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错付

身后,传来了宋晓有些执拗的唤声。

转过身看着宋晓,慕嫣然的唇边,突然浮起了一抹怜悯的笑容,再看向宋晓时,目光也不由而然的带出了些许同情。

“宋小姐,若嫣然没猜错,你,是因为喜欢宣王殿下,所以才为宣王殿下抱不平,觉得匹配他的,该是如你一般懂他的心思,懂他的抱负,甚至能和他携手并肩驰骋沙场的女子,对吗?”

言语肯定,慕嫣然直视着宋晓沉声问道。

“我…我没有…”

宋晓的脸颊,一瞬间涨的通红,辩解到最后,话语已愈发的低迷了下去,心中,却涌起了无尽的绝望。

其实,真正可悲的是自己才对,自己连喜欢他,都不敢承认,那么多次,只能偷偷的躲在角落里仰望他,在他出征的时候担心他,在他得胜归来的时候在心底为他欢呼,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眼眶中蓄满了不甘的泪水,宋晓慢慢的低下了头。

“宋小姐,无论你今日所说的这些话有何用意,出了郑国公府的大门,嫣然都会只做不知。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嫣然与宣王殿下婚期已定,难道宋小姐以为,几句言语,就能说服宣王殿下,或者是嫣然,来放弃这段姻缘吗?”

昔日迎春花会上让自己欣赏有加的女孩儿,如今已变了太多。两年的飘零生活,让她身上的个性,一点点的被分明的棱角所取代,此刻的她,被心中的妄念啮咬,只剩下了一份孤傲,和不通人情的冷漠。

转过身走了几步,慕嫣然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那个目光执着的看着自己背影的宋晓莞尔说道:“还有一点,嫣然想让宋小姐知道。嫣然和宣王殿下,是两情相悦的,哪怕嫣然不能陪他驰骋于天地间,我们对彼此的心,却是最真的。”

说罢,慕嫣然毅然转身离去。

回到西花厅,福华郡主还和一众女孩儿们听戏听的津津有味,慕嫣然招了招手,示意福华郡主身边的贴身宫婢过来,让她请了福华郡主过来,自己则去门外候在了一边。

“嫣然姐姐,你去哪儿了?我刚才回头看,你都不在呢,可是这戏不好听?”

走到慕嫣然面前,福华郡主直言问道。

摇了摇图,慕嫣然浅笑着答道:“从秦都回来,一路上累极了,这些日子像是没缓过来似的,总还是觉得累,所以一听到喧闹的声音就觉得头都快裂开了。方才我去梅林里走了一会儿…”

“嫣然姐姐,你可是要回去了?”

嘟着嘴,福华郡主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不好意思的挽着福华郡主的手,慕嫣然眨了眨眼睛说道:“改日得空了,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叹了口气,福华郡主点了点头,随即又娇憨的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总归我们都还在都城里,只要想聚,总还是能在一处的。也是想着有几个交好的小姐日后远嫁到别处,再想见面也难了,所以才把大家都约起来的。嫣然姐姐我送你…”

挽着慕嫣然的手,将她送到了侧门处,直到看着她钻进马车,福华郡主才带着丫鬟回了西花厅。

而坐在人群中的宋晓,则一脸的失魂落魄。

在边关的那一年多,六皇子贺启暄,是几位军医那儿最脸熟的人,这其中,自然有他是皇子,身份尊贵的原因在,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的拼命。贺启暄身上的伤,可以说从来没有断过,每逢战事,他总是冲在最前面,若不是功夫好,怕是早去阎罗殿几个来回了。

那会儿的自己,女扮男装的跟着师傅在军营里打下手,那个面容俊朗却从不摆架子的“贺副将”,便在心里深深的扎了根。明知从自己逃出家门的那一刻,便注定自己的这一生,不会有好的姻缘,最起码,好人家是不会要一个有逃婚经历的女孩儿来做媳妇的,更莫说,他是尊贵的皇子了。可尽管如此,每每出了医帐,她的眼光,都会自然而然的去搜寻那个身影。

明知无望,却还如此惦念,这,便是自己酿下的苦酒吧?

心里的苦涩一点点涌起,看着戏台上美满团圆的大结局,宋晓觉得,那样的画面,愈发让自己觉得灼目一般的刺痛。

浑浑噩噩的跟着其他女孩儿们一起出了郑国公府的大门,钻进马车,落下车帘的那一个瞬间,宋晓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酸痛。

明明知晓结局的,为什么被人戳破那层薄似蝉翼的窗户纸时,自己的心里,还会如此刻一般空落落的难受,为什么?

回到慕府,潇湘阁里,紫云和紫月正在整理来客送来的贺礼,一边归置,一边嬉笑打闹着,见慕嫣然进来,紫云过来解下她身上的厚裘,一边轻声问道:“小姐,咱们院子里的人,按规矩只能带进宫六个,小姐可想好了另外的四个人吗?”

净了手,躺在暖炕上,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阵阵暖意,慕嫣然惬意的叹了一声,思忖着说道:“佩兰稳重,白薇细心,她们俩都稍稍会些拳脚功夫,再说跟在我身边也这么多年了,她俩就定了吧。其他的两个,你觉得呢?”

抿嘴想了一会儿,紫云犹豫着说道:“按说,除了奴婢和紫月,剩下的四个,自然应该是院子里的四个二等大丫鬟,可流萤和流霜,奴婢一直觉得她们俩性子太活脱了,虽说将来宣王殿下定是要去藩地的,可到底在宫里还要住三年,奴婢觉得,她俩不适合跟着小姐去宫里。”

对紫云的话语表示认同,慕嫣然喝了几口茶,钻进锦被里懒洋洋的说道:“好在还有两个月的功夫呢,慢慢儿想吧…”

说完,慕嫣然眯上了眼睛。

歇完午觉起身的时候,觉得院落里静悄悄的,慕嫣然轻声唤了一句,紫云应了声,端着温热的茶水进来递给慕嫣然喝了,然后径自说道:“小姐平日里就是脾气太好了些,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如今越发胆大了,都跑到别处看热闹去了,回头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们。”

安慰着脸有薄怒的紫云,慕嫣然递过茶碗说道:“过年的这些日子,不是都排了当值的嘛,怎么还会如此?我猜啊,定是有大热闹…”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

拍马的赞了一句,紫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大小姐回来了,在映雪堂二姨娘处哭了一通,给老太太请安时眼睛都是红红的,老太太问了一句,大小姐立马落了眼泪,后来就在柏松堂哭起来了,只求着老太太给她做主,这不,院里的丫鬟们都跑去看热闹了。”

撇了撇嘴,慕嫣然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大姐姐在府里,一向大度温顺,何曾见她和旁人红过脸拌过嘴?如今这么不顾形象的在老太太面前闹起来,可见事情也有些严重了。大过年的,下人们哪有不看热闹的?走吧,咱们去瞧瞧…”

梳洗完,慕嫣然带着紫云去了柏松堂。

踏进正屋的时候,慕敏然已规矩的坐在慕老太太下首处的扶手椅中,浅笑着和众人说着话,脸上的妆面,一看就是刚匀上去的,慕嫣然故作不知的和她打了招呼,坐在了柳氏身边。

“今儿都是敏儿不懂事,大过年的,惹的老太太和母亲心烦,还望老太太和母亲别生敏儿的气。”

面带歉意的说着,慕敏然的眼圈微微泛红,两只缩在袖笼里的手,却是狠狠的攥在了一起,将眼中的泪意生生的逼了回去。

“老太太,夫人,这高门大户里,谁家不是把庶子养在嫡母跟前的,凭什么到了宋府就说不通了?亲家母和姑爷现在摆明了就是长烟雨那个贱婢的脸,存心让敏儿没脸,老太太,夫人,咱们可不能任由宋府这么作践敏儿啊…”

柳氏下首处,沈氏言语悲怆的说着,眼角的泪,也跟着掉落起来。

冷笑了一下,柳氏没有言语,只抬头看了沈氏一眼,别转过了头,一旁,苏姨娘却面带笑容的脆声说道:“二姨娘这话儿说的,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事,本就是宋府的事,如果老太太和夫人插了手,怕是才对大小姐更不好呢吧?再说了,四少爷可是在二姨娘跟前养到大的,夫人说什么了吗?依妾身看啊,母子连心,大小姐不如就按亲家太太和姑爷的意思,将小少爷放在烟雨身前养吧,免得大小姐有瞳姐儿在,难免顾及不到。”

面色一变,沈氏抬眼去看,却见慕老太太叹了口气慈声嘱咐着慕敏然道:“这事儿,是你太沉不住气了,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不松口,亲家太太和姑爷还能从你屋里把孩子抱走不成?如今,你急吼吼的跑回家来,难不成,让宋府的人以为是娘家人让你这么办的?从前你也是个伶俐的孩子,嫁了人,怎么就这么不会处事了呢?哎…”

摇了摇头,慕老太太不再说话,而一旁的柳氏,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愈发让沈氏和慕敏然凉了心。

回到映雪堂,慕敏然怔怔的看着沈氏说道:“娘,也许从一开始,女儿就错了,女儿就不该把心放在夫君身上,否则,女儿便不会如今日一般伤心难过。”

心中似有利刃在割一般,沈氏无奈的说道:“敏儿,等过了年,娘陪你去了尘庵见过那位师太,等你的身子好了,自然会生下哥儿,别人的孩子,哪有自己的好,啊?别伤心了…”

嘴里劝着慕敏然,沈氏的眼中,却不断的涌出悲戚的泪水。

“依儿,这一辈子,都莫要把心交付给不爱你的人,记得…”

踏上回宋府的马车前,慕敏然拽着慕依然的手感慨的说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团聚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团聚

永成十九年正月初八,慕府二十多年来合家团聚的大好日子。

远在平洲的李慕氏和夫婿李云赫,携着儿女们来给慕老太太拜年,而陆慕氏一家,早在知晓大姐要来,便早早的侯在了慕府,李慕氏一进柏松堂,二十多年未见面的姐妹俩便抱头痛哭,一时间,让慕老太太又红了眼圈。

这样合家美满的日子,曾经,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如今,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儿女齐聚膝下,子孙繁衍,慕老太太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畅通透。

招呼着众人坐下,何氏带着几位姨娘去操办宴席了,柳氏便陪着慕老太太身边,和众人说起了话。

李秀儿已许了人家,嫁给了平洲当地一个富贵人家,此次跟着李慕氏来的,便是她的小女儿李盈。李盈长的不如李秀儿甜美,可举手投足间,又另有一番娇憨动人的姿态,一张小嘴又极会说话,进了柏松堂没一会儿,就被慕老太太拉在怀里不住口的夸了起来。

大人们说着话,便担心身边的孩子们都会拘了性子,唤来了慕嫣然,慕老太太直说让她带着陆绵和李盈去屋里说话,等到晚膳的时候再派人去请她们,是故,加上慕依然、慕湘然和慕秀然,六个女孩儿们娇笑着去了潇湘阁。

李盈和慕秀然年龄相当,不一会儿,两人便手牵着手去后院梅林里玩了,慕依然一向和慕湘然玩的好,可因为潘府的亲事,这两个人这些日子却不大来往了,到潇湘阁坐了一会儿,慕依然便借着要去陪沈氏的由头走了,慕湘然不想闷在屋里,便也去后院寻慕秀然和李盈了,一时间,潇湘阁内,便只剩下了慕嫣然和陆绵。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摆出棋盘来各自执子走棋了。

几盘棋下来,却各有输赢,慕嫣然直嚷着眼睛疼,紫云和紫月便收了棋盘,在香炉里撒了一把百合香,乖巧的出去了。

“绵姐姐,瞧着你眉目间满是忧愁,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女孩儿并排躺在暖炕上,一室慵懒,慕嫣然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侧过头看着陆绵柔声问道。

抿着嘴摇了摇头,陆绵绽开一抹笑容,幽幽的说道:“没什么,许是天气冷了,便没什么心情的缘故吧。都城的冬天干燥阴冷,远不像冀州那般湿润和煦,每每起风,我觉得脸都快要动掉了,所以便乏了性子,愈发不愿意出门了。”

前次襄王妃到慕府,慕嫣然隐约觉得,襄王妃似是蛮喜欢陆绵的,而陆绵眼中的欣喜,慕嫣然也瞧得分明,事后慕嫣然再问柳氏,便没什么动静了,一切,都如初夏的清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还未触及眼波,便消散开了。

陆绵比慕嫣然还要大一岁,可因着陆鸿山要到都城就任,陆慕氏也想着让女儿离自己近一些,是故在冀州时,有合适的亲事,也尽数推拒了。到都城中也有一年多了,从陆绵得了迎春花会的花魁开始,陆绵在都城中的小姐中,也颇有了些声名,可于婚事上,却一直不大顺利,如今,陆鸿山和陆慕氏都微微有些心急了。

这样的事,慕嫣然心内清楚,却不好开口劝慰,是故,也只能找一些好玩的事,转移她的心思,让她不要为此太过烦闷。

“绵姐姐,十五那日,咱们一起去庙里上香吧,妹妹可有好些心愿要许呢,到时候我们结伴一起去,好不好?”

希冀的眼光紧紧的注视着陆绵,慕嫣然眼巴巴的等着她的答复。

“我还要问过娘才行…”

没有直接拒绝,陆绵眼含歉意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欢喜的说道:“那我去求二姑母,她肯定会答应我的。”

笑嘻嘻的说着,慕嫣然掰着指头数道:“到时候,我要祈求菩萨保佑我们合家团圆,保佑老太太福寿延年,保佑父亲母亲身体安康,还要保佑哥哥嫂嫂们幸福甜蜜,小侄儿们活泼开朗…嗯,还要保佑绵姐姐找个好夫婿。”

说到最后,慕嫣然的眼中,已含着一丝打趣,陆绵不由的羞红了脸。

“绵姐姐,我们去都城外西山上的五福寺吧?”

慕嫣然扬声问道。

大梁都城外有三座寺庙,五福寺最有名的,却是姻缘线和求子观音。

陆绵心内一动,迟疑着点了点头。

虽不能与自己心中牵念的那个人有所关联,可是有疼爱自己的爹娘,自己的姻缘,定然不会比旁人家的女孩儿差,如是想着,陆绵的心里,半喜半忧。

晚膳时分,柏松堂里欢声笑语,慕老太太被搀扶到了红木大圆桌的上首处,身边,环绕着儿孙们,便连从前不敢奢望能欢聚一堂的两个女儿,也都在身边,老太太的笑容中,愈发透出了一分知足常乐的悠然喜悦。

用罢晚膳,慕昭扬招呼着李云赫和陆鸿山去了书房,李慕氏姐妹二人留在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说话,柳氏便带着儿女们各自回屋了。

“娘,我瞧着绵姐姐有些不大开心呢,明儿您跟二姑母说一声,许了绵姐姐和女儿去五福寺上香祈福吧?再说了,过了那日,女儿就不好再出门了…”

环着柳氏的胳膊软语央求着,慕嫣然说到最后,已带出了一丝扭捏。

大梁的女儿,成亲前一个月,就不能再出门了,整整一个月窝在自己的绣房内,美其名曰待嫁。

点头应着,柳氏话语惋惜的说道:“绵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就是时运不好,恰好赶上你二姑夫来都城述职,否则,要是在冀州的话,如今怕是都该当娘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慕嫣然不解的问道:“娘,娘瞧着,前次襄王妃来府里的时候,分明极喜欢绵姐姐的,怎么后来就全无消息了呢?”

柳氏对此也一知半解,摇了摇头,一边猜测的说道:“许是觉得你二姑夫只是个三品官,绵儿的身份不大匹配吧?”

想到贺启钧,慕嫣然心口一顿,但愿,此事不要与自己有关。

襄王府朝晖堂内,襄王夫妇一脸震惊的看着儿子问道:“你说什么?”

眉目间尽是不忍,贺启钧一脸歉意的沉声说道:“儿子不孝,本该在父王和母妃身前尽孝,可如今…儿子心意已决,年前便已递了折子上去,西南流寇丛生,那儿的百姓苦不堪言,儿子愿去西南平乱。”

许久,屋内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外边零丁响起的烟花爆竹声。

襄王妃眼中满是痛楚,看了一眼笔直的跪在面前的儿子,终究什么都没说,缓缓的走进了内屋。

“钧儿,你从小便个性极强,而且一向极有主意,这次的事,为父知道,你定是斟酌了好些日子的。”

目光炯炯的盯着贺启钧,襄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父也不再拦着你,只一条,凡事三思而后行,多想想为父,和你母妃。”

“儿子谢过父王。”

俯身磕了一个头,贺启钧缓缓的站起了身。

“什么时候出发?”

站起身看着已与自己比肩的儿子,襄王沉声问道。

“过了年,正月二十五启程。”

微蹙着眉头,贺启钧轻声答道。

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襄王朗声笑道:“心里别多想了,我和你母妃,还没到七老八十需要儿女们惦记的岁数呢,再说,有你妹妹在,她可比你贴心多了。”

襄王故作轻松的话语,让贺启钧的心里,没有方才那般沉重了,点了点头,他沉声应道:“父王放心,儿子不会莽撞行事的,此去一年多而已,不会超过两年,儿子便会平安返回都城。儿子不孝,只能等到将来回来了,再加倍孝顺父王和母妃,还望二老保重身体,勿要让儿子牵念。”

点头应着,襄王叹了口气说道:“为父也是从你这个岁数过来的,你心里在想什么,为父心里清楚,好好拼搏,老天爷不会辜负你的。”

说罢,襄王用力的拍了拍儿子,径自进了内屋,去安慰襄王妃了。

顿在地中愣了好一会儿,贺启钧深深的叹了几口气,慢慢的转过身,踏出了朝晖堂。

漆黑的夜空笼罩了大地,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的喧闹,贺启钧缓步走向后院,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愈发孤寂落寞。

“那枝,那枝啊,哎呀,你真笨…”

“要斜着折,这样梅枝插在瓶子里才能多开些日子,像你这日,没几日花就枯了…”

“我喜欢安静的花,就是无论你喜不喜欢它,它永远都是那副模样,任凭白天黑夜,抑或时光流转,它还是它的模样,静静的花开花落,遗世而独立,自成一态。”

娇俏的话语声,依稀还在耳边回旋,而佳人,已与自己遥遥不可见,如今,她怕是满心欢喜的等着嫁给他吧?

心内苦涩不堪,贺启钧站在梅林边,只觉得从无有过的颓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四十九章 所愿

第二百四十九章 所愿

每到年节,慕府都会比平日里忙碌万分,往年的正月里,柳氏带着何氏招呼来家里做客的内眷,慕嫣然就要跟着招呼那些内眷带来的小姐们,今年,因着婚期即到,来客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慕嫣然,只以为她还躲在屋里绣嫁妆。

正月十五一大早,慕嫣然盛装打扮好,坐着马车去了陆府。

接了陆绵,姐妹俩坐在马车里叽叽喳喳的聊着这些日子的趣事,及至到五福寺下车的时候,两人瞬间换上了一副肃穆庄严的表情,对上彼此如出一辙的板正面容,眼中,俱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五福寺在西山上,为显诚意,来寺里烧香拜佛的人,都是徒步上山,是故,看见五福寺寺门的时候,慕嫣然和陆绵已小口的娇/喘着气了,双面绯红,也愈发显得朝气蓬勃。

“哎哟,可累死老奴了…二小姐,你和表小姐带着丫鬟们进去吧,老奴去厢房里等着你们好了。”

陪着慕嫣然一同来的,是柳氏身边的赵妈妈,老人家此刻面色疲倦,况且她儿孙盈门,既用不着为儿女们求姻缘,也用不着求子,此刻见终于到了寺里,便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赵妈**话,正合慕嫣然的心意,乖巧的点着头,慕嫣然还吩咐了紫月送赵妈妈去厢房休息,自己则和陆绵带着紫云去了正殿。

五福寺占地不大,寺里请来的菩萨也不多,可百姓们都说这儿的姻缘线和求子观音最是灵验,所以每逢初一十五,这儿的香火都极旺。

天王殿里供奉着弥勒佛祖,笑呵呵的模样,也让一众百姓们纷纷磕头下拜,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家财兴旺。

慕嫣然和陆绵恭敬的磕了头,又往功德箱里各自投了一枚银锭子,才朝后殿去了。

天王殿后,是怀抱白胖婴儿的送子观音,有婆婆带着媳妇儿来的,有丈夫带着妻子来的,跪在铺垫上磕头的众人,都是满面的虔诚,整个大殿内,透着一股庄严肃穆。

慕嫣然和陆绵只在外双手合十的作了揖,便疾步朝后去了。

姻缘线的殿堂内,供奉着手拿红线的月老,满头银发的老人家,便连笑出的皱纹里,也带着几分和蔼可亲,而大殿内,此时更是人头攒动。

慕嫣然的亲事已定,此刻再拜,也只是祈求月老保佑二人白头偕老,怕陆绵不自在,慕嫣然一派轻松的说道:“绵姐姐,我们去拜月老吧,祈求他老人家保佑我们生活美满。”

说罢,慕嫣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跟在人群后排起了队。

陆绵心中羞赧,仰头看着大殿内仿佛慈爱的看着自己的月老,终究还是深呼了口气,轻移莲步迈进了殿内。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如愿跪在蒲团上,慕嫣然双手合十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陆绵小心翼翼的偷看了她一眼,方自诚心祈求起来。

再睁眼看时,便觉得月老脸上尽是宽慰自己的柔和笑容了,陆绵浅浅的笑着,跟在慕嫣然身后站起了身。

“绵姐姐,我们去求签吧…来了五福寺,不求姻缘签,多可惜啊。”

欢喜的挽着陆绵的胳膊,慕嫣然喜滋滋的说道。

出乎慕嫣然的意料,陆绵转过头看了看大殿后解签那儿人满为患的清形,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有所求而不得,才会寄希望于手中的签,无所求,自然不用解,嫣儿,我们走吧。”

陆绵的话,慕嫣然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跟着她出了五福寺。

和赵妈妈约好下山的时辰还未到,慕嫣然和陆绵便带着丫鬟去了五福寺后的山坡上。

此刻将至午时,和煦的阳光倾洒大地,身上的暖意,一点点的渗进了心里,慕嫣然半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那金黄色的晕黄光芒,心中也跟着愉悦起来。

蜿蜒的山路上,还不断的有人往上爬,从山上看去,就像一个个会走动的小圆点,连成了一副会动的图画。

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俯瞰大地,心胸也像是一瞬间开阔了一般,说不出的通明,陆绵呆呆的看着远方,满眼的迷茫。

过了片刻,陆绵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轻声问道:“嫣儿,若是只能许一个愿,你会许什么?”

沉浸在陆绵的问题中,慕嫣然思索了一会儿,方认真的答道:“只愿岁月静好,满室安然。”

喃喃的念着慕嫣然的话,陆绵的嘴角,浮起了一抹通透的笑容,许久,她怅然的说道:“是啊,岁月静好,便是最好的祈愿。”

注意到陆绵的神情变化,知晓她定是心中有所感悟,慕嫣然没再多问,两人站在山坡边,静谧的感受着天地之广阔。

不一会儿,紫月前来唤二人下山了,慕嫣然和陆绵一前一后的走到寺门口,连同赵妈妈,一行几人缓步下了山。

慕府的马车旁,此刻,已静静的候着一人。

雪白的马儿旁边,是一脸浅笑的俊朗青年,慵懒的神情,愈发衬得他风姿挺拔,慕嫣然不自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绵,顿时面若红梅。

“见过宣王殿下…”

俯身给贺启暄行了礼,陆绵转过头看着慕嫣然抿嘴笑了笑,径自钻进了马车。

“可许了愿?”

牵着马走过来,贺启暄看着慕嫣然柔声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低声答道:“许了。你呢,和谁一同来的?”

伸出手拍了拍躁动不安的马,贺启暄回过头看着慕嫣然笑道:“本想带你去看花灯的,去慕府找你,门房的老伯说你们来五福寺了,所以我来接你。”

脸上的热意愈发明显,慕嫣然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发了话,贺启暄翻身骑上了马背。

车帘掩下,陆绵不无艳羡的低声说道:“嫣儿,宣王殿下能如此待你,果真是你的福气…”

抿嘴笑着,慕嫣然凑到陆绵耳边低语了几句,顿时,两人笑闹成了一团。

听着马车里传出女孩儿们开怀的清脆笑声,贺启暄的唇角,也不自禁的泛起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先送陆绵回了陆府,及至马车停在慕府门口时,已近午膳时分,贺启暄跳下马,看着慕嫣然轻声答道:“过了今日,明儿开始,我们要有一个月不能见面了,你要好好儿的,知道吗?”

贺启暄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可眼底的深情,却像是夏日的骄阳一般灼热,慕嫣然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不敢直视的低下了头,点着头嘱咐道:“你也是…”

“本来是打算带你去看花灯的,可襄王世子过几日便要带兵去西南了,今儿晚上,约了几个朋友一起聚聚,所以…等以后,我定然日日陪着你。”

这个以后,二人均心知肚明,慕嫣然一时之间只觉得愈发羞窘,却是连头都不敢再点了,只蚊呐一般的说了句“我知晓了,你少喝些酒”,便急急的转身奔进了府门。

月明星稀,街上沸反盈天,百味轩二楼的雅间内,贺启暄、贺启钧及几个青年男子,均喝的满面潮/红,喧闹的声音,似是能把屋顶都掀翻了一般。

贺启钧饮下碗中的酒,借着如厕的机会,打开雅间的门,到了走廊里。

走廊的尽头,推开窗望去,对面便是天府茶楼,门前的空地上,如去岁一般,仍旧是一个杂耍班子,醉眼朦胧,贺启钧看了半天,仍旧未分辨出来是不是去年那个杂耍班子,可眼前,却仿佛能看到当日的自己和她一般。

那时的她,虽穿着小厮的衣服,可回眸时唇边的梨涡,和眼中的灵动笑意,却比街上的花灯还璀璨,让自己眼中只能看到她一人。

异变突起时,他甚至能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和对自己的期盼。

及至最后,那只箭刺入后背时,她的眼里,已是心疼的泪水。

贺启钧从未有一刻,能像当日那刻一般,希望时间永久的停住,他的眼中,只有她,而她,也只能看到自己。

“在想什么?”

浑然不觉贺启暄已走到了身后,听到他的问话,贺启钧微惊了一下,便摇头笑道:“在看人群里,有多少娇俏的女儿家,扮作了男儿出来看热闹。”

哧声低笑,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一边却打趣的说道:“怎么,你还想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不成?”

回过头来看了贺启暄一眼,贺启钧一本正经的说道:“是啊,我多希望自己是个山大王,能不顾一切的抢她回去,让她只在我身边,眼中,心里,只我一人…”

两人从小到大,这样的玩笑开了不知道有多少,贺启暄朗声笑着,戏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说你今儿去寺里了?可许了什么愿?”

贺启暄随口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钧叹了口气道:“惟愿岁月静好而已。”

点了点头,贺启暄再未答话,雅间里,已传出了醉语熏熏的高呼声,贺启钧转过身说道:“走吧,进去吧,今儿不醉不归…”

看着贺启钧的背影,贺启暄的眼眸中,浮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深邃。

岁月静好吗?

PS. 贺启暄满脸哀伤的念道: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我轻轻的走了,有粉红妹纸来送行吗?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五十章 待嫁

第二百五十章 待嫁

正月十六开始,慕府里客满盈门的情况稍有缓解,而慕嫣然,则不再出门了,每日里躲在潇湘阁绣绣东西看看书,再要么就是陪着慕老太太和柳氏说说话儿,日子惬意的紧。

随慕嫣然进宫的丫鬟,除了紫云紫月姐妹俩,便是白薇和佩兰了,其余的两个人,未等慕嫣然想好,慕老太太和柳氏,各自送了一个人过来,杜鹃和卉兰。

这两个人,分别是慕老太太和柳氏身边的二等大丫鬟,又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在慕老太太和柳氏身边也服侍了有几年了,最忠心不过。何况两个人都各有所长,杜鹃擅长饮食烹饪,卉兰又粗通医理,若是有个什么紧急情况,自然要比宣太医找大夫快的多,是故,想着慕嫣然要在宫里住几年,慕老太太和柳氏一合计,便将这两个人拨到了潇湘阁,等到大婚那日随慕嫣然一同进宫里去伺候。

“小姐,书架上的这些书,也要带进宫去吗?”

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着书架,紫云指着慕嫣然常看的那几本书问道。

抬眼看了一眼,慕嫣然点着头说道:“那几本我平日里常看的带着吧,其它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