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随行,随意的闲聊几句,边关的事也好,都城里的趣闻也罢,总能让两人找到共同的话题,那条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的路,几日下来,竟似是一下子就到了一般,让二人每次挥别时都满面不舍。

宋晓的事,贺启暄从慕嫣然口中听闻到的时候,脸上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羞窘,虽眼中的狼狈快的一闪而过,仍然被慕嫣然抓到了,心内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久久盘旋,慕嫣然却是知趣的没有再多问。

这一日从夕颜殿出来,却再未遇上贺启暄,一个人静静的走到内宫门处,不自觉的四处张望了几眼,长长的甬道内除了派来接自己的软轿,再无旁人,慕嫣然不动声色的掩下了心里的淡淡失落,径自坐上软轿,出了宫门。

换到马车上的时候,小安子竟也似慕嫣然一般四处张望了许久,随即,却小心翼翼的问道:“慕小姐,这就回府吗?”

神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小安子的意思,慕嫣然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车帘落下,慕嫣然有些落寞的低垂下了头,一边,却暗暗的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自顾自的安慰了几句,心里堪堪舒服了些,马儿嘶鸣,车子旋即停了下来,耳边,传来小安子的请安声:“奴才见过宣王殿下。”

叫了起,贺启暄的脚步声响起,慕嫣然的眼中,闪出了小小的光亮。

“我今日早起出宫了,没来得及赶回来,你莫要怨我。”

车厢外,传来了贺启暄刻意压低的解释声,慕嫣然心头一暖,低声说道:“你有事,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旋即,车外没了声音,慕嫣然探头去看,正看到了贺启暄正握着缰绳,跟身边的人说话,那人,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宋晓。

宋晓侧脸面对着马车,可慕嫣然却是看了个满眼,再回头去看,贺启暄的脸上,仍旧如往常一般,是和煦的浅笑,平日里,慕嫣然觉得那丝笑容像是春天的暖风一般,丝丝缕缕的绕在自己身畔,说不出的清爽,可此刻,却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安公公,赶车吧…”

看着坐在车帘外的小安子,慕嫣然沉声吩咐道。

“慕小姐,宣王殿下说让奴才候着的。”

小安子解释一般的答道。

“不用了,我是回府,并不是去宫里,安公公,赶车吧…”

知晓自己的恼怒有些莫名其妙,慕嫣然仍旧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虞,话语中透着一丝清冷,她执拗的吩咐着小安子,片刻后,马车缓缓的驶动了。

看见马车驶动,贺启暄有些着急了,扬声唤了一句,见小安子并不为之所动,贺启暄转过头看着宋晓说道:“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再说宫里还有御医,以后就不劳烦肖…宋小姐了,告辞。”

说罢,贺启暄翻身上马,追赶着慕嫣然的马车而去了。

脸上的失望伴随着心里的不舍扑面袭来,宋晓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辆宫车,眼中浮起了一抹不甘。

“慕小姐,奴才明日老时间来接您,奴才告退。”

俯身给慕嫣然见了礼,小安子赶着马车走远了,身后,是驾马疾驰而来的贺启暄。

“喂…慕嫣然…”

见慕嫣然不搭理自己,径自迈进了慕府大门,贺启暄高声唤道。

脚步微顿,慕嫣然转过身恭敬的行了福礼,眉眼不抬的轻声问道:“不知宣王殿下有何吩咐?”

宣王殿下?

贺启暄眸色微沉,攥着马鞭朝前走了一步,定定的看着面前脸色平静的慕嫣然沉声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吗?”

“宣王殿下误会了,臣女并没有生气,也不敢生气。若无其它吩咐,请恕臣女告退。”

眼睛看着贺启暄站在台阶下的衣袍下摆,慕嫣然轻声说着,转身欲走。

“慕嫣然,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男子显然动了怒,话语中,已带出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慕嫣然不自禁的顿住了脚步,却仍旧执拗的背对着他。

“昨儿出宫时,明明还是好好儿的,今儿我虽然迟了,方才也跟你说过缘由了,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要是哪儿做错了,你说出来,我改不就是了,这样甩脸子给我看,好玩吗?”

见慕嫣然背向自己,甚至不愿意转过脸来看着自己,贺启暄心里恼怒,口气也跟着不善起来。

明明那日自己已跟她说过宋晓是女儿身的事,即便是自己,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也不敢擅自跟他说话,唯恐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可如今呢,大庭广众之下,他一脸浅笑的和宋晓说话,倒说自己甩脸子给他看?

只觉得满腹委屈,慕嫣然的眼中,顿时迷蒙起了一层水气。

缩在袖笼里的手,冻的有些伸展不开了,慕嫣然狠狠的攥紧拳头,沉声说道:“臣女也觉得这样不好玩,既如此,请宣王殿下早些回宫吧,何必站在这里瞧臣女的冷脸呢?”

说罢,慕嫣然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将眼中的泪意压制回去,转过头瞪了缩在门房里的紫云一眼,径自朝前走了。

瑟缩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贺启暄,紫云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吃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吃醋

一连两日,慕嫣然在宫里遇到贺启暄,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可却依足了规矩,让人一点儿错都寻不出,而贺启暄,每每看到慕嫣然平静淡漠的表情,都恨不得把她箍在怀里狠声的问她究竟在别扭什么,可那双平日里巧笑嫣兮透着无穷情意的眼眸,如今却再也不直视自己,贺启暄顿时觉得心中无力的溃败,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夕颜殿里,早就注意到二人之间有些不寻常的贺婉茹打探着慕嫣然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嫣然姐姐,你和宣王哥哥怎么了啊?”

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慕嫣然叹了口气沉闷的说道:“没事,过几天再说吧,许是我自己想多了。”

慕嫣然不愿意说,贺婉茹不知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便是想要劝解,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一时间,也跟着闷闷不乐起来。

在贺婉茹心里,若是贺启暄和慕嫣然两人之间闹了别扭,那一定是贺启暄的错,温婉大方的慕嫣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惹他呢?

嗯,一定是宣王哥哥的错。

如是想着,再见到贺启暄的时候,贺婉茹就一脸不快的板着脸低声埋怨道:“肯定是宣王哥哥做错了什么,嫣然姐姐很少生气的,婉儿每次惹她,她从来都不恼婉儿的。”

被贺婉茹这样说,贺启暄很有些无奈,可若不是慕嫣然的错,那只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了,贺启暄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到底是那里惹到了那位姑奶奶,以至于让她看见自己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好像自己是蛇蝎猛兽一般。

心中的郁结无人能诉,每日里,贺启暄依旧远远的跟在她身后,只盼着哪一日慕嫣然能回传心思,怒他也好,嗔他也罢,只要别像现在这样对他视若无睹就好。

第二日便是十月二十了,庐王携着妻女等一众下人,启程前往藩地了,太子等人一路送到城外的十里亭,两队人依依不舍的告别,一边,焕王和贺启暄,脸上却是神色不明。

庐王的藩地在大梁西南边的永州,辖地内地广人稀,若是好好打理,极容易出政绩,那块地,原本淑妃还极力为焕王争取,可永成帝不置可否,最终,把那块藩地给了庐王,为此,后/宫里,贤妃一脸的得意,而淑妃,却没少怄气,

大梁旧例,皇子年满二十周岁就要前往藩地就任,如今,焕王已经十九了,明年他也要离开都城了,却不知道,永成帝会将自己发派到哪里去,若是事先能知道,自己还能提前想办法筹谋,否则,真等到迫在眉睫的那一天,鞭长莫及,就要悔恨终生了。

如是想着,焕王的心里,越发忐忑难安。

另一侧,贺启暄却是一脸的憧憬。

贺启暄,怕是几位皇子中唯一真心想去藩地的,一想到能天高地远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贺启暄就无限神往,可惜,还有三年。

想到此,贺启暄情不自禁的瞟了一眼远处贺婉茹的马车。

看不到那个鹌鹑状缩在马车里的慕嫣然,贺启暄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又是一副苦恼的表情。

回宫的路上,贺启暄一直伴在太子身侧,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边关的一些琐事,眼角余光处,贺婉茹的宫车已掉转了方向,准备送慕嫣然回慕府了,贺启暄面色坦然的看了一眼太子和身边的焕王,打趣的说道:“太子和三皇兄先回宫吧,弟弟眼下有件极要紧的事要去处理。”

看了看远去的宫车,太子了然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贺启暄的肩膀,旋即,抽了胯下的枣红马一皮鞭,飞奔着远去了,而一侧的焕王,冲贺启暄笑了笑,点头离开了。

听到车外有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贺婉茹讨好的看着慕嫣然轻声问道:“嫣然姐姐,你和宣王哥哥到底怎么了嘛,你告诉婉儿,婉儿绝对不跟他说,但是婉儿要帮你出气,好不好?”

宠溺的捏了捏贺婉茹的鼻子,有些嗔怨的将她丢在一边的手炉捡起来递到她手里,慕嫣然柔声说道:“马上就要做新娘子了,身上的每一处,都要好好保养,看你,手冻的通红,到时候便是带了护甲,手也像胡萝卜一般,丑极了。宫里的嬷嬷怎么说的,你就照她们说的怎么做,一定要当最漂亮的新娘子,知道了吗?”

口中叮嘱着贺婉茹,慕嫣然对她的问话,却是转而带过,贺婉茹撅着嘴,紧紧的捂着手炉,却是什么都不敢再问了。

漪兰宫里,宛贵妃看着有些兴致不高的贺启暄,打趣的问道:“怎么了?这几日看你没精打采的,可是军营里的事,又被大将军驳回来了?”

摇了摇头,贺启暄无力的长出了一口气,将这几日慕嫣然不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随即,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面色羞窘的低声说道:“母妃定然觉得儿子没用吧,哎,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儿子压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慕嫣然分明就是看见贺启暄跟另外一个女孩子谈笑风生,心里有些吃味,只不过自己也没意识到罢了。而自己的傻儿子,却浑然不知晓,还以为自己惹怒了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每日里只能患得患失的瞎琢磨。

听贺启暄说完,再看到他苦恼的模样,宛贵妃却一时间心情大好,满面春风却抿嘴不语,午膳的时候,倒是多添了几口饭,让贺启暄愈发的苦闷。

及至贺启暄出了漪兰宫,身边的丹青不解的问道:“主子,宣王殿下都这么烦闷了,您干吗不告诉他,好让他早点哄好慕小姐啊,两人这样别扭着,您不着急啊?奴婢看着都心急。”

斜了丹青一眼,宛贵妃喃喃的叹道:“年轻真好…”

随即,却回答着丹青的问题道:“这两人瞧着是闹别扭,可又不全是,等着瞧吧,等那傻小子自己个儿反应过来,定然比吃了蜜还高兴呢,这要等着他一点点的去发现,我告诉他,那多没意思?”

能看着儿子找到自己中意的女孩儿,能看到两人情投意合的和乐模样,这比什么都让她开心啊。如是想着,宛贵妃又抿嘴笑了起来,一脸的欣慰。

襄王府书房内,贺启暄斜倚在窗边翻着手里的书册,不一会儿,就心烦意乱的将书丢在了书桌上,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枯树。

另一边,对着棋盘上的一盘残棋看的入神的贺启钧,几番抬头,见他仍旧是那副模样,不禁打趣的问道:“怎么了?才回来没几日就做出这幅模样来,难道这都城里还不如边关不成?我看啊,你是性子都撒野了…”

站直身子缓步朝方桌前走来,贺启暄叹着气道:“哎,你说,有人莫名其妙的不理你了,那是为什么?”

一个大男人,计较这般小事,自然不会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可见是女人…

联想到有人说,贺启暄每日都会送慕嫣然到慕府,再只身返回宫里,贺启钧拿着棋子的手一顿,指间的黑子,顿时掉在棋盘上,扰乱了整个一盘棋局。

“不成想我们威震一方的龙虎将军,有朝一日也会有这般儿女情长的一面啊…”

打趣的说着,贺启钧飞快的捡着子,将黑子和白子各自丢回棋盒里,掩饰着自己眼眸中的刺痛。

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客气的疏离,没有嗔怒,没有埋怨,更不会有小心眼的生气不理人,灯会那夜,她顽皮的小捉弄,她站在自己身前看杂耍时脸上真实的一惊一喜,及至自己受伤后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和心疼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贺启钧心里的秘密一般,甜蜜,又疼痛。

而此刻,贺启钧竟觉得,贺启暄口中的埋怨,竟透着一分让他羡慕的狠的甜蜜,让他觉得有些刺耳的难堪。

“那你就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么惹到了她不就好了?女人本就是小心眼儿的,你还能指望她自己跟你说不成?”

将棋盒一推,贺启钧起身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书架旁,借着背对贺启暄的功夫,掩住了自己的失落。

听贺启钧如是说,贺启暄懊恼的耸着肩膀说道:“为什么你们都说让我反省,就没人觉得是她的错吗?我脑袋都想破了,硬是没想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转过头戏谑的看着贺启暄,贺启钧扬声说道:“跟女人,本就没有道理可讲,你难道还指望她给你认错不成?”

面前浮起了贺琳蓉撅着嘴巴在自己面前抱怨慕容峻的话语,贺启钧好笑的说道:“女人嘛,心眼小,爱吃醋,爱计较…”

像是突然抓住了些什么,贺启暄重复着贺启钧的话,喃喃的说道:“心眼小,爱计较,爱吃醋…吃醋?”

眼中的惊喜,一瞬间点亮了有些昏暗的书房,贺启暄激动的在原地转着圈,想着慕嫣然生气那天的情形,心内顿时有了计较,而一旁的贺启钧,脸色越发灰败。

PS.贺启暄一脸无辜的看着围观的众人说:我家嫣儿吃醋不理我了,哪家的粉红妹纸陪我出去散散心?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三十六章 劝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劝和

再在宫里遇见慕嫣然,贺启暄已不复往日的忐忑,眉眼间的笑意,给他俊朗的面容又增加了几分如沐春风的喜意,让人愈发挪不开眼。

而慕嫣然,依旧冷冰冰的不愿搭理他,见到他如此高兴的模样,愈发觉得他没心没肺。

贺婉茹的嫁期快到了,莫说皇后,就是宛贵妃,也有些不舍得这个小丫头离开,这些日子,总是拉着慕嫣然和贺婉茹说话,一边仔细的叮嘱着贺婉茹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让贺婉茹每每出漪兰宫时都眼圈红红的如同小兔子一般。

而看着慕嫣然时,宛贵妃像是知晓了她的小秘密,温和的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促狭,每每多看几眼,慕嫣然就会做贼心虚一般的红了脸,身处在温暖的正殿之内,却犹如架在火炉上烤一般的局促不安。

“嫣然,你和暄儿闹别扭了?”

贺婉茹被皇后差人来请走了,正殿里,便只剩下了宛贵妃和慕嫣然两人,宛贵妃看着她柔声问道。

神情有些不自然,慕嫣然淡淡的摇了摇头,嗫喏着说道:“没…没有。”

见慕嫣然不愿意说,宛贵妃抿嘴笑着,未再追问,看到她那副小女儿的羞态,心里却着实替儿子开心,只盼着能早些将婚事定下来,也让她了却一桩心事。

生怕宛贵妃再问下去,慕嫣然红着脸告退,出了漪兰宫的宫门。

这个时辰,宫车怕是还没到,若差人去唤,也要耽搁一会儿功夫,慕嫣然微一思忖,转身去了棠荔殿。

玉良媛正坐在窗前的案桌旁看书,听宫女通传说慕嫣然来了,她欢喜的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迎了出去:“嫣然妹妹来的正好,本打算这几日派人去唤你呢…”

苏若的位份,从贵人晋升到良媛后,后/宫的奴才们,便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待她,如今,从前看不惯她的那些贵人,也不敢再小觑她了,可苏若行事却比以前更加低调,一时间,便连永成帝,对这个私下里直言不愿侍寝的妃嫔,也另眼相看。

这其中,除了苏若像极了少女时的宛贵妃以外,还有,便是苏若的知进退了。

“姐姐找我有事?”

踏进正殿,慕嫣然一边解下身上的裘衣,一边轻声问道。

看了言桑一眼,玉良媛柔声说道:“天气愈发冷了,我闲来无事,给老太太做了顶暖帽,又给叔叔和婶婶做了两双鞋,还有些哄小孩子玩的东西,妹妹带回去帮我送给他们吧。不值什么钱,请老太太她们别嫌弃。”

说着,言桑从内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递给了玉良媛。

“这是给老太太做的暖帽,这是给叔叔做的暖鞋,这是婶婶的鞋子,还有两双厚袜,这是两件小袄,大的给轩哥儿,小的是诠哥儿的…”

一件件提在手里说着,玉良媛的脸上,尽是孺慕的温情,一时间,慕嫣然觉得眼眶有些微微的温热。

“姐姐,你想家了吧?”

握着玉良媛的手,慕嫣然轻声问道。

犹疑着点了点头,玉良媛低声答道:“怎么能不想呢?做梦都在想,好在,姨**身子比从前好了很多,再也没什么让我挂心的了,如今,每日里看书,下棋,抚琴,再做些针线活,日子从未有过的安逸。嫣儿,我做梦也不敢想,我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微微扬起的面孔如白玉般皎洁,灿若星辰的眸子中透出的欢喜,也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可慕嫣然听着,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想起苏若曾跟自己讲过在山东老家时过过的悲苦日子,如今的锦衣玉食,对苏若来说,确实算的上的和美安乐了,可一想到这样一个温婉柔顺的好女孩儿,这一辈子就要这样困在高高的宫墙里,慕嫣然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姐姐,我倒宁愿,你从未进宫,就在宫外,嫁个普通的人家,过个小日子。”

心中感慨,慕嫣然看着玉良媛柔声说道。

摇了摇头,玉良媛反驳的说道:“嫣儿,我不悔,我从来都不悔,如今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

女子的脸上,尽是知足的淡笑,仿若这是她期盼中无与伦比的生活一般,慕嫣然心内暗叹了一口气,旋即点了点头,将心思拉回了面前包袱里的衣物。

两人说了会儿话,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慕嫣然淡笑着说道:“姐姐,明日我带几本杂闻游记来给你看吧,打发时光也是好的。”

点头应和着,玉良媛如往日一般,携着她的手,两人朝内宫门走去。

“嫣儿,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瞧着你闷闷不乐的…”

踌躇了片刻,玉良媛轻声问道。

见慕嫣然有些为难,玉良媛拽了拽她的手轻声说道:“你若不愿意说,便不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是为了何事,都莫要影响了自己的心情,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们为什么要把这美好的时光,浪费在不开心的事情上呢?对不对?”

玉良媛的话,慕嫣然深以为同,可再想起这几日的小别扭,心里却又觉得有些难受,迟疑了一下,慕嫣然将来龙去脉仔细的告诉了她。

掩嘴笑着,玉良媛亲昵的说道:“你真是个傻瓜…”

见慕嫣然的脸上腾起了一抹羞意,像是晕开的胭脂一般艳丽,玉良媛低声的说道:“你生气,是因为你知道那宋晓是个女孩儿啊,可宣王殿下虽然也知道,可毕竟他们在军营里共处了这么久了,宣王殿下怕是至今都当宋晓是那个男儿身的肖宋呢,你呀…”

说到最后,玉良媛还一脸夸张的用同情的语调说道:“可怜了宣王殿下,至今都还不知晓自己错在何处呢,真是可怜啊…”

“那宋晓明明就是个女孩儿嘛,他又不是不知道。”

强词夺理的狡辩着,慕嫣然的脸色愈发羞赧。

“好了,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你自己也说了,他这些日子已经低声下气的道过许多次歉了,就看在他这份诚心上,你也该好好儿跟他说话,说清楚了,不就好了?别再使性子了,知道吗?”

眼见软轿就在眼前,玉良媛顿下脚步,仔细的叮嘱着慕嫣然,直到她点头应允,才放心的挥了挥手回去了。

坐在马车里,一想到这些日子贺启暄耷拉着脸跟在马车后把自己送回慕府,见自己不愿和他说话,又怏怏不乐的掉转马头回宫,想到他那副受气的模样,慕嫣然一时间竟觉得脸颊愈发滚烫了,口中,还喃喃的念道:“傻子…”

远东大将军一行自回到都城后,这些日子一直在规整军队,等一切都核查清楚,论功行赏完,便要解甲归田了,而原本就有军职在身的那些将士们,则需要每日到营里点卯。

贺启暄从军营中赶回宫里,慕嫣然所乘坐的宫车已经出宫好久了,贺启暄叹了口气,怏怏的朝漪兰宫去了,可随即又想到那小女人是在吃醋,贺启暄又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精神劲儿。

漪兰宫里,宛贵妃正等着儿子回来用午膳,见他一扫前几日的烦闷,宛贵妃打趣的说道:“好了?”

耸着肩膀,贺启暄摇了摇头,脸上却一派神清气爽的答道:“不过快了,今儿没见着她,明儿见了,自然就哄好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宛贵妃细心的叮嘱道:“军营里都是男人,大大咧咧的,你哪里懂得女孩儿的细腻心思?到底她是女孩儿,你要多让着他。”

连道“知道了知道了”,贺启暄一脸的不耐烦,直嚷着肚子饿了,让丹青等人赶紧摆膳。

傍晚时分,天边飘洒着落起了雪花,不一会儿,地上便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霜,贺启暄从上书房出来,看着口中呼出的雾气,不由的想起了慕嫣然给他做的狐皮围脖,只是想想而已,贺启暄就觉得心里透出了一股暖意。

回瑞安宫,必定要经过御花园,方转过弯,远处有人迎面走来,贺启暄还未看清那人的长相,对方已盈盈拜道:“婢妾见过宣王殿下。”

“玉良媛请起。”

知晓面前的女子是慕嫣然的表姐,贺启暄对她,也比对待旁的低位份妃嫔多了几分客气。后来知晓这两年她闲暇的时候偶尔还会去陪着宛贵妃说话解闷,贺启暄对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也不由的多了几分好感,此刻再见,话语中,也透着一份礼遇。

“婢妾晌午见过嫣然妹妹了。”

站起身看着贺启暄,玉良媛的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关怀。

听玉良媛如此说,贺启暄也大致猜到,慕嫣然定是将缘由告诉她了,一时间,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婢妾斗胆揣测,殿下如今心里大致也清楚妹妹的心意了。不过婢妾仍旧想说一句,宋小姐隐瞒身份在先,妹妹误会在后,虽说两人都无错,可到底是女孩儿,心里总会胡思乱想。还望殿下谅解。”

直率的说着,见贺启暄并无怨怪,玉良媛莞尔笑了笑,见贺启暄郑重的点了点头,她又继续说道:“婢妾还有一个疑惑,还望殿下解惑。”

眉毛一挑,贺启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说。”

“那宋小姐回到都城,身份既已明了,为何还会身着男装与殿下在街上叙话,莫非她不知道这样是不应该的吗?”

坦言说完,见贺启暄神色怔忡,玉良媛行了礼,径自离去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金兰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金兰

十一月初六,秦国派来迎亲的使者进入了都城,整整六十辆马车,满满的装载着司徒南送来的贺礼,一时间,夕颜殿里,看着眼花缭乱的各式锦缎首饰和古玩瓷器,再想到内务府里皇后带自己去看过的那些嫁妆,贺婉茹的脸颊,顿时如同清晨天边燃起的朝霞一般,绚丽夺目。

早在司徒南派人来求娶的时候,双方就把大喜的日子议定在了十二月初八,是故,过了十一月,贺婉茹的心情,总是跌宕起伏,一边幻想着嫁人后和司徒南在一起琴瑟和鸣的幸福生活,一边,又为远离故土远离亲人而不舍,每每到毓秀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贺婉茹都要哭的鼻头红通通的,小模样可怜极了。

从大梁都城出嫁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九,寓意长长久久,知道自己在宫里只能再住三晚,贺婉茹的眼睛,又止不住的红了,一旁,皇后和宛贵妃也跟着红了眼圈,让身边的人都跟着落起了泪。

毓秀宫里,看着精神恹恹的靠在自己怀里的贺婉茹,皇后强颜欢笑的哄劝道:“婉儿,秦国和大梁毗邻,你若是想家了,就捎信给母后,母后让你太子哥哥去接你,一来一回,也就月余的模样,不碍事的,好不好?”

自从出世便没有远离过永成帝和皇后身边一步,如今却要嫁到千里之外的秦国去,一时间,贺婉茹有些委屈的说道:“母后,都是婉儿不好,婉儿不应该喜欢上南哥哥,那样,在都城里嫁人,婉儿就能永远守在父皇和母后身边了…”

说着,贺婉茹嘤嘤的哭了起来。

“傻孩子,喜欢那个人的时候,哪里顾得上想那么许多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轻柔的拍着贺婉茹的背,皇后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如天下任何一个母亲一般,仔细的叮嘱着贺婉茹有关婚后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生怕她受了委屈。

家有好女初长成,大喜的日子,原本是该欢喜的,却因为要嫁到一个不熟知的国度,而生生的添了几分离愁。

慕嫣然作为长公主的陪嫁,要送她到秦国再返回,是故,这些日子,慕嫣然也跟着连轴的转,便连停留在慕府的时间也不大多了。

十一月初八,慕嫣然留在了宫里,陪着贺婉茹,是夜,两人窝在夕颜殿内殿的大床上,抵足而眠。

想到即将要开始的新生活,想到会有很多的艰辛,二人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婉儿,你的性子天真单纯,喜欢你的人,会爱极了你这样,可是不喜欢你的人,却会觉得你任性娇气,等到了秦国,无论发生了何事,别由着性子来,凡事先冷静下来,然后三思而后行,知晓了吗?”

摸着贺婉茹有些冰凉的手,慕嫣然仔细的叮嘱道。

点了点头,贺婉茹有些哽咽的说道:“嫣然姐姐,这几年,一直都是你让着我,你从来不和我争,我知道,很多时候都是我不讲理,你别怨我,好吗?我是真的当你是我的姐姐,才那么欺负你的。”

“傻瓜,你什么时候欺负过我了?我只记得你对我的好…”

贺婉茹的情动,顿时让慕嫣然也跟着心里难受起来,这几年间两个人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一幕幕的在眼前闪现,慕嫣然的眼中,也跟着泛起了泪意。

前世时,慕嫣然和贺婉茹,本来也是交好的姐妹,却因为卓远之,渐行渐远。及至后来,慕嫣然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卓远之,而贺婉茹,在知晓了卓远之的心意后,黯然神伤,远嫁到了西丽,自那以后,二人再无瓜葛。

好在今世,这份姐妹情谊没有错过,想起刚结识的那年,贺婉茹扮作庐王的小厮,来慕府找自己玩,却被慕依然当做蟊贼,闹出了笑话;想到除夕之夜,贺婉茹堂而皇之的给自己送来的大礼;再想到这两年两人朝夕相处结下的深厚情谊…

“婉儿,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孩儿,所以,你值得拥有最好的,知道吗?司徒南有你,是他的福气,而你们能在一起,又都是彼此的福气。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信他,信你自己,莫要听信别人的话,记住了吗?”

贺婉茹的身上,优点多过缺点,可因为她天之骄女的身份,更多的,却被人理解成了娇蛮,所以,这也是这么多年贺婉茹身边只有慕嫣然和她交好的缘故,想到贺婉茹就要嫁到秦国,而那里,环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是陌生人,全然不熟悉她的性子,慕嫣然有些担忧的叮嘱着。

“嫣然姐姐,我记住了…”

翻了个身,环住慕嫣然的腰身,贺婉茹在耳边糯糯的答道。

许久,殿内静静的,两人不发一言,可空气中流动着的不舍,却一层层的弥漫了开来。

“嫣然姐姐,你和宣王哥哥,你们一定要好好儿的,好吗?等将来,你们一定要来看婉儿,好不好?”

想到慕嫣然和贺启暄还在闹别扭,贺婉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走之前再帮他们调和一下,是故,贺婉茹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原本伤感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平白多了几分打趣。

捏了捏她的鼻子,慕嫣然嘟囔着说道:“好啦,知道了,啰嗦…”

见慕嫣然不如前几次一般敷衍自己,贺婉茹有些兴奋的坐起了身。

方才不舍的哭泣,让一双眼眸沾染上了一丝水气,昏暗的灯火中,显得愈发晶莹剔透,如同黑宝石一般,澄澈,精美。

“嫣然姐姐,我们答应过彼此的,一定要幸福的,对不对?”

握着慕嫣然的手,贺婉茹扬声问道。

“当然,老天爷看着呢,我们会幸福的。”

点着头,慕嫣然坐起身笑道。

深吸了一口气,贺婉茹双手合十的跪在床榻上,对着头顶上的悬梁拜道:“黄天在上,信女贺婉茹,诚心祈求,请一定保佑我和嫣然姐姐一生平安,幸福久久。”

说着,贺婉茹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宠溺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认真的举动,慕嫣然只觉得鼻头一阵阵泛酸,昔日那个直率的说“你可以唤我婉儿”,那个委屈的问“你也不喜欢我,对吗?”,那个欢喜的唤着“嫣然姐姐”的贺婉茹,和面前这个温婉娇媚的女子一点点重叠起来,无一不让人发自内心的喜欢,喜欢她的率真,喜欢她的随性,喜欢她的不娇柔做作。

磕完了头,贺婉茹站起身,哆嗦着缩回了锦被中,一边,还淘气的将冰冷的手往慕嫣然腋下塞,两个已及笄的女孩儿,顿时像两个小孩子一般,闹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在内殿中荡漾,久久回旋不散,直到喘匀了气息,慕嫣然如大姐姐一般将贺婉茹拢回被子里,有些忐忑的问道:“婉儿,你有想过你和司徒南的将来吗?”

气息一顿,贺婉茹的心里,顿时明白了慕嫣然想要问的真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