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掩饰眼中的厌弃,柳氏看了一眼沈氏,方转过头看着慕昭扬轻声说道:“敏丫头为了庭儿的前程,求到了嫣儿身上,想让嫣儿把庭儿引荐给太子,抑或是宣王…”

柳氏刚说了一句,慕昭扬的脸色,就有些铁青了,看向沈氏和慕敏然的眼光,也愈发不善,一边,却径自长叹了口气,看了柳氏一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嫣儿说无能为力,老太太便做主了,让敏丫头说说看,希望自己的兄弟能有个怎样的出路,大家也好想法子。敏丫头说,睿儿如今在南方,富贵险中求,睿儿能做得来的,庭儿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老太太说,只要庭儿愿意,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送庭儿去南方疫区,将来睿儿的那份功劳,也一并算到庭儿身上。”

轻柔恬淡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担忧,和为人母的挂念,柳氏的眼中,不自禁的浮起了一抹不屑,话语也跟着坚硬了起来:“可是,庭儿和二姨娘都不愿意呢,如今,倒是瞧上了睿儿手里的那些铺子,所以,老太太便提起了这个话茬,要把她老人家手里的那些铺子都分了。”

说罢,柳氏抬眼看了慕昭扬一眼,低垂下了头。

伴随着柳氏的话音落毕,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而慕昭扬注视着沈氏和慕敏然的目光,则带着一份狠戾,仿佛恨不得将她二人从屋内扔出去一般。

“老太太,父母长辈在,岂可提及分家?哪怕只是铺子,也不可啊,传扬出去,慕府还有什么声名可言?”

慕容峻看了隐怒的父亲一眼,扬声说着,一边,还递了个眼色给柳氏,而柳氏却无奈的撇了撇嘴,表示方才已经劝说过慕老太太,未果。

慕昭扬的沉默,让屋内的众人,各自忐忑起来,其中,尤以沈氏和慕敏然为最。

听了慕容峻的话,沈氏连忙附和的磕着头说道:“老太太,妾身怎可存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您误会妾身的意思了。妾身原本是想,三少爷如今跟在太子殿下身旁,府里的事情,怕是也忙不过来了,庭儿也是三少爷的亲弟弟,哪怕担当不了什么重任,跟在三少爷身旁打个下手历练几年,也是好的,老太太…”

见慕老太太面露疲惫,却一直不说话,沈氏转过身朝前跪了两步拉着慕昭扬的衣袖说道:“老爷,妾身没有那样的想法,妾身…”

沈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昭扬一挥衣袖甩开了。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慕昭扬平稳着气息看向慕老太太稳声说道:“老太太,儿孙不孝,让您老跟着受气了,方才的话,您全当是她们胡说的,切莫往心里去。”

摆了摆手,慕老太太坐正身子,看着慕昭扬沉声说道:“我也不是临时起意,既已提出来了,便商议着分了吧…虽说长辈在,家中财产不得分离,可如今既已有人心存不满,便尽早解决了吧,免得拖得时日久了,平添祸事。”

深呼了几口气,慕老太太轻声说道:“慕府几代都是书香世家,原本的五间铺子,也都是我的陪嫁,这么多年了,扩展到了如今的二十八间,各个铺子里的掌柜的,都功不可没。睿儿是个好的,这几年打理着府里的铺子,各处的生意,都比前些年好了些,难为了他这么小小的年纪了。我本想着,等到我去的那一日,把这些铺子都分了,也算是我疼孙子们一场,如今,既然扯出了这事,便不等到那一日了,免得到时候有个不如意的,老婆子走也走的不安稳…”

慕老太太的话说了一般,慕昭扬和柳氏异口同声的唤了出来,脸上,也是一派凝重。

抬手摆了摆,慕老太太轻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慕府如今家大业大,唯有这些铺子,这么些年了,都还算在我这里,当年老太爷临去时便说,让我想给谁便给谁,便是给你大姐二姐,也没谁能反驳出个缘由,毕竟,这都是从我的陪嫁里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说着,慕老太太的唇角边,绽出了一抹慈爱的笑容,看向慕容峻和慕嫣然的目光,也愈发柔和:“将来慕府要怎么分,那都是日后的事了,今儿,便把我手里的这二十八间铺子都分了吧,也算是我给孙子孙女们的新年礼物了,将来…将来,也算是个念想吧。”

“娘,大好的日子,您看您说的这些话,让儿子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满面愧疚的说着,慕昭扬转过头瞪着沈氏和慕敏然斥道:“孽障,还不快给老太太赔不是?这个家还盛不下你们了不成?”

“老太太,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知错了,您原谅妾身吧…”

“祖母,敏儿知错了,敏儿以后再也不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了,您别生姨娘和敏儿的气,祖母…”

沈氏和慕敏然连连磕着头,上首处,慕老太太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慕昭扬沉声说道:“此事,就这么着吧,我主意已定,你们也莫要推脱了,反正迟早都有这一日,早些分了,我心里也能早些踏实,日后,就再也不想了。”

说着,慕老太太转过头看了傅妈妈一眼,傅妈妈点了点头,朝内屋去了,不一会儿,捧着一个黑木匣子走了出来。

将黑木匣子摆在慕老太太身侧的炕几上,傅妈妈退回了原位。

伸手摩挲着匣子光滑的表面,慕老太太久久不语,柳氏欲张口劝阻,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慕老太太的性子,慕府众人都是知晓的,平日里,府中的事情,唯有柳氏和何氏请示到她跟前,她才指点一二,否则,她是绝对不过问一句的,做到了绝对的放权。同样,她若是决定了一件事,也绝没有人能说动她,所以,慕昭扬和柳氏,便放下了心思,俱都静静的看着慕老太太。

将匣子打开,拿出其中的一个册子翻看了几页,慕老太太喃喃的说道:“这二十八间铺子,按着每年的收益,分成了上中下三等。每个等级的铺子,收益相差不大,我也就不一一列举了。其中,上等铺子八间,中等铺子十五间,下等铺子五间。”

翻手合起册子,慕老太太坐正身子看着屋内的众人说道:“八间上等铺子,言儿兄弟三人,每人两间,庭儿和瑾儿,每人一间。十八间中等铺子,言儿兄弟三人每人四间,庭儿和瑾儿每人三间。下等的五间铺子,便每人一间吧。”

说罢,慕老太太故作刻意的看了沈氏一眼,方抬起头沉声说道:“嫡庶有别,我这样分配,你们可有意见?”

隐下唇角的笑意,柳氏淡淡的低垂下了头,一旁,早已跪的双膝发麻的沈氏轻声说道:“妾身并无意见,谢过老太太怜惜。”

一直静默不语的贺琳蓉,看了慕容峻一眼,夫妻二人点头一笑,慕容峻开口说道:“老太太,我和蓉儿的那一份,便划出来归在公中吧,毕竟状元府邸那边人口简单,轩哥儿如今也还小,不如还是归在府里吧。”

慕老太太还未反驳,一旁,慕敏然看了沈氏一眼,颇有些不忿的问道:“祖母,虽说嫡庶有别,可姨娘和杜姨娘,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吧?毕竟当日姨娘是以平妻之位进府的…”

慕敏然的话音落毕,柳氏的脸上,忽的浮起了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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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思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思

“敏丫头,也亏得你母亲只是个平妻,否则,以她前些年做过的那些事,你以为,如今她还能好端端的在这府里安享富贵吗?当日,就是因为她也是一纸聘书聘进府来的,所以,为了府里的颜面,她做出的那些个丑事,才尽数被遮掩了起来,若她只是个姨娘,一早事发的时候,怕是就被撵出府去了。怎么,如今分起老太太的铺子了,你倒想起你姨娘是平妻了?”

奚落的说着,见沈氏的脸色青红交加,柳氏拂了拂衣袖,眼中的眸色,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慕敏然脸色一红,讪讪的住了口,一旁,慕昭扬怒声斥道:“旁人都无意见,你一个出嫁的姑娘,这里何曾有你插嘴的份?都道嫁了人能比姑娘家时稳重些,你倒是愈发没规矩了…”

一瞬间,慕敏然的眼中,积满了委屈的泪水。

曾几何时,人前人后,自己也是被父亲盛口夸赞的,曾几何时,父亲会这般对自己厉色厉语?慕敏然低垂着头,落起了泪珠。

眉头微蹙,慕老太太轻抬眼皮说道:“大梁律例,平妻,依旧是妾,所以,在我眼里,沈姨娘和杜姨娘,并无什么不同。”

一语落毕,沈氏无力的跪坐在了脚上,眼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了几分。

见屋内众人脸色不好,贺琳蓉站起身轻声说道:“祖母,您对夫君和蓉儿一片体恤之心,我们都能体会,可如今父母长辈都身体康健,虽只是几间铺子,可到底让人知晓了也有损慕府颜面。四弟有了自己的铺子,打理起来,旁人自是不会说什么,可我们都已经搬出去住在状元府邸了,若还是插手府里的事务,旁人倒会觉得是我们没规矩呢…祖母,那些铺子,还是归置在公中吧,等轩哥儿长大了,再交给他,也让他知晓是太祖母对他的一片疼爱之心。”

慕容峻的话,看方才慕老太太的神色,显然是不赞同的,贺琳蓉心中思忖了一会儿,软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慕老太太并未急着接过话,可见心中已有些松动了。

“祖母,您就依了我们吧…”

一旁,慕容峻搭腔的说着。

长叹了几口气,慕老太太点了点头,一边,却看着沈氏和慕敏然说道:“旁人的如何,我不多管,庭儿的那一份,今儿就分了给你,你把地契拿去吧,日后怎么经营,就是庭儿的手段了,你不是说,睿儿能做的,庭儿都能做得吗?以后,盈亏自负,莫要再怨天尤人了。”

说着,慕老太太从匣子里拣出了五间铺子的地契,捏在了手里,一边沉声说道:“言儿兄弟三人,都不是爱与人计较的,瑾儿又不在,今日,我这祖母便做主,将上中下三等铺子里最好的那几间,都给了庭儿,将来若是再出了什么差错,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到我面前来说。”

沈氏的脸色一片灰败,而慕敏然的眼神中,却不自禁的多了几分欣喜,想到慕老太太和慕昭扬等人还在眼前,慕敏然低垂着头,将微微弯起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慕老太太一扬手,将手里的五张地契递给了傅妈妈,傅妈妈走上前,接过来转身递给了沈氏。

看着沈氏接过了地契,慕老太太将手里的册子放回匣子里盖好,朝前一推看着柳氏说道:“剩下那些铺子的地契,如今便全在这里了,你带回去给言儿兄弟几个都分了吧,除了瑾儿的那一份你挑出来给杜姨娘,剩下的,言儿哥仨,左右都是亲兄弟,谁吃亏谁占便宜,想来他们也不大计较。你拿回去吧。”

点头应下,柳氏有些自责的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倒连累的老太太拿出自己的陪嫁铺子给儿孙们添福,都是我们的不是。”

无力的摆了摆手,慕老太太转过头看着明萃问道:“去看看,晚膳可布好了?”

屋子里的人俱都静静的坐着,不一会儿,明萃回来说已经摆好膳了,柳氏忙站起身,扶着慕老太太去了偏厅,屋子的人鱼贯而出,最后,便只剩下了跪着的沈氏和慕敏然。

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慕敏然强撑着站起身,又扶起了沈氏,二人步履缓慢的踏出了正屋。

一顿晚膳,因为方才分铺子的举动,而平添了几分凝重,众人各有心思,静悄悄的用着饭,一时间,偏厅内只能听闻筷箸碰到碗碟的声音,间或有诠哥儿不规矩的闹声,也很快就被止住了,周围透着一份莫名的沉重。

用罢晚膳,柳氏扶着慕老太太回了正屋,慕昭扬惦记着南方疫区的事,送慕老太太进了正屋,便带着慕容峻去了翠竹苑书房。

何氏看了贺琳蓉和慕嫣然二人一眼,三人也结伴出了柏松堂,朝清凉阁去了,而沈氏和慕嫣然,便两相搀扶着回了映雪堂。

“大嫂,想来过不了三日,娘那儿便会把咱们两家的铺子地契都送过来了,你可想好了怎么处置?”

丫鬟上了茶,便尽数退出了清凉阁正屋,贺琳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目光清澈的看着何氏问着。

抿嘴一笑,何氏轻声嗔道:“郡主心中早有计较,却偏来问我,难不成,我还能比三弟更会生财不成?”

原来,二人都想到了一处。

慕嫣然看看何氏,又转过头看看贺琳蓉,一脸的狐疑,见她二人直笑不语,一时间愈发急切的盘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怎么我一丁点儿都听不懂?”

好笑的瞟了慕嫣然一眼,贺琳蓉炫耀一般的说道:“哎,左右你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与你也并无多大干系。”

话音落毕,慕嫣然站起身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两个都已做了孩儿他娘的人,就在正屋内追逐笑闹起来,让手牵着手进来的榕哥儿和诠哥儿一脸的惊诧。

笑声戛然而止,慕嫣然和贺琳蓉红着脸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榕哥儿走到何氏身边低声问道:“娘,二婶和二姑姑做什么呢?”

只笑不语,何氏唤来了丫鬟,带着两个小家伙去内屋玩了,一边,解释的跟慕嫣然说道:“府里的铺子,连同老太太手里的那些铺子,一向都是三弟在打理,这两年生意愈发好了,连起先不服气的老掌柜们,如今见了三弟,都一口一个少东家呢,平日里我们见了三弟都要打趣他一句呢。如今既然老太太把她手里的铺子分了,我们便还交给三弟打理。”

何氏说完,慕嫣然回过头去看,见贺琳蓉也附和的点了点头,慕嫣然顿时了然的打趣道:“那我要去告诉三哥,让他跟你们收些租金,总不能替你们白打了长工。”

说罢,慕嫣然一脸的沾沾自喜,仿若那些租金都落在了她的口袋中一般,让何氏和贺琳蓉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

三人说着话,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掀开帘子,紫云进来回话道:“小姐,珠儿哭的厉害,您快回去瞧瞧吧…”

平日里,慕嫣然总是不离珠儿左右,今儿自从哄着珠儿睡着交给乳母,慕嫣然便再未过问,此刻陡然想起,已有好几个时辰未陪在小家伙身旁了,必定是闹起了别扭。

跟何氏和贺琳蓉打了招呼,慕嫣然疾步回了潇湘阁,而何氏和贺琳蓉,则仔细的商议起了托辞,等到柳氏问起,也好回话。

夜色深邃,天空寂寥,不时的,还有绚烂的烟花在头顶爆开,处处都是喜庆的年气。可映雪堂里,却一片冷寂。

沈氏看着坐在下首处的慕容庭和慕敏然,喟然叹道:“这次,怕是彻底让你们父亲怨怪上我了,老太太此举,明面儿上为了庭儿,可实际上得益的,不还是他们兄弟三个?如今,连带着杜姨娘那边也落了好处。”

说着,沈氏一脸的不甘。

慕容庭的脸上,却是一抹喜色,迫不及待的走到沈氏身旁,慕容庭伸出手索要道:“娘,都是哪几间铺子,快拿出来瞧瞧,娘您放心,儿子必定好生经营,绝不会比三哥差,到时候,儿子给您买最好的绫罗绸缎做衣服,到碎玉轩给您打最好的首饰。”

眉眼间有一丝舒缓,沈氏正要开口,一旁,慕敏然却浇着冷水道:“娘,依女儿的意思,这些铺子,还是您打理着比较好,毕竟您曾经掌管府里的事情,也算是熟稔至极,弟弟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贸然接手,若是搞砸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闻言,沈氏的神色一怔,显出了几许思索,而慕容庭已气急的站起身指着慕敏然大声斥道:“大姐,人都说长姐如母,如今却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你要心心念念的为大姐夫算计,弟弟我也不说什么,可你也不用恶毒之极的处处与弟弟过不去吧?”

见慕敏然脸色刷白,慕容庭却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心虚处,口中的话语,也愈发恶毒起来:“你先是想把弟弟送到那处处是死人堆的疫区去,怎么,难不成弟弟死了,娘手里攥着的东西,就尽数能落在大姐手里了不成?”

“啪”的一声,慕容庭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掌印,迎面,是一双眼瞪得血红的慕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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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刺客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刺客

第二日起,慕府内,莫名的安静了几分,再到柏松堂给慕老太太请安,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意味不明了,看向沈氏和杜姨娘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探寻。

沈氏更甚以往的谨慎小心,而杜姨娘,则一如往常,丝毫看不出有惊喜,倒让慕老太太也跟着欣慰了几分,再看向沈氏时,心中愈发不喜,一边,也盼着慕容庭能有出息,莫要糟践了那几个铺子。

慕敏然的双眼红肿如核桃,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一早在柏松堂,连头都不敢抬,可不曾想,慕老太太等人却是问都未问,仿若她的异状并未被发现一般,顿时,让心中本就万分委屈的慕敏然,又多了几分悲怆,只恨不得早一刻迈出慕府。

用罢早膳,给慕老太太磕了头,慕敏然便带着瞳姐儿回宋府去了。

没有慕敏然时不时的冒几句酸言酸语,慕府中,何氏、贺琳蓉和慕嫣然三人每日围在慕老太太身旁,逗着几个孩子玩笑一番,日子过的惬意极了。

一转眼,便到了正月十四,一大早起来,慕嫣然坐在潇湘阁内屋的梳妆台前,再看着屋内的布置,愈发的不舍起来。

到了柏松堂,慕老太太的目光,比往日更加柔和了几分,一边紧紧的搂着珠儿,一边慈声叮嘱着慕嫣然:“等到明年,你也要跟着宣王就藩了,日后有出宫的日子,就回来看看我和你爹娘,等真去了藩地,怕是想见而不得见了…”

说着,慕老太太的话语中,透出了几分感伤。

“老太太,嫣儿记得,嫣儿一定会时常回府来看您的,您要好好保重身体,要不然,嫣儿会心疼的。”

将头靠在慕老太太脖颈间,像小时候一般,慕嫣然低声说着。

点着头,慕老太太转过头轻声嘱咐道:“祖母的陪嫁铺子,实际是有三十二间,最好的那四间,祖母都给你留着呢。你几个兄长,日后定然有他们的福气,且让他们自己个儿挣去,女儿家,这一世,除了陪嫁,却是什么都没有,所以,这四间铺子,祖母给你留着,等到你去藩地的时候,祖母再给你,如今,就先让你三哥帮你打理着。”

慈声说着,慕老太太伸手安抚的摸着慕嫣然的鬓发,一边感慨的说道:“当初我抱着你的时候,你也就像珠儿这般大,一转眼,都已经嫁人当娘了,以后就不是小孩子了,祖母从前教过你的那些道理,都要牢牢的记着,知道了吗?”

只在府里住了半个月,众人仿若都习惯了一般,如今慕嫣然要回宫去,慕老太太,却是一下子不适应了似的,又仔细的叮嘱了起来,顿时,慕嫣然的眼中,沁出了一层薄泪,好似稍有不慎,那泪珠儿便会汹涌滑出一般。

娇声唤着,慕嫣然侧过脸将头埋在了慕老太太的肩膀上,借故,将眼中的泪都拭去了,唯恐惹得慕老太太也跟着掉泪。

柳氏带着何氏进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祖孙二人相依相偎的和睦场景,柳氏抿嘴一笑,轻声嗔道:“嫣儿,可是又缠着老太太撒娇呢?”

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慕嫣然抹了抹睫毛上的泪意,辩解的说道:“没有…”

话音落毕,慕老太太怀里抱着的珠儿伸出手指指着慕嫣然唤道:“娘,娘…”

用罢午膳,慕嫣然哄着珠儿睡着,去了明徽园,母女二人并排躺在暖炕上,柳氏柔声叮嘱道:“宛贵妃逝去,宫里又一向险恶,你和宣王,自是要比从前更加小心才是。”

说着,柳氏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娘又希望你们早些去藩地,过自己快活的小日子,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生怕这一去,娘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嫣儿…”

早起被慕老太太勾起的感伤还未回落,此刻柳氏这般不舍,慕嫣然的鼻音,顿时又重了起来,一边,却埋怨的嗔道:“娘,大过年的,您和老太太都惹女儿哭,再这样,女儿回了宫里,一想起来就要哭了。”

吸了吸鼻子,柳氏伸出手轻轻的拍着慕嫣然的后背,一边连连说道:“好好好,娘不说,不说。”

提起慕老太太说的那四间铺子,柳氏愈发的感叹起来:“老太太是真心疼你,这四间铺子,比你三个兄长手里的上等铺子,还要好上几分呢。那日傅妈妈来送匣子,这四间铺子的地契,也一并交给了娘,说是给你三哥替你打理着,等到你们明年去藩地,变卖也好,租赁也罢,这四间铺子,总能给你们兑出不少现银来,你们到了藩地,也能过几年的,等到了那时,你们在藩地也稳定了,娘和老太太,大抵也能放下心来了。”

虽去藩地还是一年后的事,可此刻提起来,母女二人都长吁短叹的唏嘘起来。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就收拾着准备回宫了,柳氏抱着珠儿不舍的亲着,小家伙,也像感觉到了一般,紧紧的搂着柳氏的脖子,一脸的孺慕依赖,到让柳氏一下子红了眼圈。

宫车停在慕府大门口,慕嫣然给慕老太太和柳氏磕了头,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大门,钻进了马车,车帘落下,慕嫣然的泪,忍不住的潸然落下。

回到宫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慕嫣然哄好了珠儿,交代了乳母照看好她,带着紫云和白薇去了毓秀宫。

皇后一切安好,其它各宫的主位娘娘们,也都大好,唯一不好的,便是太后了。

许是初二那日接见外命妇时受了凉,自打慕嫣然出宫那天开始,太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小半个月过去了,却是一点儿好转都没有,这些日子,皇后也摆出了一副孝媳的模样,每日去永寿宫侍疾,倒让因宛贵妃而对皇后有些迁怒的太后,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知晓太后病重,虽心里不情愿,可到底要遵着礼数孝道,从毓秀宫出来,原本打算第二日一早去给太后请安的,慕嫣然临时改了主意,转身去了永寿宫。

许是真的病重,又许是太后心内不喜慕嫣然不欲见她,苏掌事进去通禀了一声,不一会儿,面带难色的出来说太后已经睡了,慕嫣然心内一松,直说不打扰太后休息了,径自出了永寿宫回去了。

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五了,慕嫣然起了个大早,抱着珠儿去了正华宫,秦素儿也给小皇子和锦容公主穿戴好,一行人齐聚毓秀宫,给皇后请了安,又一起用了早膳。

甜甜糯糯的芝麻汤圆,慕嫣然咬开外面的皮,用筷箸蘸着浓稠的芝麻馅儿,喂珠儿吃了一口,小家伙皱着眉头躲了半天,及至品出了味道,却欢喜的要伸手出触碗里的汤圆,倒让慕嫣然吓了一跳,一边,忙不迭的又喂了她一小口。

从毓秀宫出来,慕嫣然将珠儿交给乳母抱回瑞安宫了,自己则挽着秦素儿绕着御花园散起了步。

秦素儿的肚子已经隆的好大了,慕嫣然亲热的摸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问道:“姐姐,接生嬷嬷已经住进正华宫了,可是快生了?”

淡淡的笑着,秦素儿轻声答道:“还得二十多天呢,御医和嬷嬷们看了,说大概是在二月十二左右。”

点头应着,慕嫣然打量着秦素儿的面色,有些诧异的问道:“姐姐的气色不好呢,可是这些日子睡得不好?”

慕嫣然已经生过珠儿了,自是知晓孕妇的辛苦,到最后几个月,肚子大了,每晚只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都要好一阵子,想要如同未怀孕时一觉到天明,却是再也不能的了。

摇了摇头,秦素儿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宫婢,方探过头来跟慕嫣然低声说道:“这几日,宫里不太平呢,嚷嚷着说有刺客,喊了好些日子了,却也没见有个结果。各宫都没丢东西,可是就是不断的有人说看见窗外有人影在晃,本是没影儿的事,如今传来传去的,倒传出了好些惊悚的话来。”

说罢,秦素儿面色一赧,有些羞窘的说道:“太子殿下不在宫里的时候,我就总是心慌慌的,老是感觉不踏实,所以,这几日,也没怎么歇息好。”

“刺客?宫里怎么会有刺客?”

面上一片惊诧,慕嫣然不解的问着,见秦素儿摇了摇头,慕嫣然便收住了口,唯恐说的太多,愈发让她心内不安。

回到瑞安宫,珠儿正在暖炕上玩,慕嫣然唤来了小平子,问起了刺客的事,却见小平子有些瑟缩的答道:“主子,并不是讹传呢,奴才有两次值夜,看见窗户上有影子,就觉得咱们院子里有人,可出去看,却又没了,奴才的胆儿都快吓没了。”

宫里守卫众多,到了夜里,更是处处都有人在巡逻,又怎会有人躲得过那重重搜寻?可是,如今这么多人都在说,瑞安宫里,贺启暄又不在,更是该小心谨慎才是,是故,慕嫣然唤来了宫里的奴才,又严肃的嘱咐他们各自办好差事,值夜时小心谨慎些,才让他们各自退下。

用了晚膳,慕嫣然抱着珠儿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哄着小家伙睡着,才带着紫云出了殿门,站在了台阶上。

圆月当空,想起依然杳无音讯的贺启暄,慕嫣然的心里,思念夹杂着担忧,数种感觉掺杂起来,胸口处,竟像受了重击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见慕嫣然的脸色有些不对,紫云扶着她在廊檐的条椅上坐下,转身朝殿内走着说道:“主子,您坐一会儿,奴婢去给您拿手炉。”

紫云的身影刚在殿门口消失,慕嫣然的后背,却瞬时绷了起来,那种危险临近的感觉,让她觉得身上的汗毛一瞬间都束了起来。

“你是宣王妃?”

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六十六章 猜测

第三百六十六章 猜测

“别回头…”

见慕嫣然听见声音想要转过头,身后的男子出声制止了她的动作,顿时,慕嫣然的心里,浮起了一抹恐慌,让她心中一紧,想到了在内殿睡着的珠儿。

“我是宣王妃,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强自镇定着开口问着,慕嫣然还能听到自己声音出的颤抖,一边,却盼着紫云能快些出来,吓走了身后的那人。

“在下唐三,是宣王的朋友,前几日刚从南疆回来。”

男子沉声说着,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慕嫣然一直绷着的神经,却是一下子舒缓了下来,一抬头,紫云正捧着手炉出来,眉开眼笑的说道:“主子,小主子醒了呢,如今愈发乖巧好玩了,紫月在旁边逗着,她也不哭不闹,跟紫月正玩的高兴呢。”

“这才睡了没一会儿,怎么就醒了?”

知晓身后的人早已藏匿了起来,慕嫣然站起身,从紫云手里接过了手炉,一边转过身小心的打量起四周来。

空旷的院落里,除了几个小花圃,一眼便能看到院中的每一个角落,顿时,慕嫣然半仰着头看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

“我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去内殿和紫月照看着珠儿吧…”

吩咐了紫云,慕嫣然又径自坐在了条椅上,紫云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主子,您别坐的太久,有事就叫奴婢。”

见慕嫣然应下,紫云转身迈进了正殿。

“唐公子,你还在吗?”

轻声问着,慕嫣然握着手炉的一双手,不自禁的有些紧张。

宛贵妃中了蔓肤草的毒,当日,贺启暄说他从宫外找人去查,以免宫里的人知道,打草惊蛇,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慕嫣然以为要等到贺启暄回来才能有消息,谁知道,这么快就动静了。

想来,这些日子*里传出的“刺客”,便是唐三吧?

“在下是都城中人,从前跟在宣王身旁,后来得了他的吩咐,才亲自前往南疆,查询有关蔓肤草的事,如今已打探清楚了,在下把有关蔓肤草的消息都整理了出来,装在这个信封里,王妃请接下。”

男子的声音温和低沉,透着清冷的夜,竟也没有方才那么让人心惊了,慕嫣然还未来得及回头,一封信,已从头侧飞了过来,慕嫣然伸手接住,顿时觉得那个信封上有一丝力道,险些让她失了手。

信封一指厚的模样,慕嫣然接过来没有细看,便顺手放在了袖袋里,一边,言语感激的谢道:“谢过唐公子了,等殿下回来,再让他专门去谢你。”

“王妃客气了,在下这条命都是宣王殿下的,为殿下和王妃跑腿办件事罢了,当不得王妃一个谢字。”

说罢,唐三又继续说道:“南疆一行,收获颇多,如今一时半会儿却也说不清楚,这些讯息,王妃先看着,若是有什么疑惑,再让人出宫来寻我。在下在宫里已耽搁了好几日了,这便出宫去了,王妃有用得着唐三的地方,派人到都城南大街王记布庄找唐三便是。”

说罢,唐三轻微的脚步声在殿顶响起,渐行渐远了。

慕嫣然回过头去看,四周如方才一般,静谧的没有一丝异响,及至走到院子中站定,殿顶也是一片漆黑苍茫,哪里还能看得到什么人影?

慕嫣然的唇角微弯,紧了紧衣袖,捧着手炉进了正殿。

心里惦记着袖袋里的那封信,可珠儿又玩的尽兴,慕嫣然强自止住砰砰乱跳的心,陪着小家伙玩了一会儿,直到给她洗了澡,小家伙紧紧的偎在慕嫣然的胸口,沉沉的睡去了。

将珠儿放在暖炕上,又将袖袋里的信取出来放在了枕下压好,慕嫣然才径自梳洗沐浴完,躺回了暖炕上。

挥退了紫云等人,慕嫣然一边轻轻的拍着珠儿,一边,打开了那封信。

厚厚的十几张素笺,第一张上,线条简略的画了一株蔓肤草,看那模样,倒是像极了田间的蓖麻,只不过枝干都要稍微粗一些,而那饱满的果实,一颗颗圆润至极,只看着图,都仿佛透着一股诱人的香味一般。

第二页开始,却是详细的描述了蔓肤草的药性,种植采摘的月份,以及用途。

话语极尽浅显,慕嫣然逐字逐句的读着,却和当日贺启暄从权大夫那里听来的一般,花叶枝颈晒干可以燃着以作安神熏香,而种子,成熟后萃取出来,却有人用来在兵器上淬毒,抑或干脆制成毒药,以作图谋。

在南疆,几乎家家户户都种着蔓肤草,只因为每年到了蔓肤草种子成熟的时候,都有人会前去收购,所以,人们为了平日的一些零用,也会在自己的苗圃里开出一片地,用来种植蔓肤草。

而前去收购蔓肤草的人,几乎每年都是那一批人,后面的几页上,却是对收购蔓肤草的那批人,进行了调查。

一页页翻着看完,慕嫣然的心里,却像是有个困惑不能释疑一般,让她心里翻来覆去的思忖起来。

大梁地广物博,毒物更是千奇百怪,可宛贵妃所中的毒,为什么是从南疆而来?

宛贵妃,蔓肤草,南疆美人,良妃娘娘…

这中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将素笺里的内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慕嫣然将信封装好,走到梳妆台前,放在了其中一个带夹层的锦盒里。

躺回暖炕上,看着珠儿天真无邪的童颜,慕嫣然的心里,却一片沉重。

原本以为,宛贵妃中毒一事,只是单纯的后/宫争斗,可如今看来,慕嫣然却觉得,全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仿若这中间还有什么阴谋一般,让她一想起来就会心生忐忑。

一夜无眠,及至天还未亮,紫云几人已经小心翼翼的打开殿门,唤着一众宫婢进来准备洗漱的温水,在炭盆前暖好衣服时,慕嫣然才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半坐起了身子。

“主子,您…”

看着慕嫣然眼眶下微青,紫云一脸的惊诧,探头看了睡在里侧的珠儿一眼,见小家伙好端端的,紫云不禁带着一丝埋怨的嗔了起来。

“许是心里有事,昨夜没睡好,午膳过罢好好歇一会儿就是了。”

轻声说着,慕嫣然径自掀开被子起身了。

用了早膳,如同往日一般,慕嫣然抱着珠儿,拿着山水杂谈给她读着,小家伙听的仔细,慕嫣然便念得认真,母女两人偎在一起,说不出的温馨。

刚刚过了辰时,院子里有人说话,紧接着,紫云进来回禀说:“主子,毓秀宫那边来人了,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呢。”

自慕嫣然进宫以来,除了每隔几日到毓秀宫给皇后请安以外,倒是从未见皇后主动传召过,一时间,慕嫣然的心里,浮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仿佛觉得和昨夜唐三的出现有关似的。

嘱咐了乳母和紫云照看好珠儿,慕嫣然起身带着紫月和白薇去了毓秀宫。

踏进正殿,端坐在凤座上的皇后,也不似往日一般带着柔和的笑容,肃穆的面容,为清冷的大殿,平添了几分庄严。

前来请安的妃嫔早已退去,慕嫣然低垂着头走上前,俯身跪倒拜道:“嫣然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话语柔和了些许,看着慕嫣然在下首处的扶手椅中坐好,皇后抬眼看着慕嫣然,打量了几眼,方才慢悠悠的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听闻皇后提及昨夜,慕嫣然的心内一沉,顿时知晓今日的传召所为何事了。

敛正面容,慕嫣然点头应下,带着一丝不解的轻声说道:“嫣然在瑞安宫住了已近两年了,与平日并无不同。”

“并无不同吗?”

抬头看着慕嫣然,皇后沉声问着,见慕嫣然一脸不似作伪的表情,眼神中也一片澄澈,皇后顿了一下,方继续问道:“昨夜,宫中巡逻的近卫前来回禀,说看见有黑影从瑞安宫屋顶掠过,你可知情?”

刺客的说法,慕嫣然从秦素儿口中听闻的时候,据说在宫里已有传了好些日子了,可为何一直没发现,偏偏昨夜在瑞安宫露了一次面,就被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