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婉茹身边有太子妃和庐王妃诞下的三个小婴孩,而慕嫣然身边,又有榕哥儿和轩哥儿,两人每每聊起来,总会比较一般的去看到底哪个小孩儿最好玩,最后的结局,自然是榕哥儿胜出,其它的三个小家伙,白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而且又分不清身边的人是谁,逗着玩还好,若是哭起来,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大嗓门。

宫里有新生命诞生,一瞬间,倒似比过年还热闹一般,正华宫和瑞安宫,每日里来客盈门,仿佛都想借一借二人的喜气一般。

贺婉茹有了玩闹的去处,缠着慕嫣然的机会,便也少了,慕嫣然便乐的清闲,每日礼仪课毕,早早的就回了慕府。

这一日出宫时又碰上了焕王,慕嫣然巧笑嫣兮的迎上去给他请了安,热络的问这问那,不一会儿,焕王就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慕嫣然告退了,掩下心里的窃喜,慕嫣然一脸平静的行了礼,钻进了马车。

车帘落下,慕嫣然的脸上,露出了得偿所愿的欢喜。

那日在夕颜殿旁宫道里的话,虽然慕嫣然只是随口胡诌的,可焕王回到寝宫细思了片刻,却着实觉得从前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

慕昭扬身为大梁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来也算是站在权利的巅峰了,可永成帝对他,一如既往的信赖,这其中,自然有慕昭扬是当年拥立永成帝登基的功臣的缘由,另外一方面,却是因为慕昭扬从不结党营私,即便是百姓们都隐约看出的储位之争,慕昭扬也佯作不知,与太子也好,和其它皇子也罢,从未有过多的亲近,是故,朝堂中发生了何事,慕昭扬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问题,不偏不倚,颇为公正,这么多年来,永成帝对他的依赖,也日益甚之。

正如慕嫣然所说,储位已定,可永成帝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所以皇位到底落在何人手中,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而背后势力雄厚的焕王,确实是将来帝位的有力竞争者,有了舅舅威远侯的势力,若再加上慕昭扬,这样的背景,确实容易被天子忌惮。

再加上慕嫣然说的都城里流传的那些似真似假的谣言,焕王的心里,渐渐地忐忑起来。

知晓焕王定会疑神疑鬼,自那日后,慕嫣然再在宫里遇见焕王,一扫之前的畏惧,就仿佛任何一个贵门小姐一般,举止有礼,落落大方,愈发让焕王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前想要娶慕嫣然为妃,借助慕昭扬的势力为自己增加筹码的打算落空,焕王顿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的失望,随后,看到慕嫣然频繁的进出正华宫,焕王的心里,竟有些不安了,再一想到慕嫣然除了和秦素儿关系好,还和贺婉茹也走的极近,而襄王府的小郡主,如今已是慕府的儿媳妇儿了,焕王顿时发现,这样的慕府,即便不能为自己所用,也决不能被太子所用。

慕昭扬在朝堂中的地位自己无法撼动,那慕府内宅在后/宫中的影响力,总不能与之相比肩吧?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心中如是想着,焕王皱着眉头思忖了许久,计上心头。

一转眼,又到了二月初二的龙抬头,这一日过了,红火热闹的年便算是过完了,是故每年的这一日,都城里都异常的热闹。

贺婉茹征得了皇后的同意,带着两个乔装成家丁的近卫,出宫去了慕府,随后,两人做少爷打扮,堂而皇之的从慕府正门出来,带着两个瞠目结舌的近卫朝闹市中去了。可走了没几步,便被随口跟出来的慕容睿追上了,贺婉茹和慕嫣然二人相视一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逛了一会儿,只觉得没什么意思,贺婉茹吞吞吐吐的,犹豫了许久仍旧未开口,一旁,慕嫣然暗笑着说道:“哎,好生无趣,不若,我们去寻了司徒公子一起春游如何?”

话音落毕,慕容睿赞同的点了点头,一旁,贺婉茹却是满脸的欣喜,转瞬,招来了慕嫣然眼含趣意的玩味笑容,贺婉茹倏地红了脸。

质子府位于都城东南角,恰好毗邻驿馆,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从外面瞧普通至极。

质子府的大门外,慕容睿有礼的给门房内的老伯搭着话说道:“老伯,小生姓慕,这两位小公子是小生的弟弟,我们前来拜见司徒公子,劳烦老伯通传一声。”

有礼貌的年轻人,总是格外讨老人家的喜欢,老伯温和的冲慕容睿笑了笑,搬出了三把椅子来请他们坐下,转身蹒跚的朝里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司徒南大踏着步子出来了,看见是慕容睿,眼中浮起了一抹错愕,及至看到慕嫣然身后乔装过的贺婉茹,顿时闪出了一抹惊喜,让贺婉茹不由的羞红了脸。

“就不招呼你们进来坐了,再等我片刻,马上就出来…”

想来是误会了来人,本打算亲自请“他们”进去小坐片刻,此刻却不得不避嫌了,司徒南眼含歉意的跟三人打了招呼,疾步进去了,不一会儿,穿戴一新的返回来,摆了摆手,一行几人朝外面热闹的街市上走去。

逛了一会儿街市,贺婉茹的眼中,透出了一副疲惫,本想扶靠着慕嫣然,可一想到两人都是男儿装扮,大街上,却是不好如此,是故,贺婉茹皱着一张脸频频打量慕嫣然,不一会儿,便被司徒南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

指了指前方的一个菜馆,司徒南介绍一般的说道:“很普通的一家菜馆,不过味道却是极好,楼上也有雅间,咱们今儿就在这里用午饭如何?”

“好啊…”

贺婉茹和慕嫣然齐声应道,随即,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菜馆不大,桌椅也都是一副陈旧的模样,可一眼望去,大厅内打扫的却是极干净,便连搭在活计肩上的抹布也洗的发白,处处都透着一份舒心。

贺婉茹和慕嫣然甚少在外用饭,自是没来过此处,司徒南和慕容睿谦让了片刻,最终不客气的点了几道菜,显然是常来这儿吃,一瞬间,贺婉茹的眼中,又泛起了一抹难过的不忍。

堂堂秦国王子,在国内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来了大梁做质子,竟连都城内的小菜馆都熟悉了,真不知是该感叹他适应的快,还是心疼他如此巨大的付出了。

伸手过去晃了晃贺婉茹的胳膊,慕嫣然略微摇了摇头,顿时,贺婉茹想起慕嫣然曾经跟她说过,敏感的自尊心,会使得人对旁人投来的同情报以敌意,从而产生愤怒,想到此,贺婉茹故作疲倦的趴在方桌上歇息了会儿,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方才那副欢喜的模样了。

而一旁的司徒南,看了慕嫣然一眼,淡淡的笑了笑,未再多言。

一顿午饭,四人用的和睦极了,慕容睿和司徒南天南海北的聊着,到最后竟生出了一副惺惺相惜的知己感觉,一旁的慕嫣然和贺婉茹直听得目瞪口呆,像是第一次见识男人的健谈一般。

吃完饭,又用了几盏茶,窗外的街市上,已愈发的喧嚣起来,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听起来有一种此起彼伏的悦耳。

结了帐,跟在伙计的身后顺着楼梯往下走,临出门时,几人的耳边,听到了大堂内众人的闲谈声。

“慕府如今如日中天啊,家里出了一个年轻的将军不说,又出了状元郎,连襄王府宠在手心里的小郡主,也成了慕家的媳妇,啧啧啧,真是不得了啊…”

“嗐,你那都是老黄历了,太子妃是慕宰相的外甥女儿,过不了多久,慕府那位小姐,怕是要做襄王世子妃了…”

“谁说的,我可听说慕府的小姐是许了做皇子妃的,不过却不知道是焕王,还是那位不得宠的六皇子了…”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花落谁家,慕府的滔天富贵还在后面就是…”

“是啊是啊…”

漫天纷传的话语,落入慕嫣然几人的耳中,却格外的刺耳,不一会儿,慕容睿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转过头忿恨的看了那些人一眼,慕容睿克制的推着脸色不虞的慕嫣然出了菜馆的门。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零二章 驳斥

第二百零二章 驳斥

“这些人真可恶,像长舌妇一般非议嫣然姐姐,太过分了…”

打抱不平的低声斥责着,贺婉茹一脸的不忿。

撇了撇嘴角,司徒南脸色平静的冲慕嫣然低声说道:“流言止于智者,何苦与无谓的人生气,累及自己呢?”

深呼了口气,慕嫣然满眼感激的看了司徒南一眼,一边,却仍旧怏怏不乐的说道:“流言可畏,可又有多少智者呢?”

一时间,慕嫣然想起了两年前自己设计了流言在都城中散播开来,从而让沈氏心不甘情不愿的交出了掌家权利的那次。

既有因,必有果,难道,真的是有因果循环的吗?

仰起头望着灰白的天空,慕嫣然心中闷闷的想道。

“嫣儿,别为了一些市井流言破坏自己的心情,你要记着,无论发生何事,有父兄在你前面护着你,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好,知晓吗?”

亲昵的拍了拍慕嫣然的头,慕容睿一脸真切的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绽开一个笑容,拽了拽慕容睿的衣袖,四人出了菜馆的门。

走了没几步,巷道里的两个近卫又不远不近的跟在了身后,贺婉茹眼珠一转,顿时心内有了主意。

落后几步,待到两名近卫走到跟前,贺婉茹低声的吩咐了他们几句,随即,二人拱手一应,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去了,贺婉茹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疾步追上了慕嫣然。

逛了一天,撇开在菜馆内听到的流言不说,四人还是很尽兴的,再回到慕府时,已近酉时,宫里来接贺婉茹的马车已在慕府门口停了好久了,贺婉茹交代了那两个近卫在门口候着,自己则跟着慕嫣然去了潇湘阁,换回了白日里穿的衣服。

梳洗完,又跟慕嫣然闲聊了几句,劝她不要把白日里听过的话放在心上,贺婉茹才由她送着出了慕府。

进了宫门,问清了那两个近卫打探到的消息,贺婉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会去复命了,自己则坐着软轿满腹心事的回了夕颜殿。

本来只是无心之举,贺婉茹让那两个近卫分头去都城里较为热络的茶馆酒肆打探打探最近热传的话题,不成想,他们在菜馆听到的那些话语,人人都在私下里议论,渐渐有宣扬起来的趋势了。

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闺誉,慕嫣然从前在都城中,是何等的受人褒奖,如今竟同时传出要许配三人,无论谁听到,怕是心里都会多想吧?

一时间,便连贺婉茹的心里,都起了一丝担忧的忐忑。

接连几日,慕嫣然的心情都有些低迷,虽明知那是有心人的故意讹传,只要不去理会,时日久了定会烟消云散,就像司徒南劝慰自己时所说的“流言止于智者”一般,可这样的话语,任谁听了,怕是都不会高兴的吧?

流言纷传的愈发激烈了,便连宛贵妃也听闻了,有一日特意宣了慕嫣然去漪兰宫,好言好语的抚慰了好久,直说让她别放在心里,而慕府里,从慕老太太到柳氏,一应人的脸色也都很是不虞,可看见慕嫣然时,仍旧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表面看起来,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似乎都城中并未有如此不堪的流言一般。可终究,心底隐隐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这一日礼仪课毕,贺婉茹牵着慕嫣然的手刚踏出芷兰阁正殿,门外,一个有些面熟的宫女给两人行了礼,站起身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慕小姐,奴婢是永寿宫的采蝶,太后娘娘宣你过去说话呢。”

对视一眼,慕嫣然的眼中,一抹了然,而贺婉茹,则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故作一派欢喜,贺婉茹看着慕嫣然扬声说道:“我今儿还没去给祖母请安呢,慕小姐,那咱们一起过去吧。”

未等慕嫣然点头,一旁,采蝶却是带着歉意的看着贺婉茹说道:“长公主殿下,太后娘娘这几日偶感伤寒,一直咳嗽着还没大好,若是知晓您去了,定然怕把病气过给您,不会见您呢,等明儿太后身子好了,您再去请安吧。”

明知是托辞,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贺婉茹愈发觉得情势比她想象的严重,迟疑着点了点头,看着慕嫣然和采蝶走远了,贺婉茹才疾步朝毓秀宫去搬救兵了。

“臣女慕嫣然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低垂着头进了永寿宫的正殿门,慕嫣然稳步走到太后身前三步处,跪倒在地拜道。

许久,上首处还未传来让她平身的声音,慕嫣然心内一沉,眼角处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按照陈小蝶在礼仪课上教授过的姿势端正的跪正了身子。

“知晓哀家宣你来是为了何事吗?”

太后沉声问道。

垂首磕了一个头,慕嫣然轻声答道:“臣女不知,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不知?很好,那你就慢慢的思量吧,直到你想起来了为止。”

说罢,太后径自站起了身,进了内殿。

膝盖处传来了冰凉的刺痛感,慕嫣然却是一动都不敢动,挺直了后背静静的跪着,额头上,不一会儿便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跪了一会儿,永寿宫的奴婢们忙碌了起来,碗碟碰撞,却是布起了午膳,没多久,殿内便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直到慢条斯理的用完了膳,太后又喝了茶,冷眼看了看仍旧跪的笔直的慕嫣然,才由采蝶扶着坐到了上首处,一边冷声问道:“如今呢,可知晓了哀家宣你来此的用意?”

低垂着头看着眼前的地面,慕嫣然再次轻声答道:“臣女不知,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怒容顿现,太后厌恶的瞪了慕嫣然一眼,极为不满的斥道:“人贵在自知,连这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还配做长公主的伴读吗?既如此,那你便跪着吧,跪倒你知晓了为止。”

话音落毕,宫门外,传来了女官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长公主殿下到…”

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太后斜眼看了面无表情的慕嫣然一眼,抬眼看向迈过门槛进来的皇后和贺婉茹。

“臣妾/孙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后和贺婉茹一起给太后娘娘行了礼。

“平身,赐座。”

话语平静,太后对跪在身前的慕嫣然视而不见。

“你们来的正好,如若不然,等会儿哀家也要派人去宣你们来的。”

看了一眼皇后和贺婉茹,太后沉声说道。

“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知晓必是与慕嫣然有关,皇后的心里,浮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慕嫣然,她淡笑着看着太后问道。

“如今都城里纷传慕小姐天人之姿,襄王府和皇家都争着想娶她进门做媳妇儿呢,皇后想来也听说了吧?”

狠狠的剜了慕嫣然一眼,太后转过头看着皇后问道。

神色一怔,皇后随即点头应道:“臣妾听说了,可这等荒谬的谣传,臣妾觉得可笑至极,所以并未理会。”

一口气憋在胸口,太后的脸色微变,什么都未说,借着端起茶碗喝茶的功夫,掩下了心头的郁结。

“荒谬?明着听来,好像是一家女百家求,无上的荣耀似的,可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孩儿,会传出这样的非议来?怎么传出的不是旁人,偏偏就是她呢?哼,身正不怕影子歪,若不是自己行为有失,又怎会传出这样难听的话语来?”

一句接着一句,太后似是认定了慕嫣然行为不妥一般,将大大的帽子扣在了她头上。

见皇后说不出话来,太后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方看着慕嫣然问道:“如今,你可知晓了?”

俯首磕了头,慕嫣然低声答道:“臣女知晓了。”

“那,你可知罪?”

声音中带着一丝问罪的狠戾,太后扬声问道。

紧咬着嘴唇,慕嫣然一语不发,一旁,贺婉茹已急着说道:“太后,慕小姐每日除了跟我一起上课,其它时候都在慕府闭门不出,这样的谣言,定是那些羡慕嫉妒她的人不怀好意胡乱编造出来的,太后,这样的话,实在不可信啊。”

“放肆。长辈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这两年的礼仪,是白学了吗?”

太后一向对贺婉茹疼爱有加,平日里也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如此刻一般厉声斥责,却是头一遭,瞬时,贺婉茹的眼中,便流出了委屈的泪珠。

有些不满的摇了摇头,太后看着皇后沉声说道:“历年给皇子公主选伴读,都是德行出众的孩子,慕嫣然品性本就堪堪而已,只因着与婉儿同日生辰,占尽了便宜。你们由着婉儿的性子来,哀家也没有过多置喙,可如今呢?堂堂长公主的伴读,竟传出了如此不堪的流言,让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言辞愈发激烈,太后看着皇后不虞的脸色继续说道:“再这样下去,连婉儿的声名,都要被她给连累着带坏了。”

“依着哀家的意思,慕嫣然这长公主伴读的身份,便到此为止吧,重新从都城贵门中婉儿她选个品德皆优的女孩儿吧。”

太后径自决断的说道。

“太后…”

一瞬间,皇后和贺婉茹均失声唤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零三章 思过

第二百零三章 思过

“祖母,市井中人恶意讹传,与慕小姐并无干系,怎可因别人的非议之过,来惩罚慕小姐呢?这不公平…”

贺婉茹的脸气的通红,满眼不甘的看向太后。

眼神一冷,表情不怒自威,太后扫了慕嫣然一眼,方看着贺婉茹语气冰冷的说道:“无风不起浪,那为什么这些流言传的不是张家的小姐,李家的小姐,偏偏就是她呢?若她本身无可挑剔,这些流言会惹出来吗?”

“婉儿,不得任性。”

贺婉茹的话未说完,便被皇后警告的眼神打断了,一瞬间,贺婉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后,仿佛不相信一向疼爱自己并怜惜慕嫣然的母后,会这样阻止自己。

“母后,嫣然姐姐明明就是被冤枉的,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我们不但不信她,还要帮着那些坏人一起欺负她,母后…”

站起身看着皇后强辩着,贺婉茹的眼中,已泫然带泪,仿佛那个被流言中伤的人是她一般。

很多时候,在面对不相干的人的冷言冷语时,人往往会很理智的保持平静,可就是那些你在乎的人给你的温言软语,能让你一瞬间溃不成军,就如同此刻的慕嫣然。

原本在冰冷的地上跪了这许久,慕嫣然的身上,心里,已是一片冷寂,此刻见贺婉茹这样维护自己,她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暖流,眼眶中的温热,愈发让她觉得满腹的委屈都值得了一般。

眼中的怒气越来越明显,太后满是皱纹的手背上,已突起了几根青色的筋络,她就不信,自己治不了那个已是一品诰命夫人的柳氏,难道还连一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了?

此刻的太后,已不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而是后/宫中除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她决不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既然自己已决定了让慕嫣然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那她就多一刻都不能留在这儿。

想到此,太后冷冷的看着慕嫣然沉声说道:“这流言的来头且先不去管,只论这其中牵扯到了哀家的皇孙,哀家就绝不能轻饶。自古红颜祸水,即便只是流言,哀家也不许…”

说罢,太后满脸厌恶的看着慕嫣然挥了挥手说道:“退下吧,方才哀家所说,你可要记清楚了,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是长公主的伴读了,守好你做慕府小姐的本份吧。若再有下一次,可就不会像这一次这么简单了…”

事已至此,慕嫣然除了深深的叹息,再无任何感受。

规矩的给太后和皇后磕了头,慕嫣然缓缓的站起身,扭头朝外去了,一旁,贺婉茹一脸不忿的给她们行了礼,疾步跟上了慕嫣然,两人一起踏出了永寿宫正殿。

大殿内,顿时静谧了起来,皇后神色平静的小口饮着茶碗里的茶水,似乎那是难得一见的香茗一般,而上首处,太后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过了片刻,太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不信,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了慕府的一个小丫头,敢来跟自己争辩。

如实想着,太后的表情愈发舒缓下来,仿佛方才大怒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太后,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慢条斯理的说着,皇后笑语盈盈的看向太后,仿佛是天下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婆媳闲话家常一般。

“有什么话就说吧。”

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皇后,太后沉声说道。

“当日为婉儿选伴读,臣妾选中了慕嫣然,一来,是因为她和婉儿生辰是同一天,着实有缘,再加上婉儿也确实喜欢她,伴读嘛,本来就是陪着公主一起学习玩乐的,自然要以婉儿的喜好为先。后来太后问起,臣妾也是如实回禀的,当时,您也应了的,说慕宰相的女儿,人品自然是好的,这样也算是皇家给慕宰相的恩宠,这,便是选中了慕嫣然的原因之二。如今,区区两年过罢,慕嫣然便被免了长公主伴读的身份,这不是当众打了慕宰相的脸嘛。不知道,慕宰相若是知晓了,又会作何感想?”

好整以暇的说完,皇后一脸真诚的看向太后,仿佛等着她为自己解疑答惑一般。

“你是在拿慕昭扬威胁哀家吗?”

太后的脸上,顿时像结了一层霜一般,说不出的冷漠。

“臣妾不敢,臣妾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纷传流言的人,先不说其用心何意,可慕嫣然自始至终都是受委屈的那个人,出了这种事,皇家不先想着平息事态找出真凶,而是先撇清自己身上的干系,这样的作法,不说慕宰相,便是旁人,怕是也要寒心的吧?再说了,婉儿从前是什么模样,太后也是清楚的,这两年跟着学习诗书礼仪,身上的变化有多大,太后必定也是瞧在眼里,看在心里的,这其中不乏婉儿的认真上进,可慕嫣然却绝对是功大于过,太后如此处置,臣妾实在无法向慕宰相和慕夫人交代,不若,这惩治的懿旨,就从太后的永寿宫发出吧,太后意下如何?”

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皇后的脸上,一如既往般端庄的国母笑容。

脸色青白交加,太后的眼中,顿时像射/出了两束寒光一般,两人静默的对视着,却是谁都不让谁。

过了片刻,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主意,太后缓和着情绪叹道:“哎,真是老喽…这后/宫的事,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自该由你来处理,哀家就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好了。如此,你可满意了?”

温婉的笑着,皇后轻声说道:“太后言重了,这事自始至终都与臣妾无关,又何来的让臣妾满意?臣妾只要打理好后/宫诸事,让皇上能够安心处理前朝国事,臣妾就满足了,相信太后和臣妾的想法是一致的。”

“既如此,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见皇后话中带刺,太后忍不住出言问道。

“既然流言与她有关,这些日子又是流言甚嚣尘上的特殊时期,再进宫做伴读,自是不合适的,不如,就让她在家面壁思过一个月吧,等事情平息了,一切如常,这样,慕宰相面子上也过得去,太后觉得呢?”

皇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以目光问询着太后的意思。

高高的扬起,轻轻的落下,此刻,太后的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可慕昭扬如今的身份地位,确实不是轻易可以处置的,点了点头,太后沉声说道:“既是面壁思过,自然是要拿出一副诚意来,这样吧,让她给哀家抄送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百遍,等一个月后进宫的时候呈上来吧。若有一丝凌乱,则全部重新抄过。”

“是,臣妾遵命,臣妾告退。”

见太后再无异议,皇后站起身给太后行了礼,恭敬的退出了永寿宫。

二月初八,一道口谕从毓秀宫传至慕府,口谕中言:慕嫣然行事冒失,特罚在府中静心思过一月,罚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百遍。

慕府众人早已从慕嫣然口中得知了此事,此刻,心知肚明太后是为了流言之事责难慕嫣然,满心无奈。可皇后将懿旨改成了口谕,这件事自然不会在宫中的档案里有记载,转瞬,慕府也明白了皇后的一片维护之心,遂态度恭谨的领了口谕,开始了让慕嫣然闭门思过的日子。

说是思过,除了听起来不那么光彩,慕嫣然对可以整日呆在府里的日子,还是很满足的,毕竟,不用每日里天还没亮就起身往宫里赶了。

再一想到宫里,慕嫣然愈发觉得那是个让人一进去就觉得了无生气的牢笼,想到天真可爱的贺婉茹仍旧能保持着活泼开朗的天性,慕嫣然愈发觉得这些对她而言弥足珍贵。

可是转瞬再想到那一百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慕嫣然不禁又无奈的摇起了头,一个月的功夫,相当于每日里自己最少要抄三篇,而且这其中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应付,否则被太后扣上了“字迹零乱,对神明不敬”的罪名,自己以后岂不是要永无止境的抄下去了?

想到此,慕嫣然拿出了幼时练字时的认真态度,每日里仔细的抄录着**。

没几日,原先一板一眼盯着看的经书便被收了起来,一边默背一边书写,看着娟秀的字体中散发出的淡泊,倒也另有一番意趣,从前听闻流言时心中的那些委屈和不忿,也慢慢的积淀了下去,一时间,慕嫣然觉得心中安静平和了许多。

这一日早起,到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用了早膳,又逗弄着榕哥儿玩了一会儿,慕嫣然方回到潇湘阁,似往日一般提笔默起了**,一篇还没写完,门外,紫云悄步过来,站在了书桌旁,直到慕嫣然一气呵成的写完这一张宣纸,落下最后一笔,她才将攥在手里的鹅黄色荷包递了过来,“小姐,这是秋娘让人送来的。”

神色一怔,慕嫣然放下了书中的狼毫笔,从紫云手中接过了那个一看就知道是秋娘绣工的荷包。

从荷包中取出了一张素笺默默的看完,慕嫣然紧蹙着眉头喃喃说道:“异域之人?卓远之,他想要做什么?”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零四章 异客

第二百零四章 异客

站在书桌后静默的沉思了许久,慕嫣然将手里的素笺复又装回荷包,放入了书架上一个带锁的小木匣子里。

不做声的默写了一遍**,慕嫣然心里的疑惑,也渐渐的压制了下来。

抬起头,紫云还静悄悄的站在案桌边,慕嫣然吩咐道:“你去山水居看看三少爷在不在,若是在,再回来唤我,我有事要他帮忙。”

点头应下,紫云疾步朝外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慕容睿不在屋里。

静下心来,慕嫣然认真的抄写了起来。

午膳时,慕容睿也没回来,只是打发了身边的常清回来回话,说他约了朋友在外面吃饭,让家里人别等他了,直到慕嫣然歇了午觉起来,慕容睿才微醺的回府。

虽看起来有些醉意,可慕容睿的精神却是极好的,见慕嫣然进来,慕容睿一边唤了丫鬟给他净了条帕子擦脸,一边随意的问着慕嫣然:“怎么?不会是娘打发你来瞧我的吧?放心好了,我没醉,只是许久没喝酒了,有些头晕罢了。”

慕容睿平日里极是节制,除非是有大喜事,否则他是极少喝酒的,便是出去和朋友应酬,也浅酌几杯而已,按他的说法,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可今日,方走近他的身边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慕嫣然嫌弃的拿帕子在面前挥舞着,一边走到离他较远的书桌后站好,顺势打开了身旁的窗户。

一股清新的空气从窗户里扑面而来,慕嫣然夸张的深呼了几口气,一边疑惑的问道:“三哥,你今儿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大中午的就喝上酒了。”

摆着手摇了摇头,慕容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浓茶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才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说道:“远之那儿来了几个朋友,请我过去作陪。那几个人不是咱们大梁的人,喝酒跟喝水似的,我本来不喝的,可拗不过他们,最后都使起了激将法,说咱们大梁的待客之道不如他们西域,最后,就…”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慕容睿心里还有些气愤,虽明知他们在激自己,仍旧豪迈的端起酒杯和他们喝了起来,此刻,慕容睿却觉得自己有些犯傻了,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听慕容睿晌午是和卓远之在一起,还提到了几个异域的客人,慕嫣然不禁好奇的问道:“三哥,卓公子那几位客人是今儿才来的吗?他们是哪儿的人啊,来做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慕容睿狐疑的看着自家妹妹问道:“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慕嫣然不以为然的说道:“闲聊罢了,三哥不愿意说,那妹妹不问就是了,那三哥歇着吧,等你酒醒了我再来找你说话。”

说罢,慕嫣然作势欲走,方走了几步,便被慕容睿拉住了袖子。

“好吧好吧,我说总行了吧?”

无奈的摇着头,慕容睿打了个酒嗝说道。

慕嫣然自小就和慕容睿更亲厚,可也正因为如此,跟慕容睿在一起的时候,慕嫣然的性子格外刁蛮,若是自己这会儿不告诉她,指不定她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来对付自己呢。一时间,慕容睿不禁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过节,自己不带她出府玩,她就一脸平静的转身回去了,可随后,却被慕老太太拿话给留在了府里,最后,谁都没能出府去玩,大眼瞪小眼的在府里拘了一天。

所以,每每看到慕嫣然一脸平静的妥协,慕容睿的心里都会升起一分忐忑,生怕下一刻,就被自己的亲妹妹给算计了。

“远之那几个朋友是从西丽来的,有两个是做生意的,听说大梁的茶叶和瓷器物美价廉,所以先采买一些运回本国。另外两个,却是游玩,一路游历,就到了都城,跟那两个做生意的人搭伴的,据他们说,大梁已经被他们走的差不多了,再去东面走走,就要回西丽去了。”

轻描淡写的说了那几个人的来历,慕容睿一脸“就这么简单”的表情。

四个人,比秋娘心中所说的少了一个人,那另一个人,又去了哪儿?

心中胡乱猜测着,一回头,正对上慕容睿探寻的目光,慕嫣然抿着嘴思忖了一下,方一脸肃穆的说道:“三哥,你不觉得奇怪吗?卓公子从进府以来,从来没跟任何人聊起过他从前的事,就是四哥,他俩在一起很亲厚了吧?可提起卓公子,四哥都说完全摸不着头脑,感觉他的过去就是一个谜。近一年多,先是冒出了一个相依为命的老仆,然后,现在又是几个异域的朋友,难道三哥心里就没有一点疑惑?”

见慕嫣然难得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慕容睿的脸上,也掩去了方才的随意,一手揉捏着鬓角,他默不作声的思虑了一会儿,方沉声说道:“其实打从他进府的时候,我就怀疑过,只不过瞧他一向自律,而且从未做过什么不该他的身份做的事,所以,想着他也是个可怜人,所以我才渐渐的放下了对他的防备之心。不过这几年,在他身上,我确实是没发现有什么疑点,即便是当时觉得有,再去查,也觉得合乎情理了。这会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他身上,定是有什么秘密。”

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慕嫣然引导着说道:“三哥,卓远之刚入都城,是父亲带他来的,那时,父亲是去送番邦使者的时候,在都城外的十里亭遇见的他,可是,十里亭那里并不荒僻,每日人来人往,为什么单单就是父亲?三哥…”

“嫣儿,这也是我最初的怀疑,因为在那之前的一日,兵部的一位大人出任参政史,大哥他们去送行,我也跟着一同去了,来回几个时辰我们经过了十里亭两趟,并未见亭子里有人。可远之进府后却说,他那些日子一直徘徊在城外的十里亭,巧遇了父亲,极好运的就被带进了都城。”

见慕嫣然提出的疑问跟自己当初的怀疑不谋而合,慕容睿的酒,顿时有些醒了,想起当时的事,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激动起来。

“所以,三哥,我觉得,我们既然有了疑惑,就不该轻易放过,哪怕不能查出什么眉目,也要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