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自是没办法糊弄皇后,可看着她一脸柔和笑容丝毫未显不喜,慕嫣然顿时知晓,皇后所提的那门亲事,恐怕并不是真心要为慕容睿打算,而是借此警告淑妃。

究竟内里是何缘由,慕嫣然并不清楚,也并不关心,她只知道,她亲爱的三哥,即将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六月,天气热了起来,都城里的喜事,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福华郡主再次诊出有了身孕,郑国公夫人来慕府做客,每每提起此事,都一脸的喜意。

福华郡主于永成十九年六月嫁入周家,十一月便诊出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第二年八月,生下了长子周群。如今,再次有了身孕,自然是极大的喜事。

得到消息的第二日,慕嫣然便归置出了一份贺礼,让紫云代表自己去了周府,及至傍晚紫云回来,听她说福华郡主的面色极好,说话间也似往日一般爽快活泼,慕嫣然的心里,也跟着开怀了几分。

从前交好的几个小姐妹,如今,每个人都经营着各自的幸福生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

威远侯府为女儿提亲的话题,渐渐的不似从前一般热议了,没多久,都城里暗自流传,说慕容睿是太子身边颇为信任的人,威远侯此举,也是向太子表忠心,以便储君登基,威远侯府还能有如今这般的荣耀。而南宁侯府,也是借着牵线的机会,想与太子搭上关系。

永成帝还在位,太子一日未登基,便也算不得是新君,威远侯即便是真的相中了慕容睿,想为女儿寻得良配,可这样的传言流散开来,又怎会不遭永成帝猜忌?

传言流传开来没几天,南宁侯便亲自登门,取回了威远侯府赵小姐的八字庚帖并还回了慕容睿的,直说钦天监合出两人八字不合云云,而慕府,则一脸遗憾的送走了南宁侯,此事,到此也算是作罢了,看起来,倒像是一场闹剧。

六月底,慕昭扬与辰州巡抚叶大人之间的书信来往落下帷幕,两家对这门亲事都极为看好,约定由慕府大管家带着纳采礼前往辰州,同时,慕昭扬修书一封给西南总督,代为媒人上门提亲求婚。

若是一切进展顺利,待到八九月,婚配的日子,也就大概能议定下来了,兴许,年前新妇就能娶进门来,到时候,慕府又会是一番热闹的场面。

瑞安宫里,慕嫣然喜滋滋的畅想着,一边哄着珠儿,拽着她的小胳膊挥舞着玩闹,一边回头看着贺启暄笑道:“如今大哥有了榕哥儿和诠哥儿,二哥有了轩哥儿和怡姐儿,等三哥成了亲,娘和老太太,怕是就要盯着他一人了,到时候,府里可有的热闹了…”

随口附和着,贺启暄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

停下手里的动作,慕嫣然看着贺启暄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回过神来看着慕嫣然眨了眨眼睛:“眼下,就有一桩热闹呢…”

“哦?什么热闹?”

眼中光彩顿现,慕嫣然兴致勃勃的问道。

“焕王快到都城了,到时候,父皇那儿,必有一场热闹。”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的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深邃。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争锋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争锋

七月初二,焕王带着一队随从,渐近都城。

淑妃早起到毓秀宫给皇后请了安,便去城门口候着了,直到过了午时,地上都已经开始冒土气了,焕王一行才出现在视线中。

看着儿子的气色跟从前差不多,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多了几分成熟,淑妃喜极而泣。

回到鸿宁宫,简单的梳洗完毕,焕王去乾安殿给永成帝磕了头,看着永成帝一脸平静的关怀自己,焕王的心里,却有些微微的忐忑,再看着身侧贺启暄的侧脸,也愈发来气。

“长途跋涉,必定也累了,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完安,便好生歇着吧,晚间太子设宴给你接风洗尘,到时候你们兄弟几个好生聚聚,朕就不过去拘着你们了。”

笑呵呵的说着,永成帝摆了摆手,一旁,焕王和贺启暄起身行了礼,一前一后的退出了乾安殿。

“焕王兄去永寿宫,弟弟就不陪着了,晚上见吧。”

跟焕王打了招呼,贺启暄目送他朝前走去,自己也转身回了瑞安宫。

“上次,你跟我说,送去疫区的官银数目对不上,有可能是焕王从中动了手脚,此事,如今可确凿?”

焕王此番回来,虽是应永成帝的旨意,而且是借着淑妃身子不好的幌子,可内里到底是何缘故,想必众人都心知肚明,是故,慕嫣然愈发担心贺启暄。

“虽说是我发现的,可我却没有在父皇面前说过,顾忌的不就是我们兄弟间的情谊?再说了,明明知道父皇和朝中一众朝臣为了疫情想尽了办法,他还要在这个上面打主意,这件事,本就是他不忠不孝在先,与我何干?哼,我就怕他不跟我扯呢,到时候,也好好说道说道,也好让父皇和太子知道,他在藩地上究竟有多大的难处,需要挪用官银…”

轻描淡写的说着,贺启暄一脸的光明磊落。

刚过了申时,太子身边的小路子就来了,笑着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请了安,站起身冲贺启暄说道:“宣王殿下,太子殿下在正华宫设宴,宴请焕王殿下,为他接风洗尘,请您过去作陪呢。”

晌午在乾安殿,已从永成帝跟前知晓了,贺启暄点头应下,直说一会儿就到,让小路子自去鸿宁宫请焕王了。

陪着珠儿玩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贺启暄带着慕嫣然,抱着珠儿,一家三口到了正华宫。

虽都是自家兄弟,可太子到底是储君,而且席间免不了要谈及朝事,所以,秦素儿便吩咐了宫婢,在太子的书房设了一桌宴席,让他们三兄弟开怀畅饮,自己则在正华宫内殿摆了一桌,招呼着慕嫣然和焕王侧妃。

珠儿如今已经会说好些词语了,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再长一点,就不会了,指着襁褓里的芊芊唤着“妹妹”,小家伙眼巴巴的望着,那小模样,倒招来了小皇子的疑问:“娘,霄儿有两个妹妹吗?”

“芊芊是霄儿最亲最亲的妹妹,珠儿呢,是宣姨母家的妹妹,以后霄儿还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好不好啊?”

将霄儿落在怀里,慕嫣然指着芊芊和珠儿为他分辨着。

似懂非懂,霄儿转过头看了看大腹便便的庞良娣,指着她问道:“宣姨母,那她的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慕嫣然还未答话,身边的太子侧妃抢过话茬诱哄着问道:“那霄儿是想要个弟弟呢,还是想要个妹妹?”

大人的言行,平日里总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孩子,此刻,太子侧妃一脸的浅笑,仿佛能预料到霄儿会说什么一般,眼中带着一份戏谑。

脸上有些茫然,霄儿皱着鼻子想了片刻,小大人一般的说道:“弟弟也好,妹妹也好,终归,霄儿都会好好疼他们,娘说,我们都是好孩子…”

霄儿的话音落毕,太子侧妃有些讪讪的端起了茶碗,一旁,慕嫣然亲昵的捏着霄儿的鼻子夸道:“霄儿真是个好孩子。”

说罢,慕嫣然抬起头看着秦素儿说道:“姐姐,你把霄儿教的极好呢,不像珠儿,每日调皮的猴儿似的,教她往东,她偏偏向西,真真儿气人极了。”

谈起孩子,众人不禁有了共同话题,气氛稍有缓和,而太子侧妃因为方才耍心眼想要给秦素儿难堪而收到了秦素儿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想到从前焕王侧妃跟自己说过的话,太子侧妃忙不迭的冲秦素儿赔了个笑脸,一边,警示的提醒自己再不能口不择言了。

正华宫正殿内,气氛慢慢的热络了起来,话题从几个孩子,转换到了都城内的大小趣事,不一会儿,殿内便尽是欢声笑语了。

相比正殿的热闹,太子的书房内,气氛便有些沉重了。

早已过了开始的寒暄,三人吃了几杯酒,话题,便渐渐的涉及到了政事,太子身后,小路子极有眼色的挥手让伺候酒水的宫婢们尽数退了出去,自己提起紫砂茶壶给他们沏好了茶水,也打开书房门出去,在门外守着了。

抿了口酒,焕王的目光,从贺启暄身上扫过,落在了太子身上:“臣弟此番回来都城,冷眼瞧着,事情并不如臣弟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莫非,太子皇兄也怀疑臣弟是那心思不纯的贼人?”

展颜朗笑,太子举起酒杯看着焕王说道:“你既然也说是贼人,那必定不是你做的,既如此,他日父皇若是过问起来,你说明白不就好了?我们都是自家兄弟,谁还会怀疑你不成?今日只论兄弟情谊,不论国事,可好?”

举杯同饮,一杯酒下肚,焕王不忍拂了太子的好意,便止住了方才的话题,可看向贺启暄的目光,仍旧带着几分不虞。

酒过三巡,趣事说了几箩筐,渐渐的也没什么话可聊了,自然而然的,话题便转向了焕王回京的真正用意,太子眸色不明,脸上,却摆出了一副兄长的作态:“当日官银被劫一事,到底是在你的藩地内发生的,虽后来失而复得,到底也算那儿不太平,所以才有了父皇的垂询。父皇问起来,你好生回话便是,莫惹得他生气。”

这样的话,本是太子一番提醒的好意,可听在焕王耳中,却成了息事宁人,让他把一应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意思,顿时,焕王有些不高兴了:“臣弟到藩地才一年多,各项事务还未整理妥当,这是臣弟无能,可官银一事,要想把污水泼在臣弟头上,臣弟却是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

说罢,回头看着贺启暄,焕王厉声说道:“宣王到边关历练了几年,却是愈发出息了,如今连自家兄弟都算计起来了,我虽痴长你三岁,论起心思手段,却都自愧不如。”

心内知晓焕王指的是他当日带兵打劫富户的事,贺启暄却佯作不知,一派坦然的直视着焕王笑道:“不知焕王兄所指何事?”

见焕王表情一怔,贺启暄继续说道:“官银被劫,臣弟的帐篷,都被流民围住了,若是不拿出办法来,恐怕,弟弟我此刻就不是安坐着这儿陪兄长们喝酒了。打劫当地富户,劫来的银子,又岂能摆到明面儿上来?所以,弟弟便充了官银,这么算起来,弟弟可是没占丝毫的便宜,王兄觉得呢?所以,这算计一说,怕是说不通吧?”

焕王到藩地,私下里的买卖极多,可瘟疫蔓延,原先存在各个银庄里的银子,便都不安全了,所以,王府幕僚便出了主意,将那些银子以银庄的名义,分散的储存在了当地几个大富户的地库里,想着有严密的防护措施,再许以重利,待到疫情有所缓解,银子也不会有短缺,谁知,便遇上了贺启暄率领的“兵匪”。

瘟疫蔓延时,无论是商铺还是庄稼,都遭受了一定程度的重创,疫情控制住后,永成帝令太子督办,对各地百姓进行了补偿,可焕王这样的损失,又有谁能补偿的了?

焕王到藩地才一年多的功夫,一年多,二十万两白银,便是放印子钱这样利滚利的赚钱,怕是也赚不了这么多吧?是故,焕王遭受了天大的损失,却不得不吞下这哑巴亏,这让他心里怎能不憋屈?

猛的站起身,焕王狠狠的瞪着贺启暄,一双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一般的忿恨,而被他指着的贺启暄,则一脸的云淡风轻,满眼柔情的看着面前的一盘花生米。

伸手安抚的拍了拍焕王抬着的胳膊,太子劝和的说道:“这件事情,父皇虽大概知晓,却没这么清楚,依我看,还是能压着便压着,否则,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最终吃不了兜着走的会是谁,在座的三人都心内有数,焕王有些气急的端起酒杯,自斟自饮的连灌了好几杯酒才停住。

辛辣的灼热,顺着喉咙往下蔓延,像是有一股焦躁的气息从体内弥漫开来,焕王猛的撂下手里的酒壶,站起身看着太子和贺启暄沉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面前,我自有分说。你们想联手算计我,门儿都没有…”

说罢,焕王一掀袍子,打开门径自大步走了。

一阵风从门外席卷进来,书房内,顿时多了几分清爽。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八十九章 偏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偏颇

“哗啦”一声,一堆奏章,从案桌上撂了下来,永成帝生气的指着斥道:“你自己看看,这些日子,有多少折子弹劾你,看看…”

乾安殿内,太子和贺启暄并排站在永成帝案桌前的右前方,面前几步远处,跪着一脸铁青的焕王,身前,是一地杂乱的奏章。

“父皇,儿臣所得,也是王府众多幕僚尽心筹划的营生,并非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纯属诬陷,还请父皇明察秋毫。”

俯身磕了一个头,焕王言辞肯定的说着,一旁的贺启暄,眼中露出了几分不屑。

“你是皇子,将来,也是大梁的亲王,朕让你去藩地,是让你造福一方百姓,不是让你为自己谋福祉的。”

沉声说着,永成帝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许久,殿内一片死寂,只闻众人的呼吸声,焕王动了动身子,活动了一下早已跪的发麻的膝盖。

微微抬眼去瞅上首处的永成帝,却见他正仔细的看着自己递上去的奏章,焕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些银子,虽有些说不清来历,可藩地内如今丰衣足食,功过相抵,想来自己这番回都城,也不会太麻烦,顿时,焕王有些微微的安心了。

案桌上,并排摆放着两个奏章,永成帝来回对比的看着,脸上的神情,也愈发凝重。

“苛政猛于虎。这个典故,你可还记得?”

看了许久,永成帝抬眼看着跪着的焕王问道。

连连点头,焕王朗声答道:“小时候在上书房,夫子教过,及至大了,父皇也教导过数次,儿臣实不敢忘。”

焕王言辞恳切,目光清明,永成帝的眸色,瞬时又加深了几分:“不敢忘?”

站起身,永成帝将案桌上的其中一封奏章合起来,猛一抬手扔过来甩在焕王眼前,厉声喝道:“你自己看看吧…”

满面的不解,焕王捡起刚刚落在自己面前的奏章,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不一会儿,脸色便有些刷白了,额头上的汗,也接连冒出。

“庐王的藩地是永州,你的藩地是宾州,毗邻而居。只一年的功夫,宾州的赋税竟涨了三成,三成哪…如今,宾州地界上,紧挨永州地界的几个县,相继已有百姓携家带口的朝永州迁移,还有蔓延开来的趋势。”

沉声说着,永成帝的眼中,漫起了无穷的失望。

“父皇,儿臣…父皇…”

扬声唤着,焕王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脸上顿时汗流如注。

“同是就藩,永州从前是什么样儿,你也不是不知晓,可庐王去了藩地,一心为民,区区三年,如今百姓生活安康,朕派去的辅臣回来,也直说庐王政绩斐然。你呢,你都做了什么?瘟疫蔓延,整个南方一片水生火热,你不想着如何挽救,弥补百姓的损失,歪门邪道倒是不少。”

话语肃穆,永成帝看向焕王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无奈:“朕对你,着实失望…”

疾声唤着,焕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奏章,有些不忿的辩解道:“父皇,儿臣不信,定是有人在背后栽赃儿臣,儿臣绝对未曾增加过田地的赋税,儿臣到了藩地,心中时刻牢记着父皇的教导,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情让父皇失望寒心?父皇…”

摆了摆手,永成帝叹了口气道:“历代藩王,三年回都城做一次述职,如今你的任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朕才临时调你回来。”

顿了顿,永成帝继续说道:“再在你母妃身边孝敬几日,你便回去吧,这次的事,朕给你记着,不罚你。但是,三年之期到了,若是宾州怨声载道,你,日后便做个富贵亲王吧,朕会把宾州一并划给庐王,你,好自为之。”

不敢置信的仰头看着永成帝,焕王的眼中,忽的露出了一丝鱼死网破的愤慨:“父皇,此事儿臣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何曾知晓是不是有人陷害儿臣,您这样偏颇,儿臣不服。”

“偏颇?”

永成帝本已站起身,挥了挥手示意几人退下,自己也欲转身朝偏殿而去,此刻听了焕王的话,永成帝转过身子,俯看着焕王问道:“朕偏颇了谁?”

嗫喏着,焕王有些说不出口,一时间,有些为方才的口不择言而自责起来。

“如今就藩的,唯有你和庐王二人而已,宾州地域大过永州不说,地产富饶也胜过永州几分,如今呢?宾州的百姓,反而朝永州涌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朕偏颇了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被焕王的话气到,永成帝的语气中,莫名的泛起了一丝落寞,及至说完话,已经有些不忿的轻喘了起来。

“父皇息怒,焕王弟也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儿臣会与他好生分说。”

见永成帝动怒,太子急忙跪倒在地劝慰着,一边,还不住的给焕王使眼色,让他莫要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深叹了口气,永成帝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迈下台阶,朝偏殿去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一片沉寂,偏殿的门打开又关上,“吱呀”的声音,愈发让大殿显得空旷。

“别跪着了,起来吧…”

径自站起身,太子看着满面颓败的焕王说完,径自转身出去了,身后,跟着一语未发的贺启暄。

“若不是他做得太过火,父皇也不至于如今日一般发作,但愿他能想明白,否则…”

出了乾安殿,太子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依旧笔直跪在那儿的焕王,怅然的说着,一旁,贺启暄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等回到瑞安宫,慕嫣然正和珠儿在窗前的软榻上玩闹,见贺启暄进来,珠儿伸出手开心的唤着:“爹,荡秋秋,荡秋秋…”

摇头无奈的笑着,贺启暄从慕嫣然身边一把抄起珠儿,抱着她去了院落里的秋千架旁。

等到父女二人玩够了,恰好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想着永成帝下午时分发了火,晚间必定没有心情用膳,挂念着他的身子,贺启暄出着主意说道:“咱们去乾安殿陪父皇用晚膳吧,有珠儿在,父皇兴许能多用几口…”

宛贵妃薨逝后,贺启暄和慕嫣然,便把对宛贵妃的那份孝心,补偿一般的一并孝敬到了永成帝身上,乾安殿偏殿里,时常能看到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珠儿陪永成帝用膳的和乐画面,御花园小湖边,也经常能看到他们伴着永成帝散步的情景。

尽管如此,人到中年的永成帝,如今却老态毕现,似乎这一年间苍老了许多一般。

“珠儿,叫啊…”

踏进乾安殿偏殿门,给永成帝行了礼,贺启暄从慕嫣然怀里接过珠儿,指着永成帝说着,一旁,珠儿从走近永成帝便一直眉眼定定的盯着永成帝腰带上悬着的明黄色荷包,听见贺启暄的话语,小家伙抬起头看着永成帝,笑呵呵的唤道:“皇祖父…”

“皇祖父”三字,顿时让永成帝如罩着一层冰霜一般的脸上,柔和了几分。

接过珠儿放在身后的软榻上,见她要伸手去拽自己的腰带,却被慕嫣然眼神止住了,看着小家伙怯怯的眼神,永成帝仰头笑着,从身上解下了那个明黄色荷包,塞进珠儿的手里说道:“珠儿喜欢,皇祖父便给珠儿玩,好不好?”

啄木鸟一般的点着头,小家伙咧嘴笑着谢道:“谢,皇祖父…”

听着珠儿道谢,永成帝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点头赞道:“你把孩子教的极好…”

“子不教,父之过,父皇谬赞了…”

颔首笑着,慕嫣然如同平日在漪兰宫一般,从食盒里取出碗碟布着膳,待到摆好,又从宫婢的手里接过帕子,服侍着永成帝净了手,三人围着锦桌坐好,用起了晚膳。

珠儿坐在慕嫣然怀里,也不哭也不闹,安静的玩着手里的荷包,间或张开嘴吞进慕嫣然喂来的东西,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嚼着,却也别有一番认真。

用完了晚膳,又陪着永成帝到御花园散了一会儿步,把他送回乾安殿,贺启暄才带着慕嫣然返回瑞安宫。

“焕王的话,父皇定然极伤心,我瞧着,晚膳的时候,父皇都没用几口,若是咱们没去,今儿这顿晚膳,父皇怕是直接就略过了…”

摇头说着,慕嫣然的脸上,有些不忍,一年多前那个神采奕奕的永成帝,如今满身的落寞老态,愈发让人心疼不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长叹了一句,贺启暄无奈的摇着头。

同一时刻,怡华宫里,淑妃有些悲痛的看着焕王劝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这样说话,可不就是伤了你父皇的心?活该你被皇上斥责。”

“父皇明明就是偏颇着宣王,凭什么不许儿臣说?母妃,这几年,自从她一跃而上压在母妃头上,父皇什么都拣好的给他们娘儿俩留着,封地预先给他备着,天大的功劳,也都加在他身上,如今,怕是连着天下,也想留给他吧?儿臣不服,儿臣绝对不服…”

说着,焕王的眼中,瞬时阴鸷了几分:“儿臣不信,凭自己的能力,还夺不来这天下?属于我的,我要拿回来,便是不属于我的,我也要奋力博一回…”

焕王的话未说完,一旁,淑妃厉声吼道:“住嘴…”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九十章 默契

第三百九十章 默契

一连几天,永成帝上早朝时,都有些黯然,精神也低迷了几分,不明内里的朝臣们回禀起朝事来,愈发小心翼翼,一边,还频频打量龙座上永成帝的脸色,唯恐说错了话。

后/宫里,也因此静寂了几分,除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再无人敢主动去乾安殿。整个皇宫,因为焕王的归来,永成帝的震怒,而平添了几分肃穆。

“焕王什么时候回藩地去啊?”

瑞安宫里,给珠儿穿着脚上的小鞋子,慕嫣然回头看着躺在床榻上假寐的贺启暄问道。

“大概就这几日吧,原本,他还打算中元节的时候跟着父皇到宗庙给祖先上柱香呢,眼下这般模样,怕是他也没这心思了。”

翻了个身,贺启暄不以为然的答着,一边伸出手拽着珠儿的小手,拉着她在床沿边走着。

“早走早好,免得父皇每日看见他在眼前晃,就想起了他当日那些让人寒心的言语。”

埋怨的说着,慕嫣然挥退了乳母,径自抱起珠儿,朝外去了。

午后天色正好,要是平日,正是大日头下最热的时候,可今儿却漫起了一整片云,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却又不显闷热。

微风在耳边拂过,花草的香气,就那么在鼻尖萦绕,慕嫣然牵着珠儿,慢慢的在石子铺就的宫道上走着,不一会儿,两人的额头鼻尖,便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走喽,去看玉姨母咯…”

怕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久,回头珠儿中暑,慕嫣然一把抱起她,疾步进了棠荔殿。

一进正殿,清新舒爽的凉气便迎面扑来,像是透过身上的衣衫丝丝缕缕的沁入了每一个毛孔一般,说不出的清凉,原本有些恹恹的靠在慕嫣然脖颈边的珠儿,顿时精神了几分。

玉良媛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色长裙,迎过来从慕嫣然怀里接过珠儿,一边嗔怒的看着慕嫣然说道:“都跟你说过好些次了,等日头偏西了再来,瞧瞧这热的什么似的,非让孩子跟着你受罪…”

看着小脸红扑扑的珠儿,慕嫣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殿下说,虽得捧在手心里呵护,可身子骨儿,却是一定要好的,所以,不能娇惯她,要不然,等大了可就掰不过来了。”

慕嫣然说的头头是道,玉良媛却颇有些不赞同,一脸心疼的从言桑手里接过刚净过的帕子给珠儿擦拭着脸,一边打趣的跟珠儿说着:“珠儿,姨母给你做了小老虎,你带回去和小兔子一起玩,好不好?”

玉良媛这一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她把满腔的母爱,全部用来疼惜珠儿了,如今,瑞安宫里随处可见的那些小玩偶,布娃娃,尽数都是玉良媛给珠儿做的,每每贺启暄都会打趣慕嫣然几句,说她在珠儿身上没尽过心。

姐妹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外间,已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带着土腥气的水汽从殿门、窗口处弥漫起来,再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愈发葱郁的树叶,两人的心里,也没有方才那么闷热了。

回到瑞安宫,天色已经暗了,紫云正带着宫婢们布膳,贺启暄拿着一本书,斜靠在软榻边看着,见慕嫣然进来,贺启暄放下手里的书说道:“方才鸿宁宫来人了…”

见慕嫣然一怔,贺启暄摇头笑道:“是焕王侧妃…焕王已定了七月初十出发,所以,焕王侧妃送了帖子过来,请你初八去鸿宁宫一聚,免得你们都要为她践行,到时候更麻烦。”

“还有什么人?”

给珠儿净了脸,让乳母抱着她去喂饭了,慕嫣然走到贺启暄身边坐下,一边拿起身旁小几上的请帖,一边看着贺启暄问着。

“左右,也不过是宫里日常见面的那几个人,你到时候去坐坐便是。”

随口说着,贺启暄站起身,牵着慕嫣然朝膳桌去了。

七月初八,早起到毓秀宫给皇后请了安,看她给焕王侧妃赏下了一堆物件儿,又千叮万嘱的嘱咐了好些话,慕嫣然等人才散了。

回到宫里,交代了乳母和紫云等人照看好珠儿,慕嫣然带着佩云去了鸿宁宫。

焕王不在,宴席便设在了东配殿正殿内。太子妃让芙蓉送来了礼物,直说身边有三个孩子要照料,抽不开身,而庞良娣,也因身怀有孕不宜长时间久坐推辞了,于是,八人座的红木圆桌旁,便只坐了焕王侧妃,和她身边一左一右的慕嫣然和太子侧妃。

斟满了一杯果子酒,焕王侧妃举杯笑道:“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杯酒,敬二位姐姐,日后,各自珍重。”

说罢,焕王侧妃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一旁,慕嫣然和太子侧妃,也各自饮尽。

宴席上,男人间的话题,无非就是女人,抑或是朝事,而三个女人一桌,便只能聊些从前发生过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只喝了几杯酒,焕王侧妃就有些语无伦次了。

“从前未出嫁时,觉得谁都不如我,如今瞧着,谁都比我强,便连那个昔日我瞧不上眼的庶妹,都成了太子跟前的红人,而我,又算的了什么?将来,阮姐姐在后/宫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宣王妃呢,等去了藩地,宣王府内便是你一人独大,唯有妹妹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手中端着一个翡翠一般莹绿的酒杯,淡红色的酒水,随着她手中刻意摇晃的动作,在杯中荡起了轻微的涟漪,焕王侧妃有些自怨自艾的说着,一旁,太子侧妃柔声劝道:“你少喝些吧…眼下瞧着,你不如人,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谁不如谁,还说不准呢,妹妹快别说这种丧气话。”

轻晃着的酒杯一顿,焕王侧妃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浅笑,目光在慕嫣然和太子侧妃脸上逡巡扫过,她柔声说道:“是呢,如今算不得什么,只看日后便好。”

说着,焕王侧妃似是有些薄醉一般的看着太子侧妃笑道:“阮姐姐,还是你懂我,你懂我…”

一顿宴席,就在焕王侧妃和太子侧妃二人的相互劝慰中结束了,慕嫣然心内苦笑,暗叹自己也该寻个借口推脱了,否则,便不会如方才那般别扭了。

从鸿宁宫出来,已是申时,看着太阳不大,再低头闻闻身上的淡淡酒气,慕嫣然看着身边跟着的佩云说道:“去那边阴凉处走走吧,散散身上的酒味儿…”

主仆二人在林荫小道上慢慢走着,不一会儿,迎面碰上了淑妃,慕嫣然闪身让到路边,俯身给淑妃行了礼。

“可是刚从鸿宁宫出来?”

柔和的说着,淑妃顿下步伐,转过身子顺着慕嫣然方才的方向朝前走去,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在御花园旁散起步来。

点了点头,慕嫣然恭谨的回话道:“焕王侧妃快要跟随焕王殿下去藩地了,所以特来给她践行。”

“看你们相处的这样儿好,本宫也深感欣慰…”

赞赏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淑妃话锋一转说道:“前几日威远侯进宫来给本宫请安,本宫才知晓,他竟然去慕府提亲了,呵呵…”

抿嘴笑着,淑妃俏声说道:“怪道宰相府里人才辈出呢,你三哥想来是个极出色的男儿,否则,威远侯也不会落下脸面来去为女儿求亲。可惜,两人没有这份姻缘,倒真是让人惋惜。”

言语间,却是丝毫未提及太子。

笑呵呵的应着淑妃的话,慕嫣然轻声笑道:“父亲和母亲也都说,能和威远侯府上结亲,是三哥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只可惜,月老不作美呢。”

一问一答,两人便把威远侯府到慕府提亲的事,简而化之了。

心中暗赞慕嫣然是个伶俐人,淑妃状似无意的问道:“这些日子,宫里有些不好的传言,你可听闻了?”

心口一顿,慕嫣然低头掩下了面上的讶异,不解的问道:“娘娘指的是?”

怅然的叹了口气,淑妃拂开头顶垂下的柳条轻声说道:“淑敬皇后在宫里这么多年,一向温婉柔和,莫说皇上喜欢她,便是宫里上上下下的奴才,谁不赞一句贵妃娘娘温柔和善。哎,真是天妒红颜哪…”

面上显出了一派惋惜,淑妃压低了声音说道:“本来以为,淑敬皇后身子一向不好,是因病去了的,谁知,近日宫里处处都在传,她是被人害了呢,宣王妃难道没听说?”

此时再否认,必会显得虚假,慕嫣然故作一脸黯然的低下了头:“嫣然听说了,所以这些日子,宣王殿下和嫣然的心情都极是沉重呢,我们…哎,只可惜,如今,全无头绪。”

“本宫也帮不上什么忙…”

轻声说着,淑妃看了低垂着头的慕嫣然一眼,眸色渐深:“不过,你们多留点心,总能发现些什么的,淑敬皇后在这宫里,也没开罪过什么人,何况,嫡亲的堂姐还是皇后,总能有些线索的。但愿,我们都是多想了,淑敬皇后并非遭人谋害。”

捏着的帕子的手,慢慢的攥了起来,想起从前贺启暄说过的话,慕嫣然的心里,有一丝好笑。

淑妃和贤妃,这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吗?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三百九十一章 喜事

第三百九十一章 喜事

“你是说,淑妃也试图把咱们的注意力,引到皇后身上?”

回到瑞安宫,珠儿还腆着小肚皮睡的香甜,一旁,是轻柔的打着扇子的贺启暄,慕嫣然便把路上遇上淑妃,以及淑妃所说的话告诉了他,贺启暄手中动作未停,言语中,也颇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