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头,福华郡主扬声说道:“姐姐,以后咱们虽见的机会少了,可你在福华心里,一直是当年那个温婉可人的嫣然姐姐。”

两人感慨的说起从前的事,心里,不由的更亲近了几分。

说话的功夫,屋帘掀开,一个笑容明丽、身着葱绿色对襟褙子的丫鬟进来冲慕嫣然和福华郡主行了礼,起身跟福华郡主说:“郡主,夫人说前面快开席了,让您请王妃和诸位小姐们入席呢。”

点头应下,福华郡主牵着慕嫣然的手,招呼了坐在屋里的一众小姐去了西花厅。

慕嫣然落座的时候,身旁恰好是已为新妇的长平郡主,瞧着她面色红润的腼腆笑容,比从前到了多了几分俏丽,慕嫣然看着也颇是欢喜,不禁亲热的说道:“倒是没想到你今日会来呢。”

抿嘴笑着,长平郡主低声说道:“本不打算来的,可郡马说,从前怎样,以后还怎样,让我莫要顾忌太多,心里开心才最重要。”

卓远之父母早亡,如今的府邸中,一切都是长平郡主说了算,只要她夫妻二人商量好,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长平郡主说的倒也没错。

从前担心卓远之比女儿大了十岁,家中又无父母亲人教导,清远翁主心内着实忐忑了一阵子,三朝回门的时候,看着内向的女儿倒是比从前愈发温婉了几分,后来又听说卓远之并无平常男子的专断,清远翁主也跟着开心起来。再回过头一想,没有长者在家,便没了那么多的规矩,卓府后院,还不是女儿一人说了算?倒是因祸得福,也算是女儿的善报了。

如此想着,清远翁主私下里愈发多嘱咐了女儿几句,让她凡事多和卓远之商议,这日子嘛,总要磨合着过,只有这样,才能越来越甜蜜。

虽心中厌恶卓远之,可对长平郡主,慕嫣然却是有几分怜惜的,当下,她看着长平郡主柔声说道:“老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郡主从前性子本就极好,往后只会更好,嫣然在此祝郡主夫妻和乐甜美,生活如蜜。”

羞赧的垂下了头,长平郡主的一双眼眸,愈发亮晶晶的透着欢喜。

用罢宴席,从郑国公府出来,慕嫣然的脸上,已有些微醺的热意了,带着紫云和紫月坐上马车,才刚眯了一会儿,就到慕府门口了,慕嫣然长呼了几口气,径直去了柏松堂。

知晓慕嫣然喝了酒,柳氏早就嘱咐小厨房熬了她最喜欢喝的酸梅汁早早的在井里凉着了,慕嫣然进门没一会儿,春兰便端着托盘进来了,屋内人手一盏,轻抿一口,说不出的清凉爽快。

慕嫣然乐滋滋的靠在柳氏怀里撒着娇,一旁,轩哥儿却拿手指划着脸颊嘟囔道:“二姑姑羞羞脸,都是大人了,还在祖母怀里扮小孩儿,羞羞脸…”

轩哥儿已一岁零八个月了,如今一张小嘴能说会道,常逗得慕老太太和柳氏乐不可支,此刻,竟还打趣起慕嫣然来了。一时间,一屋子的人都扬声笑了起来。

弯下身子将轩哥儿拉到怀里抱着,慕嫣然笑着说道:“二姑姑就是到了八十岁,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也依旧是你祖母的小棉袄,依旧可以在她怀里扮小孩儿的,知道吗?”

“八十岁?”

好看的眉毛紧紧的蹙着一起,轩哥儿顿时有些迷茫了,对他来说,八十岁和十八岁,确实是个复杂而又难以辨别的难题。

知晓慕嫣然是哄轩哥儿玩的,柳氏仍旧嗔怨的笑道:“等你八十岁,娘岂不是成了老妖怪?”

屋帘掀起,何氏一手牵着榕哥儿,一手抱着诠哥儿进来了,诠哥儿笑呵呵的拍着手接过柳氏的话茬儿乐道:“妖怪,妖怪…”

大声嚷着,诠哥儿扭着身子从何氏身上下来,摇摇晃晃的往慕老太太怀里钻,一边伸出短短的手指去摸慕嫣然的手。

一家老小,一眼望去尽是圆满的幸福和美,慕嫣然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满足。

说话的功夫,已经两碗酸梅汤入肚了,再伸手去端,恰好和贺琳蓉伸出来的手碰上,慕嫣然抿嘴一笑,满眼俏皮的说道:“二嫂,你如今怎么也好这一口了?”

话音落毕,贺琳蓉的脸上,倏地浮起了两抹红云。

心中猜到了什么,慕嫣然正待开口,院子里传来了慕昭扬父子几人的话语声,旋即,有小丫鬟伶俐的卷起了帘子。

站起身恭敬的给慕昭扬行了礼,慕嫣然看向他身后的慕容峻,果然,慕容峻进屋先给慕老太太和柳氏行了礼,站起身看向贺琳蓉时,却板着脸训道:“府里的时候不让你喝,你倒好,跑到老太太和娘这儿来寻了。”

难得见慕容峻这般严肃,慕老太太正要替贺琳蓉辩解一句,一旁,柳氏已眉眼带笑的拽了拽老太太的袖角,一边柔声问着贺琳蓉:“蓉儿,可是又有身子了?”

慕府众人俱在,贺琳蓉的脸,愈发羞红了,抬起头嗔怒的瞪了慕容峻一眼,她转过头看着慕老太太和柳氏期望的神色,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都有了身子也不说,井水凉过的酸梅汤,可不能再喝了。”

笑眯眯的柔声嘱咐完贺琳蓉,慕老太太一边抬起头凶着慕容峻:“有话不能好好儿说?急赤白脸的,一进门就训她,我看你就是皮痒了,下次再让我瞧见,看我不拿扫帚打你。别以为你如今是状元了,惹我不高兴,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揍你…”

人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这会儿的慕老太太,哪里像人前端庄沉稳的老人家?

慕嫣然看着一家人这般和乐的模样,心里的暖意,如同院子里和煦的日光一般,让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舒服。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一章 归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归来

在慕府用罢了晚膳,慕嫣然才坐着宫车赶向宫里,到漪兰宫时,宛贵妃刚送走永成帝,远远的瞧见慕嫣然朝这边走来,宛贵妃顿住身形,站在漪兰宫的宫门外,面带浅笑的静静候着。

慕嫣然一抬眼,便看到那样一副恬淡如画的景象,仿若静候游子归家的母亲,让人心生眷恋。

走到宛贵妃身前,慕嫣然轻声唤着,搀着她的胳膊,二人亲热的进了正殿。

“暄儿不在,宫里无人陪你,你出去多玩会儿就是了,不用着急往回赶,知道了吗?”

拍了拍慕嫣然的手,宛贵妃安抚的说着。

点头应着,慕嫣然将自己在郑国公府的趣事,挑有意思的讲了几件给宛贵妃听,及至提到长平郡主,宛贵妃也颇为感叹的说道:“原本担心那卓远之身份不明,长平郡主跟着将来受委屈,不过眼下瞧着却是好的,但愿他们能一直这样好。”

附和着宛贵妃,慕嫣然揣测的说道:“卓远之既然不承认自己是先恒王的子嗣,只要他自己个儿安分守己,那他便只是郡马卓远之,若真是这样,长平郡主这一辈子,也算平常。可若是卓远之今后…”

只看前世,便知道卓远之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定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他的筹谋,想到此,慕嫣然顿住话语,未继续往下说。

而一旁,宛贵妃轻声叹道:“若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也怨不得旁人,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而长平,哎…”

无奈的摇着头,宛贵妃的话语中,尽是怜悯的叹息。

听慕嫣然说道贺琳蓉又有了身孕,宛贵妃也止不住的高兴,一边扬声唤了丹青准备些补品和贺礼明日送去状元府邸,一边含笑的打趣着慕嫣然说道:“怎样,如今看来,咱们这些日子做的这些小孩儿的针线,倒是都能派上用场了。”

一席话,慕嫣然不禁又红了脸。

六月二十八,福华郡主出阁的日子,一大早,慕嫣然便整理好妆容,先到毓秀宫给皇后请了安,然后跟焕王妃一起乘了马车去了福华郡主的夫家,兵马指挥使周府。

福华郡主的姑母嫁到了兵马指挥使周家,而福华郡主便许配给了周府的嫡出少爷周嗣云。

周嗣云今年十九岁,年纪虽轻,却已领了正六品的副将指挥使,在都城中同龄的人家里,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了。

福华郡主出嫁后,原先的姑母便成了婆婆,任谁也欺负不了她,这样的亲上加亲,也着实是福华郡主的福气了。

周府离郑国公府并不太远,可尽管如此,大红的花轿仍旧绕着都城转了一圈,才抬进了周府大门。

耳边尽是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和小孩子们四散着去捡鞭炮的笑闹声,慕嫣然看了看左手边一脸清冷的焕王妃,有些不自然的转过头,和坐在右手边的女孩儿聊起了天。

招呼女眷的,是福华郡主的婆婆周程氏和嫂子周许氏,慕嫣然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好生无趣,那个明明是来参加婚宴的焕王妃吕薰,却活像是人家欠了她几吊钱一般,自进门后除了周程氏招呼她的时候露了个笑脸,在那之后,便一直板着脸,真真儿让人看着都难受。

慕嫣然冲方才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女孩儿打了个招呼,起身朝内院新房去了。

新房里,尽是新郎家的婶婶嫂子们等一众内眷,喧闹的恭贺声,让慕嫣然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从掀起的帘子内进去,一眼望去,尽是红通通的喜意,慕嫣然走到坐在床榻边的福华郡主身侧,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恭祝妹妹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隔着红盖头,看不到福华郡主的模样,只见她点了点头,声如蚊呐的低声说道:“福华谢过姐姐…”

只坐了一会儿,便听见外面说新郎官来了,慕嫣然已然嫁人,便用不着回避了,何况她也想瞧瞧那周嗣云是个怎样的人物,是故,便站在人群后,转头朝门外看去。

周嗣云不愧是在军营里历练过几年的人,身形高大,面容端正,虽不似贺启暄那般俊朗,可一眼瞧去,也另有一番大好男儿的气势。

进了内屋,看见一众女眷在,周嗣云闹了个大红脸,却仍旧极有礼数的躬身朝众人一拜,朗声说道:“嗣云见过各位婶婶嫂子和小姐们了…”

一会儿便是新郎官揭盖头的时候了,如潮的吉祥话中,慕嫣然看了规矩的坐在床榻前的福华郡主一眼,闪身出了内屋。

宴席过罢,不等焕王妃一起,慕嫣然坐着马车径直回了宫里,在那之前,还特意去状元府邸看望了贺琳蓉。

再到漪兰宫的时候,宛贵妃正坐在廊檐下看书,抬头看见慕嫣然,宛贵妃抿嘴一笑,轻声问道:“以为你去慕府了,要过了晚膳才回来呢。”

摇了摇头,慕嫣然一张口,却打了个酒嗝,背过身去喘匀了气息,才面带赧色的说道:“福华郡主的婆家嫂子太能劝酒了,喝了好几杯,若是到了慕府,老太太和我娘又该训我了,说殿下不在我就不管着自己个儿了,所以我就早早的溜回来了。”

说罢,慕嫣然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个月,因为长平郡主和福华郡主两个人,添妆加观礼,慕嫣然已经吃了四回酒了,也怨不得慕老太太和柳氏要这般说她了。

满脸宠溺的笑容,宛贵妃唤了丹青将凉着的茶端来给慕嫣然喝,一边轻声说道:“喝完了茶,就快些回宫去吧…”

见慕嫣然一脸的诧异,宛贵妃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了:“暄儿回来了,一身的尘土,我嘱咐他回宫去沐浴了。”

只一句,慕嫣然的眼中,便燃起了星亮的璀璨光芒。

“一回来便追着问我你去了哪儿,知晓你去周府参加婚宴了,他就急吼吼的回宫去了,说沐浴完出宫去接你呢。快去吧,要不然一会儿走岔了…”

柔声叮嘱着,宛贵妃的脸上,洋溢出了一丝恬淡的愉悦。

仰头将茶碗的茶水喝完,慕嫣然转身便走,方走了几步,脸颊红通通的转过身来屈膝行了礼拜道:“母妃,嫣然告退…”

声音中,带着一丝羞窘。

莞尔一笑,宛贵妃挥了挥手柔声说道:“快去吧…”

自成婚以来,两人还从未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从前总觉得日子过的慢,不知不觉间,一个月竟然就这么远去了。

恨不得脚下生风,慕嫣然疾步朝瑞安宫走着,而身后的紫月和白薇眼中,也尽是欢喜的促狭笑意。

进了正殿,奴才们各自忙碌着手里的活,内殿里,又只有几个凌乱的箱子摆在地中间,却并无贺启暄的身影,慕嫣然看着迎面走进来的紫云轻喘着问道:“殿下呢?”

眉间尽是惊诧,紫云犹疑的问道:“王妃没遇到殿下吗?殿下说出宫去接您了,刚走了没多久呢。”

果然如宛贵妃所说的一般,两人走岔了。

心中着急,慕嫣然顾不得许多,转身朝殿外去了。

方迈出门槛,便被旁边闪身过来的人一把搂起来抱在了怀里。

极速的旋转,让慕嫣然的心里又是紧张又是雀跃,紧紧的抱着贺启暄的脖颈,直到站定在原地,慕嫣然才觉得头脑晕沉沉的,一边,却看着面前一脸灿烂笑容的贺启暄嗔道:“讨厌,一回来就知道欺负我。”

说罢,还抬手攥成一对粉拳去捶他。

反手攥住她的手,贺启暄眉眼带笑的低声说道:“想看看若是没找到我,你心里有多着急,如今见到了,自然舍不得欺负你了。”

说着话,贺启暄一把抱起慕嫣然,进了内殿,而殿内的一众宫婢奴才们,也极有眼色的各自出去忙了。

坐在床榻边,贺启暄将慕嫣然拢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清甜香气,声音微哑的问道:“这段时日,可想我了?”

这样羞人的话,让她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脸上的红晕娇艳欲滴,慕嫣然低垂着头缩在他怀里默不出声,一边却反问道:“那你呢?”

扳正慕嫣然的脸正对着自己,贺启暄的眼眸中像是要蹿出火苗一般,口中炽热的说道:“想,日日都在想…”

说罢,贺启暄不满的嘟囔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每次想听你说句软话,仿若比登天还难。”

贺启暄的肤色从前就有些麦色,但打从边关回来,这半年多来倒也白皙了些,可这一个月,倒似又和刚从边关回来时一样了,而且也瘦了些许,显然这一个月里大半时间都在路上,风餐露宿,极为辛苦。

听见他这样低声抱怨,慕嫣然心中一软,抬眼看了他一眼,探过头来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我有想你,每日都在想…”

这句话,如同一个火种一般,贺启暄的心里,顿时燃起了滔天的火焰,眸色微深,贺启暄探头吻了上去。

是夜,月明星稀,芙蓉帐里,春/情渐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二章 妹夫

第二百八十二章 妹夫

第二日起身到漪兰宫给宛贵妃请安,慕嫣然愈发觉得昨日自己的模样丢人极了,可宛贵妃看着两人甜蜜的小模样,却笑得更加开怀了。

叮嘱了两人几句,宛贵妃起身带着他们去了毓秀宫。

贺婉茹一切都好,司徒南和秦太后对她也甚是宠爱,昔日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嬉闹的小丫头,如今能有这样的幸福归宿,贺启暄亲眼见到,也才放下了心。

去的时候是十几车,回来的时候依旧是那么多,贺婉茹准备了好些礼物,除了皇后等等一众亲近之人,其它都城里从前交好的小姐们,也尽数都有,慕嫣然背过人,不由的在贺启暄耳边说道:“婉儿如今是要当娘的人了,这心思也愈发细腻了,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话音落毕,却发现贺启暄的一双眼眸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暧/昧,慕嫣然不自然的别过了头,可下一瞬,却觉得脸颊连带着耳根,都烧热了起来。

再回到瑞安宫,看着内殿地下凌乱摆放着昨日没顾得上收拾的几个大箱子,慕嫣然诧异的转过头看着贺启暄问道:“都是什么啊?”

耸了耸肩,贺启暄撇嘴说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慕嫣然扬声唤进了紫云和紫月,整理起了几个箱笼。

前两个箱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全是贺婉茹搜罗了来给慕嫣然的。

金光闪闪的赤金头面,清新夺目的水晶珊瑚手串,黑白分明的晶莹棋子,还有杂七杂八搜罗来的野史杂记…

一件件的翻看着,不一会儿,慕嫣然的眼眸中,便泛起了思念的柔软。

这些,贺婉茹那儿,必定还有另外一套,换句话说,每样东西,贺婉茹只要觉得喜欢,必定会让人准备一式两份,只等着将来有机会的时候带给自己。

“婉儿,还和从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呢…”

口中轻声说着,慕嫣然仔细的叮嘱了紫云和紫月把东西都收好,一边抬起头看着贺启暄问道:“毓秀宫里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是用来安慰皇后娘娘的,对不对?”

咧嘴笑着,贺启暄肯定的答道:“司徒南对婉儿极好,这自是不消说。秦太后虽看着就是个极有手段的人物,不过对婉儿也很好,不像是作假的,你放心吧,婉儿如今可不似从前在宫里时一般单纯了,在秦国王宫的时候,我瞧着她如今极会处事呢,可见这些日子心智成熟了不少。”

点头应着,慕嫣然看着脚下的最后一个箱子,挑眉问道:“这里面,都是你送给我的。”

得意洋洋的仰着头,贺启暄扬声说道:“自然…好歹也算是出趟远门了,怎么能不给自家媳妇儿带点东西呢?”

见他摆出了一副“看我对你多好”的炫耀模样,慕嫣然心里极欢喜,脸上,却一派平静的说道:“就知道胡乱花钱,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果然,贺启暄耷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了。

眼角处注意到他的表情,慕嫣然心内窃喜,转头注意到内殿里并无人,慕嫣然飞快的探头过去在他脸颊边啄了一下,旋即回到原位打开箱子,一边悄声说道:“谢谢你,你送我什么,我都是欢喜的。”

知晓被慕嫣然捉弄了,贺启暄脸上却尽是宠溺,探过头来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贺启暄低声斥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如今胆子愈发大了,连我都敢捉弄了。”

箱子里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秦都有趣的小东西,贺启暄都搜罗了一份,待到看到那个方方正正并无特色,可瞧着却有些眼熟的锦盒,慕嫣然不禁大声唤道:“紫云,紫云…”

听到慕嫣然疾声唤着,以为有什么急事,紫云小跑着进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一边打开锦盒,慕嫣然一边得意的说道:“怎么样,那日我说什么来着?”

盒子里,俨然一副七色珠钗。

眼中的惊喜显而易见,紫云俏皮的说道:“所以说,这套七色珠钗原就该是小姐的…”

不知这主仆二人打的什么哑谜,贺启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最终,紫云俏皮的笑着解释道:“小姐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前几日福华郡主出嫁,小姐送给福华郡主添妆了,当时奴婢还好是心疼了一阵子,可小姐说,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否则便是得了也没福气消受。如今,可不就该是小姐的?”

说着,紫云喜滋滋的接过那套锦盒,去摆在了慕嫣然的梳妆台上。

拊掌朗笑,贺启暄眉飞色舞的说道:“当日去铺子里相中这套珠钗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不要多买几套来,送给你那几个妹妹呢,想着她们也快出嫁了,算作咱们送的贺礼也好。后来我又想,既是打算要送你的,自然要独一份儿才好,如今看来,不止是独一份儿,咱们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吧?”

抿嘴笑着,慕嫣然心里的甜蜜,像是早起饮过的金丝甜枣茶一般,满满的从心里溢出。

翻看着东西,慕嫣然商量着问道:“老太太和父亲母亲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每回我回府里,她们都追着问呢,明儿咱们回去看看她们吧,你说,准备些什么礼物好?”

提到回府的礼物,贺启暄愈发自得了:“想着她们也惦记我惦记的紧,礼物昨儿一进都城,我就送过去了…”

这样懂礼的贺启暄,慕老太太和柳氏又怎会不喜欢?这么一来,哪怕贺启暄就是空手上门,她们心里怕是也欢喜的紧吧?

嗔怨的斜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打趣的说道:“就你会哄人…现如今我回府,老太太第一句必然先问你,第二句问母妃,第三句,才能轮上我呢,哎…”

一旁,贺启暄的眼角眉梢已渗出了满满的笑意。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一般的惬意,可是天气越来越热,慕嫣然每日里大部分时间,不是逗留在漪兰宫,就是呆在瑞安宫里。

身下是泛着微微凉意的玉席,脚边是雕成了富贵如意的冰雕,若是不走动,倒也不会觉得那么热,想到贺启暄还在大日头下带着将士训练,慕嫣然愈发觉得生做女儿身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一转眼,便到了七月初五,因着第二天是慕依然出嫁的日子,跟宛贵妃打了招呼,前一天,慕嫣然便回到了慕府。

晚膳的时候,贺启暄也到了,一进柏松堂,便受到了上至慕老太太,下至慕府下人们的热烈欢迎。

便连不太识得贺启暄的诠哥儿,也躲在慕老太太身后,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探头出来打量他,及至贺启暄从袖子里掏出两把木刻的小剑递给榕哥儿和诠哥儿,两个小家伙顿时欢喜异常,左一声“二姑夫”右一声“爱姑父”的,叫的贺启暄得意极了。

晚上,两人一起歇在了潇湘阁里,这是贺启暄自娶亲那日后第二次踏进慕嫣然的闺房,进来后,左转转右看看,满脸的好奇。

不知是换了床不适应,还是因为住进了慕嫣然的闺房有些兴奋,直到窗外响起了喧闹的鞭炮声,两人才打着哈欠,看着彼此有些倦意的眼睛相视一笑。

起身梳洗完到柏松堂的时候,府内众人也相继到了,给慕老太太请了安,贺启暄便跟着慕容言兄弟几人,出去招呼外客了,而慕嫣然则带着丫鬟去了滟芳斋。

慕依然已装扮好,身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妆台前了,身后,是喜极而泣的沈氏和慕敏然。

慕嫣然踏进屋子,一众人依着礼仪跪倒给她见了礼。

“三妹妹,恭祝你和妹夫花好月圆,白首偕老,早生贵子。”

说了吉祥话,慕嫣然从手上解下带了一夜的红丝带,系在了慕依然的手腕上。

大梁风俗,妹妹们出嫁时,做姐姐的都要将自己戴过的红丝带系在妹妹手腕上,寓意婚后幸福甜美。

如今的慕嫣然已是宣王妃,若是能沾上点她的福气,自然更好,一旁,沈氏忙不迭的谢道:“妾身代依儿谢过二小姐了。”

慕依然也羞赧的低声说道:“谢过二姐姐。”

沈氏和慕敏然低声的嘱咐着慕依然什么,慕嫣然便站在窗前,和前来观礼的女眷们说起了话,不一会儿,外间传来了震天响的鞭炮声,想来,是新郎官到了。

一番喧闹声过后,帘子掀开,穿着大红喜衣的新郎官被众人推搡着进来了。

齐言清今年二十三岁,眉眼端正,身姿挺拔,看起来和慕容峻一般,身上都有一股清朗的文人气息,可齐言清的眉间,却多了一丝坚毅,让人一眼望去,不由的心生好感。

另一边,慕依然的头上,已罩上了红盖头,众人的吉祥话中,齐言清接过喜娘递来的系了彩球的丝带,牵着慕依然,踏出了滟芳斋。

齐言清家中清贫,亲事议定后,慕昭扬让柳氏在都城中购置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算是给慕依然的嫁妆的一部分,便算是齐言清和慕依然的家了。

齐言清的二老均已安置在了那边的院子里,喜事,便安置在了慕府,等齐言清将新人送回那边去成了礼,这边的筵席,也要开始了。

喧闹了一日,晚膳用罢回宫的时候,贺启暄已有些微醺了。

嘟囔着说着白日里的趣事,贺启暄看着慕嫣然说道:“你三妹妹一向任性娇蛮,不过却是个有福气的,三妹夫将来必有大作为。”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旧颜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旧颜

慕依然三朝回门那日,慕嫣然和贺启暄也到慕府出席了午宴,宴席上,慕嫣然对齐言清又暗自打量了一番,一边回想着贺启暄当日说过的话。

一番观察下来,慕嫣然也深以为同。

齐言清虽是一届书生,可通身上下并无文人的酸腐之气,举手投足间,也全然没有家世清贫所带来的畏首畏尾,举止大方,态度不卑不亢,对慕府一众长辈也恭谨有余。而面对慕容言贺启暄等人时,又爽朗幽默,酒过三巡,慕府的一众儿郎们,对这个三妹夫都极有好感。便连一向不喜慕依然的慕容瑾,也端着果子酒腼腆的走到齐言清面前恭祝道:“恭祝三姐夫和三姐姐比翼一起飞,白头偕老。”

笑呵呵的拍了拍慕容瑾的肩膀,齐言清眉眼带笑,一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水。

而坐在女眷席中的慕依然,眉眼微垂,粉面含羞,神色间也一扫从前的低迷失落,看来,对这个夫婿也是满意的。

午宴用罢,贺启暄已然醉了,比齐言清都还醉的厉害些,不知道的,竟要以为他才是回门的新女婿了,无奈的摇着头,慕嫣然搀着他去了潇湘阁歇息。

直到要回宫了,贺启暄的酒都还未醒,慕嫣然跟慕老太太和柳氏打了招呼,扶着脚步漂浮的贺启暄,回了瑞安宫。

喂他喝了醒酒汤,贺启暄嘟囔了几句什么,慕嫣然也没听清,一边摇着扇子,等他睡熟,才去漪兰宫给宛贵妃回了话。

再回到瑞安宫,贺启暄依旧沉沉的睡着,内殿里尽是淡淡的酒香,慕嫣然捏着鼻子嫌弃了几句,连声唤着紫云和紫月打开窗户通了会儿风,又在内殿里多摆了几盘新鲜的瓜果。

一觉醒来,贺启暄微眯着半睁开眼睛,便看见一身便装的慕依然坐在床榻边绣着手里的活计。

鼻尖萦绕着香甜的气息,似是锦桌上沾染着水珠的瓜果的味道,又似是佳人身上的幽香,贺启暄深深的嗅了一口,不动神色的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内殿,衬着外面偶尔响起的蟋蟀蛙鸣,竟显得愈发静谧。斜靠在床柱边坐着的慕嫣然,恬淡的面容,修长的脖颈上,便晕出了一抹柔和的光芒。一双莹润多情的眸子,紧紧盯着手中的花样,手起针落,不一会儿,一片栩栩如生的绿叶便展开在了手下。

多么美好而让人心安的画面啊。

这样的情景,曾几何时,贺启暄觉得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如今,一切尽在眼前,贺启暄却觉得自己恍若身处梦境之中,那样的美好,透着一份不真实感。

将绣针插在布料边缘,慕嫣然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酸痛的脖颈,拿起了搁置在手边的蒲扇,一转头,贺启暄正静静的凝望着自己。

神色一顿,慕嫣然的唇角浮出了一个柔美的弧线。

“醒了?”

轻柔的打着蒲扇,有清凉的风如同飘逸的羽毛一般从脸上划过,贺启暄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点了点头,贺启暄微哑着嗓子说道:“嫣儿,我觉得心里从未像现在这么满过。”

抿嘴笑着,慕嫣然放下手里的蒲扇,走到锦桌旁斟了一碗凉茶,端过来喂着他喝了。

走回来坐在床边,耳边,又响起了贺启暄满足的长叹声:“从前,每日醒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只能浑浑噩噩的,想去练功就去练会儿功,不想练了,便去上书房看会儿书,再要么,就找个寂静无人的地方发发呆。所以,上书房的夫子们,总是觉得我没规矩,想去便去,想走便走,呵呵…”

轻声说着从前的事,贺启暄抬手将慕嫣然清凉的小手握在了手心里:“那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心里空落落的。如今,每日睁开眼睛,竟觉得自己有好多事情要做,忙不过来了一般。要去军营里训练将士,还要和那些不服气的新兵蛋子切磋切磋,回到宫里,要陪着母妃用膳,还要找点机会和你去散步聊天,这样的生活,真好…”

满足的叹着气,贺启暄的话语中,尽是喟然的知足。

“媳妇儿,来,抱一下…”

正沉浸在贺启暄闲散的话语中,慕嫣然的耳边,陡然出现了贺启暄无赖的唤声。

转过头,那人正两眼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唇边还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慕嫣然拿着蒲扇作势打了他一下,方轻轻的俯在了他怀里。

耳边,是贺启暄沉着有力的心跳声,慕嫣然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酒香气息,心中的踏实感,又加深了几分。

宫里愈发的热闹了起来,因着八月里要选秀,又有中秋节,宛贵妃每日连同皇后一起忙着打点宫里的事,比从前忙了许多。

有新人要进宫,自然要把宫里各处的殿落都规整一番,每日里,随处可见小跑着去办差的小太监和宫婢,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慕嫣然不禁暗自思量:新人进宫,这宫里,自然会愈发热闹了,可对那些旧人而言,这,怕是最大的折磨吧?

七月二十三,快马加鞭,从都城外送来了一封急件,却是安乐公主的车驾快到了。

安乐公主回都城,虽宫内的人心内都知晓是不会再回西丽了,可对外的言辞,却是公主省亲,慕嫣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内不由的想起了“掩耳盗铃”的典故。

早在四月间西丽使者来都城,知晓西丽大皇子已薨逝,长乐郡主成了遗孀,皇后就已吩咐了内务府在都城里挑选了一处清静的院落,当做是安乐公主府邸了,这会儿得到来信,皇后便让内务府安排车马,去城外门,将安乐公主随行返回的车马一行直接送到了府邸。

城门外早已候着的,是清远翁主和长平郡主,母女、姐妹见面,自是一番哭诉,待到在安乐公主府门口下车时,三人俱是双眼红肿的凄楚模样了。

第二日,安乐公主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毓秀宫里,慕嫣然看着身着一袭流光璀璨的衣裙,头上珠钗金光闪耀的安乐公主,嘴角暗扯,心内不禁叹道: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夫婿逝去,安乐公主怎么说也要服满三年的斩衰,可如今一年未满,她便换上了颜色如此艳丽的衣裙,头上还戴了如此之多的珠钗,莫非她真以为自己是回来省亲了?

四处去看,周遭等人的脸上,尽是鄙薄的嗤笑,而清远翁主的脸上,更是青红交加的羞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