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声说着,永成帝看向太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告诫,一时间,太后的胸中,突然冒起了一阵怒火:“东陵,是早些年便修好的,空着的墓室也大有所在,眼看便到了出丧的日子,这墓穴之位,皇帝还是早些定下来吧,以免死者不安。”

“淑敬皇后葬在帝陵,并不在东陵,太后说错了。”

又一次反驳了太后,永成帝站起身欲退出永寿宫。

“你站住…”

冷声喝止了永成帝的动作,太后的一只手,紧紧的攥着炕几的边缘,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昭示着她心中的怒不可遏。

帝陵,位于都城外南郊百里处,大梁的几代君王、皇后以及受宠的妃嫔,均葬在帝陵,而东陵,却在都城外偏僻的东郊,那里所葬的,也都是些位份普通的亲王或者后/宫妃嫔,只不过,却是犯过过错遭贬谪的。仅仅一字之差,内里,却是天壤之别。

如今,按着内务府的奏呈,宛贵妃的陵寝,应该是在帝陵中,永成帝陵寝后坐西朝东的墓穴中,这,也是永成帝陵寝旁,除了皇后的墓穴外最尊贵的所在了,可呈上来的奏章被永成帝按而不发,一连几日,音信全无,眼看,已到了要出丧的日子了。

“哀家说过,不许她葬进帝陵,能让她以皇后之尊葬进东陵,已是哀家的底线,皇帝,可是要违逆哀家的旨意吗?”

当年的事,因为宛贵妃的薨逝,而一下子浮现在了眼前,太后想到先恒王,想到至今不能相认的皇孙,心中便是一阵刺痛,当日说过的话语,也清晰的在耳边回旋。

不怒反笑,永成帝坐回原位,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闲适的看向太后问道:“敢问太后,不许淑敬皇后葬入帝陵,是何缘故?”

“她…”

不堪的词句在喉头处哽咽,太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她不守妇德,与先恒王和当今皇上都有牵扯,还是说她目无尊卑,多年来未在自己跟前尽过孝道?可既是如此,皇家直接将她以四妃之名葬入东陵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大张旗鼓的封了尊贵至极的谥号,然后才葬入东陵?

这不是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吗?

一口气憋在胸口呼不出,太后瞪着永成帝的眼神,像是两把刀子一般凛冽。

“太后说不出,不是吗?素心陪在朕身边二十余载,朕的心里,她是千好万好,如今,朕意已决,太后若是想要说服朕,已是绝无可能。既如此,不如省省心吧。”

一想到宛贵妃是中毒而亡,而幕后真凶,有可能就是太后,永成帝的心里,就止不住的发怒,可又想到事情并无定论,便生生的压下了那股怒气,而话语中的肃穆,却是不由自主的流露了出来。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先恒王以谋逆之罪被赐死,连全尸都没有,被扔在了乱葬岗,而她,凭什么,要以皇后之尊葬入帝陵?哀家不许,哀家决不许

心中的愤怒滔天席卷,太后瞪着永成帝厉声说道:“哀家绝不许她葬入帝陵,否则,哀家便一头撞死在宗庙前,她即便是死了,也要受尽天下人的唾弃。”

一席话,永成帝眼中怒火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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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四十一章 母子

第三百四十一章 母子

“太后若是执意如此,朕不介意,不过,太后在宗庙前撞死,兴许会有不一样的说法也不一定,太后要不要听一听?”

心中的怒意一点点的压下,永成帝的目光中,竟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戏谑,看向太后时,也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了。

不知道永成帝卖的什么关子,太后静而不语,等了一会儿,见永成帝幽幽的说道:“端贤皇后历来身体康健,先帝死前,并未要求任何人殉葬,而端贤皇后,却随先帝去了,如今,与先帝同葬在帝陵里。太后可知晓,这内里有什么缘故吗?”

端贤皇后,正是开泰帝的贵妃,秦若萱。

开泰帝时,这位秦贵妃宠绝后/宫,可是她只生下了一个女儿,而三皇子的生母,却早早的去世了,那些年,三皇子名义上虽是由中宫皇后抚养,可私下里却一直是秦贵妃在教养。当时,秦贵妃的兄长正是内阁大学士,秦贵妃便求得永成帝的恩准,准其兄长在上书房教导几位皇子,而三皇子,便是其中之一。是故,永成帝登基后,将秦老太爷奉为帝师,即便是如今,太子也常往秦府,与秦老太爷及秦大人请教学问。

可当年夺嫡之时,秦贵妃却突然间失宠于开泰帝,连协理六宫的权力也被收回,永成帝登基后,为生母请封的同时,为抚育了他的秦贵妃,也一并请了谥号为端贤皇后,与先帝合葬于帝陵。

而那一段过往,至今为止不为人知,也许,知道内里缘由的人,此刻只有太后和永成帝二人了。

“皇帝想说什么?那个贱…她要殉葬,那也是她自己的主意,难不成是哀家让她去寻死的不成?再说了,皇帝登基后,已为她请了封号,还想怎样?翻开史书看看,大梁几百年来,有哪一个皇帝,身边出过三位皇后的?端雅皇后就不说了,她虽去得早,没享什么福,可只诞下皇帝一条,就是她莫大的功劳。哀家是先帝的中宫皇后,百年后,哀家必定是葬在先帝身旁的,可秦贵妃,她凭什么?”

厉声说着,太后的声音出,带出了一丝声嘶力竭的愤怒:“她在世时,便已得了先帝的心,荣宠冠绝后/宫,可惜,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偏偏就没有给她一个儿子。未生育过皇子,她凭什么可以享有皇后的尊荣?凭什么?”

一番话吼完,太后的胸膛已起伏不平,再看向永成帝时,眼光也愈发不善起来:“怎么?皇帝以为她的死与哀家有关,想拿此事来威胁哀家?”

唇边浮起了一抹淡笑,永成帝摇了摇头:“朕只是问问罢了,太后何苦这么激动呢?”

狐疑的看着永成帝,太后双眼微眯,心里,却有些不自然的紧张起来。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厚待曾经善待过朕的人,有何不可?端贤皇后如此,淑敬皇后亦如此,太后还是放宽心好生颐养天年吧。”

有半句话,永成帝却未说出口,那便是,曾经薄待过他的人,他也定不会放过。

一时间,太后仿佛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立起来了一般,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的惊恐。

“皇帝要做什么?”

紧握成拳的手缩在袖笼里,还微微的颤抖着,太后故作镇定的看着永成帝问道。

摇了摇头,永成帝转身看着太后答道:“朕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来告诉太后,淑敬皇后葬于帝陵一事,无可更改,太后若是执意在此事上过不去,那朕也不介意多花费些功夫来与太后说道,当年的事,朕有好些疑惑呢。”

眼中寒波生烟,太后一挥衣袖,将身旁炕几上的茶碗掀翻在地,怒声吼道:“若不是她,先恒王又怎会起那谋逆之心,否则,又怎会被先帝厌弃,直到死后,都不许他在帝陵建衣冠冢?而她呢,如今要以皇后之尊葬入帝陵,老天爷这是瞎了眼吗?”

似是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太后的眼角,渗出了两行泪水,心中想起下场凄惨的先恒王,更是止不住的嚎啕痛哭起来。

“先恒王谋逆,与素心可有一丝干系?太后这些年,事事针对素心,当年的过错,更是全部加诸于她的身上,可是午夜梦回之时,太后可有想过,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正色说着,永成帝看着老态毕露的太后,眼底泛起了一丝厌恶。

“是她,都是她。若不是她,先恒王怎会鬼迷心窍的要休了恒王妃,惹得先帝对他心存不喜,若不是她,先恒王又怎会做出谋逆之举,最终身败惨死丢弃于乱葬岗,连尸身都找不到,更不会举家上下一人不剩,让哀家孤苦伶仃的留在世上,便连自己的亲孙,都不得相认。都是她…”

太后的凄厉唤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狰狞吓人,而坐在下手处的永成帝,眸光倏地一紧。

亲孙?卓远之吗?

心内暗自有了计较,永成帝却不动声色的压在了心底,一边却冷笑着答道:“先恒王为了素心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太后将过错,全部算在了素心头上,可太后何不扪心自问,这件事,到底该是谁的错?素心可有招惹过先恒王?而先恒王谋逆之初,太后又是如何用素心的名头推波助澜的?其实,太后心里是清楚的吧,只不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推诿,而素心的顺从不违逆,便成了太后冠冕堂皇推脱的借口,朕没说错吧?”

斜眼看着太后,见她的情绪有些缓和了,永成帝沉声说道:“后日,便是素心出宫的日子了,朕意已决,素心葬于帝陵,与朕合葬。朕已拟好遗诏,百年后,朕的尸身,与素心一同合葬于帝陵正宫。”

见太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自己,永成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朕是顾虑着太后,才特地来此一说,太后若是执意要与已逝之人过不去,那朕无可奈何。但是,太后莫要忘了…”

停顿了一下,永成帝继续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后当日做过的事,太后若是以为没人知道,那就大错特错了,太后手中造下的孽,朕都一笔笔的记着,若是太后执意与朕撕破脸,要拿出孝道二字来逼朕就范,那朕,也不介意将那些往事都抖落出来,等到了那时,太后是不是还有资格葬入帝陵,又要以何颜面去见先帝,太后,可想清楚了?”

说罢,永成帝深深的看了太后一眼,站起身径自出去了。

低声的咒骂着,太后觉得浑身无力,仿若打了一场硬仗一般的疲惫不堪。

“太后,人都已经去了,您何苦这般和皇上杠着?要知道,如今,皇上才是咱大梁的天,他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如今皇上能来告诉您一声,也是尊着您是她的嫡母,怕您做出什么事来伤及彼此的颜面,太后,您便是为了自己个儿,也不能拂了皇上的意啊。”

送永成帝出了永寿宫,苏掌事回来在太后身边柔声劝着,一转头,却看见太后满眼冷笑的说道:“是啊,哀家如今也要看他的脸色呢,否则,莫说帝陵,哀家怕是连东陵,也进不去了。”

说罢,太后站起身,由苏掌事扶着进了内殿。

瑞安宫里,抱着孩子在殿内来回的走动着,看小家伙困倦的眯上眼睛睡去,慕嫣然唤来了乳母,将孩子交到乳母怀中,才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问道:“父皇说,母妃葬入帝陵,可都到今日了,还没有确定出丧的路线,若是太后执意不许,那…”

“不会,父皇一定会说服太后。”

像是对永成帝的决定极有把握,贺启暄开口说着,转瞬,面带难色的看着慕嫣然商量道:“嫣儿,我想去帝陵,为母妃守灵三个月,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好吗?”

本欲开口说自己也一同前往的,可想到贺启暄定也是想到了这点,而两人又都是顾虑着孩子,慕嫣然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乖巧的点头应下了。

刚过亥时,一道圣旨响彻六宫,淑敬皇后葬于帝陵,若仅是这一句,众人许是早在意料之内,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一众妃嫔都惊诧不已。

淑敬皇后的棺木,直接葬在永成帝的陵寝正宫内。

也就是说,永成帝薨逝后,两人的尸身,是合葬在一起的。

一时间,六宫内一片死寂。

这样的殊荣,大梁几百年来,即便是每一代君王的正宫皇后,都不曾享有,而宛贵妃,仅是正一品的皇贵妃,却得到了皇后都没有的尊荣。

毓秀宫内,皇后脸色清冷,让人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身边的周掌事,面带怜惜的看着那个呆坐在床榻边的孤傲女子,满心不忍的柔声劝慰道:“娘娘,人都死了,天大的荣宠,她也瞧不见了,还不都是做给活人瞧得?您何必跟自己怄气呢,不值当啊…”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便错了…争了一辈子,即便是死了,我都争不过她啊…”

喃喃的说着,皇后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给清冷的夜,增添了几分寂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内幕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内幕

宛贵妃的棺木,六月初三便要抬往帝陵安葬了,初二一大早起来,去漪兰宫正殿给宛贵妃磕了头,慕嫣然便回到瑞安宫给贺启暄收拾起了衣装。

这一去三个月,等到贺启暄回来,中秋都已经过完了,到时候天气也会变凉了,是故,慕嫣然又添上了几件夹衣。

用了午膳,慕嫣然如往日一般,抱着珠儿哄着,小家伙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偶尔也会咧嘴笑一下,瞬时,嘴角便会流出一滴口水,小模样瞧着招人极了,直到看着她的眼睛开始眯起来,慕嫣然才轻柔的在她背上拍起来,等到她睡熟,放在了床榻上。

正打算和衣躺在珠儿身边眯一会儿,屏风外,传来了紫云的通禀声:“主子,丹青来了,求见主子呢。”

自宛贵妃去后,丹青怕是除了贺启暄等人以外最伤心的人了,不分白日黑夜的守在宛贵妃灵前,眼睛自始至终就没有断过泪,直到这几日,怕是眼都哭干了,可跪坐在那儿一愣就是好半天,让贺启暄看着也满心不忍。

宛贵妃去之前,就交代了贺启暄和慕嫣然,漪兰宫侍奉过的一众奴才,除了院子里做粗活的那些打发回内务府重新调配,内殿近身伺候宛贵妃的几个人,包括丹青、任嬷嬷和徐嬷嬷等旧仆,日后都在瑞安宫伺候着,慕嫣然也尽数应了。

头七守完,任嬷嬷等人便收拾了物件过来了,尽管满脸满心的哀伤,可手里的活计,却是一点儿都没落下,唯有丹青,像是忘记了似的,每日里仍旧在漪兰宫伺候,仿若宛贵妃还在一般。

丹青的举动,慕嫣然也能理解,其实这么多年来,丹青在宛贵妃面前,倒像是亲人一般的待着,几十年了,两人的感情必定异常亲厚。否则,丹青也不会像这些日子一般伤心的。

坐起身,丹青已跟在紫云身后进来了,看着她红肿如胡桃一般的眼睛,慕嫣然眼睛一酸,止住了她要行礼的动作,让她坐在自己面前的圆凳上,一边柔声说道:“母妃的心里,你是漪兰宫头一人,这么多年,你是伴在母妃身边最久的,如今母妃已去,若是看见你这样难过,她心里怕是也不好受的。”

点了点头,丹青声音暗哑的说道:“奴婢晓得。可是,奴婢一想到主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路上,奴婢心里就难受,这么多年了,奴婢从来没和主子分开过这么久…”

说着,丹青的眼中,又滚出了泪珠。

“这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你现在回来,这些日子,你还是在漪兰宫侍奉着吧,明儿母妃的灵柩就要送往帝陵安葬了,你也好生歇些日子再过来,到时候,瑞安宫上上下下的事,便都由你安置,又要劳烦你了…”

颔首一笑,丹青抹去脸上的泪水低声答道:“奴婢谢过王妃,不过,奴婢怕是做不好。”

说着,丹青抬起头看着慕嫣然,眼神坚定的说道:“王妃,奴婢今儿来,是有事要和您说,我们主子是被人害死的啊。”

宛贵妃是身重剧毒而亡,这件事,本以为宛贵妃不知,贺启暄和慕嫣然,也只告诉了永成帝,只想着让宛贵妃安静的离去,莫要在临死时心中还有怨怼。

此刻见丹青提及,慕嫣然心内巨震,抬眼去看紫云的眼神中,也透出了一丝哀恸。

看懂了慕嫣然的意思,紫云点了点头出去了,片刻的功夫,内殿里,便是一片沉寂了,唯有墙角的圆顶香炉里,有袅袅的烟雾燃起。

“丹青,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栗,慕嫣然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而握着床柱的手,更是轻微的颤抖起来。

眼中的泪水又不可抑制的滑落出来,丹青从圆凳上站起身,顺势跪在了慕嫣然脚下:“去岁,太后身边的喜贵不见了,皇后娘娘下旨各宫自行整顿,主子让我们整理小库房,奴婢便发现,主子从前穿用过的那些衣裙里,有细小的蚊虫,可那些虫子,都是僵死的。”

这件事,慕嫣然当时便听宛贵妃说过,衣裙上,熏了少量的麝香,累积了这么多年,目的,却是让宛贵妃不孕。

宛贵妃自生下贺启暄,便再没有动过生孩子的打算,那人,却是打错了算盘。

可是,幕后的人到底是谁,看宛贵妃当时的神情,怕是知晓的,可是宛贵妃不说,慕嫣然也不能问,所以,慕嫣然便将这件事深深的掩在了心里。

此刻再听丹青提起,慕嫣然的心里,不自禁的浮起了一个人,一边,却看向丹青,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若仅仅是麝香,那些蚊虫,又怎么会僵死在衣裙里?这件事,主子当时并没有跟殿下和王妃提,怕的就是你们担心。”

泪水涟涟,想起宛贵妃当时叮嘱自己不许多言,丹青的心里,满是自责,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听从主子的话,那么如今的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这样的问题,已是没有答案了。

哽咽着吸了几口气,丹青继续说道:“主子入冬的时候就病了,想到往年每到这时候都生病,主子就知道,定然跟自己心里的猜想有关,许是被人害了还不自知。可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主子自知是熬不过去了,所以,明明心里极清楚,主子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奴婢,不让奴婢多言,只当是陈年旧疾一般就好。及至后来,主子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咳血…”

眼前浮现出了宛贵妃咳血后苍白的脸色,丹青的眼中,尽是不忍。

“母妃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中毒,并不是生病,对吗?”

声音中满含哀恸,慕嫣然浑然不觉,脸上已尽是泪水,定定的看着丹青,慕嫣然沉声问道。

点了点头,丹青回话说道:“主子说,她这一生,能有今天,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今殿下和王妃过的极好,又有了孩子,往后只会更好,所以,主子不愿因为她,让殿下和王妃的心里满是仇恨。主子说,盛极必衰,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皇上待她这般好,会有今日,也是迟早的。所以,主子一再叮嘱奴婢,让奴婢把自己看见的,知道的,尽数忘了,就让殿下和王妃以为她是病死的,这样,时间长了,殿下和王妃才能真正的过自己的日子。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主子说,她不愿意看见殿下和王妃为了她再受一丁点儿苦。”

说完,丹青跪坐在慕嫣然脚边,失声痛哭起来,而慕嫣然,也紧紧的捂着嘴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珠儿翻了个身醒了,躺在那儿好久不见有人理她,顿时撇了撇嘴大声哭起来。

殿内的人被紫云尽数赶了出去,乳母等人这会儿定是在偏殿,慕嫣然几把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抱起孩子晃动着哄起来,一边转过头看着丹青问道:“丹青,母妃可有说过,下毒的人是谁吗?”

摇了摇头,丹青一脸认真的答道:“主子心里,怕是清楚的,可她从来不说,她说,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就尽数跟着她一起烟消云散吧,留下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主子说,她不怨,所以,她也不希望殿下和王妃知晓内里的缘故,或为她做什么。”

见慕嫣然一脸的思索,丹青跪正身子,端正的给慕嫣然磕了三个头乞求道:“王妃,奴婢这就回去了,主子还等着奴婢去伺候她呢。王妃保重…”

说罢,丹青站起身朝外去了。

直到贺启暄从漪兰宫回来,慕嫣然仍旧呆呆的坐在窗前回想丹青说过的话,越想,慕嫣然就越觉得心惊肉跳,这几个月,她和贺启暄百般隐瞒,还连同了权大夫,只是想让宛贵妃知晓她的身子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只盼着她能振作起精神好好养病,谁知道,他们才是被宛贵妃瞒住的那个人。

一想到此,慕嫣然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而贺启暄听完,也一脸的悲恸,一双铁拳,更是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只恨不得害死宛贵妃的凶手就在眼前,好让他杀死对方以泄愤。

第二日,便是贺启暄跟着宛贵妃的灵柩出宫前往帝陵的日子,慕嫣然将收拾好的东西摆放在锦桌上,一边一遍遍的叮嘱着他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直到过了亥时,两人才沐浴完躺下。

许是感受到了贺启暄的不舍,珠儿也难得的没有早睡,攥着贺启暄的一根指头玩着,而贺启暄,更是轻柔的亲着小家伙的脸蛋径自喃喃自语:“珠儿,爹去陪着祖母,你要乖乖的,听娘亲的话,不许忘了爹,听见了吗?”

而一边,慕嫣然则打趣的说道:“这么小,哪里就记得住你说的这许多了?”

两人说着话,外间,却一阵喧闹,隐隐听的有人喊:“走水了…”

慕嫣然将珠儿抱给乳母,自己则跟着贺启暄走到了院子里。

远处火光滔天,一眼瞧去,便知是漪兰宫,贺启暄和慕嫣然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抬脚朝漪兰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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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四十三章 灰烬

第三百四十三章 灰烬

漪兰宫内,此刻已围满了赶来救火的奴才,众人提着木桶、铜盆等一应能盛水的工具,到处都是扬起的水柱,可滔天的火焰,弥漫的黑烟,那些泼上去的水,杯水车薪,转眼间就变成了滚烫的热气,而那火焰,却是一点儿熄灭的迹象都没有。

乾安殿离漪兰宫最近,贺启暄和慕嫣然到的时候,永成帝已经到了,知晓安放宛贵妃棺木的正殿无碍,永成帝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冲天的火光发愣,看着疾步赶来的贺启暄和慕嫣然,只喟然长叹了一句“她用心良苦啊”,便转身进了正殿。

随后赶来的皇后等人,则安抚着贺启暄说了句“天灾人祸”,一直等到火被扑灭,才各自给永成帝行了礼后回宫去了。

西配殿已付诸一炬,一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可大致的轮廓,却也看得出,尽是些箱笼,慕嫣然只看了一眼,就心内有数了,再联想到丹青白日里说过的话,慕嫣然猛的一惊:“丹青,快,丹青…”

明白了慕嫣然话里的意思,贺启暄吩咐了小贵子和紫云等人分头行动,找起了丹青。

丹青平日都歇息在正殿的偏殿里,推门进去,一片整洁,而桌子上,还有厚重的灰尘,可见她已好些日子没回来歇息了。

慕嫣然心内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一边,则迅速的转过身,抬脚朝正殿走去。

正殿里,一片清凉,墙角铜盆里的冰雕,已融化的看不出形状了,依稀只剩下水中的一个冰坨,而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还在殿内迷蒙,让整个大殿显得愈发阴冷。

香案上,摆放着宛贵妃的灵位,除此之外,还有几根燃着的香,香炉前,是几盘瓜果点心,可见方才已经有人祭奠过,而永成帝,正坐在那儿喃喃的说着什么。

轻声的唤着“丹青”,慕嫣然掀开幕帘,进了后殿。

后殿摆放着宛贵妃的棺木,而棺木的一侧,坐着一个人,慕嫣然定睛一看,正是丹青。

轻唤了好几句,见丹青不应声,以为她是累极睡着了,慕嫣然等到眼睛适应了昏暗,才一步步的迈过去,抚着丹青的肩膀唤道:“丹青,醒醒,丹青…”

手刚触到丹青的肩膀,推搡了一下,丹青的身子便摇晃着朝前倒去,一瞬间,慕嫣然的心内一片冰冷。

眼角有泪珠滑落,慕嫣然颤抖着蹲下身子,扶起了丹青,却见丹青一脸柔和的笑容,嘴角处,还挂着一丝早已凝固的血迹。

“丹青…”

紧咬着唇,慕嫣然环着丹青的身子,轻声的哭起来,而紧随其后进来的贺启暄,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满面的感伤。

直到此刻,慕嫣然才明白丹青临走前跟自己说的那句话,原来,丹青一早就打算了要追随宛贵妃而去,才有了瑞安宫一行。

吩咐了奴才再抬一副棺木来安葬丹青,贺启暄跟着慕嫣然,迈进了内殿,却见内殿的锦桌上,已分门别类的摆好了一堆锦盒,上面,也各自贴了纸条署名是给谁的,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给慕嫣然和孩子的,另有一些细碎的物件,则是丹青的笔迹,署名送往哪里交给谁。

手指在床幔,梳妆台上一一摩挲划过,看着这里是宛贵妃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心里尽是感慨。

出了正殿,一眼苍寥,正面相对的两个配殿,东配殿,因为前段时间贺启暄和慕嫣然的迁入而整修了一番,此刻看来宛若新殿,而西配殿,仍旧冒着淡淡的火气,说不出的颓败,等明日,兴许已化作一片灰烬。

长叹了一口气,贺启暄牵着慕嫣然踏进了东配殿。

一眼望去,还是当日两人住过时的模样,可此刻,殿内却多了十几口大箱子,随手打开一个,尽是古玩珍宝,可见,是平日里永成帝赏赐下来,或是逢年过节各宫主位或是外命妇们送的,而此刻摆置在东配殿,显然是料定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二人会来此。

圆桌上,还放着一个信封,贺启暄狐疑的看了慕嫣然一眼,径自拿起信封,拆出了里面的信。

“殿下,王妃,奴婢不忍主子孤苦上路,这便去了,还望殿下和王妃恕罪。”

信里,是丹青的笔迹,娟秀的字体,犹如她的人一般,清爽,坦率。

“纵火之罪,奴婢百口莫辩,如今已追随主子而去,身后之事,便不做它想了。主子几番交代,这些事,不许任何人知晓,只当是奴才管顾不周,导致走水,实则,主子是不想留下任何证物,让殿下和王妃事后起疑时有所追查。可奴婢心内不甘,所以才有了白日里的一番话,这一切,尽是奴婢自作主张,虽与主子的心意背道而驰,奴婢却无怨无悔,哪怕到了主子身边受到主子的怨怪,奴婢也不悔,只望殿下和王妃能查出真凶,为主子报仇,等到了来世,丹青为奴为婢侍奉殿下和王妃,以报今日恩泽。”

“主子所托之事,奴婢已尽数完成,这十五口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主子这些年得来的,主子吩咐过奴婢,等奴婢到了瑞安宫,再差人全部搬过去。为免殿下和王妃起疑,东西才一直没动,劳烦殿下差奴才尽数迁往瑞安宫。奴婢,这就随主子去了,已晚了这么多日,但愿,还能赶得上。殿下保重,王妃保重,丹青叩上。”

清朗的话语声在殿内响起,贺启暄的话语中,尽是悲伤。

一夜无眠,等西配殿的火彻底扑灭,天边,已冒出了第一丝曙光。

贺启暄和慕嫣然回到瑞安宫快速的洗漱梳洗完,各自换上孝服,赶到了漪兰宫。

刚过卯时,宛贵妃的灵柩,便从漪兰宫驶出,径自出了西华门,朝帝陵驶去了,而宛贵妃的棺木后,还抬着另一副棺木,却是丹青的。

知晓了丹青在宛贵妃的棺木旁服毒自尽,永成帝夸了一句“好丫头”,令内务府厚赏其家人,随后,让内务府另抬了一副棺木,并下令允许丹青葬于宛贵妃身侧,便有了出丧时的这一幕。

出丧的队伍从西华门驶出,每隔五步,便会插上一面幡旗,洋洋洒洒的纸钱漫天飞舞,顿时,如同隆冬飞雪一般壮观。

宛贵妃的灵柩一直驶到帝陵,安置到了永成帝陵寝的正殿。

请来的得道高僧唱念了**,合棺后,鱼贯着退了出去。

看着缓缓关住的陵寝石门,贺启暄和慕嫣然的心里,涌起了无尽的失落,那个从前和声叮咛自己的温婉母妃,自此以后,怕是只能在记忆中,和睡梦里,才会出现了。

贺启暄决意在此为宛贵妃守灵三月,慕嫣然有孩子要照顾,便决定留下来三日,稍表孝心。

帝陵的东南角,建造着两排石屋,平日里都住着守灵的奴才,如今贺启暄和慕嫣然要留在此处,守灵的一众奴才,便收拾好了后排一间稍大的石屋给他们住。

天色渐暗,永成帝深深的看了自己的陵寝一眼,带着前来出丧的仪仗,回宫去了。

贺启暄和慕嫣然用了些简单的膳食,携手到了陵寝前。

偌大的帝陵,此刻悄无声息,若是只身一人在此,必定心生惧意,可想到里面躺着的是宛贵妃,慕嫣然便没那么害怕了,仿佛如宛贵妃当日所言一般,无论她身在何处,一定会守护着贺启暄和自己。

母妃的一笑一颦在面前闪现,贺启暄的脸上,掺杂着或伤心或坚毅的表情,话语中,也不自禁的带出了一丝坚定:“母妃,前十八年,是您护着儿子,如今,您虽去了,儿子一定会好好的守护您,儿子会查出真凶,为您报仇。”

听着贺启暄的话,慕嫣然的心里,铺天盖地的感伤。

若是宛贵妃没有中毒,如今,她定然还抱着珠儿逗她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围坐在梨树下纳凉,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可一切的美好,都已成昨日之事,此刻,只剩她一人孤寂的躺在帝陵中。

“无论是谁,我绝不会放过她们,待我查出真凶,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母妃所受之苦痛,我定要她十倍百倍的偿还。”

陵寝前的墓碑上,刻着“大梁永成淑敬皇后文素心”十一个大字,贺启暄直直的盯着宛贵妃的名讳,厉声说着,一旁的慕嫣然,伸出手牵着他激动的有些颤抖的双手柔声说道:“那人既能无声无息的下毒这么多年,可见是有手段的,咱们切不可莽撞行事,一切,都要徐徐图之,你别心急,好吗?”

想着慕嫣然说的话也有道理,贺启暄点了点头,心里,却愈发难过起来。

夜色渐暗,天边,已闪烁出了璀璨的星辰,帝陵前,两个孤寂的人影,如同石像一般,屹立在那儿好久。

宫里的一间暗室内,梳妆镜前的女子,一脸满足的笑意:“这一把火,却烧的极好,倒让本宫省了不少心。”

随即,那女子看着跪在身前的奴才确认一般的追问道:“你们没留下什么线索吧?”

眉间的迟疑一闪而过,那奴才摇头答道:“主子有令,奴才谨慎至极,绝不会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点了点头,那女子唇角微弯,目光深邃的看向窗外。

漆黑的苍穹,只看得到闪烁的星光,人间的一切黑暗与丑恶,尽数被天空的寂寥,所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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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四十四章 陷阱

第三百四十四章 陷阱

在帝陵住了三日,惦记着还在宫里的孩子,慕嫣然在宛贵妃的墓碑前陪她说了会儿话,又千叮万嘱的唠叨了贺启暄一番,才恋恋不舍的坐上马车回了宫里。

一进瑞安宫,便听见了珠儿哇哇大哭的声音,还没见到孩子,慕嫣然的眼眶便泛起了一抹温热,眼泪险些没止住。

疾步迈进内殿,乳母正抱着珠儿来回的走动着,一边还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可珠儿仍旧哭的声嘶力竭的,慕嫣然简单的净了脸和手,从乳母怀里接过珠儿柔声哄起来,果然,没一会儿,珠儿便停住了哭泣,一下一下的抽噎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沁着泪意的眼睛,仿若沾着露水的黑葡萄,慕嫣然只看了一下,便觉得满心的柔软。

才一个多月的孩子,竟识得哪个是母亲的怀抱,慕嫣然万分感慨,看着珠儿哭的红通通的小脸,慕嫣然心内酸甜参半,决定日后绝不远离孩子一步,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宛贵妃逝去,贺启暄又不在宫里,慕嫣然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再也不能像从前一般觉得天塌下来会有人给她撑着了,为了孩子,为了她和贺启暄的将来,慕嫣然打定主意,要比从前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宛贵妃那般小心谨慎,在宫里二十余年下来,竟都被人下了毒,还有不孕药,更莫说是自己这般不讨太后欢喜的人了,今后,决不能再莽撞行事了。

如是想着,除了每隔几日要去毓秀宫和永寿宫给皇后和太后请安,慕嫣然是极少踏出瑞安宫的宫门了,唯恐一出门就有飞来横祸。

日子过的安静而又忐忑,每日里,种种花,逗逗珠儿,再就是抄抄**为宛贵妃祈福,慕嫣然的心境,也比从前豁然开朗了几分,但愿,到了**中所说的那个西方极乐世界,宛贵妃的日子,能过的舒心些。

后/宫的日子,渐渐的恢复如常了,除了永成帝夜夜批阅奏章极晚,都歇在乾安殿以外,其它,倒是与宛贵妃在时没什么不同。

永寿宫里,太后用了午膳,坐在铺了玉席的床榻边休憩,挥退了身边伺候着的宫婢,太后看向站在身侧的苏掌事沉声问道:“听说皇帝这些日子都未去后/宫?”

点了点头,苏掌事轻声答道:“自淑敬皇后病后,皇上就再未在后/宫各主子处歇过了,如今算来,已经有小半年了。”

怒容顿现,太后将掀开的茶盖重重的落回茶碗上,一边厉声说道:“一个狐媚子罢了,他想做什么?”

粗穿着气,太后一脸怨怪的说道:“为了那个女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罔顾与哀家的母子情分,如今,事事遂了他的心意,他还想怎样?他要那女人有皇后的尊荣,哀家允了,他要让那女人葬在帝陵,哀家也妥协了。可最后呢,哀家不但没落了好,反而让他威胁了几句,着实欺人太甚…”

胸口处起伏不平,太后像是想起了那日永成帝说过的狠话,一时间眼中又有些愤慨起来。

“太后,皇上身边,这些年了也没去过什么人,淑敬皇后又一向是皇上在意的,所以皇上看重些,也是在所难免的。如今,淑敬皇后都已经去了,您也莫和皇上置气了,毕竟,他才是这大梁的君王。您这样,倒真真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呢,皇上不但不领您的情,还会与您对他的期冀背道而驰,您不如索性别去管,让其他人自去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