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贵平日里跟在太后娘娘身侧,是故跟着闻了不少的安神香,似乎它也颇习惯这种味道。逐月去御衣坊取制好的衣裙,回来的时候,便遇上了喜贵,喜贵去咬逐月的衣裙,便是因为那上面有它喜欢的味道,而逐月怕狗,尤其怕永寿宫的狗,所以一路便跑回了漪兰宫,而喜贵,边玩边追,一路跟到了漪兰宫,直到进了小树林。”

声音平静,宛贵妃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沉着的稳定。

转头看了太后一眼,见她神色不明,宛贵妃继续陈述道:“小树林里平日里也常有鼠兔一类的小动物,喜贵在那儿,怕是玩的有些不亦乐乎了,而永寿宫的人,直到过了晚膳又到了歇息的时分,仍旧未发现它不见了。天黑了,各宫都锁了宫门,小树林里,去了人,却是去吊唁从前死去的同伴的。”

“宫里有规矩,一应奴才不得私自哀悼亡者,免得将晦气带到了主子身边。可尽管如此,仍旧有不少人暗自寻了去处做这等事,那晚,便恰巧遇上了。花木坊的小太监,爹娘受了牢狱之灾,死于去年的那一日,所以小太监带着备好的祭品去了小树林,想着祭奠完将烧尽的纸钱等物埋了,事后人不知鬼不觉,也定然不会有人发现,可喜贵肚子饿了,闻见了肉的味道,便寻了过去,等小太监瞧见的时候,喜贵正被鸡骨头卡住了喉咙不得叫唤。小太监又想带着喜贵送去永寿宫,又怕自己大晚上的在小树林吊唁的事被发现害的自己没了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带去的花锄一通乱砸,将喜贵砸死了。心中慌乱,小太监只得另挖了地方,将喜贵埋了起来。”

事情的经过,就这么简单,似乎怕太后不相信,宛贵妃继续说道:“喜贵的喉咙里,有仵作剖出来的鸡骨头,而花木坊里,恰好少了一把花锄,那个小太监,对做过的事已供认不讳。太后,您还有疑问吗?”

想到自己担心的事没有被发现,太后心底暗呼了一口气,神情疲惫的说道:“既已查明,你们便自行处置吧…”

“不过,臣妾另外又有所得,不知太后可有兴趣一听?”

宛贵妃接下来的话,让太后的心内一惊。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夺权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夺权

“哦?说来听听。”

强打起精神,太后两眼微眯的看着宛贵妃说道。

心内一紧,宛贵妃强自镇定着说道:“皇上的乾安殿里,平日里焚着的,大多都是龙涎香,或是安神宁息香,可近日天气干燥炎热,苏公公便让奴才从御医那儿领了些晒干的薄荷叶,散出来的淡淡清凉气息,倒也有些提神的功效,皇上也着实喜欢。”

不明白宛贵妃为什么讲话题转到了永成帝所用的熏香上,太后的脸上,露出了些不耐,而一旁,皇后却知晓,宛贵妃这么说,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众人的注目下,宛贵妃满面肃穆的说道:“昨日臣妾到乾安殿回禀这件事,却发现,香炉里,多了一味本不该有的香料。”

“是什么?”

语调平淡,太后沉声问道。

“藜芦。”

宛贵妃说完,颇有些后怕的长呼了一口气。

后来宣了太医,仔细的诊断后,知晓永成帝并无大碍,那一刻,宛贵妃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按着永成帝的意思,这件事不必张扬,私下里查,定然会根据些微的蛛丝马迹,查出些什么来。可宛贵妃执意不依,这件事无论查不查的出来,都说明有人意图不轨,无论如何,都不能故作不知的让凶手继续高枕无忧的筹谋下去。

如是想着,宛贵妃看着一脸茫然的太后和皇后,轻声解说道:“藜芦是一味中药,御医们常用来治疗中风痰涌,可是,若是燃着了被人吸入腹中,却会中毒…”

“天啊…”

宛贵妃的话未说完,耳边,响起了太后和皇后不可置信的惊诧声。

“臣妾问过御医,御医说,吸入藜芦的气息后,起先会表现在舌、口腔及其他部位有针刺或是麻痹感,其次,腹部、胸骨后有烧灼感,伴随着流涎、恶心呕吐、出汗等症,甚至可出现腹痛、腹泻。严重中毒者,则会出现心跳减慢,脉息浅弱而不规则,呼吸慢而浅,抽搐、眼睛模糊不清、虚脱、呼吸麻痹等症状,直至心力衰竭而死亡。”

御医颤栗的话语似乎再次在耳边响起,宛贵妃重复了一遍,长叹着气说道:“好在,香炉里的藜芦粉末极少,好在,皇上没有吸进多少,否则…”

心中的惊恐担忧未说出口,宛贵妃转而看向太后,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说道:“这后/宫,确实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死了一只狗,倒是不算什么,如今,竟有人敢谋逆到皇上头上了。”

心中怒极,太后狠狠的在炕几上拍了一巴掌,厉色说道:“皇后,有人竟丧心病狂的要做出这等弑君之举,你这国母也算是有失察之责了吧?这件事,你若是不给哀家和皇上一个交代…”

“皇上驾到…”

太后的话未说完,被正殿外太监的细声通禀给打断了,当即,殿内除太后以外的一众人纷纷站起身,躬身下拜,给踏进正殿的永成帝行了礼。

“都平身吧。”

叫了起,永成帝走到太后下首处坐下,一旁,脸上显出关切神色的太后柔声问道:“今儿这么早便下早朝了?”

点了点头,拿起宫婢呈上来的温茶抿了一口,永成帝淡笑着说道:“昨日乾安殿的事,素心必定不敢隐瞒,会告诉母后,朕也是怕母后担心,所以特地下了朝来跟母后说一声。朕无事,这件事,交由皇后去查便是了,母后也不用想的太严重,许是太医院那边和薄荷叶沫混了也是有的,朕倒不信,这宫里有人胆敢来害朕。”

“太医院的人是做什么吃的?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差点危害到皇上的龙体,幸好无事,哀家一想到方才宛贵妃所说的那些症状,就心惊肉跳…”

连声唾骂着,太后轻拍着胸口一脸后怕的模样。

“母后过滤了,宫里的事,有皇后在,素心在旁协理,母后就好好的颐养天年便是了,万万不会烦扰到母后身边来就是了,母后放心。”

朗声说着,永成帝一脸的和煦笑容。

永寿宫里,一派母慈子孝的和睦场景,可看着太后那言不由衷的关切话语,宛贵妃心里,又是另一派入骨的憎恨。

从永寿宫回到漪兰宫,慕嫣然正静静的坐在内殿里窗边的软榻边做针线。

一抬头,从半开的窗户下看见宛贵妃踏进了宫门,慕嫣然放下手里的绣活,疾步迎了出去:“母妃,没事儿了吧?”

点了点头,宛贵妃轻声叹道:“喜贵在永寿宫养了七八年了,从来没离开过太后身边一步,这次的事,本就有蹊跷,太后怕是存了心,要夺了我协理六宫的权力罢了。其实,她不想让我协理,我还懒得管这些事呢,乐不得的要交出去,只不过咽不下这口气罢了,凭什么要把污水盆子扣在我头上?”

安抚的拍了拍慕嫣然搀着自己胳膊的手,宛贵妃柔声说道:“放心,已没事了。”

“那皇上那儿的事呢?”

想起前一日宛贵妃在乾安殿发生的事,想起她跟自己说起时一脸苍白的惊恐模样,慕嫣然情不自禁的问道。

“乾安殿里里外外的奴才都已尽数彻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而且,太医院那边也仔细检查过,藜芦的分量,并不足以对人有害,许是一丁点儿粉末,从前一次抓的药里残留出来的,所以…哎,好在如今没事。”

安下心来,宛贵妃不由的想着太后听闻自己有所发现时,前后有些让人费解的表情。

“母妃,怎么了?”

见宛贵妃一脸的思索表情,慕嫣然低声问道。

本想摇摇头掩过此事,可想想宫里并不是个安宁平和的所在,而慕嫣然将来也要在这里生活,与其等到将来她自己遇事时再总结经验教训,倒不如拿出来与她参详,日后若真是遇到了什么事,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好。

想到此,宛贵妃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迟疑着说了出来:“我说另有发现时,太后的表情有些轻微的紧张,但是,乾安殿的事,昨日发生后我连皇后都未告诉,太后怎会知晓?所以,我觉得,她的紧张,必定是心虚的表现。及至我把事情说完,再去注意太后的表情时,她一直蜷着的手掌,却慢慢的舒展开了。”

似是也觉得太后的举动有些不同寻常,慕嫣然的眉头,轻微的蹙了起来,一旁,宛贵妃接着说道:“本来,我想也许是皇上没事,所以太后才放下心来,舒缓了下来。可是,事后我却越想越不对,就连我当时知晓皇上没事的时候,也仍旧是后怕,半天没缓过神来,而当时皇后也正是如此,可太后,似乎恢复的太快了些。”

“兴许,太后并未把皇上在心里放的太重,所以既然没事,就不去担心了。”

知晓了永成帝并不是太后亲生,慕嫣然揣测的说着,转头看向宛贵妃,却见她摇着头说道:“又或许,我说出的事,并不是她心中担忧的,所以,她才这般如释重负的放下?”

神情一怔,慕嫣然顿时愣住了,细细思量了半天,愈发觉得宛贵妃所说的更加可信。

想透了这一点,慕嫣然不禁问道:“所以,乾安殿的事,母妃之所以查明后没有第一时间回禀皇后娘娘,而是等到今早给太后娘娘请安时一起说,就是想看看太后娘娘的反映?”

点了点头,宛贵妃长呼了一口气说道:“因为,我发现的,不止是这些。”

连日来的惊诧,已让慕嫣然的一颗心,变得比从前更能接受那些不可思议的事了,端着丹青捧来的茶碗递给宛贵妃,慕嫣然犹疑的问道:“母妃发现了什么?”

眼中突然浮起了一抹似哀伤又似痛恨的复杂情感,宛贵妃怅然的说道:“前几日皇后传话,让各个宫里整顿一下,所以,漪兰宫内外,也由丹青带着整理了一遍。”

宛贵妃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浓浓的疲惫:“我平日里穿旧的衣服,不是赏给宫里的婢女,便是收起来放在小仓库的柜子里。那日丹青去收拾衣柜,却发现叠起的衣服中,抖落出了好多小虫子。按说,如今正是六月,并不是换季的时候,而且天气这般炎热,怎会在衣柜里发现小虫子?”

见慕嫣然听的仔细,宛贵妃继续说道:“后来丹青继续整理,发现堆叠在那里的那些旧衣服,每一件里,都会发现同样的情形。”

见宛贵妃一脸镇定的模样,知晓她已查出缘由,慕嫣然屏气凝神的盯着她,只见宛贵妃沉声说道:“衣裙上的熏香里,含了极少分量的麝香。”

“麝香,只有有身孕的人才不能用,平常的人都是当了香料在用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那些旧衣,都是前些年我穿过的,而且在那之后,丹青查看了内殿我衣柜里其它的衣裙,也全都有这样淡淡的麝香,只不过分量极少,又被熏衣的主要香味给掩盖了,所以,并未发现。”

轻声说着,宛贵妃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岁月积淀后的冷静。

“有人,想要让母妃不孕,抑或了有了身孕,便因为这去而不除的麝香,小产?”

犹疑的问着,慕嫣然的眼眸中,满是愤怒。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反目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反目

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冷漠,宛贵妃久久没有言语,而一旁的慕嫣然,竟觉得周遭的空气中,都带着一丝清冷的寒意,让身上的热气,顿时褪去了几分。

低声唤着,慕嫣然试探着伸出手去,握住了宛贵妃带着一丝凉意的手。

翻转过手握住慕嫣然,宛贵妃轻扯了一下嘴角叹道:“没什么,我从十三岁遇上皇上,便知道我这一生会有怎样的经历,这些,都是我预见到的。”

话语中透着一丝释然,宛贵妃浅笑着,自嘲的说道:“太后一向不大喜欢我,有这样的后招,想必,也是怕我诞下的子嗣越多,对她的情形越不利吧?”

心中有一丝疑惑,慕嫣然不解的问道:“母妃,按说太后为了巩固自己母族的势力,后/宫中必定是要有庞姓女子的,可是这么多年了,皇上身边竟都没有纳过庞家的女儿,太后对此,没有意见吗?”

“她有意见又能如何?”

反驳的说着,宛贵妃的话语中,带出了一丝凛冽:“皇上心性向来坚忍,他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强求他,何况,太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从前太后是怎样抚育皇上的,皇上心里最清楚,太后能有如今这样的安逸生活,她该知足了,若是换做旁的君王,有先恒王这样的谋逆皇子在,太后早就被一杯鸩酒送去与先恒王作伴了,还能这样在后/宫里为难人?”

“母妃,这件事,万一不是太后的手段呢?”

仍旧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慕嫣然揣测着问道。

柳眉一挑,宛贵妃低声嘀咕着问道:“不是她,又会是谁?”

“嫣然也只是猜测罢了,若是说错了,母妃就当听听罢了,莫当真便是了。”

端起早已凉了的茶水喝着,慕嫣然斟酌着语句说道:“太后不喜母妃,是从母妃还没嫁给父皇开始的,既如此,衣裙上的麝香,应该是在父皇登基后便有了的,这样的话,母妃怎么可能怀上殿下?如果是诞下殿下之后才部署了这些,嫣然倒觉得,不会是太后的手段。”

慕嫣然的话语,细想起来,也着实有几分道理,宛贵妃的眸色,愈发深沉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宛贵妃眼神幽幽的说道:“自生下暄儿,那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停过避子汤,我生怕,等我再有了身孕,会顾及不到他,给了旁人伤他的机会。却不料,竟有人替我想到了,还做的这样隐蔽,何苦呢?”

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战场,为的,只是皇位上的那一个人,无处不见的硝烟,让笑靥如花的美人,如同披着画皮的厉鬼,即便你不害人,仍然会有人惦记着来害你,这样的日子,却仍旧有万千的如花少女愿意进来这里,只为了世人所看到和所想象到的富贵荣华。

心中静静的思量着,宛贵妃越想越觉得心惊,强止住了漫无边际的遐想,她抬头看着慕嫣然轻声嘱咐道:“这事,若不是太后,那就要从长计议了,虽说并未害我的性命,却不得不让人防备,你莫要担心,知道了吗?母妃心里有数…”

乖巧的点头应下,慕嫣然心内知晓,宛贵妃必定已经猜到是谁了,只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愿胡乱猜度罢了。

第二日再到永寿宫,太后竟是只字不提喜贵的事了,仿若前几日那个在人前叫嚣着说“哀家宫里的一条狗,也比旁人来的尊贵”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而乾安殿香料的事,几经彻查,并无任何有嫌疑的人或是事,皇后处罚了太医院的几个涉事太医,此事,便算是作罢了。

眼瞧着并没什么事了,皇后看了宛贵妃一眼,二人点头示意,打算起身告退,皇后刚有动作,太后却瞟了宛贵妃一眼沉声说道:“宫里近日并不太平,人为也好,天意也罢,好在是有了结果。旁的不说,宛贵妃御下不力却是不争的事实,就按那日哀家说过的,宛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力,便撤了吧,以观后效。”

皇后面色一变,还未等开口说话,一旁,宛贵妃已冷笑着说道:“太后娘娘懿旨,臣妾不敢不从,可凡事总有个是非黑白,喜贵是永寿宫的奴才看管不力,自行跑到了漪兰宫旁的小树林里才惨遭不测的,如今却说臣妾御下不力,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明眼人都瞧得出,太后摆明了是不想让宛贵妃再掌理六宫事宜,按着宛贵妃从前的性子,这事她一定会吃个哑巴亏,可是,堆叠在小库房那些熏染了麝香的衣裙,却让她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再轻易退让了。

从前那个温婉恬淡的女子,只是个昭仪而已,可宫中无人敢欺到她头上来。可如今,身为贵妃,在后/宫中仅位于皇后一人之下,若还是任人拿捏,今后,怕是淑妃等人更会觉得自己性子软弱好欺了。

想到此,宛贵妃的眼神愈发凌厉,仿佛太后不给出个说法她就绝对不会依从一般。

“你…好大的胆子,连哀家的旨意都可以违逆了。莫以为你做了皇贵妃,就可以不遵从哀家了,要知道,这宫里可不止皇后能管束得了你。”

恨声说着,太后看向宛贵妃的眼神中,尽是憎恨的怨气。

若是执意跟太后闹将起来,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自己便是没错,也说不清了,想到此,宛贵妃起身朝皇后俯身拜道:“臣妾不才,不能协理皇后娘娘处理六宫事宜了,还望皇后娘娘恩准臣妾请辞。”

“宛贵妃,你…”

心内知晓这件事本就与宛贵妃无关,何况这协理六宫的权力,当日也是永成帝宣赐的,皇后有些为难的看着宛贵妃。

而一旁,太后的脸色,却是青白交加。

宛贵妃此举,摆明了就是不愿遵从太后的旨意,旨在告诉后/宫诸人,即便是不协理六宫,那也是皇上或是皇后夺去她的权力,抑或是她自己请辞,太后这样不明事理的让她交权,却是决计不可能的。

看着蹲俯在皇后面前的宛贵妃,太后一口气上不来,脸色涨的通红,一抬手,身旁案桌上的茶碗,便碎在了脚下。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永寿宫的奴才,跪了一地,一旁,皇后等人也纷纷起身跪倒在了太后面前。

“你们,都退下吧…”

粗喘着说完,太后仰身靠在了软榻边,一边,苏掌事忙不迭的站起身走到太后身边,轻柔的给她揉起了胸口。

“妹妹这又何苦呢?”

出了永寿宫宫门,一众妃嫔给皇后和宛贵妃行了礼,四散着回了各自的宫殿,皇后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宛贵妃柔声说道。

口中轻笑着,宛贵妃看向遥远天际边的艳丽云霞,像是有所感慨一般的说道:“妹妹在宫里二十年,自问未害过任何人,可如今,却发现身边谋算妹妹的人,着实不少。这些日子,妹妹愈发觉得老祖宗们说的极有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

耳边是宛贵妃接连叹气的声音,皇后忽然间,竟觉得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再看向宛贵妃时,她仍旧和从前一般模样,皇后不禁放柔了声音低声劝道:“你如今已是一品的贵妃,又有皇上的盛宠,暄儿也长大成人了,怎么脾气到不似从前般稳重了?听本宫一句劝,太后毕竟也是皇上的嫡母,又是长者,无论如何,你也莫要当面顶撞于她,这样于你只会有利,知晓了吗?”

转过头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宛贵妃莞尔一笑,低声谢道:“姐姐的一片心意,妹妹都知晓,这些年,除了皇上,也唯有姐姐如此厚待妹妹了,姐姐的大恩,妹妹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

皇后自认对宛贵妃也颇是了解,可如她今日一般言辞,却是头一遭,一时间,皇后有些僵在了当地,下一瞬,却温和的笑着答道:“你我姐妹二人,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永寿宫外,一片和睦,可宫门内的正殿里,却一片狼藉。

暴怒的太后,将手边能砸的一应茶碗杯碟,都砸了个粉碎,一边,气喘吁吁的怒声斥道:“贱婢,敢如此顶撞哀家?哀家只恨当日没有狠下心来,否则,她岂会有今日这般得意的嘴脸在哀家面前张狂?”

“太后,您消消气…”

满面忧色的看着这样暴躁的太后,苏掌事在一旁轻声劝着。

及至太后慢慢的平复下来,苏掌事方柔声哄劝道:“从前宛贵妃只身一人,又有皇上的宠爱,她只要护住自己便可以了,如今有宣王和宣王妃在身侧,她若是还像从前一样,宣王夫妇二人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所以,即便是为了孩子,她也会强势起来。这件事,到底与宛贵妃无关,太后何必跟她置气呢?”

眼神中的怨恨显而易见,太后厉声说道:“她害死了恒王,却风光无限的活到至今,哀家不许,绝对不许…”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七十九章 添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添妆

宫里慢慢的沉寂了下来,几次到永寿宫请安,再未听闻太后提过要罢免宛贵妃协理六宫权力的事,于是,皇后等一众妃嫔都极有默契的选择了遗忘当日所发生过的。

而太后,也或多或少的转变了些。

若说从前太后看向宛贵妃时,眼中尽是憎恶和怨恨,如今,却是直接将宛贵妃当成隐形人一般无视了,不过这样一来,宛贵妃倒是比从前更自在了,不会每每进了永寿宫就觉得有一股阴冷的目光时不时的从身上掠过,如冬日的寒风般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六月十五,永寿宫赏出了好多物件,说是恭贺卓远之和长平郡主成婚的赏赐,接着,从毓秀宫开始,各个主位的宫里,都各有赏赐,名贵物件流水一般的涌向修葺一新的卓府,顿时,满都城的人都知道,卓远之入了宫中贵人的眼,成了都城新贵。

一大早起来,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床铺,慕嫣然的心里,如往日一般,涌起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思念,贺启暄,应该已经到了秦国了吧?

团在床榻上赖了一会儿床,看着窗边微亮的晨曦,慕嫣然一时间竟觉得,不用去永寿宫学规矩的日子,当真惬意的紧。

紫云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便看见慕嫣然乐呵呵的盯着浅粉色的床幔想心事,当即,她笑弯了眉眼轻声唤道:“王妃可要起身?”

扭头看了紫云一眼,慕嫣然微哑着说道:“嗯,晌午还要出宫去清远翁主府给长平郡主添妆呢…”

听到慕嫣然的声音不清爽,紫云走到锦桌旁,提着茶壶到外殿添了早起烧好的热水,兑了一杯金银花蜂蜜水,端进来递给慕嫣然喝了,才卷起床幔,服侍着慕嫣然起身。

到漪兰宫给宛贵妃请完安,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慕嫣然带着紫云和白薇,坐着马车出宫朝清远翁主府去了。

明日就是长平郡主出嫁的大好日子了,今日的清远翁主府,已开始热闹起来了,从前和长平郡主交好的都城小姐,尽数登门前来给她添妆,慕嫣然到长平郡主的闺房落雁阁的时候,里面已围坐了好几个女孩儿了。

一一打了招呼,女孩儿们极有眼色的将长平郡主身边的位置闪开来,让慕嫣然过去和她说话。

自那日在宫里的御花园旁见过长平郡主,慕嫣然再未见过她,如今再见,不知道是因为要出嫁的缘故,还是因为她已经想通了,此刻的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当真有了一副新嫁娘的娇艳动人,慕嫣然抿嘴笑着,接过紫云手里的锦盒递给她,一边软语说道:“这是我备下的薄礼,算作给郡主添妆,还望你莫要嫌弃…”

抿嘴娇羞的笑着,长平郡主福身谢过,低声说道:“王妃太客气了,长平怎会嫌弃?你能来,长平心里很高兴呢。”

说话的功夫,外间又源源不断的有人朝里来了,而围在慕嫣然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歉意的朝长平郡主目光示意,慕嫣然闪身出了内屋。

到外屋刚坐下,慕嫣然跟身边热络的跟自己说话的几位小姐打了招呼,一抬眼,宋晓带着丫鬟顺着掀起的门帘进来了,慕嫣然面色不变的低头示意,旋即转开了目光,而那边,宋晓神色一怔,看着娇艳更胜往昔的慕嫣然,眼眸中,尽是落寞。

“哎,听说了吗?有人到宋府提亲了…”

“是吗?都城里有关她的传言,都有好些说法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吧?”

“听说是军营里的一个副将,家中世代从武,好像也颇有些来历呢。”

“不会吧?怎么可能?”

女孩儿们在一起的时候,聊起的,总是身边同龄小姐们的亲事,嫁的好了,便会羡慕或是嫉妒,嫁的不好,又会同情或是幸灾乐祸,总之,怎样的人都有。

迎春花会上的那个宋晓,让慕嫣然满心满眼的欣赏,若没有当日在郑国公府时宋晓的那一番话,想来慕嫣然对这个女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赞赏有加,可是,那天的宋晓,那样的一番话,却让慕嫣然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抵触。

等宋晓再从内屋中出来时,慕嫣然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若她和屋里的其它小姐并无两样一般,宋晓顿在那儿一瞬,随即跟身边长平郡主的丫鬟低声说了几句,径自出了屋子。

一晌午,就在众女孩儿们的闲言闲语中打发过去了,长平郡主一再挽留,慕嫣然还是满带歉意的推辞了留在清远翁主府用膳的请求,带着两个丫鬟,回了慕府。

踏进柏松堂,春兰已经带着丫鬟们开始布膳了,慕老太太一边逗弄着诠哥儿玩,一边看着笑语盈盈的走进来的慕嫣然慈声说道:“这几个月,怕是能时时见到你了。”

福华郡主,慕依然,慕湘然,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城中有好几桩嫁娶的喜事,慕嫣然都要亲自观礼,是故,慕老太太才有这样一说。

含笑应着,慕嫣然走到慕老太太身边坐下,将诠哥儿抱在怀里哄道:“诠哥儿,我是谁啊?还记得我吗?”

“二姑姑…”

小家伙脆生生的唤着,一时间,慕嫣然不禁想起从前他口齿不清的唤自己“爱姑姑”的可爱模样了。

捏着小家伙胖嘟嘟的小脸蛋,姑侄俩人玩的不亦乐乎,让一旁看着的慕老太太,也跟着笑起来。

等到柳氏带着几位姨娘和小姐们进来的时候,诠哥儿正顽皮的攀着慕嫣然的肩膀,要去拽她头上的金丝步摇,何氏见状,一边柔声唤着“小祖宗啊,这能是你拽的嘛”,一边忙不迭的将诠哥儿抱了过来。

咧嘴笑着,米粒般洁白的牙齿上,还沾着晶亮的口水,诠哥儿伸手要着:“二姑姑抱…”

小家伙竟全然不认生,慕嫣然的心里一阵酥软,再看向诠哥儿时,也多了几分绵软的表情。

用罢午膳,慕嫣然跟着柳氏去了明徽园,母女两人并排躺在靠窗的凉席上,听着院落里聒噪的蝉鸣声,竟觉得时光前所未有的安静美好。

睡起来,吃着清凉的冰碗,慕嫣然惬意的叹道:“还是府里的吃食做的合女儿的心意,御膳房虽汇集天下名厨,可每日都是一样的味道,女儿都瘦了,娘,你看你看…”

瘦削的脸颊上原本就没有几两肉,慕嫣然却故作夸张的捏起来娇声唤着,让柳氏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熨帖,一边,却柔声哄道:“好在这几个月你能经常回府里来,到时候娘嘱咐厨房里多做些你喜欢吃的。再说,说不定过不了多少日子,你就能在宫里设小厨房了,到时候挑几个厨艺好的嬷嬷过去,你想吃什么,轮番儿的让她们做给你。”

等慕嫣然怀了孕,按宫里的规矩,就可以设小厨房了。

知晓柳氏的意思,慕嫣然娇羞的低垂下了头,不再言语了。

女儿脸皮薄,柳氏也不好再追,况且慕嫣然过了九月才十六,迟些生孩子,终归对身体也好,是故,柳氏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明日卓远之成亲的事。

“卓远之的宅子,是太后赐下的,府里一应家具摆设都是全乎的,可见太后嘱咐了内务府,都是花了心思的。你父亲说,卓远之也算是从慕府出去的,所以,另外花了一千两银子在都城外置办了些地,也算了府内众人的一片心意了。”

提起卓远之,柳氏如今越发头疼了。

想要如从前一般对他吧,可太后摆明了要高看他一眼,可对他太好吧,柳氏一想到卓远之自来到都城后,慕府众人对他如亲人一般的周到体贴,而他始终不交心,临了,却又有着那样的隐瞒,一想到此,柳氏就觉得心意难平。

若不是慕昭扬执意如此,柳氏只怕就打算明日观礼的时候随一份厚礼带过了。

“娘,父亲这么吩咐,定然有他的主意,您听从就是了。如今这府里您当家,一家老小过的顺心就是了,何必再去管旁人呢?”

劝慰着柳氏,慕嫣然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将吃完的空碗,放在了身旁的案桌上。

附和的点着头,柳氏眯着眼睛笑道:“也是,他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又成了亲,日后再提起来,与咱们府上也算是两家人了,自是不必再过多的理会他了。”

如是想着,柳氏心内的不平,又略微平复了些。

想着在宫外停留时间太长不大好,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到柏松堂跟慕老太太打了招呼,带着丫鬟坐马车回了宫中。

回到宫里,又到漪兰宫陪着宛贵妃用了晚膳,聊了会儿天,将柳氏准备给宛贵妃的吃食留给她,慕嫣然汤足饭饱的拍着小肚皮,出了漪兰宫的宫门。

夜色渐暗,耳边树叶婆娑,偶尔,还能看到头顶有归巢的燕雀,再一回头,看到跟在身后的紫云和白薇的手里,提着好几个食盒,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点心,想着柳氏千言万语的嘱咐自己这嘱咐自己那,仿佛自己再也不回来了一般,慕嫣然眉眼弯弯的,尽是一副满足的表情。

如果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当然,有贺启暄在身边,那就更美满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二百八十章 柔情

第二百八十章 柔情

天气愈发热了,每日一到午时,窗外的知了声声长鸣,愈发衬得夏日炎热难耐。

瑞安宫里,慕嫣然一天天的掰着指头数着,盼着贺启暄早些归来,可转瞬,又觉得羞人一般的灼热,扭头看看四周,紫云和紫月各自忙碌着,根本无人注意到她对着一张空白的素笺发楞的呆滞模样,慕嫣然站起身,拿着书靠在美人榻边看了起来。

“王妃,福华郡主出阁,送您备下的那一套七色珠钗?”

捧着早已备好的锦盒过来,紫云确认着问道,话语中,却是带着一丝可惜。

这套七色珠钗,是慕嫣然送贺婉茹到秦都时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只珠钗,各镶嵌着应色的宝石,看起来流光潋滟。

而这样璀璨的珠钗,随便戴上任何一个,都乍然间添了几分绮丽,莫说是一打开锦盒盖子,一眼望去那七色流转带来的冲击了。

慕嫣然一直不舍得戴,可这一次,福华郡主出嫁,慕嫣然却一早就嘱咐了紫云从小库房里取出来,打算福华郡主添妆所用。

要论关系亲近,福华郡主比不得贺琳蓉,更莫要说秦素儿和贺婉茹了,可她却是慕嫣然从噩梦一般的前世醒转过来后交好的第一个女孩儿,那时的慕嫣然,噩梦中尽是生离死别,身边的好姐妹,秦素儿,贺婉茹,没有一个有好的结局。于是,醒转过来后,天真活泼的福华郡主,让慕嫣然的心头,浮起了一丝对友情的珍惜,和尽己所能改变前世命运的信心。

这几年间,慕嫣然和贺婉茹的关系最为亲厚,偶尔的轮休时光,也都是和贺琳蓉,抑或是秦素儿在一起,福华郡主,大多是跟着柳氏一起去郑国公府的时候才得见,可尽管如此,那个率真的女孩儿,对慕嫣然,却始终如一的亲近。

投桃报李,这样好的女孩儿,就如同散发着晶莹光芒的七色珠钗一般,值得人好好珍藏。

点了点头,慕嫣然笑着嗔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若真正是属于我的,将来必定还有机会再得,若不是我的,终究也只能压在箱子底里,傻丫头,你倒替我心疼起来了?”

见紫云转身去打点着包盒子了,慕嫣然顽皮之心顿起,不由打趣的说道:“嗯,这样也好,能守住家,日子定会越过越好,哎,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得了你去。”

说到最后,慕嫣然还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再转眼去看,紫云的耳根都红了,脚下步伐愈发快的朝内殿走去,口中还恼怒的埋怨道:“殿下不在宫里,小姐就知道拿奴婢们寻乐子…”

六月二十五,慕嫣然早起到漪兰宫给宛贵妃请了安,便带着紫云和紫月去了郑国公府。

福华郡主的闺房内,围满了交好的女孩儿们,慕嫣然进屋,一众女孩儿们给她俯身行了礼,各自出来了,慕嫣然将锦盒递过去给福华郡主,口中满是喜意的恭贺道:“好妹妹,这是我给你添妆的礼物,是我极喜欢的,但愿也能入了妹妹的眼。”

“嫣然姐姐送的,妹妹自是喜欢的。”

口中如是说着,福华郡主喜滋滋的打开了锦盒,瞬时,便愣住了。

抬起头,福华郡主愈发笑的开怀,抱着慕嫣然胳膊连连晃道:“这样的好东西,都城里可不多见呢,而且一看就知道是花费功夫打造出来的,做工和雕琢尤其出彩,想来定是姐姐压箱底的好东西。原本福华还觉得这几年和姐姐有些生疏了,心里想着姐姐待福华同旁人是一样的,今儿才知晓,福华在姐姐心里是不同的,倒是福华小心眼儿了,福华给姐姐赔不是了。”

说着话,福华郡主郑重的屈膝冲慕嫣然一福。

未等福华郡主拜下,慕嫣然就急忙拉起了她,一边还嗔怨的说道:“前两年我x日进宫给长公主伴读,和你确实不大亲近,可我的心里,却从来没与你生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