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的摆了摆手,文嗣逡怅然叹道:“事已至此,你我已做了所能做的,日后…若是还有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点头应下,兄弟二人分道扬镳,一个回了自己房中,一个,则出府乘着马车回了总督府。

一心堂内,慕嫣然出了屋门,站在台阶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内书房,脸上一片不忍。

这几日,贺启暄每日早早起来就去了军营,很晚才回来,用了晚膳便一头扎进了内书房,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贺启暄,像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沉寂下来了一般,让整个王府,都如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院落里的下人们,也不敢发出异响,唯恐触了主子的霉头。

“娘,珠儿要找爹爹。”

从乳母怀里够着攀到了慕嫣然怀里,珠儿指着内书房的方向说道。

“爹爹在忙,珠儿乖乖睡觉,明日让爹爹陪珠儿玩,好不好?”

柔声劝着,慕嫣然软语哄着珠儿,抱着她进了右梢间。

哄睡了珠儿,回到内屋,已经过了亥时,慕嫣然倚在床柱边等了片刻,仍旧未等到贺启暄回来,慕嫣然轻蹙了一下眉头,转头吩咐了紫云去小厨房端碗甜品过来。

穿戴好单衣,紫云已捧着托盘进来了,慕嫣然接过手,出门朝内书房走去。

书房里,贺启暄正对着案桌上平铺着的阵列图发呆,眼睛虽看着,思绪却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咣咣咣”的敲门声,知晓是慕嫣然,贺启暄唤了声“进来”,一边站起身迎了出去。

“看书累了吧?我肚子饿了,便让小厨房做了两碗甜品,你陪我吃用一点儿,好吗?”

慕嫣然清浅的笑着,径自捧着托盘走到了书房中央的圆桌处,将两个碗摆在了各自面前。

明明是担心自己这些日子的心绪烦乱,却说是她肚子饿,贺启暄心内有些微微的自责,点了点头应下,跟着她过去坐在了圆凳上,顺从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汤匙。

温润的银耳雪梨汤,炖的极绵软,入口即化,贺启暄安静的喝着,看着对面不吭一声的慕嫣然,心里,也顿时跟着软了起来。

“叮咚”一声,慕嫣然抬眼去看,却见贺启暄放下了手里的汤匙。

“太甜了?”

知晓贺启暄一向不喜欢甜食,而自己又偏好甜食,慕嫣然不自知的尝了一口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轻声叹道:“嫣儿,对不起…”

贺启暄的话,说的没头没脑,慕嫣然却是瞬时就懂了。

温婉的笑着,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滴汤汁,慕嫣然拿帕子擦拭干净嘴,一脸释然的看着贺启暄嗔道:“傻子…”

“你我夫妻本就是一体,何来对不起这一说?”

伸手过去覆在贺启暄的手上,慕嫣然轻声说道。

“我执意不带着就藩诏令走,父皇说,出了都城,海阔天空便任由我自己去闯了,若出了乱子,他给我兜着,嫣儿,父皇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日,对不对?”

贺启暄满眼沉痛的问道。

“虽说是个乱子,但也不是你想闯就闯的出来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何苦如此自责呢?咱们只看往后,可好?”

慕嫣然柔声劝道。

“只看往后,只看往后…”

喃喃的念着,贺启暄的眼中,慢慢的燃起了一抹光彩。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四十五章 刁奴

第四百四十五章 刁奴

“快些快些,手里的动作都麻利着点儿,后院那么多人,还等着吃呢,耽误了他们开工,回头上头怪罪下来,咱们可消受不起。”

厨房里,一个管事婆子扯着大嗓门喊着,一旁的灶台上,几个厨娘将炒好的菜连锅端起来倒在一旁的几个铁桶里,又打好了几桶饭,方冲那管事婆子喊道:“胡婶子,都好了,让你家三小子他们进来抬吧。”

被唤作胡婶子的管事婆子过来查看了一遍,转回身走到厨房门口招了招手,顿时,鱼贯着进来了几个男丁,人手一桶的提着朝外去了。

此时刚过午时,一心堂正屋主子们的膳食早已端过去了,而方才所做的那些,是后院修缮各处的工匠们的饭食。

抬起衣袖擦了把汗,方才炒菜的那两个厨娘一边收拾着灶台,一边闲聊一般的跟身边的人说道:“哎你们听说了嘛,前些日子王府门外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文府上下三百多人尽数来跪着了,听说大房和二房的老太爷老太太都来了呢…”

厨娘的话语虽刻意的压着,却仍旧带着一丝好奇的打听,顿时,身边有知晓内幕的人应声说道:“可不是吗?三房的总督大人还上了请罪的折子呢。”

“你说这是多大点儿事啊?外孙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虽说宣王殿下是皇子,可文府也不差啊,便不说皇后娘娘出自文府,淑敬皇后可也是文府的小姐呢,如今皇后娘娘诞下的一双儿女,一位是大梁储君,一位是秦国王后呢,况且大老太爷还是先帝封的钟山伯,这么多身份合起来,不见得比宣王殿下低…”

厨娘的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你便是那井里的青蛙,怎会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宣王殿下是龙子,文府一族便是再有光,也都是外戚,连龙子脚下的泥土都不如,文府这一次,怕是要大祸临门了。”

说话的人,一脸的笃定。

“可见是浑说…”

站在门口本欲朝外走的胡婆子听见那人的话,当即有些显摆的回过头来朝那人啐了一口,然后一脸奚落的说道:“大祸临门?我看不见得吧?”

见众人都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胡婆子朝门外四处瞅了一眼,方转回身来低声说道:“方才你们不是说,三房的总督大老爷递了请罪的折子吗?”

见有人点头应声,胡婆子继续说道:“这折子递上去也好些日子了吧?七月初二晚上快马送去的,若是圣上果真雷霆震怒要处置文府,如今处罚的诏书早就下来了,还能等到这会儿?你们不记得,老婆子我可是记得清楚的,当日老太君病重,府里也是快马加鞭的送信到都城,第四日上,大老太爷和大老爷等人便从都城赶回来了,如今可都快十五了,这么些日子了,可见,圣上本就没打算要处罚文府,何况,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呢,这哪一个分量不比宣王啊?”

“胡婶子,再怎么说,宣王也是藩王呢,还是大梁的龙虎大将军,不论哪一个身份,可都是咱文府得罪不起的啊。”

那厨娘心内不信的反驳道。

撇了撇嘴,胡婆子一脸的不以为然,“赵大富家的,你闺女,当初是怎么进了三房小厨房的?”

不明白胡婆子怎么把话头转到了自己闺女身上,那厨娘看了一眼擦得干净的灶台,解下身上的围裙说道:“三房的小厨房,是由我婆婆在照应着的,有了好差事,自然先紧着自家人了?再说了,我那闺女干活可是一把好手,如今厨房里谁不夸一句?”

笑了一声,胡婆子肥厚的大手又从旁边的缺口碗里抓了把葵花籽,方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这不就得了?便连这么个厨房,都先紧着自家人呢,莫说这皇帝老子的天下了。这多少武将出生入死,死在战场上的都不计其数,更莫说平安活下来的那些了。宣王才多大岁数啊?去边关两年,就龙虎大将军?”

胡婆子的话,让一众人信了大半,可再一联想到藩王大多都是过了二十岁才就藩,而且是诏令广发大梁,而宣王,却是悄无声息的便来了郓州,可见是不得圣上的心意,那龙虎大将军,多半也是个虚名,一时间,一众人顿时信了个十成十。

“所以啊,如今这样,倒也怪不得咱文府的主子没规矩,这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啊…”

胡婆子嗑完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掉落在衣服上的碎屑,转身朝外去了。

午膳已结束,晚膳还有两三个时辰,厨房里的人,忙完了手头的活计,便各自去屋里歇着了,不一会儿,方才还闹哄哄的厨房,顿时清静了起来。

“大全,可吃饱了?”

厨房的一角,一个婆子满目慈祥的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子吃完了碗里的饭,接过碗问道。

“大娘,我吃饱了。”

打了个饱嗝,那小子看了一眼空旷的厨房,不解的问道:“大娘,你说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

没好气的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那婆子慈声说道:“大全,听吴大娘的话,旁人说什么都别信,自己做好手里的差事就行,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不会亏待好人的,记住了吗?”

“大娘,我记住了。”

傻呵呵的笑着,大全老实的应道。

“快去吧,能多学点本事总是好的,何况也没耽误你的差事,趁着现如今府里不忙,又没归置出规矩来,能多学点就多学点,总归吃进自己肚里的本事是不会骗人的。”

吴大娘嘱咐道。

连连点头应了,大全站起身朝外走去,方走了三步,他回过头来看着吴大娘,挠了挠头说道:“大娘,我已经会砌墙了,等到学扎实了,回头我回去帮您把家里的院墙都再砌一遍,保准跟外面的泥瓦匠砌出来的一样好。”

心里暖洋洋的,吴大娘却打趣的笑道:“好,大娘等着你给我砌墙,等着大全将来孝敬大娘。”

说罢,大全露出了一脸憨厚的笑容,甩开大步朝外去了。

正是午时最热的时候,前院各屋的主子下人都各自歇着,后院的工匠们,也聚在屋里吃着饭休息着,等着日头稍微偏西一点,便各自出去开工。

一心堂里,墙角的铜盆里,冰雕一点点化开,散出了一室的清凉,慕嫣然抱着珠儿,轻轻的打着扇子,自己也不自禁的困了起来。

还没等手里的扇子落下,已被贺启暄一把接了过去,慕嫣然也不知道自己咕哝了一句什么,下一瞬,已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去内书房看书了,慕嫣然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便斜倚在软枕上假寐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了紫云和谁的嘀咕声,慕嫣然抬手捏了捏额头,扬声唤道:“紫云?”

进了屋,看见慕嫣然蹙眉,以为是自己在外面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了她,紫云告罪道:“主子,都是奴婢饶了您的好觉…”

“早醒了,有些头疼罢了。”

摇了摇头,慕嫣然问道:“怎么了?”

神色微微迟疑了一下,紫云带着一丝怨气的说道:“方才,任嬷嬷来回话说,厨房那边围了好些人碎嘴嚼舌头呢,任嬷嬷说了几句,有几个人不规矩顶撞了她,还煽风点火的撺掇着其他人,任嬷嬷数落了几句,让他们各自散去了,不过也怕有人要闹事,所以让奴婢跟主子回禀一声,免得真有人不规矩想要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

原本微眯着的双眼慢慢睁开,慕嫣然的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

“去,通知下去,申时三刻,这府里的奴才,除了看守各处院门的人,其他人全部都在东厢议事厅集合。”

坐起身,慕嫣然径自穿好鞋下了软榻,坐在梳妆台前整理起了妆容,一边看着铜镜中的紫云沉声吩咐道。

连文府的奴才,也敢在王府里撒野了?

连日来压制在心里的火气,终于有些抑制不住了,慕嫣然眸色微深,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一番。

从一心堂东角的角门穿过一条游廊,便是一间大大的议事厅了,当日跟随贺启暄查看王府布局的时候,慕嫣然还打趣的说自己日后就要在这里议事了,定然要起个好听的名字,要不然,每日一想到要来这里,岂不是影响心情?

慕嫣然本想着,等这几日把府里的事情整出头绪了,再和府里的下人们正式打个照面,眼下,却不得不提前了。

踏进议事厅的时候,厅内已密密麻麻的站了许多人,显然,与当日进府那日在门前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的一片人相比,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见慕嫣然进来,那些人恭敬的行了礼后,站起身不再出声了,眼角处,却都一个个的注意着慕嫣然的面色。

“什么时辰了?府里的下人,可尽数都通知到了?”

慕嫣然转头看着紫云问道。

“回主子,申时二刻正。除了前后院守门的四个人以及账房内的人安排他们不用过来,其它人都已经通知过了。”

紫云恭敬的答道。

“好,那便再等一刻钟。一刻钟人还不齐,没来的那些,从此以后都不用再在王府出现了。”

慕嫣然沉声说着,顿时,厅内众人脸色各异,一边,眼角不断的瞅着外面。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四十六章 决断

第四百四十六章 决断

一股清新的香气在议事厅内氤氲开来,似是茶花的幽香,又似是夏日的荷香,让众人燥热的心气,不由的清凉了起来,看向上首处那个气质傲然如深谷幽兰般的沉静女子时,没来由的也肃穆了几分。

终于,申时三刻到了。

“紫云,点名。”

抬起头,逡巡的看着厅内的人,慕嫣然头都未转的看着身旁的紫云沉声说道。

“是,主子。”

点头应下,紫云捧着花名册,翻开第一页按着顺序念了起来,每念一个,便抬头看一眼,若是有人应声,则低下头念下一个,连喊三遍无人应答者,便提笔在花名册上打个勾。

只一刻钟的功夫,人数清点完了。

“回主子,府内共一百九十六名下人,此刻厅内共有一百三十一人,另有六十五人缺席。”

双手捧着花名册递给慕嫣然,紫云轻声说道。

神色平静,慕嫣然翻看着花名册看了看,抬头看着领头的几人问道:“方才念到了却未出现在这儿的人,可有没通知到的吗?”

府内的下人,都还未领教过主母的厉害,可被晾了这许久,心内都有些忐忑起来,此刻听了慕嫣然的问话,生怕被没来的人连累,忙不迭的一个个出列回话,直说自己管束的那些人都各自通知到了,为何没到却着实不知情。

眸色渐深,慕嫣然不置可否,转过头看着紫月吩咐道:“这花名册,你拿去给林管事,上面打了勾的人,日落前都要领到这个月的月钱,然后由林管事安排车马,各自送回去。”

说罢,慕嫣然把手里的花名册递给了紫月。

紫月领命朝外去了,而厅内的众人,却脸色各异。

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心内暗喜,等着看慕嫣然到文府时如何面对文府三房长辈的问询。而另外有一些人,却想的更多,一边在心内告诫自己要小心做事,毕竟,在王府当差和在文府当差,传出去可不是一样的名声。

眼前这些人心内作何想,慕嫣然并不在意,抿了口茶,她看着众人轻声说道:“打从文府把你们送来的时候,我便想着,日后,你们就是王府的人了,殿下和我,必定好好待你们,让你们出去都比旁人家的下人体面几分。”

话语铿锵有力,慕嫣然的脸色,却顿时冷了几分,“可不曾想,我想着要给你们体面,你们,却未必领这个情。”

瞬时,人群中,有人面色微变的低下了头。

“先不说旁的,在文府的时候,当家主母通知你们集合的时辰,你们敢晚吗?”

厅内一片沉寂,却是无人敢应声,慕嫣然继续说道:“你们是文府送来的不错,可同时送来的,还有你们的卖身契,事到如今,还有谁认为自己是文府下人的?”

“小的/奴婢不敢…”

厅内有人惶恐的跪倒答着,顿时,一大片人都跟着跪倒在地。

“有人心里想,念在初次犯错,方才没来那些人,便该饶恕了,可是?”

见有人面显不忿,慕嫣然出声问道。

无人应答,慕嫣然扫视了一圈说道:“文府既送了你们来,你们便不是新入府的下人了,自然不需要管事的来调教,可见是故意拖延,想着我要顾忌文府长辈的脸面,不会怎生发落你,可对?既然你们心内已经不顾忌了,我还有必要替你们担待着吗?”

说罢,慕嫣然不待众人反应,径自唤出了三个人:“吴大娘,刘熙家的,王大全。”

话音落毕,人群中走出了三个人,站在了慕嫣然面前。

“吴大娘,厨房里的事,日后便交给你,王府各处的膳食便由你全权负责,包括每日要购买的菜式,以及日常膳食或是平日设宴的菜单。刘熙家的,你做副手,在旁协助吴大娘,若有疑难,自来一心堂寻任嬷嬷便是。”

“王大全,今日之后,你跟在林管事身旁,学习林管事如何待人处事,林管事若是有事差遣,你从旁协助,若是意见与林管事相左,自来一心堂寻平公公,他会报于我知晓。”

看着面前的三人各自吩咐完,慕嫣然抬眼问道:“可有疑惑?”

“主子,老奴…老奴有不解之处。”

站在左手处的吴大娘低声说道。

这吴大娘,便是方才在厨房里告诫大全不可听信人言的那位。

吴大娘一身粗布衣衫,可却收拾的极整齐,便连头上鬓角处的发丝,都格外齐整,未见有丝毫乱发,想及从任嬷嬷处听来的话,慕嫣然的心里先就满意了几分,此刻见她有问题,慕嫣然浅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厨房里的事,涉及的不止是府中上至主子下至各处下人的膳食,各处用餐的时辰都不一样,若是起了冲突,由老奴处理,还是回禀到林管事,抑或是主子这里处理?”

吴大娘目光坦诚的问道。

“自是由吴大娘全权处理。能处理了,并且无人生事,那最好,若是闹将开来,最后,我自然会出面解决。吴大娘可明白了?”

慕嫣然解答完,看着吴大娘问道。

点了点头,吴大娘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兴奋的喜悦,垂在衣襟旁的两只手,已紧张的拽住了衣襟,显出了微微的褶皱。

吴大娘出自文府二房,先前在府里时,也是在厨房里帮忙,可因为家中人口众多,每月的月钱没有多余的可以孝敬到上面的管事那里去,此次从府中征调人手送来王府,自己便被排挤了出来。

本想着,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只要每个月能领到月钱,便是受点气,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若是起了坏心思,不说旁人,怕到了菩萨面前都说不过去,是故,吴大娘自到王府办差以来,从前在文府什么样,在王府也还是什么样,未有丝毫变化。

旁人懈怠偷懒时,吴大娘便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都做了,一边却庆幸这里没有文府那么多的糟心事。

谁知,一转眼,天上便掉馅饼儿了,这么好的差事,竟落在了自己头上,听着,往后手里的权力还挺大的,吴大娘退回原位,心里连声的念了好几句“菩萨保佑”。

刘熙家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媳妇,男人刘全也在厅内,却是负责清扫马厩的人,此刻她领了这样的差事,也知晓是主子抬举,什么都不敢再说,只知道跪下给慕嫣然磕头。

王大全,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高个小伙子,从站到慕嫣然面前开始,一张脸就如煮熟了的虾子一般,此刻慕嫣然问话,他更是连脖颈都红了。

慕嫣然前些日子让林管事整理出的这份花名册,不止是每个人的年龄和所做的差事,还包括家里的人口,从前都做过什么,等等诸如此类详细的不能再详细的资料,而王大全,是这些人当中最特殊的一个。

王大全是个孤儿,早先是在街上的小乞丐,信口胡诌了几句,却被下山化缘的和尚认为有慧根,收了徒弟带去了庙里修行。谁知出家做和尚这事却非他所愿,起先是认为不用再饿肚子了,后来发现不能吃肉,便偷溜下了山,恰逢文府购买小厮,王大全便自卖给了人贩子,进了文府。

到文府三年,王大全做过所有最脏最累的活,可府里的下人,提起他的名字,却都说是个好人,大房管事私心想着,这么老实的人,给个机会许是能出人头地,便把他送来了王府。

在王府的一个多月,王大全依旧默默无闻的做着自己的小人物,也从未听说他做了什么耸人听闻的大事,谁知,竟入了慕嫣然的眼。

无人知晓,闲下来的当空,王大全会去后院跟着工匠们打杂,而工匠们喝绿豆汤解暑的时候,王大全却觉得自己不该占了他们的份例,悄悄的躲开了。

分派完差事,慕嫣然点了点头,那三人便各自回了方才的位置,见有人面带期冀的抬眼看自己,慕嫣然神色不变的说道:“今儿,先就这些吧。”

这就完了?

偌大的王府,林管事之下,便只有三个主事的,其中一个是副的,还有一个竟是个半大小子?

顿时,众人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失望。

“至于你们的月钱,在文府时领多少,到了王府,还是多少,不过,到了年终的时候,除了赏银以外,我和殿下会另发一份给你们,至于是多少钱,这个没有定例。做的好,便领得多,做的不好,便没有,一切,只看你们自己。”

说罢,慕嫣然站起身,看了众人一眼,下了脚踏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慕嫣然回转过身来灿然一笑:“王府里的规矩,比文府只严不宽,若是现在有人悔悟想回王府去,尽可去林管事那儿说,结了这个月的月钱便可以回去。不过,我只一句,留下来的人,打今儿开始,便算是王府的奴才,日后办差若是出了问题,王府的规矩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同样,若是走了,他日见王府的下人混得出息,再想回来,也是不能的。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说罢,慕嫣然抬脚迈过门槛,施施然的远去了。

留下厅内的一众人,面面相觑。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族谱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族谱

“主子,您就是太好脾气了,若是在旁的府里,早不问青红皂白,将厨房嚼舌头的那一干人都打一顿板子然后发落出去了,您倒好,还给她们好脸色看。”

跟在慕嫣然身后进了一心堂,紫月一边取过了扇子给慕嫣然打着,一边撅着嘴嘟囔道。

还未等慕嫣然说话,身后,紫云走过来沏好茶端给了慕嫣然,转过头斜了她一眼说道:“都打发出去了,日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紫月姑娘下厨不成?”

遭了姐姐的奚落,紫月不敢回话,缩了缩脖子,那故作委屈的模样,让慕嫣然看着发笑不已。

主仆几人说笑着,帘子掀开,贺启暄进来了,怀里还抱着脸蛋红扑扑的珠儿。

一脸讶异,慕嫣然看着贺启暄嗔道:“悄无声息的,竟让你把珠儿给抱走了。”

笑呵呵的将珠儿放在软榻上,贺启暄戏谑的问道:“王妃发威了?”

贺启暄在内书房自省多日,如今想通透了,心里自然不再执着于此,这几日府里的传言,他也听了许多,却愈发明白了这是永成帝的一番良苦用心,此刻打趣起来,话语中更带着几分轻快,几日来闷在心里的郁结尽数烟消云散。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小贵子进来回话道:“主子,帖子已经送过去了,文府说,会好生筹备着,恭候殿下大驾。”

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了,第一次到文府拜见三老太太时,她便说要去家祠里给文府祖先上柱香,贺启暄心里有事,未想那么多,便应下了。那会儿的三老太太,一心想着贺启暄是文家的外孙,怕是忘了贺启暄却是皇子,除了天家宗祠,哪怕文府是外祖家,又岂是贺启暄这样身份的皇子可以拜祭的?

而贺启暄,一心想着在族谱中为宛贵妃添上一笔,两个人怕是就此想岔了吧?

此时的习俗,家谱一般只记录族人的女性后代,所以通常意义的家谱中,只会写到某人有女名何,见识了三老太太对自己和慕嫣然态度,再想起她提及大舅父时一脸不喜的古井面容,而大舅父一家又搬至总督府居住,贺启暄顿时知晓,三老太爷的原配燕氏,以及燕氏留下的一双儿女,怕是不得三老太太欢心的。

如今,故人已逝,从前的情形,再无谈及的必要,可贺启暄却固执的认定,文氏族谱中关于宛贵妃的那部分,却绝对不能只是文素心这样一个简单的名讳。

是故,贺启暄愈发下定决心,外祖母燕氏,和母亲宛贵妃的名讳,必定要是文氏族谱中仅次于皇后的辉煌所在,绝对不容后人小觑。

“到时,三房那边,怕是又有一场不小的风波。”

“该我的,便都要恭恭敬敬的捧给我,不该我的,便是他们敲锣打鼓的送给我,我也绝不会要的。修完了族谱,我与文府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便只当是一门寻常的亲戚吧,不过,舅父…”

提起文嗣逡,贺启暄的神色中,有些难以捉摸的揣摩。

文府大房正屋内,大老爷看着手中的帖子,脸上颇有些晦暗不明。

“爹,您说宣王此举,是想做什么?莫不是真应了咱们从前的揣测吧?”

大老爷将手里的回帖恭敬的递给坐在上首处软榻上的大老太爷,一边轻声问道。

浑浊的眼眸在回帖上来回扫视了一遍,大老太爷撇了撇嘴道:“可不就是那个盘算?想为了淑敬皇后,让咱们重修族谱呢。”

淑敬皇后是文府的女儿,如今又是以皇后之尊葬入帝陵,按说,族中有这样的女儿,是莫大的荣耀,可大老太爷和大老爷的面色,此刻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爹,一门不出二后,这也是当年月儿嫁做正妃后,娘特地进宫和月儿说过的。要不然这些年,三房的素心又怎会一直居于昭仪之位?圣上专宠,素心以皇贵妃之身薨逝,又享了皇后的谥号,可文氏族谱中若是一门两后,这后上族谱的月儿可不就吃了亏?”

大老爷情急的说道。

“宣王到底年轻,这族谱,可不是说上就能上的。哪家的世家大族,不是恰逢大事变革才重修族谱的?他虽是藩王,可文府之事,却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大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看着儿子沉声说道。

“儿子明白了。”

心内豁然开朗,大老爷点头应下,闲聊了几句后退出了正屋。

七月十五当日,晌午时分,贺启暄一身皇子正装到了文府,看着乌泱泱跪在门前接驾的文府众人,贺启暄未多言,叫了起后,跟着文氏族长,大房大老爷身后去了文氏家祠。

看着身后两手空空的众人,贺启暄掩下了唇边的笑意,直到大老爷谦让着请贺启暄进家祠时,贺启暄才一脸不解的问道:“族长这是让本王跪拜文氏祖先?”

贺启暄的话,顿时,惊愕了身后的一众人。

时近午时,耀眼的光芒落在众人身上,说不出的夺目。

文氏家祠前,贺启暄唇边噙着一抹淡笑,看着面前有些错愕的文氏族长,而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则低垂着头,仿若是守护着家祠的一尊尊雕像。

过了许久,大老爷讪笑着应道:“既如此,那殿下此来…”

拖长了音调,大老爷看向贺启暄,却见他站在文氏家祠面前,目光恭敬的看着内里香案上密密麻麻摆置着的灵位,一语不发,顿时,大老爷顿住了话语未再往下说。

不知过了多久,贺启暄才回转过身来,看着大老爷说道:“我想看看文氏族谱,莫非族长忘了?”

“这…殿下有求,文府上下岂敢不应?还请殿下到偏殿稍事休息,族谱稍候就会呈上。”

大老爷的脑海里,不自禁的浮起了方才贺启暄说话时幽深的眸色,七月的天气还很热,可那一瞬间,空气像是一瞬间冻结了一般,一股阴冷之气朝自己扑面而来,仿若自己一个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当日登门那个态度随和的那个宣王,仿若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态度恭谨的请贺启暄到偏殿坐下,大老爷忙不迭的招手唤过了管家,让他带着钥匙到宗祠后书房内请族谱出来,一边,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汗,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