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每年的初一晚上,都会在后苑的空地大放烟花爆竹,映亮的夜空,即便是在宫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难得今年能亲眼得见,慕嫣然的脸上,有些雀跃的神采。

“不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绝对比在那儿好看。”

冲慕嫣然眨了眨眼睛,贺启暄招了招手,带着她朝另外的方向去了。

眼睛睁的浑圆,看着贺启暄站在高高的房顶上观察地势,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浮起了一丝熟悉的兴奋,就如同小时候跟三哥慕容睿从后院的狗洞里溜出去玩一般。

找好了位置,贺启暄又从梯子上爬下来,拍着手说道:“放心吧,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摔着碰着的,我就在下面,即便跌下来,我也会接住你的,别担心。”

眼中透着一抹喜悦,慕嫣然毫不犹豫的解下身上的厚裘递给他,一边说道:“你替我拿好了,免得脏了破了,回去不好交代。”

说吧,伸手扶着梯子,径自爬了上去,虽动作缓慢,可却一点儿也不扭捏,让站在梯子下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贺启暄,眼中渗出了更多的欣赏,和怜爱。

跟在她身上动作敏捷的爬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墙上攀到了房顶,探头去看,慕嫣然惊诧的喊了一声,一脸的惊喜。

前面的空地上,此刻围满了人,尝试着点燃的爆竹,在天空炸开,四散着落下,慕嫣然顿时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那个缤纷的花火中一般,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一波*的烟花尽数点燃,腾然跃起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缤纷散开,整个夜空顿时被映衬的璀璨闪耀,艳丽非凡。及至最后,盛开的烟花像无数拖着长尾巴的流星,转瞬即逝的从夜空滑落,那种烂漫到极致却又悄然远去的绝美,剧烈的冲击着每个人的眼眸。

火树银花的绚丽,透着一股绚丽到了极致的烂漫,虽只有短暂的一刻,却深深的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慕嫣然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快要喊哑了,那种无人发现你,而你尽享了所有美好的感觉,真的是太奇特了,心中的悸动像是无法宣泄一般,唯有开怀的呐喊,才能表达自己的酣畅。

“乖,不喊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了,回去怎么交代?你喜欢,以后我经常放给你看,好不好?”

见慕嫣然毫不掩饰自己的真自我,又叫又跳的欢喜,站在她身旁的贺启暄满脸宠溺的说道。

“贺启暄,我好高兴,我从未像今日一般的随性畅快…”

慕嫣然的话未说完,“砰”的一声巨响后,一个巨大的光圈在头顶展开,红黄蓝绿的光点四散着落开,映红了每一个人的面容。

“快看…”

伸手指着那落下的晶莹,慕嫣然仰头看着那耀眼的繁华,欣喜的面容已有些激动的发红,眼中更是透着无尽的璀璨,此时的慕嫣然,褪去了平日的温婉端庄,别有一番娇媚可人。

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儿,贺启暄觉得,一股难以言传的感觉从心中涌起,轻声的唤着,看到面前的人儿回过神来,同样深情的凝望着自己,贺启暄情难自已的环住她,吻了上去。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四十四章 情浓

第二百四十四章 情浓

绚丽的烟花散尽,人群渐渐的散开了,偏僻角落里的宫殿顶上,贺启暄将满脸羞赧红晕的慕嫣然拢在怀里,两人的眼中,俱是缱/绻的甜蜜。

一阵冷风吹过,慕嫣然瑟缩了一下,贺启暄拢紧了她在耳边低声说道:“嫣儿,再坐一会儿,就一会儿,然后,我就送你出宫回府,好吗?”

点了点头,慕嫣然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俏皮的说道:“看在你带我看了这么好看的烟花的份儿上,如你所愿。”

俯下头在她眉间啄了一下,贺启暄的眼中,溢出了满满的宠溺。

扶着她坐下,贺启暄又站在挡风的一面环住她,将她拥在怀里,才指着黑漆漆的四周介绍着说道:“方才放烟花的地方,是宫里的后苑,平日里宫里有人要赛马蹴鞠什么的,都是在那儿。我们如今坐的这儿,便隶属于后苑,若是有人乏了倦了,就会把人领到这儿来休息。”

“那你小时候一定没少爬到屋顶上来。”

想起方才贺启暄轻车熟路的爬上来打探周遭形势的模样,慕嫣然俏皮的说道。

轻轻低下头,亲昵的碰了碰她的额头,贺启暄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小的时候,每次去上书房上完课,皇兄和宗亲家的子弟们,便会约了一起来赛马,或是蹴鞠,可他们不让我参加,也不许我过去看,所以我就发现了这里,经常会自己爬上来坐在这儿看,倒是比站在场外看的更清楚。”

脸上透着一股轻快的狡黠,可慕嫣然却觉得心里酸酸的,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锦衣华裳的少年郎,满脸是灰的坐在这儿,眼中,夹杂着疏离的艳羡,和淡淡的落寞。

心中的酸涩一点点浮起,慕嫣然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温热。

“怎么了?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现在我的骑射比他们好,蹴鞠也不一定输给他们,我还有疼我的母妃,还有你…”

搂紧了怀中的佳人,贺启暄动情的说道:“嫣儿,我很好,从未有过的好,不需要为我难过,好吗?”

点了点头,慕嫣然仰起头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柔声说道:“以后,我和宛贵妃都会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我们一起看书,一起下棋,你若是想出去,我们便出去踏青,等你有空闲的时候,还可以教我骑马,你蹴鞠的时候,我就在场外给你加油,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动到心酸的情话吗?

贺启暄只觉得心底柔软的化成了一汪水,而眼中的光芒,像是方才燃起在头顶的烟花一般灼热晶亮。

“嫣儿,曾经,我怨过父皇,怨过母妃,怨他们生下了我,却又没有像平常人家的父母一样给我那么多的疼爱。每次去襄王府,看着堂兄被襄皇叔提着马鞭打,看见襄王妃心疼委屈的在一边掉泪,事后又偷偷的送点心给他吃,我就觉得好羡慕他,那时,我就在想,父皇哪怕来训斥我,我也会很开心,母妃哪怕不为我掉眼泪,只要能多看我一眼,我都会欢喜一整日。可是,都没有…后来,慢慢的我便习惯了一个人,天大地大,不如我自己的心大,只要我自己个儿高兴,管旁人如何呢?”

轻声的诉说着自己曾经的心情,贺启暄的话语中,却听不出一丁点失落。

眼眸中的落寞,一点点的消褪,直到最后,贺启暄低垂着头看着怀中的人儿轻声说道:“嫣儿,认识你的日子,是我最开心、最快活的日子,我看到有一个女孩儿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生气,讨厌我的时候,还会娇滴滴的嗔我,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勾人,是我这十几年中从未遇到过的。我终于觉得,我的生活,不再跟从前一样,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个人和我一起,愿意听我说话,愿意撅着嘴巴埋怨我,真好…”

说完,贺启暄眼睛亮晶晶的低下头,在慕嫣然的小嘴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羞赧的扭开头,靠在贺启暄怀里,慕嫣然低声埋怨道:“不许再亲我,方才说好的,我们好好说会儿话的,你这样,还怎么说话嘛…”

刻意拖长的音调,如情人间呢喃的撒娇,贺启暄觉得心里一阵酥软,说不出的受用,连忙点头应下,一边却故作凶狠的说道:“小管家婆,还没嫁过来呢,就管着我了,不许做这不许做那的,哎,今后可苦了我啦…哎呦…”

贺启暄的话未说完,只觉得腰间的一块软肉被掐,旋即,拢紧了她软语应道:“我错了,一切都以娘子为大,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夫无不遵命。”

脸蛋红扑扑的,说不出的喜人,慕嫣然娇声嗔道:“贺启暄,你再浑说,我便回去了。”

当即,贺启暄敛正了面色轻声说道:“好吧,等成了亲,我再浑说。”

一脸的无奈,慕嫣然作势欲起,却被贺启暄紧紧搂住,一边妥协的应道:“我保证,现在开始好好儿跟你说话,这总可以了吧?”

皱了皱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慕嫣然才作罢,一边轻声问道:“跟我讲讲你在边关的事吧,那两年,很苦吧?”

深吸了一口气,贺启暄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坚毅的坦然笑容,摇了摇头,他扬声说道:“好男儿自该上战场去厮杀一场,算不得什么苦。”

说着,贺启暄将两年来的感受,细细的讲给了慕嫣然听。

“刚去的时候,只是林大将军身边的一个前锋小兵,每日里同其他的将士一般早起晚睡的训练,那些日子可真是苦,不适应边关那里的寒冷,我的手脚都冻的跟萝卜似的,等到训练完,脚上的袜子脱下来的时候,全都是血水,没等结痂,就又裂开了,就这样一层层的,开了春,脚上便起了一层厚茧,夏天热的时候,就是光着脚在营地里跑,也不觉得扎脚了。”

“打仗的时候,我总是冲在最前面,因为我觉得,大梁的儿郎,就该那般奋勇拼敌,可事后,我也会害怕,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就英勇…”

贺启暄的话还没说完,就没慕嫣然伸手给堵住了。

低下头,怀里的人儿,一脸的疼痛,贺启暄笑了笑,撇过头“呸呸呸”了几口,才说道:“今儿年初一,大鬼小鬼们都去吃酒了,定然没听见我方才的话,放心好了,有你和母妃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怎么舍得?我会长命百岁的。”

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慕嫣然轻声问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想都不许想,宛贵妃娘娘听到了,该有多伤心啊?”

点头应着,贺启暄噙着一丝魅惑的笑,试探着问道:“那你呢?你也会伤心,会心疼,对不对?”

毫不掩饰,慕嫣然点了点头,沉声答道:“自然会,所以,为了宛贵妃娘娘,为了我,还有,为了你自己个儿,你一定要爱惜自己,即便你贪生怕死,我也不会笑你,只要你好好儿的,我们,便比什么都开心。”

身上的冷意,被心底涌出的暖流一点点驱散,贺启暄吸了吸鼻子,郑重的点头应下,看了一眼云雾缭绕的夜空,沉声许诺道:“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儿的…”

满意的笑着,慕嫣然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送我回去吧,一会儿宫门要落匙了,再说,两个时辰也快到了呢,再不回去,祖母和父亲母亲该着急了。”

爽快的应下,贺启暄径自站起身,又扶起了慕嫣然,二人一前一后的从屋顶上爬下,又顺着梯子,回到了地面上。

回到瑞安宫的时候,小贵子已靠在马车前候着了,见二人到来,忙不迭的掀开车帘,让二人钻进了马车。

一路疾驰着飞奔出了宫门,回到慕府大门口的时候,紫云已捧着手炉在门房候着了,看见慕嫣然下车,忙不迭的把手炉送过去,又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回了门房。

贺启暄看着紫云的背影,凑在慕嫣然耳边低声说道:“你有个好丫鬟,回头进了宫,我得好好赏她。”

果不其然,又招来了慕嫣然嗔怒的白眼。

转了转头,见巷子里没人,贺启暄伸手将慕嫣然身上的厚裘裹紧,柔声说道:“快进去吧,记得回屋让丫鬟熬碗姜汤喝了,晚上吹了那么多的冷风,明儿若是病了,我又自责又心疼,可真真儿不好过呢。”

脸颊边的红霞,一直氤氲到了耳根处,慕嫣然低垂着头点了点头,轻声答道:“那你回去也记得喝…”

朗声应了,贺启暄看着她转过身,朝里去了,心里的眷恋,连同眼中的不舍,一起弥漫开来,如同霜色的月华倾泻在大地上一般,让人满心满眼的柔软。

情不自禁的唤住了她,在她回眸浅笑的一瞬,贺启暄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看见慕嫣然张着嘴,无声的说了句什么,随即加快步伐离开了。

眼中满是迷茫,回想着方才慕嫣然的哑谜,贺启暄一脸的怔忡,随即,唇边浮起一抹笑意,贺启暄转身大步跃上马车,吩咐着小贵子,调转车头朝着宫里赶去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瑞安宫的寝殿里,贺启暄呢喃着这句话,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佳期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佳期

正月初二,外命妇进宫给各宫的主子娘娘们请安的日子,慕嫣然到明徽园的时候,沈氏已按品级穿戴好,早早的侯在那儿了,及至几位姨娘过来给柳氏请了安,又到柏松堂给慕老太太叩了头,一众人才散了。

慕嫣然和沈氏跟在柳氏身后,坐着慕府的马车,朝宫门的方向驶去。

“夫人,妾身想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一会儿,妾身就不跟着您去漪兰宫了,行吗?”

看着对面眯着眼假寐的柳氏,沈氏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睁开眼看了沈氏一眼,柳氏点了点头,复又合上了眼睛,一时间,沈氏却觉得手心里有些冒汗。

到毓秀宫时,已有好几位外命妇先到了,柳氏依次和众人打了招呼,跟着毓秀宫的女官,过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一会儿,襄王妃携着贺琳蓉也进来了,两人亲热的聊了几句,已有女官唱念着说皇后娘娘到了,众人各自起身,整齐的给皇后行了礼。

贺婉茹已远嫁秦国,再看到贺琳蓉和慕嫣然等一众女孩儿们,皇后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哎,果然是岁月催人老,依稀还觉得她们是小孩子呢,转眼这嫁人的嫁人,育子的育子,我们可都老喽…”

皇后的话音落毕,有平日里在她面前说得上话的外命妇忙接过话茬不过分的拍着马,旁边也另有人搭腔,毓秀宫里,一片欢声笑语。

从毓秀宫出来,沈氏跟柳氏打了招呼,转身朝永寿宫去了,而柳氏则携着慕嫣然,去了漪兰宫。

老远看见柳氏二人,一早就在漪兰宫候着的贺启暄便疾步迎了上来,先柳氏一步的给她行了礼,轻声说道:“启暄见过岳母大人…”

除夕夜贺启暄冲慕昭扬行礼时,柳氏便心中欢喜,觉得贺启暄身为皇子却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年轻有为不说,还谦虚懂礼,那会儿,柳氏看着贺启暄,心里满意极了,倒真是应了民间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此刻,见贺启暄冲自己行礼,柳氏也没有刻意避开,只等着贺启暄站起身,才从袖袋里拿出早已备好的荷包递给他,一边柔声说道:“宣王殿下这样,臣妾也就不拿乔了,虽你和嫣儿还没成亲,但臣妾心里,已把你当姑爷了,你们还算是孩子,过年的荷包,总要收下的吧?”

贺启暄从前在宫里时,便不是个守规矩的,一切只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后来到边关,又在军营里跟一帮将士混了两年,是故,性子愈发随和,见柳氏不拿自己当外人,贺启暄心里愈发欢喜,大方的从柳氏手里接过荷包,贺启暄道了谢,一边冲慕嫣然眨了眨眼睛。

三人进了漪兰宫,柳氏和慕嫣然给宛贵妃行了礼,宛贵妃便指着身边的暖炕,让柳氏坐下了,而慕嫣然,则和贺启暄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宛贵妃下首处。

笑呵呵的看着柳氏,宛贵妃亲热的说道:“我这儿没那么多的规矩,你是知晓的,咱们好好说说话儿,一会儿你们也早些回去过年,等过完了年,可有的忙了。”

一语双关,看着慕嫣然心虚的低垂下头,宛贵妃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厚了。

“钦天监已算好了日子,二月里的十六,和三月里的初九,都是大吉的日子,慕夫人觉得哪个日子好?议定了,咱们就着手准备起来了,免得暄儿成日里在我这儿磨,好像是我耽搁了他娶媳妇儿似的。”

和煦的说着,宛贵妃还不忘回头打趣儿子一句,顿时,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贺启暄,也面显赧色了。

相比漪兰宫里的轻松惬意,永寿宫里,又是另一番情形。

好不容易等到来给太后请安的外命妇都走了,沈氏怯懦的走上前坐在太后下首处,低低的唤了一句“太后娘娘”,就再也不敢往下接了。

“你父亲那儿,可去瞧过了?”

斜了沈氏一眼,太后没好气的问道。

点了点头,沈氏轻声答道:“父王一回到都城,臣妾就去看望过了的,只不过父王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臣妾的身上,他也不好再花太多的心思了。”

说着,沈氏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委屈的泪水。

“是你自己不争气,如今,你父王这么说,也怪不得他。看看你,这几年,都成什么样儿了?”

当年沈氏嫁入慕府,太后在其中,也起了关键的作用,当时,一方面,是为了笼络慕昭扬,一方面,却是因为自己私心的缘故,瞧着沈氏在慕府虽不是嫡妻,可却也相差无几了,太后的心里,也略略平衡了些,谁知道,只一转眼的功夫,柳氏就化不利为有利,一点点的将从前失控的局面反转了过来,而沈氏,在慕府已可有可无,想到此,太后再看向沈氏的眼光里,也带出了一丝怒其不争的失望。

起身跪倒在地,沈氏悲戚的说道:“都是臣妾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事已至此,臣妾便是不甘心,也无计可施,只能安分守己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求莫给父王脸上抹黑。”

点着头,敷衍的应着,太后轻声问道:“今儿来,可是有事求我?”

忐忑的看了太后一眼,沈氏斟酌着话语说道:“臣妾的女儿,已与老爷的学生卓远之议定了亲事,那卓远之虽家境不好,却着实是个有才学的,便连老爷,都颇为赏识他。臣妾不想女儿跟自己一般事事低人一头,想请太后给她赐婚,也算是给依儿求个福祉。”

太后虽然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却不是旁人想来求什么,就能称心如意的。

眼中浮起怒气,太后瞥了沈氏一眼,正要怒斥,突然想到三月里就是三年一届的春闱了,太后出声问道:“你的意思,那卓远之有金榜题名的本事?”

犹疑着,沈氏低声答道:“臣妾虽不敢妄言,却知晓,卓远之的才学,远在慕府二少爷慕容峻之上。”

慕容峻,可是上一届的金科状元。

思忖着,太后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老了老了,为了你们的事,却仍旧是操不完的心。罢了,就如你所愿吧,赐婚可以,不过,却不是如今,等过了四月,那卓远之,若真是金榜题名,哀家便赐了这门婚事,如若不然,你们还是平娶平嫁吧。”

能如此,已是太后最大的妥协了,沈氏感恩戴德的磕了头,才出了永寿宫。

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沈氏在心内暗自念叨:卓远之,你可切莫让我失望…

午膳时分,柳氏等人便回到了慕府,到柏松堂陪同慕老太太等一众人用完膳,歇了午觉起来,宫里的司仪官便来宣旨了。

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吉日,定在了二月十六,满打满算,也只剩一个半月的功夫了。

好在这几年,柳氏惦记着女儿的归宿,一早就置办起了嫁妆,无一遗漏,如今只要拿出单子再仔细的核对几遍就是了,并不会显得忙乱。

之后的几日,慕府每日都是客满盈门,除却往年的人情应酬,今年还多了些提前来贺喜的,一时间,每日巷道里都停满了贺客的马车,处处洋溢着一片年节的欢快。

慕嫣然的好日子定下来,除了慕老太太和柳氏等人,慕府内最高兴的,就莫过于秦姨娘了。

与慕湘然议了亲事的那位潘府二房少爷,名慕驰,今年二十岁,三月里也要参加春闱,原本是等着议定了卓远之和慕依然的吉日,再议定潘慕驰和慕湘然的日子的,可沈氏自初二那日从宫里回来,不知怎么的,又说动了慕昭扬,直说等四月发了榜再定日子,是故,慕湘然的亲事,也只能再往后推了。

好在慕湘然还有两个月才及笄,亲事倒也不急,可秦姨娘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无论潘慕驰春闱能不能取得好名次,这个姑爷,她都认定了,如今便议亲,和等发了榜再议亲,却是全然两回事,是故,在柳氏面前坦言了自己的心思,又找慕昭扬软语说了好些好话,赶在沈氏之前,慕府和潘府议定,将两个孩子的好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六。

虽卓远之和慕依然成亲的日子绝不会晚过八月,可秦姨娘这样做,不是摆明了要让世人看清楚自己存的是什么心思吗?

每想到此,沈氏就觉得心里止不住的犯怄,看着秦姨娘的眼光,也愈发不善。

秦姨娘膝下无子,如今唯一的女儿,也有了好的姻缘,哪里还顾得上与沈氏怄气?这样想着,再想到沈氏还有慕容庭,日后更是操不完的心,秦姨娘不但不觉得遗憾,反而觉得如今的日子美满极了,再看到沈氏时,笑容愈发的甜美可人,也让沈氏心里愈发憋闷。

正月初五,慕嫣然收到了福华郡主送来的帖子,请她初六巳时去郑国公府赴宴。想着如今已是待嫁之身,不好再抛头露面了,慕嫣然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回绝信。

不一会儿,紫云又捧着宋府送来的书信进屋递给了慕嫣然,打开信看完,慕嫣然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将方才写给福华郡主的书信,扔在了炭盆里。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视

水粉色的镶边袄裙,清冷冷的银白一口钟斗篷,素淡的颜色,衬得慕嫣然眉目绮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踏进郑国公府福华郡主用来待客的正厅,屋内早到的一众女孩儿们,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慕嫣然身上,仿佛以前从来都不认识她一般。

“嫣然见过郡主…”

见福华郡主一脸欢喜的迎上来,慕嫣然恭敬的行了礼拜道。

“嫣然姐姐这是要与妹妹生分了吗?”

故作嗔怒的斜了慕嫣然一眼,福华郡主打趣的说道。

挽着她的手,慕嫣然浅笑着答道:“明明是你和我生分了才是,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见你去寻我说话了?”

福华郡主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娇憨,一旁,已有与两人交好的小姐走过来促狭的说道:“嫣然姐姐,你怕是还不知道吧?郡主前些日子已议了亲事,所以,还哪里敢到处串门子惹人非议啊?您就别和郡主计较了,回头喜宴上让她多喝几口酒给你赔罪就是了…”

这两个月,为了贺婉茹的事,慕嫣然也着实是忙,等到再从秦都回来,已到年关了,福华郡主的事,倒还真没人跟她提起,此刻见有人说,慕嫣然的脸上,一片讶异。

“瞧,如今不知道该我们谁说谁了呢…”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将福华郡主牵到正厅的角落窗户旁,轻声问道:“许了谁家啊?定了什么时候的日子?”

脸上浮起两抹红晕,福华郡主颇有些不自在的低声答道:“是我姑母家里的表兄,如今领着副将指挥使的官职,祖母说,都是知根知底的,总比嫁到旁人家去的好,已定了六月二十八。”

握着福华郡主的手连连摇着,慕嫣然喜不自禁的说道:“只要还在都城,那就好,以后咱们姐妹自还有见面的机会,方才我还担心,你要嫁到别处去了呢。”

羞赧的笑着,福华郡主看了看正厅内低语浅笑着的女孩儿,又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说道:“等过完年,再和你们玩笑的日子怕是就少了,所以福华才趁着如今大伙儿都有闲,办了这场聚会。等嫁了人,怕是就不如女儿家时自在了。”

说话的功夫,大门开了又合,陆陆续续的又进来了几位小姐,瞧着约了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福华郡主跟慕嫣然打了个招呼,让她去找相熟的小姐说笑,而自己,则去招呼其他人了。

正厅内此刻大约有十五六位小姐,一一看去,大都是相识的,慕嫣然经过的时候,各自和她们点头示意,走到了正厅中央。

“潘小姐…”

跟孤零零站在那儿的潘子汐打着招呼,慕嫣然有些诧异她的不合群。

潘子汐是左侍郎潘大人家的嫡女,潘大人是长房,而与慕湘然议亲的那位潘慕驰,则是二房的少爷,说起来,潘子汐是潘慕驰的堂妹。

神色一怔,潘子汐浅笑着和慕嫣然打了招呼。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最近可还好吗?”

慕嫣然和潘子汐原本不是很熟络,可年初的迎春花会上,潘子汐与花魁失之交臂,最终陆绵摘得桂冠,而那以后,潘子汐和陆绵的关系,却慢慢的亲近了起来,慕嫣然便和她也有了些接触,也发现那个女孩儿并不如表面表现的那般清冷,虽是嫡女,却自有一番亲和娇憨的可爱模样。

似今日一般孤独落单,却不该是她的做派,慕嫣然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不动声色的带着她走到了方才和福华郡主说悄悄话的那个角落。

“怎么了?我瞧着你不大高兴呢。”

柔声问着,慕嫣然脸上的关切一派真诚。

摇了摇头,潘子汐抿着嘴低垂下了头,翘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了昏暗的阴影,愈发露出了女孩儿心里的落寞。

见她不愿意说,慕嫣然也不好再多问,便挑了些到秦国后遇见的有趣的事,讲了几件给她听,不一会儿,潘子汐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话语停顿的间隙,慕嫣然打量了一下正厅内,依然没见那人的身影,慕嫣然的心里,不由的浮起了一抹狐疑。

明明前日送了信来,说请自己务必要来的,如今宴席都快开始了,她却还不露面,到底是何意思?

正思忖着,大门打开,一身鹅黄色袄裙,披着月白色斗篷的宋晓进来了。

将斗篷解下来递给侯在一边的丫鬟拿去挂起来,宋晓态度谦和的走到福华郡主身前告了罪,目光逡巡的环顾起了四周。

待到看清慕嫣然的位置,宋晓唇角微撇,缓步走了过来。

两年后再次出现在都城的宋晓,刚出现之时,确实引得都城内众人哗然,可宋府对外的口径统一,却是圆了两年前的谎,只说这两年宋晓都在江南陪伴在外祖母身旁,如今宋夫人思女成疾,便又将女儿接了回来。

这样拙劣的借口,不相信的人大有人在,可毕竟于己无关,所以也无人出来辩白,只不过这之后,宋晓的亲事,怕是就难上加难了。

“慕小姐安好,潘小姐安好…”

“宋小姐安好…”

潘子汐与宋晓,本来就只是彼此知晓而已,此刻三人互相打了招呼,潘子汐见宋晓显然是来找慕嫣然说话的,便有礼貌的和慕嫣然颔首微笑,径自去了旁处。

一时间,慕嫣然和宋晓,互相仔细的打量起来。

“宋小姐若是找嫣然有事,尽可去慕府,何必非要借着福华郡主的宴会,来郑国公府说话呢?”

不解的看着宋晓,慕嫣然轻声问道。

对慕嫣然的问题避而不答,宋晓别过头看了看身旁和睦的气氛,许是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格格不入的僵硬,微微拉扯出了一个笑容反问道:“慕小姐可知我找你的意图?”

神情微怔,慕嫣然摇了摇头。

“慕小姐觉得,若是喜欢了一个人,该做什么呢?”

直视着慕嫣然的眼眸,宋晓沉声问道。

狐疑的看着宋晓,慕嫣然的心里,越来越深的诧异,想及那日曾在街上遇见贺启暄和宋晓说话,慕嫣然的心里,微微一动。

唇角沁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慕嫣然看了一眼周围巧笑低语的女孩儿们,扬声问道:“嫣然想知道,宋小姐问这样的问题是什么意思?那宋小姐又会给出怎样的答案呢?”

似乎是一瞬间想到了些什么,宋晓的面容上,浮起了一抹愉悦的笑容,可是,转瞬即逝。

转过头看着慕嫣然,宋晓正要开口,正厅中央,福华郡主扬声说道:“今日福华请来的,都是昔日交好的姐妹,值此新年之际,姐妹们在一处玩乐,也算是全了咱们的情谊,自此之后,再要相聚,怕是就不如此时一般便利了,但无论如何,都希望大家的情谊,还如往常一般深厚。”

见身边的女孩儿们点头应和,福华郡主做出了邀请的动作说道:“宴席摆在西花厅,还请姐妹们入席吧,下午还准备了好些节目呢,姐妹们定要尽兴才好。”

看着各府的小姐们三两成群的出了正厅门朝西花厅去了,慕嫣然和宋晓对视了一眼,放下了方才的话题。

精美的菜肴,香甜的梅子酒,身边又都是温婉娇俏的同龄女孩儿,不一会儿,西花厅内,便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女孩儿清脆的银铃声,给这寒冷的冬日,增加了几分暖意。

用膳的时候,慕嫣然一直在思索宋晓方才的问题,可直到宴席结束撤了膳桌,花厅外的小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起了近日都城里时兴的曲子,慕嫣然都没想明白。

连日的忙碌,此刻听着热闹的戏曲,慕嫣然只觉得头昏脑胀,看了一眼身边听的津津有味的人,慕嫣然轻盈起身,出了西花厅的门。

知晓福华郡主请了好些小姐来府里,此刻她们所在的这片园子,是不会有外人来打扰的,是故慕嫣然跟着郑国公府的丫鬟,去了西花厅转角处的梅林。

只走了几步,慕嫣然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宋晓的唤声。

暗叹了口气,屏退了带路的丫鬟,慕嫣然和宋晓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梅林里。

“方才的问题,宋小姐可否先回答嫣然?否则嫣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和宋晓兜圈子,慕嫣然直言问道。

深呼了一口气,宋晓轻声说道:“我这一年多,一直在边关,想来,慕小姐已从你大姐口中知晓了吧?”

说罢,宋晓看向慕嫣然,见她点了点头,宋晓继续说道:“边关的日子有多苦,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豪门小姐,是无法体会的。所以,边关将士的壮志雄心,你们更无法知晓。这其中,贺将军的抱负,你们,就更无法理解了。”

贺将军?

表情微微顿了一下,慕嫣然顿时反应过来,宋晓说的,是贺启暄。

挑了挑眉,示意宋晓继续说,慕嫣然站在了梅树下,静静的看着她。

迟疑了一下,宋晓轻声说道:“贺将军的抱负,是做一个开疆拓土的将军,而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将军,所以,陪在贺将军身边的,应该是一个懂他,支持他的妻子,而不是…”

“而不是如我这样连花拳绣腿都不会,更不可能陪着他征战沙场的弱女子?”

打断了宋晓的话,慕嫣然沉声问道。

神情微窘,宋晓一时顿在了当地,似是没料到慕嫣然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宋小姐,如果你是对圣上的赐婚不满,又或者是对宣王接受如今的结果有所不平,才来对嫣然有此一问,那此刻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无话可说。”

说罢,慕嫣然抬脚便走。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四十七章 错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