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声说着,珠儿的大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天真的好奇。

“既是遇上,便是咱们的缘分,我都没有谢过夫人的救命之恩,救小姐也是应该的,万万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夫人不必挂怀。”

尽管知道了慕嫣然的身份,夏侯清仍然一口一个“夫人”,倒让慕嫣然对她愈发多了几分赏识。

“夏侯大姐,我们刚到郓州,府中需要的人手也多,好在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熟识了,若是夏侯大姐不嫌弃,不如去府上吧,也免受这样四处奔波的辛苦。”

想到夏侯清说到了郓州就要分别,慕嫣然真诚的挽留道。

摇了摇头,夏侯清耿直的说道:“夫人的好意,我谢过了。不过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也习惯了,若真是留在了哪儿,反倒觉得拘束,不过…”

人近中年,夏侯清的脸上,却仍旧带着一丝狡黠,“若是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倒是可以去府里,到时候给夫人小姐们讲讲故事说说书,能给你们找个乐子,也是好的。”

这夏侯清,倒真是个妙人。顿时,慕嫣然有些忍俊不禁的低头笑起来。

晚上在客栈歇息时,想到那夏侯清往后又不知道要飘到哪儿去,终归是个妇人家,这般没着没落的着实让人揪心,慕嫣然让紫云取出了十两银子,又从客栈的厨房买了几斤干牛肉和馒头,打点着给她准备了起来。

第二日赶路到午时,已到了郓州地界,又往前行了十几里地,眼看便是个分岔路口了,夏侯清叫停了马车,跟慕嫣然道别起来。

看着慕嫣然给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夏侯清也不推辞,感激的接过去背在了身上,见慕嫣然眼中隐有忧色,她展颜笑道:“夫人不必为我挂怀,日后,我会常写书信给你的。”

那时的通信,极有不便,等到书信收到,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慕嫣然只当她是敷衍之词,又径自叮咛了几句,一旁,夏侯清指了指车厢角落里摆放着的几本山水杂谈说道:“每月一本,夫人到时多留意尾页便是。”

说罢,夏侯清扬长而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慕嫣然和贺启暄二人,愣在当地。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三十二章 郓州

第四百三十二章 郓州

一路从都城而来,自大梁中部到东南,气候也跟着慢慢的热了起来,不知是已经到了六月里的缘故,还是郓州这里确实比都城要炎热几分。

摇着扇子,仍旧觉得扑面而来的风都是热风,慕嫣然让紫云浸湿了一条帕子,给珠儿擦拭着红通通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燥热的尘土气息,慕嫣然轻蹙了蹙眉,车外,传来了贺启暄策马而来的话语声:“再有两个时辰,便是郓州边界的驿馆了,到时候,咱们好好休整几日,换辆大些的马车,终归都是城里的道路,不会似这几日一般难走了。”

呼了口气,慕嫣然掀开车窗边的帘子,朝前方张望了几眼,冲贺启暄点了点头。

郓州在大梁的版块图上,位于大梁的东南角,再往东,是一片广阔的的海域,周遭的百姓多以打鱼为生。

郓州西邻宾州,正是焕王的藩地,可贺启暄和慕嫣然一路而来经过宾州,却也未过去盘旋,只从驿馆发了口信给焕王,直说先到郓州安顿下来,日后再走动。

就地势而言,庐王的永州稍显贫瘠,百姓多以种田为生,偶有种植药草的,却也少之又少。焕王所辖的宾州境内,除种田以外,因为是便利的交通要道,故而商业较其它地方相对发达些。而贺启暄的藩地郓州,偏西的几个城县,多种田经商,而越往东,则越少,东边的居民,靠海吃海,靠林吃林,打鱼捕猎,往其它地方供应海物的也多一些。

而贺启暄的藩王府,正在郓州府的中心处,名为云都的一个城镇。

在驿馆歇息了一晚上,贺启暄就稍事调整了一番,小贵子等几个奴才,带着任嬷嬷等人,坐着原有的几辆马车先往藩王府去了,贺启暄如平日一般骑马,而慕嫣然则和几个丫鬟一起,坐在了一辆租来的马车里。

马车很宽敞,六个人坐在里面,到也不显得狭窄,反而多了一份热闹。

进了城,马车便行的慢了,此时,那薄如蝉翼的车帘,终于有了它的妙处。

两边街道上的店铺人群,均清晰的映在了众人眼中,而车外的人,却看不清车内众人的面孔,倒也省了几分麻烦。

早前从山水杂谈,以及别人的听闻中便知,郓州是个风俗民情较都城开放的地方,此刻看来,大街上人流如注,而那些带着纱帽的女子,想来便是富贵人家府里的小姐们,成群结队的来逛集市的。

慕嫣然抬眼去瞧,便见紫月几人脸上隐有喜意,弯起嘴角,慕嫣然坐回来说道:“等整理妥当,日后一切安稳了,轮休的日子,你们愿意在府里,就在府里,愿意出府,便可去集市上走走,我也不拦着你们。只一条,一切小心谨慎,莫要招惹来祸端。”

见几人头如捣蒜的应着,慕嫣然仿佛觉得,连鼻尖的空气,都透着几分自由自在。

宽敞干净的马路,热情响亮的吆喝声,来往驻足的人群,一眼望去,倒是和都城里没什么两样,让人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儿,便是往后要一家和美终至老死的地方吗?

目光柔和的四处盘旋着,慕嫣然的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

贺启暄和慕嫣然此时所在的地方,毗邻云都,是一个叫做花县的地方,走了好几个时辰,才走到偏僻的街角处,几人下了马车,抬眼处,正是一家客栈。

贺启暄已付了银子,租好了几个天字号的雅间,此时正是傍晚前人最多的时候,而慕嫣然几人,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优雅贵气,不自然的便吸引了诸人的目光,一时间,慕嫣然愈发庆幸,方才经过一家绣庄时,贺启暄心细如发的进去买了一顶纱帽。

进了雅间,喂着珠儿喝了一口水,门外,传来了小心的叩门声。

贺启暄打开门,门外,却站着客栈的老板,行了礼恭敬的说道:“这位爷,方才您带着家眷上楼,夫人身后的其中一位姑娘,天人之姿,客栈里有位少爷相中了,愿意以妻位迎娶,若您们有意,还请告知府上何处,那位少爷愿上门求亲。”

那客栈老板一脸的憨厚相,说话时也恭谨有余,不像是调侃抑或是玩笑,可这一席话,慕嫣然险些落下汗来。

三言两语的打发了那老板,贺启暄回过头来挑眉说道:“怎样,吓到了吧?”

撇了撇嘴,慕嫣然咂舌的说道:“便是民风淳朴开放,却也不是这么个模样儿吧?便真是姑娘家也有意,他这样贸然上门,还不把旁人家的姑娘都给吓坏了?”

说完,慕嫣然却偷笑的打趣道:“也不知道是相中了谁,还天人之姿?紫云和紫月是孪生姐妹,自不是她二人,那是白薇?还是佩云?”

一旁,贺启暄一脸的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儿,几个丫鬟过来服侍着用晚膳,慕嫣然的目光,便频频在白薇和佩云脸上打量,而白薇和佩云两人相视一惊,眼中尽是不解,一边,却偷空去铜镜里照了一面,看着没有哪儿不妥,回过头来,对慕嫣然的目光愈发狐疑,却不得解。

第二日启程,马车里,慕嫣然一本正经的将昨日有家底殷实的少爷一见钟情于某个天人之姿的女子,托了客栈老板前来探口风的事情说了出来,顿时,紫云和紫月二人也一脸趣意的频频打量白薇和佩云,而那两人,则面如红霞,羞恼不已。

说说笑笑的,已到了云都,从窗外看去,又是和花县不一样的感觉,不一会儿,慕嫣然便深呼了口气叹道:“这儿,便是咱们往后要住几十年的地方了。”

蓝天白云,鸟语花香,街道两旁的层叠楼阁,一眼望去说不出的恢弘。若说昨日经过的花县是含羞露怯的小家碧玉,那云都,便是恬淡幽静气质斐然的大家闺秀,两相对比,高低力现。

早有小贵子等人在云都城门口迎着了,见贺启暄骑马过来,小贵子等人上前牵着缰绳,朝藩王府直行而去。

“府里可归置好了?”

车帘外是小平子,素日和紫云几人也极是熟络,想着他是刚从府里来的,紫月隔着车帘闲聊一般的问道。

似是有些犹疑,小平子顿了一会儿,低声答道:“府里…一切都好,主子莫担忧。”

从小平子的迟疑中听出了几丝不同,慕嫣然看了紫云一眼,便见她对着车帘斥道:“好便好,不好便不好,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紫云姐姐,奴才没说不好啊,就是…就是太好了,奴才才觉得奇怪,不知该怎么回禀。”

情急的辩解着,小平子还抬起胳膊来擦了几把汗。

太好了?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藩王府,是前任藩王迁至其它地方后空下来的府邸,便是当地的地方官得了宣王要来此就藩的旨意事先修葺整理过了,也谈不上什么太好吧?难不成,还是金玉镶的地面不成?

心内不解,慕嫣然却也再未强求,左右已经到家门口了,一会儿不就亲眼得见了?

珠儿兴奋的攀在车窗边朝外张望着,慕嫣然好笑的摇了摇头,将她拉过来坐在怀里,一边柔声嘱咐道:“珠儿,一会儿,咱们便到家了,珠儿要乖乖哦。”

蹙着眉,珠儿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咱们的家,不是在那里吗?”

伸出手指着窗外,慕嫣然却明白,珠儿指的是都城里,抿嘴笑了笑,慕嫣然低声给她解释道:“这儿呢,就是咱们的新家,往后,咱们就都住在这里了。”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珠儿再接再厉的问道:“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回那个家?珠儿想和诠哥哥,怡姐姐她们一处…”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身子,慕嫣然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说道:“娘也想回那个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到了藩地,自然是一份山高皇帝远的自在,可到底都城里有彼此惦念的家人,有这样遥远的羁绊,孰优孰劣,此时,谁又能知晓呢?

心里各自怀着一份心事,一时间静谧了起来,马车缓慢停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竟是未反应过来的怔忡,随即,却偷笑着各自准备起来。

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座古朴浑厚的黑漆大门,门两边的石狮子被洗刷的发亮,犹如新的一般,虽怒目浑圆,可衬着脖子上绑着的大红丝绸,却又透着几分俏皮。

门框的上首处悬着的匾额上,赫然三个大字“宣王府”,虽还透着一份陌生感,可想到这里即将是自己的家,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贺启暄,大踏着步子朝里去了。

刚进了大门,便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住了。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而喊出来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奴才/奴婢给宣王殿下,宣王妃见礼,主子万安。”

这一群人,怎么也得有一两百人吧?宣王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慕嫣然和贺启暄四目相对,面上尽是难掩的诧异。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三十三章 春晖

第四百三十三章 春晖

“到底怎么回事儿?”

叫了起,让面前跪着的那一百多号人尽数退了,慕嫣然跟着贺启暄一边朝正屋走,一边看着身后的小贵子问道。

“主子,奴才也不知啊,奴才来的时候,已经这么多人了,问过先到的人,也都说他们来时已然如此了。不过奴才这几日私下里打听了下,是文府那边派来的下人。说知晓殿下和王妃来此,必定不会带太多的人,与其要另添人手,不如从府里拨了知根知底的下人过来伺候,所以…”

小贵子仔细的说着。

“王府里统共就殿下和我,还有珠儿,可也用不着这么些人吧?”

诧异的嘟囔着,慕嫣然不解的撇了撇嘴。

“文府可有三房呢,每房拨一份人手来,可不就三份了?”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低声说着,话语中,有些意味不明的奚落。

小平子带路,一行人顺着九曲回廊走了好久,又穿过了几道月亮门,才到了宣王府中心的院子,慕嫣然迈进门槛的时候还不忘抬头看一眼,匾额上,赫然三个大字:春晖堂。

说差也不差,可说好吧…

慕嫣然只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心里,却暗自叨念着过几日把王府里的事都理顺了,一定要把这院落的名字给改了。

“主子,这便是正院主屋了…”

跨进了院门,小平子指着眼前的主屋介绍着。

白薇和佩云走快几步,掀开了门帘,贺启暄和慕嫣然便一前一后的进去了,扑面而来的一股淡淡茉莉香,说不出的沁人心脾,可慕嫣然心里那丝怪异的感觉,却愈发深重。

春晖堂的正房有七间上房,正中的一间是待客用的,一进屋,便看见了墙上悬着的一副字画,画中是一片深邃宁静的湖泊,溪水边,有孩童嬉闹,画尾还题了两句诗,正是诸葛亮《诫子书》中的两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两旁依次是梢间和次间,慕嫣然朝左梢间走去,便看见里面归置的极是干净利索,空气中,依稀还浮动着几丝脂粉气,若是不知道的人来了,定然以为府中一直住着人。

忙着让紫云等人归置带来的东西,先把内屋收拾出来,慕嫣然且顾不上那些让自己觉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来于何处。

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接过紫云递来的茶水喝着,门外,响起了小平子的通传声:“主子,外院的林管事来给您请安见礼了。”

瞟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放下茶碗站起身,和他并排坐在了上首处,门帘掀开,一位四十约许的中年男子稳步踏了进来。

“小的给殿下,王妃请安了,主子万安。”

跪倒在地行了礼,林管事站起身,只快速的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便低下了头,低眉敛目的站在了一旁。

林管事面相正直,一身黑色长袍干净整齐,头发用一根布带束在后脑,一眼望去,倒不像是常在外院跑腿指挥的管事,更像是斯文的账房先生。

“林管事是吧?不知是来自文府几房啊?”

端起茶碗抿着茶,贺启暄静静的打量着林管事问道。

“回宣王殿下,小的来自文府三房,是老太太特意指来为殿下和王妃安排王府事宜的。”

林管事轻声答道。

老太太?想来,便是三房的三老太太,宛贵妃的母亲了。

“如今王府什么情形,你便先说说看吧,其它的,日后本王和王妃再慢慢巡视吧。”

想起刚进府时门口那乌压压一片人头,贺启暄扬声问道。

拱手一拜,林管事历数着说道:“殿下和王妃自宫里带来的下人不算在内,如今王府内共有丫鬟二十四人,仆妇七十九人,男仆三十三人,小厮十二人,合计一百四十八人。这其中,文府大房送来四十八人,二房送来四十八人,三房送来五十二人。小的已按着各自的差事分配了去处,回头将花名册送来王妃处,若有不妥之处,主子随意替换便是。”

如今这王府,正头主子只有三人,下人却零零总总的有一百五十多号人,顿时,慕嫣然只觉得一路的疲惫有些显现出来了,此刻只觉的头晕。

又问了几句,贺启暄一挥手,让林管事退下了。

撇了撇嘴,贺启暄有些好笑的说道:“咱们人都还没到呢,各府竟替咱们把要用的人都准备好了,可真是眼疾手快哪。”

来的路上,两人原本合计着,先就宫里带出来的这些人先用着,一边再相看着买些下人回来,务必让这王府干干净净的,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哪…

“算了,先不去管那么多,好好休息两日再说。”

叹了口气,贺启暄扬声唤了紫云过来吩咐道:“内屋的东西,除了家具以外,其它的东西,全部置换了。”

抿嘴一笑,慕嫣然抬眼去瞧,正对上贺启暄有些埋怨的眼光,顿时,慕嫣然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将里面的床褥全部都换了,又铺上了新的,一会儿的功夫,屋内的茉莉清香已尽数从打开的窗户内散去了。

紫云和紫月伺候着慕嫣然和贺启暄梳洗,白薇便取出了昔日在瑞安宫时常燃着的安神香,洒在了墙角高几上的铜炉内燃了起来,不一会儿,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和两人中间圆滚滚的珠儿,便睡得香甜了。

及至再醒来,太阳已经西斜了,外间声音清浅,却能听到偶尔有碗碟碰撞的瓷器响声,慕嫣然只觉得肚子里咕噜叫着,真有些饿了。

转过头去看,珠儿还径自睡着,贺启暄却已经醒了,两人相视一笑,手脚轻轻的下了床,梳洗完去用了晚膳。

在路上奔波了近一个月,客栈也好,酒楼也罢,到底不是平日吃惯了的味道,此刻看着锦桌上摆着的菜式,两人顿时觉得胃口大开,埋头苦吃起来。

等白薇捧着托盘,端着两碗三鲜高汤猫耳朵进来的时候,慕嫣然已经两眼放光的顿住筷箸等着了,那副活似饿了多少日的饥荒模样,惹得贺启暄低头闷笑不已。

黑的冬菇木耳,红的胡萝卜片,绿的香菜葱花,香浓的高汤,劲道的面,二人大口的吃着,只觉得心里的那一小丝缺憾,瞬时消失殆尽了。

吃饱肚子,打了个饱嗝,里间,隐约听着珠儿醒了,贺启暄站起身,大踏着步子进去抱了珠儿出来,接过乳母捧来的碗喂着小家伙吃起来。

饭后,一家三口在春晖堂的院子里散着步,如同往日在瑞安宫里一般模样。

头顶的月亮已近乎满月,算着,已经快六月十五了,贺启暄有些懊恼的说道:“只顾着赶路了,竟把母妃的生辰都给忘了,哎…”

宛贵妃的生辰是六月初八,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

抬眼看了一眼深邃的夜空,慕嫣然释然的劝道:“晌午从大门进来,走到正屋也用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我估摸着,这王府还挺大的,内院的空屋子多,到时候在找一间清净的布置成佛堂,摆上母妃的牌位,平日里去陪母妃说说话,总比记着母妃的生辰要好,殿下勿要挂怀了。”

想想也是,贺启暄点着头,甚是满意的笑了笑。

不知不觉的,二人便走到了春晖堂门外,看着头顶那个崭新的匾额,慕嫣然低声嘟囔道:“过几日休息好了,这内院定要好生整顿一番,头一个便要换了这牌匾。”

深以为然,贺启暄仰头哈哈大笑的应道:“随你…”

说着,贺启暄有些意气奋发的说道:“从前在宫里,咱们说什么都做不得数,如今到了这藩王府,你便是此间唯一的女主人,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直到你满意为止。”

贺启暄说的诚挚,慕嫣然听的舒心,两人愉悦的面色,衬着皎洁的月色,说不出的和美。

两人正欲抬脚朝前走,游廊处有光亮闪动,慕嫣然不自禁的便顿住了脚步,及至来人到了跟前,却是几个巡夜的婆子,都是陌生的面孔。

行了礼,打头的那个婆子嘴快的介绍道:“殿下,王妃,老奴姓李,男人李全是前院的管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称老奴一声李大娘,殿下和王妃叫老奴李全家的便是。”

点头应了,询问了每日巡夜的时辰,贺启暄便招了招手,示意她们继续往下一处去巡夜,却不料,那李大娘见两人方才驻足评论着门上的匾额,心下一动,瞟了一眼春晖堂的匾额,有些卖弄的说道:“殿下和王妃可是瞧着这字儿写的好?这可是府里的三小姐写的呢,三小姐的字啊,在这云都城的小姐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呢…”

三小姐?

“不知李大娘是哪房的啊?”

定眼看着李婆子,慕嫣然扬声问道。

“不敢当王妃这么叫…”

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愈发恭敬,李婆子笑着道:“老奴是三房的。”

见贺启暄和慕嫣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李婆子又继续说道:“屋里的布置,殿下和王妃可喜欢?都是三小姐亲自带人布置的呢…”

听李婆子这般说着,慕嫣然眸色渐深。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三十四章 王府

第四百三十四章 王府

第二日一早起身,身边已没了贺启暄,拉开床幔,紫云听见声音迎过来回话道:“主子,殿下去练功房了,说一会儿回来陪您用早膳。”

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慕嫣然点了点头,起身梳洗完,到右梢间去抱了珠儿过来。

母女二人在临窗的软榻上笑闹着,不一会儿,贺启暄便满头大汗的进来了。

软语叮嘱了珠儿坐好,慕嫣然过去净了帕子递给了贺启暄让他净脸,一边唤了紫云开始布早膳。

“一会儿我写张名帖送到文府去,你也一并写一张吧,就说我们要过去给长辈见礼,看他们觉得哪日合适。”

长途跋涉而来,想来他们也不会把见面的日子定在近几日,刚好可以衬着这个当空归置一下府里,慕嫣然点了点头应下,放下粥碗,喂着珠儿吃了起来。

用罢早膳,贺启暄抱着珠儿,带着慕嫣然迈出正屋朝外走去,打算巡视一下王府的布局。

三人步行着到了昨日下车的正门内,自左手边慢慢走去,借着初升的日头,散步一般的看了起来。

这藩王府从前住着的是河东王,永成十二年,刚过花甲之年的河东王仙逝,因为藩王没有世袭制,所以地方上报备上去,永成帝便批复了折子。没多久,河东王的一应内眷,俱搬回从前的故居去了,这藩王府便空置了下来。

王府后院据说有一片山林,虽还未得见,可慕嫣然只听着,便觉得有些兴奋,似乎觉得眼前有一大片洁白的梨花徐徐绽放,清香扑鼻。

不算那片山林,藩王府占地约五十亩,看着手里的藩王府地形图,慕嫣然颇有些咂舌,一边,心里却盘算着要如何归置。

小心思被贺启暄猜到,慕嫣然有些羞窘,还未低下头,耳边,传来了贺启暄低沉魅惑的话语声:“这是咱们往后要住几十年的地方,自然要归置的舒心些,你想怎样便怎样。”

说罢,贺启暄还狡黠的冲慕嫣然眨了眨眼。

前院,将来便是贺启暄处理政务的地方,进了正门,四方的石板铺的笔直,一眼望去,倒也干净整齐,透着一份清爽。东西两侧是两排五间的书房,角落的小门出去,是马厩和车房,另一侧,则是安置府内一众奴仆的几排窄院房,收拾的也极干净,可见文府派来的一众人都是用了心的。

过了外仪门,正中是五间敞亮的议事厅,议事厅厚重的红木大门上,悬挂着的匾额上,古朴庄重的四个大字:明理昭昭。

只看了一眼,慕嫣然便低下了头,耳边,传来了贺启暄的打趣声:“瞧着倒像是衙门似的,难不成河东王还要在此坐堂审案不成?”

议事厅的两旁,配了耳房和茶水房,格局倒也协调,丝毫不显突兀。

两人一边走一边指着前方的景致说着,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刚把前院逛完。

又走了一会儿,便是内院了。

内院前面最正中的一处,便是春晖堂。

春晖堂左手边的三间屋子,空荡荡的摆置了许多箱笼,正是从宫里带来的东西。此刻太阳初升,屋里显得格外敞亮,慕嫣然站在窗边眯着眼睛朝外瞅了瞅,转过头来看着贺启暄笑道:“这三间屋子打通给你做内书房吧,如何?”

四处逡巡着看了几眼,贺启暄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说好便好。”

春晖堂右侧是一间偏厅,从角落的小门传过去,有一条长长的游廊,游廊尽头,是一道垂花门。

穿过了垂花门,是七间七架的正院,两旁有三重厢房,三重二房,前后三叠抱厦。

这么一算,整个春晖堂,倒是有二十多间屋子,慕嫣然吸了口气道:“在都城的时候,也去过旁人府里做客,除了襄王府,我竟觉得慕府已经极大了呢。如今看来,这藩王府竟比慕府还大上许多,可咱们一家三口,这院子岂不是要空落落的?”

斜眼去看,却见贺启暄的眼中有些戏谑的颜色,慕嫣然顿时想起他曾经说过,要生好些孩子,然后孩子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祖孙几代,绕膝堂前。

心里想着,耳边,传来了贺启暄一本正经的话语声:“不碍事,屋子多总是好事。将来不显挤才行。”

不自禁的,慕嫣然便红了脸。

春晖堂后有三间抱厦,之后东西两角各有一个角门,一边通往后院,一边连着一处长长的游廊,通向一座大花厅。

东侧角门过去,有一间整齐的摆置着桌椅的屋子,想来从前是用作女眷议事厅的,慕嫣然踏进屋子笑道:“可见以后不能偷懒了,每日都要到这里来坐着,安排婆子媳妇们的差事了。”

不以为然的斜了她一眼,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道:“你不是跟我说,慕府里那套法子极好吗?那将来你也学着岳母的样子理家便是,放权给下头人,你只每几日检查一次便可。再不济,让她们去正屋回话,哪有让你这当家主母迁就她们的道理?”

大花厅后有一片水池,许是废弃了好些年了,水面上虽已被人清理过,可池里的水却是一片浑浊,依稀能看到边上的石壁上,都长出了一层绿苔。

“这儿将来建成荷花池,夏天到了,造艘小船,给珠儿在池里泛荷采莲。”

就知晓他是如此盘算的,慕嫣然走到他身边,看着贺启暄怀里兴奋的张望着四周的珠儿,捏了捏她的鼻子问道:“珠儿,这里没有秋千架呢。”

眼睛在四处看的愈发仔细,最终锁定了一个好地方,珠儿伸着小手指道:“爹爹,珠儿要秋千架,搭在那儿…”

却是连地方都选好了。

贺启暄抬眼去看,却见那儿正靠着一片院墙,墙上还搭着成片的爬山虎,若是搭个架子,再把爬山虎都引过来,不仔细去看,竟和瑞安宫里那个靠墙搭着葡萄藤的秋千架一般模样。

点了点头,贺启暄一脸自豪的叹道:“不愧是我女儿,目光如炬啊…”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也只有贺启暄这样厚脸皮的人才做得出来了。

慕嫣然在心中暗自腹诽。

再往后走,穿过了一个角门,入眼处,是一片葱郁的树林,树上已结出了果实,看着那一个个还未成熟的果子,慕嫣然却觉得,这是云都给她的礼物。

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梨林。

待到明年三四月,这里,该是多美的一副情景啊。

心中叹着,慕嫣然大步朝里走去,裙裾飞扬,衬着她绯红的脸颊,竟如同娇俏的少女一般,浑身洋溢出了一份洒脱的少女朝气。

怀里的珠儿感受到了母亲的欢喜,挣扎着从贺启暄怀里下了地,跌跌撞撞的跟在慕嫣然身后朝前跑去,母女二人的欢笑声,在硕大的林内回旋开来,久久不停,站在地埂边的贺启暄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心里,却浮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期待。

往后,一家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吧?

会的,一定会的。

心里暗自念叨着,眼看着面前的二人已快看不见人了,贺启暄抬脚大步追了上去。

林子的尽头,还种了十几排梅花,如今虽是光秃秃的模样,可到了冬季,定然也自有一番动人的风姿,慕嫣然一手牵着珠儿,一边转过头来看着贺启暄说道:“那河东王倒也是个雅人,这片山林,着实是花了心思的,虽十年未打理了,可看着还极整齐,咱们用心收拾一番,就是咱们的后花园了,夏日在树下饮茶下棋,冬日踏雪赏梅,哎呀,这日子可真是惬意的紧呢。”

越说越憧憬,慕嫣然眼中泛出的光彩,竟比落在身上的阳光还灼人几分,贺启暄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在林子里游荡了一会儿,三人掉转过头,朝来时的路走去。

经过那片荷池,看着那座假山,再看看荷池旁的几间供人修葺的屋子,慕嫣然像是恍然反应过来一般,回过头去看贺启暄,却见他一脸玩味的说道:“嗯,确实是像。简陋版的芷兰阁…”

心中有了主意,慕嫣然一边简单的构思着,一边从贺启暄手里拿过那份王府布局图仔细的看起来,浑然不觉已升至正空的太阳刺眼。

“爹爹,秋千架,秋千架…”

似是怕贺启暄和慕嫣然忘了,珠儿不依不饶的指着那儿唤着,贺启暄无奈的苦笑,一边点着头朗声应道:“爹爹保证,三日后,一定会让珠儿看见秋千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