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宛贵妃早已失声笑出口,而慕嫣然的眉眼中,也尽是满意的笑容。

哄好了大中小三个女人,贺启暄一脸的得意,看看这个,再转过头看看那个,心中尽是满足。

聊了几句,宛贵妃便乏了,贺启暄和丹青一左一右的搀着她,将她送回了正殿,等到贺启暄再回来,脸上的柔情,顿时慢慢的溢了出来。

“父皇说,昨儿正殿里的座钟刚刚响过,偏殿那边便有了动静,等他们从正殿更好衣出来,便听见孩子出生了,正是四月二十五。父皇说,定是个极有福气的好孩子。”

将永成帝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贺启暄牵起慕嫣然的手轻轻的摩挲着,看了看孩子,又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嫣儿,谢谢你…”

只看方才宛贵妃频频打量孩子时的欣慰目光,便知她盼这一日盼了很久,慕嫣然自然知道贺启暄话里的意思,情不自禁的,话语中便透出了几丝亲昵。

“孩子的名字,中秋那日父皇便已起了,我觉得极好呢,贺语珠,如珠似玉,掌上明珠,可好?”

看向孩子的目光越发柔软,贺启暄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仿佛一个不小心便会惊醒孩子一般。

点了点头,慕嫣然柔婉的笑着:“珠儿,很好的名字呢…”

转过头去看着身边襁褓里的小小婴儿,慕嫣然的眼睛里,不由的湿润了几分,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在看到那个小小软软的身子,和她小小的眉眼时,愈发浓烈了几分。

伸出手去触摸着她的眉毛,脸蛋,还有嘟着的小嘴,慕嫣然欣喜的转过头冲贺启暄说道:“果然皱的像个小老太太似的…”

见贺启暄立起了眉毛要反驳,慕嫣然抿嘴一笑抢着说道:“不过娘说过,小孩子初生下来都是这样的,等到过几日就会好看许多了,到时候,咱们的珠儿,定然是个又白皙又可爱的漂亮孩子。”

“对,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

自己家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贺启暄一点都不怀疑的正色说着。

午时将过,各宫的赏赐便都到了,不过许是因为只是个女孩儿的缘故,除了皇后的贺礼贵重些,永寿宫和其它各宫的贺礼,都是按着礼数来的,不逾矩,却也不豪奢,贺启暄和慕嫣然听了各宫的礼品单子,相视一笑,勿再多言。

下午时分,从乾安殿送来了永成帝的赏赐,一对紫水晶玉如意,九十九对圆润饱满的南海东珠,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单子。

一时间,六宫哗然。

太子妃当日诞下一双龙凤胎,永成帝的赏赐,流水一般的涌进了正华宫,可也因为那是太子的子嗣,而且还是龙凤胎。

宫里诞下的女孩儿不再少数,莫说是永成帝的女儿,便是庐王妃当日诞下女儿,永成帝也仅是按着内务府呈上的单子赏赐了贺礼。

如今,宣王的女儿,虽是嫡女,可到底也只是个女孩儿,玉如意和南海东珠撇过不提,毕竟,那也是永成帝的亲孙女,他愿意厚赏谁,别人也挑不出错来。可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单子,却着实是有些重了,一时间,众人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嫉妒了。

只有贺启暄和慕嫣然知道,这里面,还包含着永成帝和宛贵妃,对他们两人没有诞下女儿的遗憾,如今,尽数弥补在了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女儿身上。

洗三那日,各宫又送来了贺仪,这一次,却比第一次的贺礼重了几倍不止,看着礼品单子,贺启暄打趣的在慕嫣然耳边说道:“如今这样,才是真正的划算,若是一开始就送了重礼,怕是今儿的礼就没得看了,父皇这一招,着实是高明啊。”

斜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低声嗔道:“连父皇都敢编排,胆子愈发大了…”

仰头笑了几声,听见屏风外紫云在唤,贺启暄站起身,径自出去了,而正殿里,已响起了热络的招呼声。

乳母抱着孩子去了正殿,依稀听着有热闹的声音,等再抱回来,孩子的脖子上,已戴了一块金镶玉的锁片,两只小手上,也各戴着一个小银镯,镯子上,还串着几个小铃铛,摇动胳膊时,不时的发出清脆的响声,悦耳极了。

晚上贺启暄回来看到,眼神中,不自禁的又柔软了几分。

抓起孩子的小胳膊晃动着,听着铃铛的响声,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大梁风俗,祖父祖母要给孙儿一块锁片,寓意孩子平安康健。这个平安锁,是去年你怀孕时,父皇和母后便嘱咐了内务府打出来的,花样子,还是母妃亲自画的。”

说着,贺启暄拎起那块金镶玉的锁片给慕嫣然看着。

平安锁的锁身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玉石,正面雕刻着如意云纹,象征着皇家的高贵大气,背面,却是一个半张开嘴的蚌壳,里面,一枚圆润的珍珠发出熠熠的光芒,暗含了孩子的名字。

“母妃用了心思,父皇呢,又给了实物,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随便拎出一抬,都是不得了的华贵,咱们的珠儿,有这样疼她宠她的祖父祖母,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看着那个仍旧沉睡着的小人儿,慕嫣然感叹的说着。

伸出胳膊,将慕嫣然和睡在床里侧的襁褓一起搂在怀里,贺启暄柔声说道:“有你们这一对宝贝,才是我天大的福气呢。”

一室温馨。

漪兰宫东配殿内的烛火,慢慢的黯淡了下去,而正殿内,还隐约透着一份光亮,宛贵妃半靠在床榻边,看着坐在身边的丹青低声嘱咐道:“我说过的话,你定要记得,自此以后,你就跟在宣王和宣王妃身边伺候,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有你在他们身边,我也能更放心些。”

低头抿唇不语,丹青静静的点了点头,可看着裙裾上花纹的眼神,却从未有过的坚定。

“漪兰宫的这些人,到时候就都跟着宣王去瑞安宫吧,左右都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去了瑞安宫,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们,等到宣王要去就藩的时候,任嬷嬷她们已经老了,怕是奔波不了这么远了,你就带着剩下的人跟着宣王去藩地,天高皇帝远的,到时候的日子,可就比现在更舒心了。”

似是预见到了丹青等人将来的惬意日子,宛贵妃的话语中,透着一份放下心事的轻快。

“暄儿自小虽没有在我身边长大,可性子却是极好的,嫣然又是那样懂事的人,跟了他们,也算是你们的福气。换句话说,你们都是知根知底的,有你们照顾宣王和宣王妃,也是他们的福气。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感叹的说着,宛贵妃的神情,不由的柔和了起来,而一直静静的坐着的丹青,却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宛贵妃说道:“能认识小姐,伺候小姐,是丹青的福气,前世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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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含饴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含饴

端午将至,宫里的奴婢们,私下里都绣了五福香包戴在身上,寓意平安多福。

慕嫣然还在月子里,每日躺在床上,除了逗弄孩子,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刚拿起书,一脸端正的紫云跑来义正言辞的说月子里不能看书,等老了眼睛会昏花。那绣朵花儿吧,刚拿起绣绷,故作一脸肃穆的紫月又出现了,直说老嬷嬷交代了不许做针线这样费眼睛的活计。

不能开窗户,以免吹到风老了腰酸背痛,不能…

诸如此类,紫云和紫月如圣旨一般遵照着,紧紧地盯着慕嫣然,还不到十日,慕嫣然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就在她打算扮娇弱博取贺启暄的同情时,俏皮的紫月在踏出内殿的那一瞬间回过身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姐,月子里不能哭哦,老嬷嬷说了,月子里流眼泪,等老了就会变成泪眼。”

说罢,紫月被紫云拉扯着出去了,留下了正在酝酿泪意的慕嫣然傻傻的僵在那儿。

“平日里也没见你多跳脱啊?怎么这才几日没出房门,就蔫了吧唧的成这幅模样了?”

净了手坐在床榻边,贺启暄俯过身子摸了摸还在酣睡的小家伙,一边转过头看着一脸羞恼的慕嫣然打趣的说着。

“几日?已经九日了,九日啊…”

伸出两只手在贺启暄面前晃动着,慕嫣然的话语中,一派沉痛。

见贺启暄眼中尽是笑意,慕嫣然嘟着嘴抱怨道:“每日里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都快憋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启暄扬眉瞪了一眼:“旁人不都是这样坐月子的,不都好好儿的?”

想到自己若是每日都不能出门,还不能乱动,也确实是一件颇让人痛苦的事,贺启暄直起身子揽住慕嫣然安抚道:“乖,再坚持二十日,到时候你洗的香喷喷的,我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一听贺启暄就是在拿哄小孩儿的语气哄自己,慕嫣然有些不乐意了,可一想到能出宫,脸上显出了几分欢喜:“那我们能带着孩子回府去瞧瞧老太太和爹娘吗?”

闻言,贺启暄的脸色果然变了:“一个月大的孩子,你忍心让她这般折腾吗?”

耷拉着脸,慕嫣然有些失落的说道:“珠儿都生下好些日子了,除了出生和洗三那日爹娘送来了贺礼,到现在了,还没见着孩子呢。”

眉眼间尽是笑意,贺启暄强行转过脸去,捏着孩子的小手玩起来,斜眼去看,慕嫣然正坐在那儿发呆,一脸的自怨自艾。

“过了端午,岳父岳母和老太太会进宫来瞧你呢。”

轻描淡写的说完,贺启暄转过头去,见慕嫣然又是欢喜又是恼怒,乐不可支的笑倒在了床上,而那厢,慕嫣然伸出手来狠狠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才解气。

每天也只有贺启暄回来的这会儿,慕嫣然会觉得日子过的欢快些,其它时辰,真觉得心口憋闷着喘不过气来了。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慕嫣然有些担忧的问道:“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车马劳顿的,进宫还要去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受得了吗?你明儿一早回府去说一声,让老太太好生在家养着吧,等孩子大些了,咱们带着孩子回去瞧她。”

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轻声叹道:“方才我就是从府里回来的,老太太说不碍事,执意要来,我也不好拦着了。放心吧,有岳父岳母在,老太太必不会累着的,也就是在宫里应承时会受累,回去好好将养着也就好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老太太老当益壮,没你说的那么虚弱,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心有所盼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些,端午过后第三日,刚过了午时,一身诰命服饰的慕老太太和柳氏,便出现在了漪兰宫东配殿。

“晌午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磕了头,太后留我说了会儿话,到毓秀宫,皇后娘娘又留你母亲说了会儿话,这不,一耽误,就到了这个时辰,等着急了吧?”

声音明朗,慕老太太由紫云扶着坐在了慕嫣然床榻边,一边柔声说着话儿。而柳氏,则坐在了一旁的软凳上,不挪眼的打量着慕嫣然。

“祖母,知道您疼嫣儿,可您这样,让嫣儿心里更不好受呢。等孩子大了,我和殿下带她回去瞧您,您以后可别这么奔波了。”

许是府里如今的日子过的极安乐,慕老太太的精神比从前矍铄了几分,慕嫣然的心口有些暖暖的,抓着老太太绵软的手撒娇一般的说着,直到老太太点了点头,才欢喜的唤了乳母,把孩子抱了过来。

“名字是父皇去岁八月十五那晚起的,叫贺语珠,殿下说这名字极好,如珠似玉,掌上明珠的意思呢。”

让乳母把孩子递到了慕老太太怀里,慕嫣然探过头去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一边炫耀一般的跟慕老太太和柳氏说着,柳氏听到,心里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许是孩子还小,也不认生,慕老太太和柳氏轮着抱了一会儿,小家伙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小嘴巴时不时的撅起来嘬一下,就是不见哭,到让慕老太太连夸了好几句“好孩子”。

三人说着话,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进来了,拱手给慕老太太和柳氏行了礼,看着慕嫣然说道:“我把孩子抱去给岳父大人瞧瞧,虽说他嘴里不说,我想他定然是惦记的。”

说着,贺启暄动作熟练的从慕嫣然怀里接过襁褓,抱着出去了。

眼中尽是笑意,柳氏低声说道:“那日听你生下了个女儿,我心里倒是极高兴的,可是又怕宣王殿下不开心,如今瞧着,他倒和咱们的心情一般无二呢,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娇羞的点着头,慕嫣然轻声说道:“殿下极喜欢珠儿,说女儿好,将来还要多生几个女儿。”

一旁,慕老太太和柳氏的脸上,也尽是舒心的笑容。

刚过了申时,慕老太太和柳氏就起身要回去了,慕嫣然也未做挽留,仔细的叮嘱了两人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恋恋不舍的把她们送到了殿门口。

好一会儿,贺启暄才进来,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慕嫣然紧张的挑眉问道:“孩子呢?”

指了指正殿的方向,贺启暄扬声笑道:“小家伙在父皇怀里使劲的蹬腿,父皇高兴的什么似的,抱着哄了会儿,竟睡着了,这会儿在母妃身边呢。我瞧着她睡的香,便没抱回来,让母妃多和她呆一会儿吧。”

知晓孩子无事,慕嫣然放下心来。

正殿里,宛贵妃搂着孩子躺在床榻上,而永成帝,则和衣半靠在床榻边,抓着孩子的手摩挲着,一边,很是高兴的说道:“才半个月大的小人儿,劲儿还不小,当日太子那一对龙凤胎,也不似她有劲,可见身体定是极好的。你看看,能吃能睡的,哎哟,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抿嘴笑着,宛贵妃抬眼看着永成帝嗔道:“照三郎的话说,能吃能睡就是福气了?”

眉眼弯弯的笑着,永成帝轻声说道:“民间有句俗话,能吃是福。朕觉得,话虽粗,却着实是这么个理儿。”

看着小家伙酣睡的模样,宛贵妃的脸上一片柔和,叹了口气,她感慨的说道:“人总说,含饴弄孙,从前我总觉得,这一生,我怕是没这样的福气了,如今…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话虽平常至极,可此刻被宛贵妃说来,却多了一份孤寂,永成帝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暄儿不是请了一位神医来给你瞧病吗?朕已经跟暄儿说过了,再请那神医来一趟,这些日子,我瞧你精神好了许多,许是这孩子带来的福气也说不定呢。”

心中一紧,宛贵妃的眼中,有些微微的湿润了,拒绝的话语,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缓缓的点了点头,她将头枕在了孩子的襁褓边。

又坐了一会儿,永成帝便回了乾安殿,只吩咐着说晚膳时再过来。

到了服药的时辰,宛贵妃扬声让丹青唤来了乳母,把孩子抱去了东配殿,看着乳母离去的身影,宛贵妃的心里,却从未有过的不舍。从前那种让她觉得此生足矣的感觉,此刻看来,竟让她有些惶恐,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到永久。

接过丹青递来的药碗,看着那浓稠的药汁,宛贵妃眸光一紧,一仰头,喝尽了碗里的药。

第二日午膳将过,漪兰宫里,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权大夫,怎么样?”

紧张的看着权大夫给宛贵妃号了脉,贺启暄紧张的问着,待到权大夫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贺启暄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期待,全数化作了泡影。

“权大夫,这次的事,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也看不到孩子降临。”

看着贺启暄失魂落魄的身影从门内闪出,宛贵妃一脸真诚的谢道。

缓缓的摇了摇头,权大夫带着一丝感慨的说道:“娘娘的身子,虽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可若好生调养,未必等不到孩子出生,娘娘又何必兵行险招呢?如今一来,怕是华佗再世也再无转圜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三十九章 红颜

第三百三十九章 红颜

送走了权大夫,贺启暄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铁青,一时间,东配殿的宫婢,都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内殿里,只剩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以及径自酣睡着的珠儿。

只觉得心里一记一记的跳着,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慕嫣然走到锦桌旁,看着呆坐在锦凳上的贺启暄低声问着。

话语中,透着一丝惶恐,贺启暄伸出手揽住慕嫣然的腰身,将头紧紧的贴在她的腰侧,无力的唤着。

心里那丝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慕嫣然一边深呼着气,一边伸手在他背上轻柔的抚着,耳边,响起了贺启暄微颤的话语:“母妃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住了,所以,她央了权大夫,给她换了药方。”

胸口像是受到了重击一般,慕嫣然就那么僵在了原地,五月温热的空气,却让她觉得浑身冰冷:“前些日子母妃精神好起来,我们都以为母妃的身子有好转,暗地里,老嬷嬷们又说是回光返照,其实不是,对不对?”

点了点头,贺启暄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在水中浸过了一般,说不出的酸胀。

“权大夫说,母妃的身子,若是就如从前一般将养着,未必等不到孩子出生,只是,每日里形容憔悴,让咱们跟着难受罢了。所以,母妃央求权大夫开了新药方。权大夫开的新药方,虽是猛药,却与母妃体内所中的毒素互相牵引,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要好转,实际上,却…”

哽咽着,贺启暄说不下去了,而慕嫣然的眼中,已落下了缤纷的泪珠。

“什么时候?”

只觉得声音像是在空中飘着一般,慕嫣然的身子,也跟着轻微的颤抖起来。

紧紧的箍着慕嫣然的腰身,贺启暄吸了吸鼻子,缓缓的松开手,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说道:“权大夫说,母妃从前就有些咳血,如今已是大凶之兆。”

“咳血?”

失声唤着,慕嫣然突然想起,那日自己看到丹青手边有带着血色的帕子,而丹青说是自己裁剪时伤了手,可粗心的自己,竟就那么放过了。

浑身冰冷,慕嫣然蹲下身子,看着贺启暄轻声问道:“权大夫家是杏林世家,权大夫的祖父是赛华佗,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失神的摇着头,贺启暄的眼神,一片冰冷。

片刻后,贺启暄苦笑着摇头道:“我们知晓母妃中毒了,拼命的想着怎么给母妃解毒,却不知,母妃早已知晓自己的身子,还请权大夫以毒攻毒的开出了新药方,嫣儿,我们好傻,好傻…”

像是感受到了父母的哀伤,襁褓中的珠儿,大声的啼哭起来,慕嫣然几把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抱起孩子哄了起来,一边,回过头看着疾步走进来的乳母说道:“没事,你去忙吧,还没到喂奶的时辰呢。”

乳母退出没一会儿,屏风外,传来了紫云的通禀声:“主子,宛贵妃娘娘听见孩子哭,问怎么了,让把孩子抱过去看看呢。”

这几日,宛贵妃醒着的时辰越来越少,可每每醒了,都会让乳母把孩子抱过去,慕嫣然不能出内殿,可想到宛贵妃满脸不舍的看着孩子的表情,她就觉得心里酸酸的难受。

点头应下,把襁褓送到了乳母怀里,看着她稳步出去,慕嫣然无力的坐在床榻边,叹起了气。

一时间,内殿安静无比,二人相对无言。

许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一连几日,永成帝一下朝就来了漪兰宫,早起上朝前,也是一再的叮咛嘱咐,生怕有个什么万一。

这日夜里,刚刚睡下,便看见身旁的孩子不安的扭动着,慕嫣然有些不解的唤了乳母,可乳/头放进孩子嘴里,小家伙不似平时一般大口吞咽,反而张着嘴大声啼哭起来,一时间,让慕嫣然也跟着揪心不已。

披着单衣从偏殿跑过来,贺启暄抱着孩子来回的走着,不一会儿,倒是不似方才那么猛声大哭了,可一下一下的抽噎,仍旧让慕嫣然忐忑不安。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太医院唤御医过来瞧瞧,正殿里,灯火通明,永成帝的唤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凄楚。

神色间尽是慌乱,贺启暄扬声唤进了乳母,将孩子递给了她,自己和慕嫣然二人,步履匆忙的奔进了正殿。

月白色的寝衣,胸襟上已沾满了红色的血渍,衬着昏黄的灯火,竟像冬季盛开的红梅一般夺人心目,贺启暄和慕嫣然只看了一眼,便僵在了床前。

唇边的血迹,已让丹青擦拭干净,宛贵妃强撑着拉扯出了一个笑容,环顾着看着身边的三人,哽咽的说道:“能到今日,已是我的福分了,我再无奢求。”

一句话,慕嫣然顿时泪水涟涟。

“素心,素心…御医呢?御医…”

环抱着宛贵妃,永成帝轻柔的唤着,不时的还扭过头去冲外殿吼着,从宫门处大步奔进来的御医,已满脸是汗。

缓缓的摇了摇头,宛贵妃抬眼看着永成帝低声说道:“三郎,我们静静的说会儿话吧,别唤御医了,我的身子,我知道…”

只一句“我知道”,顿时,贺启暄眼中的泪也滑落而下。

“三郎,我这一生,再无奢求。遇上了你,能和你做夫妻这么多年,我已经知足了。来生,我还等你,等着你在树下跟我讨要梨子…”

慢慢的说着,宛贵妃又轻咳起来,唇角溢出的血丝,让慕嫣然心口一疼,紧紧的拽住了贺启暄的衣袖。

转过头唤着贺启暄,宛贵妃的眼中,透出了柔和的母爱。

牵着慕嫣然走到床榻边,贺启暄屈膝,跪倒在了宛贵妃身前,身旁的慕嫣然,也跟着一起跪下了,口中不忍的唤着“母妃”。

“好孩子,不哭,不哭…”

看着痛哭的慕嫣然,宛贵妃柔声说道:“嫣儿,月子里不能流泪,不哭,乖,啊?”

吸着鼻子,看见宛贵妃要伸手给自己擦眼泪,慕嫣然抬起衣袖,拭净了眼泪,伸手过去牵住了宛贵妃的手。

“暄儿,母妃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母妃都没有好好的待你,是母妃的错,都是母妃的错,可是,母妃是真的爱你,真的爱你。若是有来生,我宁愿我只是平常人家的一个普通妇人,带着你出去玩,看着你在我身边哭,然后给你讲有趣的故事…暄儿,你莫怪母妃。”

柔声说着,宛贵妃的眼中涌出了自责的泪水,身旁,贺启暄俯身抱着她哭道:“母妃,儿子不怨,儿子从来没有怨怼过你,你是世间最好的母亲,母妃,儿子说要好好孝敬您的,您怎么能撇下儿子,母妃…”

眼中流露着万分的不舍,宛贵妃逡巡的看着永成帝三人,唇边的笑意,却愈发的温和起来:“三郎,你要好好的顾惜着自己,我会在奈何桥前等着你,我不会喝孟婆端来的汤,我不会忘记你,三郎…”

话未说完,宛贵妃又大口的咳起来,这一次,唇边,却没有了血丝,而一旁的丹青,已抱着床柱低声的哭泣起来。

“等来世,我们还做一家人…”

幽幽的说着,宛贵妃攥着慕嫣然的手,无力的松开,倒在了床榻边。

慕嫣然和丹青等一众宫婢的哭声在耳边响起,贺启暄摆了摆手,看着宛贵妃宛若睡着的安静容颜轻声说道:“母妃在天上看着我们,不会希望我们如此伤心的,都别哭了…”

而那厢,永成帝也面色柔和的看着宛贵妃,将她散落在一边的胳膊收拢起来放在怀里,一边抬起头看着丹青吩咐道:“取那套月白色的衣裙来吧,素心最喜欢那件衣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呢,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穿过,想来,她是极爱的。”

丹青应声去取衣服了,外殿里,已响起了宫婢们忙乱的脚步声。

五月十二,刚过亥时,宫里丧钟长鸣,宛贵妃,薨了。

钟声一连响了六下才停,六宫的妃嫔听见动静,各自忙乱着朝漪兰宫赶来,永寿宫里,太后听闻苏掌事的禀报,一连怒色的斥道:“果然是红颜祸水,这后/宫之中,唯有皇后薨逝,才能六击丧钟,她一个贵妃而已…”

虽知晓这是永成帝的意思,太后的话语中,仍带着说不出的怨怼。

毓秀宫里,皇后对镜整理着妆容,看着铜镜中略有华发的鬓角,一脸凄楚的叹道:“妹妹,你走了,他的心,怕是也跟着你一起走了吧?”

说罢,皇后站起身,带着一众宫婢,疾步朝漪兰宫赶去。

后/宫一众妃嫔在漪兰宫正殿聚齐,永成帝仍旧身着寝衣抱着宛贵妃发呆,直到苏平催促了几次,永成帝才赫然间反应过来,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顺着宛贵妃的脸颊,滑进了衣领中。

待到更衣完出现在正殿,永成帝看着众人吩咐道:“淑敬皇后向来不喜喧哗,都散了吧…”

淑敬皇后?

众人心中一凛,都知晓那是宛贵妃的谥号,不敢多言,径自退下了。

待众人都退下,皇后一脸哀切的看着永成帝禀道:“皇上,妹妹薨逝,臣妾心中也着实伤心,可妹妹并非正宫皇后,用‘敬’字,怕是多有不妥吧?”

皇后的话刚说完,一抬眼,对上了永成帝有些凛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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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四十章 争执

第三百四十章 争执

“此事无需再议,皇后跪安吧。”

抬眼看着皇后,永成帝的话语中,透着一丝疏离。

“皇上,妹妹离去,不止您伤心,臣妾与她姐妹这么多年,心中的伤痛,并不亚于皇上。如今妹妹已经走了,我们要做的,是让她走的安心,忠言逆耳,臣妾却不得不说,还望皇上三思,莫要因为一些非议,让妹妹不能安心的上路。”

俯身拜倒,皇后言辞恳切的看着永成帝说着。

“朕意已决,皇后没有听清楚朕的意思吗?跪安吧。”

心里的悲恸无以复加,再看着面前的皇后,永成帝顿时觉得如同置身于无止境的高处一般,那种无人懂他的寂寥,让他此刻愈发怀念那个站在梨树下有着柔美笑容的温婉女子。

见永成帝不再理会自己,皇后面色有些讪讪的,由身边的宫婢搀起身,径自踏出漪兰宫回毓秀宫去了。

而永成帝,则像是一下子便苍老了似的,站起身,佝偻着腰回到了内殿。

“素心,如今,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低声说着,永成帝牵起了宛贵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摩挲着。

东配殿里,慕嫣然和贺启暄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若外间院落里的哭嚎声不曾入耳一般,直到孩子呜咽着大哭起来,慕嫣然的眼中,顿时涌起了迷蒙的泪水。

一夜无眠,天亮时,永成帝口谕,停朝三日。

漪兰宫里,已是一片苍白了,廊檐下,殿阁内,处处都悬挂着洁白的布幔,而漪兰宫的正殿,赫然被设置成了灵堂。

各宫妃嫔和外命妇们都要前来吊唁,贺启暄和慕嫣然便搬回了瑞安宫,直到滚烫的茶水喝进口里,二人仍旧觉得彻骨的寒冷从头到脚的笼罩起来,无一丝温暖可寻。

稍稍用了些早膳,便有内务府的奴才送来了孝服,贺启暄自行穿戴好,看着一身素白的慕嫣然沉声说道:“嫣儿,你的孝心,母妃一定懂的,我去守着便是,等你坐完了月子再去,否则,若是将来落了病根,我,可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贺启暄说的可怜,一时间,慕嫣然的心里又酸痛了起来,强忍住眼中的泪意,慕嫣然点了点头,静静的坐在了床榻边,就那么看着贺启暄面无表情的踏出了瑞安宫。

按旧例,宛贵妃的棺木要在漪兰宫停灵七日,可内务府呈上来的流程,还未到皇后手里,便被苏平遵照永成帝的旨意呈了上去,最终,永成帝定为停灵三七二十一日,这样一来,后/宫的一应妃嫔,以及一众外命妇,也要跟着哭丧二十一日了,听闻消息的时候,永寿宫太后手里,碎了一整套的瓷器,而毓秀宫里,皇后则坐在梳妆台前呆坐了许久。

停朝三日,再上朝时,御史已复议了一厚摞的折子,永成帝看都未看,只一句“此乃朕之家事,不劳诸卿费心”,便尽数打发了回去。

自五月十二宛贵妃薨逝,第二日开始,贺启暄便一身孝服的跪在了宛贵妃灵前,每日里,也只有晚上回到瑞安宫,能吃一顿热饭,闭上眼睡几个时辰,天还未亮,就又起身去了漪兰宫,仅几日的功夫,贺启暄就瘦了一圈,让慕嫣然看到,心疼不已,却又说不出劝慰的话语。

当一个人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恐怕唯有折磨自己的身心,才能舒服些吧?

五月二十五日,是小珠儿满月的日子,因着宛贵妃的缘故,贺启暄和慕嫣然一早就商量好,满月百天等一众礼仪便尽数取消了。

终于做完了月子,一整个月,唯有就寝时,能让紫云和紫月拿着湿帕子给自己擦擦身,沐浴,却是绝对不许的。坚持了一个月,慕嫣然只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要发出臭味了,幸好,不是在炎热的夏季。

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终于清爽些了,从里到外的唤了月白色的孝服,慕嫣然将孩子留在瑞安宫由乳母照看,又让紫云和佩云守在一旁,自己则带着紫月和白薇去了漪兰宫。

时近六月,天气已经微微的热起来了,而漪兰宫里,每几步便摆置了一个铜盆,盆里,是雕刻了形状的冰雕,整个正殿,透着一股沁骨的冰冷。

棺木中的宛贵妃,除了肤色白皙的不似正常人,其它一切,都正常的仿若她只是睡着了一般,恍惚间,竟让人有一种她还活着的感觉,慕嫣然屈膝跪倒在贺启暄身边,再一次泣不成声。

永寿宫里,看着一身素衣的永成帝,太后的眉间,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可想到那人已经去了,太后也不愿与一个死人再过多的计较,深呼了几口气,将那抹刺眼的素白,从眼中闪过了。

“皇后已经跟哀家回禀过了,后/宫妃嫔死后,位份会追升一级,这本无可厚非,她以正一品的皇贵妃,按着皇后的规格下葬,既是你的心意,哀家也默许了。可是这封号,却绝不可用‘敬’字,你如此做,将皇后的颜面置于何处?”

冷眼看着永成帝,太后继续斥道:“将来皇后百年后,你又欲用怎样的谥号在她身上?她即便是诞下了宣王,可宣王非嫡非长,能享受皇后的尊荣,已是莫大的荣耀了,怎能用淑敬这样的谥号?死都已经死了,还想有天大的尊荣吗?”

说到最后,太后的话语中,已带出了一丝愤怒。

“太后还是稍安勿躁吧。”

冷眼看了太后一眼,永成帝轻声说着,话语中的疲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一丝落寞,太后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后/宫不得干政,淑敬皇后的谥号,朕已经告知内务府,如今出丧的一应事宜,自由内务府去筹备,太后就不用操这些心了。至于皇后,百年后,朕定会拟出合适她的封号便是,如今之时,却是死者为大,便不劳太后和皇后为她的事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