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宛贵妃说矫情,贺启暄的神色顿时有些发窘,一旁,慕嫣然有些期待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这倒是个乖巧的,却不知道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终归都是你们的孩子,好好儿疼他便是了。”

安慰的说着,一抬眼,见丹青等人已布好了膳,宛贵妃站起身,牵着两人走到了膳桌前。

用罢了晚膳,宛贵妃的精神,又有些恹恹的了,贺启暄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旋即又有些释然的舒展开了,陪宛贵妃在床上躺好,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贺启暄才环着慕嫣然踏出正殿。

月色正好,贺启暄牵着慕嫣然,两个人静静的在院子里散着步。

“我本以为,她是好心的提醒我,瑞安宫里有焕王妃安插进去的奸细,却不曾想,她是想借我的手嫁祸于人。”

虽然两人的谈话已过去好一会儿了,可直到此刻提起来,慕嫣然仍然有些意难平的气愤,话语中,也不自禁的带出了几分怨怪。

“她的意思,是嫁祸给焕王妃?”

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轻声说道:“她告诉我,在怡华宫门前的小湖里,拖住她害死了她腹中胎儿的奴才,是从前在瑞安宫中服侍过几个月,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我撵出去的那两个。她还说,那两个奴才原本是南宁侯府安排好,要在焕王妃身边当亲随的,后来,焕王妃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临时调换了人,所以,被派到了瑞安宫。”

见贺启暄眉毛轻挑,颇有些好笑,慕嫣然继续说道:“一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到底是真是假,我也并不清楚。但是,她凭什么认为我就该帮她?难道她失了孩子是我造成的吗?真真儿可笑至极。”

揽着慕嫣然的手紧了一下,贺启暄摸了摸慕嫣然的肚子,方无奈的摇着头说道:“焕王侧妃的想法,此刻我倒是也猜着了一二,她是想着,你如果能与她合作,将来她扳倒了焕王妃顺利上位,那你就是她的朋友。若是你不帮,反正那两个奴才从前在瑞安宫服侍过一阵子,即便攀扯不到咱们身上来,能往瑞安宫泼点脏水,给咱们添点堵,也是好的。”

撇了撇嘴,慕嫣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说道:“哼,我就不信了,我堂堂的宣王妃,还能被她一个焕王侧妃给拿捏住了,谁怕谁啊?”

“对。”

朗声应着,贺启暄眉开眼笑的哄着她道:“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个龙虎大将军呢,她男人如今天高地远的,指不定怀里温香软玉左拥右抱的,都记不得她是哪根葱了呢,所以啊,你就莫因为她而置气了,让咱们的孩子受了委屈,那可就是大大的不该了。”

点头应着,慕嫣然欢喜的看着头顶的月亮许着愿:“月亮婆婆,请你保佑我的夫君,保佑我的孩子,希望他们健康,也希望我们一家美满团圆。哦,对了,还要保佑我的母妃,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请让她早日康复。”

只有满怀憧憬还不懂事的小女孩儿,才会对着天上的月亮许愿,可此刻看着慕嫣然一脸孩子气的对着月亮拱手,贺启暄的脸上,洋溢出了一层暖暖的笑意。

第二日一早起来,慕嫣然醒来收拾好,便见贺启暄已经狼吞虎咽的用完了早膳,嘴角边,还挂着两粒小米。

嗔怒的走过去拿起手里的帕子给他擦拭干净嘴角,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你这幅样子,若是让你的将士们看到,看他们笑不笑你?”

咧嘴笑着,贺启暄趁着周围没人,凑过来在慕嫣然脸颊边偷香一记,待到慕嫣然羞窘的红了脸,他才得意洋洋的说道:“今儿是权大夫回来的日子,我得早些去医馆候着,免得他回来又被旁人请去出诊了,我先走了,不陪你用早膳了,你多吃点…”

话音落毕,贺启暄已没了人影,漪兰宫正殿门外,贺启暄一边朝外走,一边还大声交代着:“丹青,盯着母妃喝一碗粥,回来我赏你。”

身后,是一众宫婢们掩嘴偷笑的模样,慕嫣然好笑的摇着头,站起身朝正殿去了。

内殿有轻咳的声音,慕嫣然微蹙着眉头,转过头吩咐着紫云:“去小厨房,让任嬷嬷炖一锅冰糖雪梨汤。雪梨,用去岁晒好的雪梨干就行。”

点头应下,紫云转身朝外去了,慕嫣然一闪身,踏进了屏风后的内殿。

“母妃,您怎么又咳嗽了?可是昨夜没睡好?”

关切的问着,慕嫣然看向斜倚在丹青身上的宛贵妃,一边,丹青拽过两个软枕放在宛贵妃身后,轻柔的让她靠在了软枕上。

“丹青,你的手怎么了?”

垂首看去,丹青手里的帕子上,冒出了一丝血迹,慕嫣然心口一紧,紧张的问着。

神色间的慌乱一闪而过,丹青低声答道:“主子昨夜说想给小主子做一对小鞋子,方才奴婢在裁布呢,主子一咳嗽,奴婢一惊,剪刀便扎在了手上,还没来得及包裹呢,主子就咳起来了,所以奴婢就把帕子攥在手里呢,左右只是个小伤口,不碍事的。”

“快去处理一下吧,虽是小伤,也不能放任不管就让血那么留着啊?有止血的药吧?没有去找白薇要…”

关心的说着,慕嫣然转过头看着宛贵妃撒娇:“母妃,殿下早晨走的急,我还没用早膳呢,咱们一起用,好不好?”

知晓慕嫣然这是特意来陪着自己,宛贵妃点了点头,唇边,泛起了一抹柔婉的笑容。

午膳将至,贺启暄带着小贵子回来了,此小贵子,却非彼小贵子,慕嫣然的神色中,不由的有些着急,而贺启暄的面色,却一如往常。

强忍着安下心,三人用了午膳,待宛贵妃睡着,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回了东配殿。

“权大夫呢?”

心急的问着,慕嫣然的话语,也不禁急躁了几分。

笑呵呵的看着慕嫣然,贺启暄轻声说道:“权大夫正配药呢,说明儿就来,你呀,自有了身子,这脾气倒是愈发急了,再这么下去,不等生完孩子,你就要变成爆竹了,一点就着。”

贺启暄打趣的话语,顿时让慕嫣然又不好意思起来,下一瞬,便落入了贺启暄的怀抱里:“傻丫头,你哪样儿,我都喜欢,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母妃,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你,真是个傻丫头…”

心中一暖,慕嫣然的眉梢处,透出了几分开怀。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伸了个懒腰,翻身一看,贺启暄正背对着她,拿着几张纸看着,慕嫣然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暗哑的问道:“谁的信啊?”

面色有些凝重,贺启暄转过身来看了慕嫣然一眼,将手里的素笺递了过来。

似是一下子就有些清醒了,慕嫣然动作缓慢的半坐起身子,又取过了两个软枕靠在身后,细细的看起了素笺。

还没看完,慕嫣然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刷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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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三十二章 恶化

第三百三十二章 恶化

手里的信纸像是秋日从树上落下的树叶,轻飘飘的从慕嫣然的手里,落在了地上,慕嫣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贺启暄,口中欲说的话语,也透着一份无力。

素笺上的消息,显然是有人调查好后整理出来的,每一条都记得颇为详细,其中,有宛贵妃这些年患病时请脉的大夫,其暗地里又属于后/宫哪位妃嫔的嫡系,还有从漪兰宫逐出去的奴才,最后,又归属于哪个宫里,最终,又因为怎样的缘由,被贬罚,或是,被处死。

一桩桩,一件件,虽瞧着凌乱无比,可细想下来,就会觉得都有些不寻常,这些事串联起来想,更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有条理,有预谋。

可这宫里,能悄无声息的布置了这么多后手,直到中毒至深才让人发现,这个人,定然比宛贵妃还要精明厉害几分才行,这样一想,怀疑的范畴,顿时便缩小了几分,慕嫣然的心里,不自然的腾起了一丝惶恐的不安:“你说,给母妃下毒的人,是太后,还是皇后?”

摇了摇头,贺启暄的面色,颇有些脆弱的失措。

“但愿,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心中凄楚无比,慕嫣然无力的说着,耳边,传来了贺启暄悠长的叹气声。

漪兰宫正殿里,宛贵妃趴伏在软枕上轻咳着,不一会儿,手中的丝帕上,便多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瞳孔一紧,宛贵妃的手,轻轻的颤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将手里的帕子攥紧,翻过身来躺好,轻声唤道:“丹青…”

端着托盘进来,便看到了宛贵妃苍白的面孔,丹青神色一黯,不动声色的将托盘放在锦桌上,端起汤碗过来柔声说道:“主子,这是王妃交代了任嬷嬷炖的冰糖雪梨羹,虽说是用晒制的雪梨干炖的,可方才奴婢在厨房喝了几口,味道却着实和新鲜雪梨熬制出来的一样呢。您喝几口吧…”

点了点头,宛贵妃半坐着身子,由丹青喂着,喝完了那碗甜汤。

丹青欲起身放回手里的碗,只觉得衣袖被宛贵妃一拽,丹青回过头,便看见宛贵妃将手里皱成一团的丝帕递了过来。

眼眸中的光彩愈发黯淡,丹青喉头一紧,低垂着头轻轻的点了点头,旋即,从宛贵妃手中接过那个透着血色的丝帕,塞进了袖袋里。

“千万处理干净了,莫让暄儿他们瞧见…”

低声叮嘱着,宛贵妃的眼角,沁出了几滴泪,转瞬,便滑落不见了。

第二日早起,一同用了早膳,将贺启暄送到内宫门处,慕嫣然才转身慢悠悠的回来,进了漪兰宫正殿,宛贵妃已坐在膳桌前候着了,慕嫣然面色微赧的说道:“母妃,您等了好一会儿了吧?方才丹青说您还没起身,我就送殿下出去了…”

浅笑着点了点头,宛贵妃柔声说道:“你们小两口能这样和和美美的,母妃看见,比什么都高兴。快来吧,再陪我用几口…”

午膳时,贺启暄也没回来,慕嫣然的神色间,却是一派安宁,顿时,宛贵妃心中便有数了,也不多问,只是让丹青去布膳了。

果然,午膳后两人喝茶的功夫,贺启暄才大踏着步子进来,身后,跟着比平日里任何时分都恭谨的“小贵子”。

“权大夫,辛苦您了…”

满含歉意的说着,宛贵妃站起身,由丹青扶着进了内殿,而一身小太监服侍的权大夫,也由贺启暄和慕嫣然伴着走了进去。

神色间的沉稳不复往日,权大夫眉头深锁,待号完脉,才沉声问着宛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可是按着在下所开的药方服药的?”

表情一顿,宛贵妃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传来了丹青恭敬的回话声:“权大夫,都是按着您开的药煎的,一日一剂药,都是一大早一起熬制好,分出两碗来,每次熬的时候再添一碗水,小火煎至只剩一碗,都是严格按照您叮嘱的做的。”

神色间颇多踌躇,权大夫又开口问道:“那,可服用过人参一类的补品吗?”

摇了摇头,丹青轻声回道:“没有,最多也就是一碗燕窝粥,饮食都极为清淡,未服用过大补之物。”

“权大夫,我们出去说话吧。”

知晓宛贵妃的病情有变,贺启暄心内像是冒火一般的急躁,又怕宛贵妃跟着担心,贺启暄状似泰然的轻声说着。

点了点头,权大夫面色舒缓下来,看着宛贵妃温言劝解道:“娘娘的身子如今极虚弱,许是在下的药方出了什么错,导致娘娘体内虚火旺盛,情况不大乐观,但是娘娘切莫多想,在下定会尽力。”

说罢,见宛贵妃点了点头,权大夫站起身,跟着贺启暄出去了。

背后,是宛贵妃一脸了然的哀伤表情。

带着权大夫进了东配殿,贺启暄一脸担忧的看向权大夫问道:“权大夫,怎样?”

脸上的表情,比方才还凝重了几分,权大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沉声说道:“娘娘的病,比在下前一次来请脉时,还严重了几分,可见,毒并不是下在药里的。”

面色担忧,慕嫣然正待开口,耳边,传来了权大夫愈发低沉的声音:“而且,若在下没诊错,下毒之人,已将毒药的分量加大了。”

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人下了毒进来,这让贺启暄无比恼火,再看向权大夫时,态度也愈发谦卑:“权大夫,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我母妃,无论用什么法子,求你…”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权大夫无奈的说道:“若是能知道是什么毒,在下寻了那毒来,细细的化解开,配出解毒的方子,兴许还能一搏,如今看来,在下却着实有些担心。娘娘的身子已经虚弱至极,在下就怕,还未等在下研制出解毒的方子,娘娘…”

顿住的话,权大夫未再往下说,可贺启暄和慕嫣然的脸色,却一瞬间苍白了几分。

一时间,东配殿内,透着一份沉重的死寂。

“殿下,娘娘请权大夫过去一趟。”

门口,传来了紫云的通传声,贺启暄无力的长叹了一句,伸手恭请着权大夫朝外走,刚迈出门槛,便看见丹青轻声回禀道:“殿下,娘娘说想私下问权大夫几句话,殿下就不用跟着过去了。”

脚步一顿,贺启暄点了点头,目送着权大夫踏进正殿,站在那儿僵了好久,才缓缓的转过身进来,看见慕嫣然沉痛的眼神,两人相对无言。

寝殿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宛贵妃看着坐在床榻前圆凳上的权大夫,面带微笑的轻声问着:“权大夫,我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都说久病成医,如今,除了权大夫,怕是就只有宛贵妃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病情了。

不愿说真话,恐吓到了她,又不能说假话来诓她,一时间,权大夫的神色间,透出了几分为难。

“权大夫,你去过南疆吗?”

话语闲适,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闲聊一般,宛贵妃的语气,竟比权大夫前几日见时,还熟络了几分。

知晓宛贵妃定是想要引出什么话题,权大夫摇了摇头轻声答道:“在下还未踏足过南疆。不过听祖父说,南疆虽地势恶劣,却有别处所见不到的珍贵药材,所以,等到将来有机会,在下定会前去一览,若是能多制出几种好药,也是值得的。”

抿嘴笑着,宛贵妃赞道:“医者父母心,权大夫果然心系病患。”

呼吸缓了几分,宛贵妃话锋一转:“南疆有种药,叫蔓肤草,当地的百姓家里,都会种这样一种草药,因为家里若是有失眠的老人,点燃了蔓肤草,那种淡淡的香味,有催人入眠的功效,相当于我们常用的安神香。可蔓肤草的种子,却还有另外一个功效。”

见权大夫听的仔细,宛贵妃继续说道:“相传很早之前,南疆首领的爱妃红颜早逝,为了不让爱妃的身子腐化,那首领召集了南疆所有的名医,制出了一种药,用的,便是蔓肤草的种子。提取出蔓肤草种子的精华制成药,服用后,会有容颜不改的功效,当然,这是针对死了的人。若是没死的人服了,便相当于,慢性毒药。”

宛贵妃的话,让权大夫有些动容,一瞬间,权大夫就明白了宛贵妃的意思:“娘娘的意思是,您如今,中了蔓肤草的毒?”

不置可否,宛贵妃淡笑着看向权大夫:“权大夫,如今,您能告诉我吗?我的身子,还能撑多少时日?”

静默不语,权大夫踌躇了许久,才幽幽的说道:“在下医术不精,一直只能查出娘娘是中了毒,却始终没有查出是何种毒。而娘娘中毒年限颇久,如今,身子损耗着实严重,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油尽灯枯么?”

喃喃的说着,宛贵妃的脸上丝毫未见惊诧,似是极平常的一句话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宛贵妃低垂下了头,脸上,忽的绽出了一抹淡淡的忧伤,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么些年了,想来她的心里,也不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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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三十三章 善后

第三百三十三章 善后

送走了权大夫,宛贵妃像是一瞬间失了气力一般瘫倒在了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雕花木梁,空洞洞的脑中,浮起的,却尽是少女时在文府时的趣事。

如今,恍若隔世。

“母妃,您没事吧?”

问了丹青,知晓宛贵妃还醒着,慕嫣然轻步走进来,坐在床边关切的问着。

收回杂乱的思绪,宛贵妃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嫣儿,母妃没事,你们都不用担心,知道了吗?”

见慕嫣然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宛贵妃伸出手拽住她的手捏了捏哄道:“方才,母妃把自己这些日子不舒服的症状都告诉了权大夫,他说,虽有些为难,可也不至于无药可救,他回去再好好斟酌斟酌,说不定,就参详出新的方子了。所以,咱们都要等着,说不定下次进宫,权大夫就带着新药方来了呢。”

本来担心的也是宛贵妃颓废失望,此刻见她这么说,慕嫣然顿时郑重的点起了头:“母妃,权大夫的祖父有个别称叫‘赛华佗’,权大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定然极好的,我们要对他有信心,好不好?”

温婉的笑着,宛贵妃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下移,愈发柔和的看起了慕嫣然的肚子。

回到东配殿,内殿里一片昏暗,慕嫣然顿下脚步,细细的听了会儿,摆了摆手让扶着自己的紫云自去忙,自己则径自缓步走到床前坐下,靠在了贺启暄怀里。

男子的身子,不似往日般滚烫,脸颊边的皮肤,甚至还透着一份清凉,仿若刚从外面回来一般,可慕嫣然知晓,贺启暄已经这样僵了好一会儿了。

“母妃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心内犹疑,贺启暄紧紧的环住慕嫣然温热的身躯,寻求慰藉一般的问着,话语中尽是彷徨无助。

“权大夫定会想出办法的,说不定,下次进宫的时候,他就会带着新药方来了,我们要相信他的医术,好不好?”

用方才宛贵妃劝慰自己的话劝慰着贺启暄,慕嫣然伸出手去握紧了他的手。

紧咬着嘴唇,贺启暄摇着头低声说道:“这一次,怕是真的回天无力了…”

慕嫣然的印象里,贺启暄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即便是自己没有把握的事,他也会豪情万丈的口放狂言,可这一次,他却有些怯懦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别自己吓自己,启暄,启暄…”

这样的贺启暄,让慕嫣然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嫣儿,权大夫说,母妃的毒,已无药可解,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兆了。”

贺启暄的话语中,弥漫出了无尽的忧伤,只一瞬,慕嫣然便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让她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贺启暄。

“权大夫还说,母妃的身子,已被所中之毒掏空了,如今,只能温补了,一应大补之物,都会让她承受不住。”

将一路上权大夫交代自己的话转述给了慕嫣然,贺启暄有些哽咽了,黑暗中,他的一双眼眸,带着温润的湿意,和无尽的悲伤。

“嫣儿,你说,如今,我们还能做什么?”

紧紧的搂住慕嫣然,贺启暄将头埋在她颈间,口中嗡嗡的问道。

眼角的泪,打湿了贺启暄肩膀处的衣服,慕嫣然吸了吸鼻子,深呼着气说道:“母妃定然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了,可她,方才还在安慰我,说权大夫必定会想出办法来。”

呜咽着说不下去了,慕嫣然侧脸低声哭了一会儿,直到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才复又说道:“母妃定然不想让咱们知道,所以,咱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安静静的陪母妃走完剩下的这些时日吧,好不好?即便是离去,也要让母妃开开心心的走,这样,她才能了无牵挂。”

“嗯,让母妃了无牵挂的走。”

瓮声瓮气的答着,贺启暄抬起胳膊,抹去了眼中的泪。

天色已暗了下来,漪兰宫正殿里,已燃起了灯烛,而东配殿里,却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紫云和紫月面带愁色的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提醒,内殿里,响起了慕嫣然的唤声:“紫云…”

放下心来一般的长舒了一口气,紫云带着一众宫婢,捧着宫灯进了内殿,不一会儿,东配殿也如白昼般明亮了。

净了脸,又施了淡淡的一层妆面,遮住了有些红肿的眼睛,慕嫣然跟着贺启暄,踏进了正殿。

放下对着灯火正在看的经书,宛贵妃侧过脸来看了二人一眼,方低声说道:“今儿要稍晚些用膳呢,一会儿你父皇要来,嫣儿,我让任嬷嬷炖了汤,你先喝一碗垫一垫,免得饿过了反而吃不下去饭了。”

乖巧的点了点头,慕嫣然看着捧着托盘进来的丹青,径自接过了汤碗,小口的喝了起来。

自从宛贵妃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永成帝每日都会来漪兰宫陪她用膳,一时间,后/宫内怨声载道,便连太后,都几次三番的在言语中表示了对宛贵妃的不满,暗示永成帝要雨露均沾,却被永成帝打太极一般的还了回去。

刚过了戌时,一身便服的永成帝带着苏平,踏入了漪兰宫宫门。

看见贺启暄和慕嫣然,永成帝的面色稍稍一变,转瞬,却恢复如常了。

四人坐在圆桌旁,桌子上的膳食,却是平日里常吃的几样家常小菜,永成帝笑呵呵的端起碗看着宛贵妃说道:“快吃吧,朕都有些饿了。”

说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如同从前每一日一般。

永成帝的做派,顿时让宛贵妃三人有了食欲,各自端起碗,一家四口和睦的用起了晚膳,而宛贵妃,还破天荒的多喝了半碗汤。

膳后,宛贵妃主动提议要夜游御花园,到让永成帝和贺启暄,一脸的讶异。

见宛贵妃坚持,永成帝没再推辞,看了苏平一眼,不一会儿,正殿台阶下,出现了永成帝的龙辇。

扶着宛贵妃坐上了龙辇,永成帝大手一挥,移驾御花园,而慕嫣然,则和贺启暄慢慢的跟在了龙辇后,亦步亦趋的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夜色清凉,月影如华,空气中,弥漫着桃李芬芳的淡淡清香,慕嫣然转过头看了贺启暄一眼,低声说道:“那日,母妃精神好,也带我来这儿了。”

入目处,果然是御花园角落里的小湖。

驻足不前,贺启暄牵着慕嫣然,在御花园前的石子小路旁停了下来,一旁,紫云和紫月拿出坐垫摆在了青石板条凳上,两人坐在那儿说起了话。

回过头去,小湖旁只能看到依稀的人影,除此之外,便只剩摇曳的灯火了,贺启暄心内担忧,可想到有永成帝在,便将心思全部放回了慕嫣然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夜风骤起,贺启暄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将慕嫣然紧紧地裹在了披风里,身后,传来了永成帝和宛贵妃的喁喁私语声,转过头,只见他二人相伴走来,宛贵妃脸上,还依稀有泪痕,可眼中的光彩,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再到正殿给宛贵妃请安,慕嫣然只觉得她的精神像是比前几日好些了似的,一时间,贺启暄和慕嫣然二人的心里,也跟着欢喜了几分。

用罢早膳,嘱咐了慕嫣然好些话,宛贵妃的精神,便有些倦了,歉意的看着慕嫣然,宛贵妃柔声说道:“昨儿心情好,和皇上多说了些话,今儿便觉得有些没力气了,嫣儿,我睡一会儿,你也回去歇着吧,一会儿暄儿回来,你们唤醒我用午膳。”

温顺的点头应下,慕嫣然给她掖好了被角,径自出去了。

一觉醒来,只觉得眼前尽是恍惚,宛贵妃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看到是丹青坐在那儿发呆,宛贵妃侧过身子轻声唤道:“傻丫头,想什么呢?”

见宛贵妃醒了,丹青站起身,端着茶碗走过来,喂着她喝了几口水。

看着丹青放回茶碗,宛贵妃径自半坐起身子,靠在了软枕上,一边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唤道:“丹青,过来,咱们说说话。”

主仆二人相伴这么多年,私下里,却像亲姐妹一般,宛贵妃心内颇是感慨的说道:“你八岁时,便跟在我身边了,这么算起来,咱们在一处,也有二十五个年头了,这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呢。”

说着话,宛贵妃抬手温柔的抚着丹青的鬓发说道:“你想出宫吗?”

丹青自幼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进了文府,后来,才到了当时还是文府小姐的宛贵妃身边,此刻,宛贵妃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要为丹青的将来做打算了。

故作不明白宛贵妃话里的意思,丹青别过头眨了眨眼睛,复又转过来看着宛贵妃轻声答道:“小姐待丹青如亲妹妹一般好,小姐在哪儿,丹青就在哪儿,丹青这一生为奴为婢,也只伺候小姐一人。”

这话,却是幼时宛贵妃从一众小丫鬟中挑中那个瘦小的丫头,又给她赐名为丹青时,那小丫头掷地有声的话语,如今,一切历历在目,宛贵妃的心中,却突然多了几分不舍。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把你带到那样的地方去?”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宛贵妃硬起心肠说道:“我有极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你,只当全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吧。”

点了点头,丹青抬头看向宛贵妃。

“待我去了,将西配殿小仓库里的一应物什,全部烧了…”

目光坚定的看着丹青,宛贵妃沉声吩咐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回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回光

午膳时,只觉得宛贵妃和丹青眼睛都红红的,贺启暄和慕嫣然犹疑的在两人间来回巡视了半天,仍旧什么都没看出来,又不好开口去问,两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下午时分,阳光好极了,宛贵妃摆了摆手,一旁,丹青极有眼色的吩咐着宫婢抬出了两把躺椅在院子角落的梨树下。

四月,是梨花开的最好的季节,白色的花朵在头顶绽放,如一簇簇小小的云朵一般,让人只看着就会心生宁静。

梨花是宛贵妃和慕嫣然最喜欢的花,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四目相对,别有一番温情。

“嫣儿,母妃还记得你送我的那面双面绣的梨花丝帕,那是我最爱的一方帕子,好几年了,却也舍不得用。”

抿嘴笑着,宛贵妃伸出手,接住了一个飘摇落下的花瓣。

唇角边露出了一对娇俏的酒窝,慕嫣然深深的嗅了一口,方接过宛贵妃的话说道:“嫣然也极喜欢呢,当时心里还很忐忑,就怕您不喜欢。母妃,等生完孩子,我再绣几方帕子给您,到时候您见天儿换新的,就不用舍不得用那一块了。”

听慕嫣然这样说,宛贵妃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温婉。

“我收过好多礼物,唯有皇上、暄儿和你送的,每每都是我心坎儿里的东西,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都会带在身边。”

感叹的说着,宛贵妃微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中淡淡的金色光芒。

宛贵妃的精神,一日好似一日,御医每日里来请脉,表情,却愈来愈凝重,及至回话时,又是另一番抚慰之词。

背过人,任嬷嬷等几位漪兰宫的老人,都会抬起袖子抹去眼中的泪意。

“回光返照?”

手里的帕子不自禁的掉落,慕嫣然的眼中,尽是哀恸。

沉重的点了点头,贺启暄无力的叹道:“这几日母妃的精神慢慢的好了起来,我以为是母妃的病有了起色,所以今日便去找了权大夫,求他再进宫为母妃诊治一次。”

说着,贺启暄摇了摇头:“权大夫说,是回光之兆,一旦出现母妃精神好转,怕是…没几日了。”

心口一滞,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搅动了一般,慕嫣然的脸上,沁出了一层汗珠。

厉声唤着,贺启暄情急的站起身,将慕嫣然抱起来平放在了床上。

“不要去…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

知晓贺启暄要让人去请太医,想到正殿里刚刚歇下的宛贵妃,怕她情急再有个什么闪失,慕嫣然拉住贺启暄的手低声唤着。

点了点头,贺启暄的眼神中尽是关切,轻柔的抚摸着慕嫣然的肚子,见她的脸色渐渐的回传过来,贺启暄将脸贴在慕嫣然的脸颊边,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宛贵妃的精神,只好了几日,便又回到了当日的萎靡低沉,昏迷的情形,也愈发严重,每日清醒着的时辰,也越来越少了,贺启暄从军营里告了假,每日都陪在她身边,生怕哪日他不在身边时宛贵妃去了。

而永成帝,除了上朝,其它时刻,也尽数留在漪兰宫,整个后/宫,因为宛贵妃的病重,一下子沉寂了起来,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触怒龙颜殃及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