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安乐公主俯身给皇后下拜,清远翁主率先一步跪在皇后面前连声请罪道:“皇后娘娘恕罪,西丽忠勇亲王薨逝,安乐公主有些轻微的神智不清,所以才会如今日一般着装穿戴。也是臣妾的不是,昨日将她送回安乐公主府,便自行离去了,臣妾应该好生提点的,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脸上的苛责之情一闪而过,皇后有些不忍的看向清远翁主,沉声说道:“幸好是在本宫这里,若是让太后娘娘瞧见,可怎么是好?退下吧,带她去偏殿候着…周掌事,去御衣坊找一套素净的衣裙给安乐公主换上。”

“奴婢遵命。”

周掌事领命而去。

一旁,清远翁主也忙不迭的拖拽着安乐公主出去了。

从进殿到出殿,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打算高调亮相的长乐郡主,满面的呆愣,仿佛根本未察觉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一般。

此时的安乐公主,已经十六岁了,面容似从前一般娇美,可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历经变故的沉寂。

再回到毓秀宫时,安乐公主已换上了一身月白色衣裙,头上,也只簪了一根玉兰花发簪,说不出的素净,而方才进殿时脸上的欢喜,也被一抹淡淡的哀伤取而代之。

可经历了方才的一幕,这样的安乐公主,只会让人觉得娇柔做作,一时间,围坐在皇后身侧的一众妃嫔,原本打算好生劝慰的一席话,也尽数吞回了口中,等她行了礼,稍微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起身散去了。

看了面容凄楚的安乐公主一眼,皇后轻叹了口气说道:“当日原本觉得你是个有福的,所以才选了你去西丽,谁知,哎…一会儿去给太后磕个头吧,以后就安分守己的在都城里,有你母亲照应着,日子自不会差到哪里去。跪安吧。”

本以为自己是代替了贺婉茹才远嫁西丽的,皇后必会对自己怜惜几分,哪怕不能像对贺婉茹一样待自己,总归面子上要过得去吧?

可此刻的皇后,面容上说不出的清冷,安乐公主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最终,被身旁的清远翁主拉了几把,不情不愿的俯身给皇后行了礼,跟在清远翁主身后出了毓秀宫。

“娘,皇后娘娘怎可如此待我?我可是替长公主嫁到西丽去的,要不然,如今她岂能做秦王后?娘,皇后娘娘她岂可这般待我?”

满面的不忿,安乐公主瞪着清远翁主问道。

一声脆响,安乐公主的脸颊边,现出了一个通红的掌印。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四章 本性

第二百八十四章 本性

不敢置信的看向清远翁主,安乐公主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娘…”

此时才方从毓秀宫中走出,看着身后从府里带出来的丫鬟都低垂着头站在身后,清远翁主只觉得自己有些气火攻心。

连拖带拽的将安乐公主带到一个偏僻的小路边,清远翁主方怒不可遏的吼道:“你哪只耳朵听到长公主许嫁西丽了?你又哪只眼睛看到了?”

气呼呼的粗喘着气,清远翁主没好气的斥道:“人都说,女孩儿出嫁了便是大人了,如今瞧来,你不但没长脑子,反而蠢笨更甚从前了。”

仅仅离开一年而已,昔日偏疼自己的母亲,竟会这样待自己,安乐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看到的。

攥了攥拳,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景象,安乐公主伸手去拽了拽清远翁主的衣袖,低声说道:“母亲,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会如此行事了…”

想起去年出嫁前她不舍的在自己怀里低泣的可怜模样,清远翁主心中满是疼痛,想着只要她回来了,哪怕是守寡,终究是在自己眼前,清远翁主的心里,便满是怜惜。可再一想到方才看到她踏进殿门时的那副鬼样子,清远翁主又恨不得扑上去**掌扇醒她,心中的气恼,无处可诉。

长叹了几口气,清远翁主有些无力的低声说道:“从前的事,切莫再提了,便是皇后主动开口提及的此事,可明面上,依旧是皇上的赐婚,这件婚事,从头至尾,与长公主都无一丝干系,知晓了吗?”

见安乐公主眼中俱是不解,清远翁主愈发加重了语气说道:“何况,你一个宗室之女,如今却是尊贵的公主身份,难道还嫌不够?你以为,凭借当**替长公主远嫁西丽的委屈,便能从皇家讨来更多的恩典?”

见安乐公主眼中似是有些明白了,清远翁主的眼中,浮起了一丝无奈的悲痛:“何况,你的远嫁,也只能算是替代了娘当日,也许,在她们眼中,娘这些年,算是享尽了富贵却未尽责,如今,因果循环,却落在了你身上罢了。”

明白了清远翁主话里的意思,安乐公主有些不忿的辩解道:“母亲,即便是如此,皇后娘娘方才摆明了就是给女儿没脸,这身衣服,分明就是宫里的宫婢穿的。”

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清远翁主怒声说道:“要怪,便只怪你自己吧,服衰之时,你看过谁家的女儿穿金戴银的?偏你,还真当自己是回来省亲的吗?这几年,你在都城里就老实本分些吧,如今你已不是未出阁的小姐了,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皇后娘娘尽可以用宫里的规矩教导你什么叫做妇德,到时候,我就是想护着你,也不能了。”

说罢,清远翁主又恼又怜的看了安乐公主一眼,转身径直朝永寿宫去了。

从永寿宫出来,安乐公主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了几分,眼眸中的神采,也比进宫时黯淡了很多。

直到出了宫门,听到厚重的关门声响起,安乐公主才颓丧的倒在马车角落里,话语中,也透着几分失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自那日出宫后,安乐公主像是从都城众人眼中消失了一般,再未听闻她有任何动静,可看着手中的请帖,慕嫣然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进殿以后就看见慕嫣然对着一张烫金的粉色请帖发呆,而那表情,又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的木然,贺启暄有些不解的问道。

“长乐…哦,不对,是安乐公主,她邀我明日去府邸赏花喝茶。”

扬起手里的请帖晃了晃,慕嫣然的话语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无措。

“只邀了你吗?”

知晓慕嫣然和安乐公主从前一向不合,贺启暄挑眉问道。

将手里的帖子放在案桌上,慕嫣然摊着手说道:“不知道,帖子里只说了时辰,没说都邀了哪些人。不过,据我估计,应该有不少人,焕王妃好像也收到请帖了。”

“那你去吗?”

将手里的帕子扔给紫云,贺启暄走到慕嫣然身侧问道。

点着头,慕嫣然撇嘴说道:“怎能不去?若还是小姐时,不去便不去了,如今若是拒了,回头人家该说,哎,宣王妃竟是如此小肚鸡肠的女人,可怜了宣王殿下啊,竟娶了这样的王妃,哎…”

一边说着,慕嫣然还一边摇头晃脑的叹着气,将一副市井小人的破落模样,学了个十成十,顿时逗的贺启暄仰头大笑,一边伸手将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口中笑道:“促狭的家伙…”

第二日一早,如往常一般到漪兰宫给宛贵妃请了安,慕嫣然带着紫云和白薇,乘马车到了安乐公主府。

安乐公主府位于都城临南的一边,与卓府只隔着两条街,姐妹间串个门子,倒是极方便的。

慕嫣然下马车的时候,刚好看到长平郡主的马车停下,两人颔首一笑,一前一后的进了大门。

今日的安乐公主,一袭鹅黄色绣了迎春花的对襟褙子,下身是镂金丝白纹昙花轻纱裙,乌黑的发间,也只有几个白玉压鬓簪,说不出的清雅,唯有耳边的一对紫水晶耳坠,轻晃间说不出的流转动人。

这样的安乐公主,倒是比那日看着顺眼多了。

点头示意,进了正屋,屋内已有几位小姐了,瞧着,从前都是熟识的,只不过这一年间也都尽数嫁做他人妇,与女儿家时比起来,多了几分明媚的艳丽。

慕嫣然身侧,恰好是焕王妃吕薰,看着她依旧板着脸一副清冷不与人多谈的模样,慕嫣然只得和另一侧的长平郡主说起话来。

人都到齐,一眼望去,也不超过十位,其中,却都是从前和安乐公主交好的,慕嫣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吕薰,心中暗自想道,这么说来,吕薰从前也是和安乐公主相交的?

仿佛验证着慕嫣然的猜想一般,安乐公主走过来坐在焕王妃身边,亲热的唤道:“薰姐姐…”

一瞬间,慕嫣然竟隐隐觉得,这顿宴席,似乎是专为自己而设的了,请了这么多人,唯独自己是与她不合的,莫非,安乐公主一回来,便要与自己找茬难堪了?

“慕嫣然,等我嫁去西丽,我就是西丽王后,到时想收拾你,可是轻而易举的,你会为你今日的态度付出代价的。”

安乐公主当日怨毒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响起,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的和焕王妃说话的她,慕嫣然却并未有一丝不安,心内,不禁浮起了出宫前贺启暄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说出的话语:“嫣儿,记得,你是我贺启暄的女人,无论何人,都不能欺负了你去,所以,放心的去吧,我总会护着你就是了。”

唇边浮起了一抹浅笑,笑意还未收回,一旁,安乐公主挑眉问道:“不知宣王妃有何喜事,不如说出来姐妹们一同乐一乐啊?”

眉眼轻抬,慕嫣然看着她扬声问道:“安乐公主是在同本妃说话吗?”

面色一怔,恍然反应过来如今的慕嫣然已是宣王妃,再不是那个自己可以随意呵斥的慕府小姐了,安乐公主面色一窘,却不情愿开口道歉,不由的微垂下了头。一旁,焕王妃淡笑着看向慕嫣然说道:“今日难得大家伙儿聚在一起,既是从前都交好的,宣王妃也不必如此拘束,随和些便好。”

挑眉看向焕王妃,慕嫣然淡然开口道:“哦?交好嘛,嫣然还一直以为焕王妃不喜嫣然呢,恐怕今儿还是焕王妃头一次主动和嫣然说话呢。”

似是未料到慕嫣然当着诸人的面会如此说话,焕王妃面色不虞,转而跟安乐公主说起了话。

一顿午宴,吃的极不是滋味,好在长平郡主极有眼色的一直陪伴在身边,否则,慕嫣然倒真有些味同嚼蜡的难受了。

“宣王妃,你莫要和家姐一般计较,她经此之后,定然会慢慢转变的,毕竟从前和你不大往来,想要一下子就扭转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还望王妃莫要放在心里。”

眼带歉意的跟慕嫣然说着,长平郡主的话语,极是轻柔。

点头应下,慕嫣然从丫鬟手里接过香茶,小口的抿了起来。

安乐公主如今虽是孀居之身,可回到都城,有公主的名分傍身,一时间倒也成了那些小姐们竞相示好的对象,慕嫣然看着处处人头攒动的模样,愈发悔悟今日本不该来,被笑话就笑话吧,反正贺启暄不在乎那些人的话语。

正暗自想着,安乐公主转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跟围在身边的人打了招呼,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见姐姐瞥了自己一眼,长平郡主抿着嘴走到一旁去了,而安乐公主,满面温婉笑容的看着慕嫣然说道:“从前是安乐年少不懂事,做了许多得罪姐姐的事,也说过许多不好听的话,一别许久,身处异国他乡,安乐才渐渐的明白,昔日全是安乐的过错,安乐给姐姐道歉了。如今安乐既已回到都城,此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若还是像从前一般任性,倒真是要被人笑话了,嫣然姐姐可愿给安乐这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借今天这顿宴席,我们一笑泯恩仇,如何?”

清脆的话语如珠落玉盘,慕嫣然的心里,却觉得着实可笑。

姐姐?

叫的可真亲热,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乐公主的这一番话,又有几分可信度?

眸色微深,慕嫣然敛正面容看向安乐公主。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五章 把握

第二百八十五章 把握

“公主的美意,嫣然深感荣幸。可是,嫣然有个问题想要问公主。”

凝眸看着安乐公主,慕嫣然的唇角边,沁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心中浮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安乐公主故作平静的笑道:“姐姐请说。”

“若是嫣然处处与公主做对,不但人前不给公主好脸色看,人后也处处掣肘,甚至还会派人去行刺公主,公主会将这些事尽数淡忘,与嫣然一笑泯恩仇吗?”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安乐公主的脸色刷的变了。

将手中的茶碗顿在身边的高脚几上,安乐公主怒目说道:“宣王妃这是执意要和安乐过不去吗?安乐都已经做出了低姿态,宣王妃还是耿耿于怀,哼,真不知道宣王殿下到底看中了你什么?”

无论是从前的长乐郡主也好,如今的安乐公主也罢,每次怒不可遏的时候,总要气势汹汹的说:“慕嫣然,你这是执意要和我过不去吗?”

哈哈,天知晓,到底是谁跟谁过不去?

手掌一翻,慕嫣然手中的茶碗,顿时碎在了两人中间,溅起的茶水,在两人的裙摆上,绽开了星星点点的水痕,慕嫣然面容上浮起一抹浅笑,看着一脸怒容的安乐公主说道:“呀,都是本妃不小心,安乐公主,失陪了…”

说罢,慕嫣然转头看了紫云和白薇一眼,带着二人出了屋门。

心中无比气恼,可对方却压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就好比自己狠狠击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安乐公主的一张俏脸,顿时涨的通红。

而那边,慕嫣然已提裙裾迈出了屋门,只余下了窈窕婀娜的背影。

平日这会儿,慕嫣然正在瑞安宫歇午觉,今日,却不得不与自己讨厌的人周旋,看着头顶肆意攀爬盖满了屋顶的藤萝,慕嫣然有些无奈的低叹了一口气。

主仆三人坐在廊檐下的条椅上闲聊着,不一会儿,身边出现了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一脸不自然的歉然淡笑,看着她那双娇弱纯净的眼眸,慕嫣然站起身低声笑道:“你是你,她是她,我心里即便再不喜欢她,却与你无关,你莫要多想。”

释然的笑着,长平郡主咬着嘴唇说道:“要不宣王妃回宫去歇着吧,长平会跟姐姐打声招呼,免得你留在这儿徒增难堪。”

“无碍。”

抿嘴笑着,慕嫣然大方的说道:“本是问心无愧的事,我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反正看见她我依旧笑的开心,只要她心中也如我一般释然才好…”

想想慕嫣然说的也对,长平郡主点了点头,将方才的不愉快丢在脑后,二人站在一处浅声低语起来。

直到过了申时,宴席才算是到了尾声,仿若方才二人并没有发生过口角,慕嫣然一脸温婉浅笑的谢过了安乐公主的招呼,不等她说话,径自颔首示意,擦肩而过离去了。

紧随其后,安乐公主和焕王妃也跟了出来。

还未到二门处,门外,一个小厮疾步小跑着过来了,看清来人,恭敬的行了礼答道:“公主,宣王殿下来了,就在府门口,说是来接宣王妃回宫。”

眼中绽出了一丝欢喜的神采,慕嫣然加快了脚步出去了,而跟在身后的安乐公主和焕王妃,俱是一脸的黯然。

脸色转变的极快,焕王妃松开安乐公主的手柔声说道:“你快回去吧,免得一会儿在门前碰见,宣王殿下又要说你,以为你又欺负了宣王妃呢。”

嘴角一撇,安乐公主挂着一脸不屑的表情说道:“哼,这样虚假的人,迟早有一日,宣王殿下一定会看穿她的真实面目的。”

如此说着,安乐公主仍旧有所顾忌的没有踏出正门,只是将焕王妃送到了门口,可看着贺启暄翻身骑上白马,跟在慕嫣然的马车旁,还转过头来嘱咐她坐好时的灿烂笑容,安乐公主的眼神,却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似乎,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对着自己这样笑过,眼神里那种全心全意在乎对方的感觉,即便是自己这样的外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更莫说置身其中的慕嫣然了。

凭什么,这么讨厌的一个人,周围的人都要对她好?凭什么?

心中狂躁的呐喊着,安乐公主对慕嫣然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回到宫里,将安乐公主伪善的示好当做笑话一般的讲给了贺启暄听,慕嫣然摇着头笑道:“她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呢,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般,忍气吞声的任由她欺负?”

扬声大笑,贺启暄捏着慕嫣然的鼻子问道:“你什么时候任由她欺负了?我听到的,可都是你恶声恶语的吓唬她来着,难道婉儿的讲述有误?”

嗔怒的斜了他一眼,慕嫣然伸出手张牙舞爪的作势要扑过来,口中厉声呼道:“啊呜…”

“家里果真有只母老虎…”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抬起两只手将慕嫣然的手握在掌心里,一边探头过去,在她故作凶狠的面容上轻轻啄了一口,果然,慕嫣然立即红了脸,小鹌鹑一般缩着不敢再动了。

“纸老虎…”

低声嘟囔着,贺启暄凑到慕嫣然耳边低声说道:“都说一物降一物,嫣儿,你说,我是不是生就是来降住你的?要不然,你为什么每每到了我面前就无计可施了呢?”

“谁让你总使些无赖的手段的?”

低声的抗议着,慕嫣然的俏脸红通通的,愈发衬得一双眸子星般闪亮。

两个人在一起,每每有争辩,贺启暄总会在紧要关头强势的吻住她,让慕嫣然又羞又气,等再缓过神来,方才的事情早已掀过了,一想到此,慕嫣然脸上的神色,便愈发羞赧不已。

第二日歇了午觉起身,还未等慕嫣然妆扮好要去漪兰宫,外面却有宫婢通禀,说太子妃身边的木槿来了。

“奴婢给宣王妃请安。”

俯身给慕嫣然行了礼,木槿站起身说道:“宣王妃,太子妃请你过去说会儿话呢。”

知晓秦素儿定是有事,慕嫣然点了点头,对着铜镜整理好仪容,带着她们朝正华宫去了。

正殿内,秦素儿正给团座在玉席上的一双儿女唱童谣,看见慕嫣然进来,秦素儿转过头冲她一笑,吩咐了芙蓉去泡茶了。

小皇子和小公主已经快两岁了,正是好玩的时候,每每见到有外人来,都会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侧着脑袋盯着来人看,直到想起是谁了,才各自糯糯的出声唤着,小模样极招人疼。

小公主贺语玫,周岁的时候,永成帝便赐了封号,唤做“锦容公主”。

“锦容,我是谁啊?”

将小皇子抱在怀里,抓着他的小手玩着,慕嫣然却看向锦容公主问着。

“姨母。”

糯糯的唤着,锦容公主嘟起的小嘴巴上,还吐出了个泡泡,招惹着慕嫣然怀里的小皇子拽着她的手说道:“姐姐羞羞…”

这样小的人儿,竟已知晓这样不礼貌了。

慕嫣然和秦素儿相视一笑,满脸的开怀笑容。

软语哄好了一双儿女,秦素儿扬声唤了乳母,带着她们去内殿玩耍了。

端起冒着轻微雾气的冰碗小口饮着,慕嫣然看着面显愁色的秦素儿轻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秦素儿张了张口,苦笑着说道:“本来心里烦闷,想找你来陪我说说话儿,如今却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本来就是无可改变的事情,非要满心苦恼的让自己犯愁,哎,何苦呢?”

听着秦素儿的话,慕嫣然拿着汤匙的手瞬时一顿。

将碗放回案桌上,慕嫣然低声问道:“是为了选秀?”

点了点头,秦素儿不自然的别过了头。

大梁三年一次的选秀,即将开始,这些日子,都城里已经有各地来参选的秀女进城住进驿站了。

选秀不仅是为了充盈后/宫,作为储君的太子,身边不可避免的也要添上几个新人,马上,这正华宫的东西配殿就会出现新面孔,再也不会如从前一般空落落的了。

知晓了秦素儿的忧思,慕嫣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了。

长吁短叹了几句,慕嫣然抿了抿嘴轻声说道:“姐姐,从前知晓自己的心意,喜欢上太子殿下时,你便说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今,事到临头,无论再难过,终究是要面对的,何不早些放开呢?无论怎样,你在太子殿下心里的位置都不会变,你要相信他,不是吗?”

缓缓的点着头,秦素儿深呼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一想到此,心里仍旧会一下一下的痛,止都止不住。”

七月底的天气,窗外蝉声连绵,空气中,也还透着一股泥土的干燥气息,而秦素儿的一双手,却如同冬日一般清凉。

慕嫣然牵过她的手,怜惜的说道:“姐姐,早晚有这一日的,即便不是如今,他日太子殿下登基,后/宫佳丽三千,美女如云,到那时,姐姐的心里,不是比现在更难过?”

“这些道理,我都懂,都懂…”

秦素儿喃喃的话语,一点点滴落下去,可心里的郁结,却像清晨荷池里的薄雾,一层层弥漫开来,让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看着秦素儿微蹙的柳眉,难以舒展开来的面容,慕嫣然警示一般的沉声说道:“姐姐,与其现在为了无法改变的事愁苦,倒不如好好筹谋,怎样将事态控制在自己可掌控的形势下。”

“掌控?”

秦素儿面显惊诧的抬起了头,眉眼中,一派思索。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六章 妥协

第二百八十六章 妥协

“正华宫要添新人,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可是要想进正华宫的宫门,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来,这人选,不是太后指定,就是皇后和宛贵妃选秀女时相中了指给太子殿下的。既如此,姐姐何不争取着指进来两个性子温顺好掌控的?这样,将来事事也算是在姐姐的控制之下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吧?”

猜度的说着,慕嫣然的话语中,却是一派笃定。

秦素儿嫁进宫里已三年了,宫里的女人什么样儿,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哪些人的被皇后拿捏的死死的,又是哪些人时不时的做点事出来给皇后添堵,秦素儿也见了不少,此刻慕嫣然说起来,秦素儿的脸上,顿时有些轻重不分的自责了。

再看向慕嫣然时,秦素儿不禁有些羞愧的说道:“嫣儿,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竟把正事给忘了,多亏了你提醒我。”

摇头笑着,慕嫣然低声叹道:“当局者迷罢了,姐姐也是用情至深,才会这样迷失,倘若这样的事儿发生在妹妹身上,妹妹怕是还不如姐姐这般镇定自若呢。”

抬头正视着慕嫣然,秦素儿轻声嗔道:“放心好了,宣王对你一心一意,这样的事儿,这几年里,你是遇不上的。再说了,将来的事儿,谁现在就能说得清呢?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你现在早早的替宣王生几个孩儿要紧,只要身边有子女傍身,将来便是添了新人,任谁也越不过你去。”

提到子嗣,慕嫣然情不自禁的又红了脸,一边,却看着秦素儿嗔怨道:“明明是来陪姐姐说话的,怎么如今反倒说到我身上来了?”

虽说已嫁了人,慕嫣然却仍旧如女孩儿时一般脸皮薄,秦素儿唇角带笑,将话题转到了旁处:“这次,太子殿下身边想来是要添一个侧妃,一个良娣的。按说,这两个人中,要有一个是武官家的小姐的,可是,参选的秀女中,只有西北的征西大将军家的嫡出小姐阮云袖匹配的上。”

言下之意,这样的女孩儿,性子定然十分张扬,自己不一定能够掌控的住。

“如此一来,姐姐便只有两个法子了。”

心中斟酌着,慕嫣然看着秦素儿探来的目光娓娓说道:“要么,说服皇后娘娘,莫要将这样的女孩儿指进正华宫。要么,说服你自己,接受她作为太子侧妃。”

慕嫣然说的,句句在理,秦素儿无奈的点了点头。

旋即,秦素儿却抱着一丝期望的说道:“既是大将军家的女儿,想来她家中父母疼宠,不愿她进宫来呢,就像当日的妹妹一般。这样一来,她不用为进宫愁苦,我也不用为到底该怎么办而愁苦了,你说呢?”

未等慕嫣然答话,秦素儿眼中的光彩倏地黯了下去,深吸了口气苦涩的说道:“嫣儿,这样的我,看着很可怜吧?”

摇着头,慕嫣然安慰的拍着秦素儿的肩膀柔声说道:“姐姐,有谁不是盼着和夫君厮守终身,身边再无他人环伺啊?你这样的心情,妹妹能理解。只不过,终究还是要接受现实,姐姐不如趁早振作起精神来,为了自己,为了一双儿女好好筹谋。要知道,无论谁被选进正华宫,她们心里,要比你更担心才对。”

是啊,担心得不到太子的欢心,又担心得了欢心却讨了太子妃的不喜,往前往后均是错,无论是谁,都应该比自己更忐忑才对。

而自己,是正华宫的女主人,将来母仪天下的国母,怎可因为小小的一个侧妃,一个良娣,就这样被自己内心的担心和恐惧给打败了?

如是想着,秦素儿身上的光彩,又一点点的涌现了出来,再抬眼时,又是昔日那个人前温婉端庄,人后柔顺大方的太子妃了。

再开口时,两人话语中的沉重也全然消褪。

聊了一会儿日常的琐事,又跟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慕嫣然才心情愉悦的踏出正华宫,朝漪兰宫缓步而去。

宛贵妃正拿着手里的名册随意的翻着,见慕嫣然进来,她也不避讳,直接将名册摊开在桌子上打趣的问道:“怎么样?太子妃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知晓什么都逃不过宛贵妃的聪慧心思,慕嫣然翻看了几页,指着阮云袖的那一页浅声说道:“估计是她了,太子妃说,太子殿下身边,也缺少来自武将的支持,所以,太子妃正努力说服自己呢。”

一脸浅笑,宛贵妃轻声说道:“眼光倒也不错,这个人选,我和皇后娘娘已经看过了,都觉得不错,等皇上看过,若是没意见,大致就要内定下来了。”

果然没猜错。

不过,好在秦素儿已经做出决定了,要不然,恐怕她心内又要矛盾一阵子了。

“那太子良媛呢?皇后娘娘心中可有人选了?”

想着从宛贵妃口中套出些话去早些告诉秦素儿,慕嫣然俏皮的眨着眼睛问着,一旁,宛贵妃早已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宠溺的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口中柔声说道:“如今说还一切尚早,只不过太子侧妃重要些罢了,将来太子登基,侧妃便是四妃之选,所以我们才这般郑重。太子良娣嘛,向来选人,都是以太子或是太子妃的意见为主,到时,便看太子妃相中了谁吧。”

了然的点着头,慕嫣然取经一般的问道:“那母妃觉得,太子妃应该选个怎样的人呢?一个不给自己添堵,又能和太子侧妃相抗衡的?”

浅笑出声,宛贵妃嗔怒的戳了慕嫣然一指头说道:“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又想不添堵,又能帮自己制约住不喜欢的人,梦里才会有吧?”

想想也是,慕嫣然抿嘴笑着,一边,却讨好的端起茶盏递给宛贵妃软语说道:“母妃喝茶…”

两人说话的功夫,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进了宫门,还在院子里,就大着嗓门的喊道:“母妃,儿子回来了。”

转头看了丹青一眼,丹青径自去内殿拿帕子出来给贺启暄净脸,宛贵妃嗔怒的看着迈过门槛进门的他说道:“唯恐我们不知道你回来了似的…”

傻呵呵的笑着,贺启暄走到两人面前,一边端起慕嫣然的茶盏牛饮一般的喝完了里面的水,一边指着摊开在桌子上的名册问道:“秀女名册?”

见宛贵妃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贺启暄顽皮之心顿起,放下茶盏的同时顺手抄起名册,口中打趣的说道:“让本王来看看,今年各地可有什么美人儿没有?”

话音落毕,后脑勺处,便被宛贵妃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吃痛的唤着,贺启暄眼角处偷看了一眼撅着小嘴不高兴的慕嫣然,口中强自说道:“母妃,您这是干嘛?儿子看看罢了,又不惦记,您这么快就向着媳妇儿了?”

笑闹的功夫,丹青已带着宫婢们布好了晚膳,宛贵妃一手牵着慕嫣然,一手扯着贺启暄的耳朵,三人坐到膳桌旁,如往日一般和睦的用起了饭。

一扫往日的活泼,慕嫣然静静的吃着饭,除了给宛贵妃夹菜添汤如同往日一般,却是眉眼都不再看贺启暄了,从前那个像小管家婆一样唠叨着要贺启暄多吃这个多吃那个的慕嫣然,仿佛一下子哑巴了一般,让膳桌上的另外两个人,都有些不适应。

恼怒的瞪了贺启暄一眼,宛贵妃装作不知的模样,慈爱的给慕嫣然夹着菜,而伸出碗去候着的贺启暄,却连连遭到了宛贵妃的白眼和无声的斥责。

晚膳用罢,丹青奉上了消食茶,宛贵妃拉着慕嫣然坐在身边,婆媳二人话起了家常,而坐在下首处扶手椅中的贺启暄,如隐形人一般被无视了。

若是平日,见两人话语不对闹个小别扭,宛贵妃早就让两人回宫,以便让他们趁着散步的功夫将小别扭化解于无形,可今日,贺启暄频频给她使眼色,宛贵妃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转首,却笑容愈发柔婉的跟慕嫣然说起了话。

心中默念“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的至理名言,贺启暄站起身走到宛贵妃身边,强行将闹着别扭的某人拉到身前,拱手给宛贵妃行了礼,朗声说了句“时辰不早了,母妃早些歇着吧,儿子和嫣儿明儿再来陪您”,便转身拖拽着慕嫣然出去了。

身后,是宛贵妃有些得意的促狭笑容。

哄了一路,佳人的一张脸如黑脸包青天,直到进了瑞安宫,还未见有丝毫缓解,贺启暄挠了挠头,心中不由的为方才的玩笑悔悟了千万遍。

看她面色如常的吩咐紫云和紫月准备温水给她沐浴,贺启暄抢先一步的沐浴净身完,穿着干净的月白色寝衣,坐在了床榻边,静静的候着了。

等到慕嫣然从净房出来,贺启暄一把将她抄到怀里,软语哄了起来,却见对方完全置之不理。

软磨硬泡,慕嫣然的脸色始终如一,直到贺启暄无奈之下挠起了她的痒痒肉,慕嫣然的表情才有所松动,口中也低声嗔道:“贺启暄,你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