕嫣然故作一脸轻松的说了宫里秦素儿那边的情形,一边撒着娇说要去状元府邸看轩哥儿。

知晓她喜欢极了那个小家伙,柳氏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同意了,一边吩咐了管家安排马车送她过去。

丝毫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贺琳蓉正在内屋里哄着轩哥儿。小家伙挣扎着去够她手里叮咚作响的拨浪鼓,而贺琳蓉就那么来回甩动着,拨浪鼓发出的声响,映衬的屋内愈发温馨闲适。

看着慕嫣然一脸急色的冲进来,贺琳蓉将手里的拨浪鼓递给了盈儿,一边挽着慕嫣然去了外屋。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瞧你,脸色都不对了。”

亲昵的将慕嫣然按在软榻边坐下,贺琳蓉一脸关切的问道。

张口欲说,慕嫣然的泪水却已先一步落下,哽咽着,慕嫣然将前夜发生的事跟贺琳蓉说了一遍,再抬眼去看,贺琳蓉的脸色也已白了。

“盈儿,你留在府里,跟乳母照看好轩哥儿,我回王府一趟。”

一边疾声吩咐着盈儿,贺琳蓉一边拿下挂在屏风后的厚裘径自披上,牵着慕嫣然的手朝外去了。

心里千爪挠心一般的着急,只恨马车不能张上一对翅膀,好让她尽快飞回王府,贺琳蓉一边轻柔的拍着慕嫣然的背让她别着急,一边冲帘外的车夫喊着让快些赶车。

下马车的时候,贺琳蓉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滚落下去。

扶着贺琳蓉起来,慕嫣然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了她安慰的话语:“不会有事的,哥哥身子一向极好,昨日既还有气力交代你们那么多话,定然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话语声愈来愈低沉,及至最后,已微微的带出了一丝颤音,贺琳蓉的眼中,泪光浮动。

朝晖堂内,襄王妃也是一脸的泪迹,见贺琳蓉和慕嫣然来,似是满腹的委屈没地方哭诉一般,泪水愈发汹涌起来。

断断续续的说着,贺琳蓉和慕嫣然才听明白,昨夜已请了大夫,射/入贺启钧后背的羽箭已被拔出来了,流了好多的血不说,此刻人还在昏迷中,可见当时的情形有多危急。

“我去看看哥哥…”

顾不得安抚襄王妃,贺琳蓉牵着慕嫣然,去了王府三进的院落。

顺着掀起的屋帘进去,屋子里,一阵呛鼻的药草味扑面而来,两人顾不得许多,跟在服侍贺启钧的丫鬟身后,进了内屋。

床榻上,贺启钧脸白如纸,一张嘴唇,更是没有半星血色,额头上的汗珠,却在不停的滑落。

“哥哥…”

似是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贺琳蓉只开口唤了一句,眼中的泪,便不自禁的滑落下来,心里的疼痛,也愈发的深重起来。

靠在床柱边看着双眼紧闭的贺启钧,慕嫣然的眼眶里,也泛起了迷蒙的泪意,不一会儿,便缤纷落下,浸湿了胸襟。

昨夜的他,提着那个丑丑笨笨的小胖猪灯笼,稳步走在自己身侧,时不时的,还会转过头来满眼浅笑的看看自己,被人群分隔开的那一霎那,慕嫣然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回过头来时眼中的慌乱,仿若丢失了自己珍藏的瑰宝一般,而此刻,他就那么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让人看着那么的难过,心底的心疼,也如清晨的雾气一般,一层一层的弥漫开来。

“哥哥,我是蓉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哥哥…”

俯在床榻边抱着贺启钧的胳膊,贺琳蓉哭泣着喊道。

过了好久,直到两人都要以为他仍旧昏迷着醒不过来时,贺启钧睫毛轻颤着睁开了双眼,一边,却拉扯起嘴角故作轻松的笑道:“就知道是你,只有你才会在我睡觉的时候这么吵…都当娘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哭。”

话语中的宠溺,让刚刚止住哭泣的贺婉茹顿时又红了眼圈,一边唤着丫鬟给他准备粥和药,一边回过头来嗔怒的说道:“我就是要吵你,反正从小你都嫌我吵,都已经被你嫌弃了,我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吵你一辈子…再说了,当娘又怎么了?当了娘,我也还是你妹妹,我哭了你还是要来哄我,否则,我就去母妃面前告状,让母妃来教训你。”

被贺琳蓉的小女儿态惹笑,贺启钧无奈的说道:“被你吵一辈子,哄你一辈子,那是妹夫的事,与我何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

虽气息不稳,可见他还能开玩笑,贺琳蓉的心里,顿时好受了些,抹着泪叮嘱着他要注意休养,径自出去看药了。

顿时,屋内只剩下了贺启钧和慕嫣然两人。

看着慕嫣然红红的眼睛,一脸娇怯的站在床边,贺启钧的眼中,又浮起了昨日那般的柔情。

弯着嘴角露出了个清浅的笑容,他低咳了一声轻声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将养几日便好了,到时,你想去哪儿玩,我还陪着你…”

生怕眼中的泪水再次潸然落下,慕嫣然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真是可惜,你喜欢的那个小胖猪,被我给丢了,以后,我亲手做一个送你,可好?”

丝毫不提自己的伤势,贺启钧故作一脸轻松的问道。

复又点了点头,慕嫣然抽噎了几下低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

慕嫣然未说完的话,被贺启钧打断了。

看着眼神怯怯的看向自己的慕嫣然,贺启钧顿时觉得心中柔的能沁出一汪水,说出的话语,也愈发轻柔:“能换来你心疼的泪水,我觉得,值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章 皇孙

第二百章 皇孙

从襄王府回来,慕嫣然的心情,半是轻松半是沉重。

贺启钧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大夫说,只要再偏一丁点儿,就是华佗在世也再难回春了,听襄王妃说起的时候,慕嫣然后怕的朝贺启钧看去,却见他一脸释然的摇了摇头,示意慕嫣然别放在心里。

后来再没有和贺启钧说话的机会,慕嫣然便跟在贺琳蓉身后回了慕府,一路上,心里像是打翻了灶台上的瓶瓶罐罐一般,五味陈杂。

依着往年,正月十六开始慕嫣然便要进宫伴读了,可是今年不同于往年,太子妃的产期预计是在正月十六那日,宫里各处都忙的热火朝天,皇后索性派人去跟陈小蝶打了声招呼,过了二十再开始授课,是故,慕嫣然还能在家里逍遥几日。

正月十七一大早,想着秦素儿那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慕嫣然如之前几日一般,递了牌子,按往日的时辰进了宫。

正华宫里,秦素儿一早就起来了,正由秦氏挽着在院子里散步,见慕嫣然进来,秦素儿嗔怨的说道:“十五的灯会,你可是瞧了不少热闹吧?快来给我讲讲,我都快闷死了…”

话语说完,秦素儿后知后觉的一抿嘴,转过头去,果然,身边的秦氏听到她说那个“死”字,顿时变了脸色。

“姨妈,素儿姐姐说笑的,您别往心里去。”

浅笑着走到秦素儿另一侧,慕嫣然冲秦氏轻声说着,随即,在秦素儿腰身后戳了一指头。

“娘,我错了…”

产期已比御医和接生嬷嬷们估计的晚了好几日,这些天,秦氏竟似比秦素儿还着急一般,眼看嘴角边都起了几个水泡,此刻听她这么不忌讳的胡乱说话,秦氏的眼圈当即红了,一旁,秦素儿也手忙脚乱的哄着她,一边唤了木槿扶她去内殿净面。

转过头来俏皮的冲慕嫣然吐了吐舌头,秦素儿缓步绕着正华宫高高的宫墙走了起来。

“宝宝,你要乖哦,不许折腾你母亲亲…”

一手搀着秦素儿,慕嫣然一手轻柔的抚了抚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说道。

脸上浮起一抹柔和的喜悦,秦素儿看着渐渐大亮起来的天色说道:“若不是为了储位,我倒真希望,这头一胎是个女儿呢。”

见慕嫣然面露不解,秦素儿径自说道:“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先生了女儿,做娘亲的,就没那么辛苦,然后再生几个孩儿,长姐如母,还能替我管教几个孩儿,岂不是又省心又省力?”

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抿嘴笑道:“素儿姐姐果然是还没当娘亲,小棉袄只适用于孩子大了以后哦,襁褓里时,男孩儿女孩儿可都是一样的,我大姐姐家的小女孩儿,比二嫂家的轩哥儿难带多了。”

见秦素儿一脸浓厚的兴趣,慕嫣然继续说道:“轩哥儿那么大点儿的人,可却一点儿都不认生,只要管好他的吃喝拉撒,谁带着他都可以。大姐姐家的瞳姐儿可就不一样了,除了大姐姐和乳母,其它身上没有奶味儿的人一抱她就哭,可灵的很。”

提到慕敏然,慕嫣然的心里又是一番好笑。

慕敏然生了女儿,本就已经失了婆婆的心,如今更甚,她婆婆每每要抱着小孙女儿,瞳姐儿都扯着嗓子哇哇大哭,几次下来,宋夫人也没了耐心。如今,宋夫人却是再也不会正眼去看瞳姐儿了,关切的目光,都放在了宋府二少爷有了身孕的那个妾侍身上。

“蓉儿过年时跟着襄王妃进宫来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我也见了她一面,如今瞧着,倒是比女儿家的时候更艳丽了几分呢。可惜,没看到孩子…”

听慕嫣然说起轩哥儿时满脸的宠溺和欢喜,秦素儿的眼中,浮起了一抹艳羡,看着自己的肚子时,心里更是怀着深深的期望。

一整日,秦素儿一直觉得肚子有些下坠的感觉,跟在身边的接生嬷嬷直说是临产前的征兆,是故天色暗下来以后,正华宫却是灯火通明,唯恐夜里忙乱起来来不及点灯。

过了亥时,看着一脸困倦,背着自己打了几个哈欠的慕嫣然,秦素儿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说道:“快去睡吧,不用陪着我了,这儿有我娘呢,再说了,真要是到了生孩子的时候,你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啊。我只是每日里有些无聊,娘又总是唠叨着训我,所以我才央了你进宫来陪我的,若是因此累到了你,倒是我的不是了。快去睡吧…”

只觉得眼皮像是缀了铅一般的沉重,慕嫣然不再推辞,点了点头,径自去了偏殿,由宫女服侍着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嫣然只觉得耳边纷纷扰扰的喧闹不堪,呢哝着说了句“别吵”,似是仍旧有人不停的在聒噪,慕嫣然不耐烦的睁开了双眼,看着层层叠叠的床幔,慕嫣然顿时反应过来这儿不是慕府的潇湘阁。既如此,喧哗的声音,定是因为秦素儿要生了。

想到此,慕嫣然飞快的穿好衣服径自梳好了头,披着厚裘去了正殿。

刚出偏殿们,一股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慕嫣然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喷嚏,口中呵出的淡薄雾气,飘到脸颊上氤氲开来,慢慢的浮起了一抹水汽。

抬眼看去,天空上繁星点点,一轮圆月,若不细看,竟仿若十五一般。

寝殿内,秦素儿高一声低一声的唤着,让坐在正殿的太子等人听着都不由的揪起了一颗心,不一会儿,永成帝、皇后和宛贵妃也到了。

依次给众人见了礼,慕嫣然静静的走到宛贵妃身后站定,低声的将秦素儿的情形跟她大略的讲了一遍。

说话的功夫,寝殿里传出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不一会儿,一位接生嬷嬷抱着明黄色的襁褓出来给殿内的众人磕了个头说道:“恭喜皇上、皇后、宛贵妃和太子殿下,太子妃生了位小公主。”

说罢,接生嬷嬷站起身,朝冲自己招手的皇后走了过去。

太子走过来看了看皇后接过来抱着的襁褓,唇边绽开了一抹欢喜的笑容,下一瞬,却是转身朝寝殿去了。

刚走到寝殿门口,却被木槿拦住了。

屈膝朝太子一福,木槿疾步走到正殿内冲众人磕了头说道:“接生嬷嬷说,太子妃娘娘肚里是双生子,还有一个孩子没生下来呢,要再等半个多时辰。”

双生子?

永成帝几人的脸上,俱是浓浓的喜色。

寝殿内,秦素儿已疲惫不堪,可想到肚里还有一个孩子,她强撑着吃了两碗红糖水煮的荷包蛋,粗喘着气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堪堪过了半个时辰,身下的剧痛,又一波*的席卷过来,秦素儿咬紧口中的雪白帕子,听着接生嬷嬷的话语,平稳的使着力。

“哇…哇…”

小孩儿的哭声如小猫一般柔弱,接生嬷嬷皱巴巴的老脸笑的如盛开的金丝菊一般,走过来轻声说道:“老奴给太子妃娘娘道喜了,一位公主一位皇子,儿女双全,真真儿一个‘好’字呢…”

接生嬷嬷后来又说了什么,秦素儿已什么都听不见了,心里涌起的巨大欢喜,加上几个时辰来的耗力,终于让她精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

正殿里,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襁褓里的婴儿,永成帝一脸大笑的抱着女孩儿说道:“真是个好孩子,要是在民间,你的名字一准儿叫‘招弟’,哈哈…”

“皇上您小点儿声,别吓到了孩子。”

永成帝的朗笑声,招来了皇后嗔怒的话语。

乐呵呵的笑着,转眼又看到了瘦小的男孩儿,永成帝又一脸不快的说道:“宫里这些子庸医,太子妃怀了双生子,这些人竟都没看出来,若是好生调养,朕的皇孙又岂会这般瘦弱?哼…”

一旁的接生嬷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永成帝的脸色,低声答道:“回皇上的话,实在是小皇子心跳太微弱了,否则,御医们定是能诊出来的,就是老奴几人,也是接生完小公主,才发现太子妃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被一双皇孙吸引,此刻的永成帝,已顾不得和旁人计较些什么了,点了点头,却是再也没提要处罚御医的事。

再抬眼时,太子刚从寝殿里出来,看了皇后和宛贵妃一眼轻声说道:“素儿太累了,已睡着了…”

一旁,永成帝抱着瘦小的皇孙看着太子说道:“瞧瞧,你儿子可你比长的好看多了…”

见永成帝心情极好,一旁,宛贵妃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孩子比太子可有福气多了,太子刚出生那会儿,您可是没这么抱过他呢。”

瞅了宛贵妃一眼,永成帝不以为然的说道:“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朕可是君子。”

话音落毕,身旁的众人皆朗声大笑起来,永成帝怀里的小孩儿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张着嘴大声的哭了起来,一旁,早有准备好的乳母过来接过孩子下去喂/奶了。

自正月十八开始,太子妃秦素儿又成了都城中的热门话题,生育了双生子的太子妃,大梁史册上,可是绝无仅有的一位,是故,赐婚时对秦素儿是太子妃人选持有不满态度的人,渐渐的也不敢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喷一些闲言碎语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零一章 纷传

第二百零一章 纷传

洗三礼上,永成帝当众赐名,小公主叫贺语玫,小皇子叫贺琼霄,当即,流水般的赏赐从内务府抬到了正华宫,均是永成帝赏赐给一双皇孙皇孙女儿的,随后,自皇后开始,各宫的主子娘娘们纷纷也送去了贺礼,一时间,正华宫里热闹无比。

寝殿内,斜靠在床榻上的秦素儿满脸柔爱的看着并排摆在自己身侧的一红一明黄的大小襁褓,嘴角的笑容,更是止不住的满溢出来。

仿佛怎么也看不过那两张小脸似的,秦素儿凑过去在他们软软的脸颊边各亲了一下,方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来看着秦氏。

“这两个小家伙,可真是能吃能睡,有福气哟…”

捏着她们的小手轻柔的摸着,秦氏轻声叹道。

“娘,霄儿比玫儿小好多呢…”

看着明黄色襁褓里吐着泡泡的小家伙,秦素儿的脸上,浮起了些许担忧。

眼中的挂虑一闪而过,秦氏拿起帕子擦掉了小家伙嘴上的奶迹,安慰着秦素儿说道:“不碍事的,双生子,总会一个大一个小,好在霄儿是男孩子,等大些了,跟着骑射师傅们好好练练武艺,身体自然会好起来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点了点头,秦素儿不再做声,只是看不够一般的紧紧注视着一双孩儿。

慕嫣然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不过比起从前来,多了几分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