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文雅娴和韩儒修,慕嫣然正要回到内屋去躺会儿,紫云掀开屋帘进来回禀,说宾州苏府的苏老爷和夫人到了。

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苏沫晴的父亲和母亲来了,慕嫣然点了点头,坐回了原位,一边让紫云去请他们进来。

“微臣苏士安/妾身苏氏见过宣王妃,王妃万安…”

一前一后的进来了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女,两人头都不敢抬,跪倒在地给慕嫣然磕了头。

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感情,慕嫣然沉声叫了起,让他们坐在了下首处的扶手椅中。

紫月和白薇奉上了茶水,然后安静的退了出去,顿时,屋内陷入了一片难言的尴尬静谧。

苏士安人近中年,可因为保养的极好的缘故,显得不那么苍老,浑身透着一份文人的儒雅,反观苏夫人,倒是有了几分老态,不知道是因为原本就年龄比苏士安大,还是因为苏沫晴身上发生的事的缘故。

“苏小姐在秋水阁,这些日子,也没到一心堂来,本妃身子重,也不方便去看她,苏大人和苏夫人长途跋涉而来,不若先去看看苏小姐,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如何?”

见苏夫人频频看苏大人,而苏大人却低垂着头一脸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慕嫣然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开口说道。

“是,微臣/妾身谢过王妃。”

有些惶恐的站起来俯身行了礼谢过,苏士安和苏夫人转身跟在紫云身后朝外去了。

“准备一桌菜,晚膳时分送到秋水阁去吧,另外,安排苏大人和苏夫人住在客房里,今儿就不用过来了,有什么事,明儿早起再说吧。”

想着父女、母女三人相见,必定有许多的话要说,慕嫣然抬眼看着白薇吩咐完,由紫月搀着进了内屋。

脚下的步伐有些急促,苏夫人的右手紧紧的攥着袖笼的边缘,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淡淡的汗意。

到了秋水阁的院落门口,紫云转过身看着苏士安夫妇说道:“苏大人,苏夫人,这儿就是秋水阁,苏小姐自到了王府,便一直住在这儿。您里面请。”

进了院子,四处张望着打量了几眼,见秋水阁比在苏府里自己住的院落还要大上些许,苏士安眉头一蹙,旋即低垂下了头。

“老爷,夫人,您们来了?”

听见紫云的话语声,纹绣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见是苏沫晴的父母,俯身请了安,站起身一脸喜色的朝里奔去,忙不迭的告诉了苏沫晴。

苏士安坐在正屋,端着小丫鬟捧来的茶水一口口的喝着,而苏夫人,一进屋,就已迫不及待的朝里屋去了,口中,还“我的晴儿”的唤着。

似是不敢相信耳边听到,眼前看到的,苏沫晴的眼中,有些无神,及至落入了母亲的怀抱,鼻尖竟是那股熟悉的芬芳气息,苏沫晴的眼中,顿时漫出了汹涌的泪水,“娘,娘…娘…”

从那日被抬回秋水阁以后,躺在床榻上再未下过床一步,几日来,苏沫晴只是无声的呜咽着,像此刻一般痛哭出声,倒是头一次。

“晴儿,娘的苦命孩子…”

见苏沫晴这幅脸色苍白,连娇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的模样,苏夫人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痛楚,眼中的泪水也跟着缤纷落下。

屋内,母女二人呜咽的哭着,哭声渐渐的低落下去,正屋里,苏士安的脸上,愁绪也愈发深重,过了许久,他无奈的低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面前的小丫鬟说道:“劳烦这位姑娘,烦请到里屋唤纹绣出来。”

站在屋门后的小丫鬟听见苏士安说话,俯身行了礼,进屋去了,不一会儿,纹绣走了出来,一双眼睛,也红通通的。

“你跟我出来…”

看了纹绣一眼,苏士安起身提步出了屋子。

纹绣抿着嘴唇朝内屋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跟在苏士安身后出了正屋。

走到院落里的花圃前,看着正破土而出的幼小苗芽,苏士安沉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得隐瞒,若有一句胡言乱语,等回到府里,立刻发卖了出去。”

犹豫了一下,纹绣回过头看了一眼四处,见院子里并没有人,朝前走近苏士安一步低声说了起来。

那日发生在大花厅偏厅的事,纹绣虽未亲眼看到,可冲进去后看到的情形,也能让她大致猜个差不离,此刻见苏士安问起,纹绣不敢隐瞒,仔细的告诉了苏士安,就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及至最后,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已垂在身子两侧,紧紧的攥成了拳。

“不知廉耻,我苏士安怎会有这般没有羞耻心的女儿…”

喃喃的说着,苏士安转过身瞪了纹绣一眼,抬步进了正屋。

苏沫晴已穿戴好,跟在苏夫人身侧出了内屋,见苏士安进来,苏沫晴的眼眶里,迅速的蓄积起了一抹泪水,待到苏士安在上首处坐下,苏沫晴缓步上前,正要拜倒告罪,便见苏士安站起身,抬手甩过来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屋内响起,苏沫晴和苏夫人像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一站一坐的愣在了当地,而纹绣和莺歌,更是一动不敢动的站在门前,连呼吸都清浅了几分。

秋水阁内的发生的事,慕嫣然不得而知,第二日一早,苏士安和苏夫人前来告罪,慕嫣然眉眼微抬,诧异的问道:“苏大人和苏夫人,不接苏小姐回宾州?”

看了一眼眼眶红红的苏夫人,苏士安站起身说道:“回王妃的话,微臣教女无方,才惹出了今日的祸事,给宣王殿下和宣王妃脸上抹黑了。可…可如今,小女便是千错万错,到底也是闺中女儿家,若是微臣这般领了她回家,回头便是将小女嫁到云都城来,怕是她也没脸在云都城的夫人们面前抬头了,还望王妃体恤,允小女再在王府住几日,等过几日,微臣便派人来王府接小女回家。还望王妃体恤…”

老泪纵横,苏士安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上,便透出了一块红痕。

招了招手,让王大全赶紧搀起苏士安,慕嫣然点了点头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苏大人的请求,本妃应允了…”

站起身,苏士安回头看了一眼眼泪簌簌滑落的苏夫人,松开一直攥着的拳头,看着慕嫣然低声请求道:“微臣来云都前,也曾打听过那位胡副将,如今,小女虽清白犹在,可…不知胡副将…”

吞吞吐吐的,苏士安未将自己的话说的清楚,可慕嫣然却听了个明白,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胡副将说,如果苏大人和夫人同意,他愿意三媒六聘的送聘书过府,纳苏小姐为贵妾。”

副将,是从二品的官职,不是苏士安这样的六品官所能抗衡的,而且贵妾到底要比普通的妾侍身份高贵许多,虽然苏沫晴是嫡女,可正经论起来,嫁给一个从二品的武将做贵妾,还算是她高攀了。

如是想着,苏士安和苏夫人的脸色稍霁。

送走了苏士安夫妻俩,慕嫣然暗呼了一口气,进内屋躺在了软榻上。

得知苏府派人到宣王府的消息后,大长公主的脸色,却愈发的怒不可遏。

“从前瞧着她是个伶俐的,不成想,却一点儿用场也派不上,如今倒好,折在了一个从二品的武将手里…”

怒声斥着,大长公主胸口起伏的喘着气,一边的周嬷嬷走到锦桌旁倒了杯温茶,端过来放在了大长公主手里。

轻抿了一口,大长公主看了周嬷嬷一眼说道:“她比慧心如何?论相貌,论身段,哪一样儿不比慧心强上许多?这两年,我往她身上花的心血还少?当日安排了慧心去庐王身边,那丫头在庐王妃身边伺候了不到一个月,就成功的俘获了庐王的心,成了庐王侧妃。她倒好,如今到宣王府才半个多月,没入了宣王的眼不说,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我…我只要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撕碎了她。”

厉声的说着,大长公主一抬手,将手里的茶碗砸在了地上。

唤来了丫鬟扫走地上的碎瓷片,周嬷嬷动作舒缓的在大长公主后背上抚着,一边柔声劝道:“您可别为了苏姑娘的事,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苏姑娘本就是个伶俐的,这回的事,许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呢,宣王和宣王妃,这哪一个是好糊弄的?说不定,是苏姑娘着了旁人的道儿呢。”

神情一怔,大长公主回过头看着周嬷嬷道:“你是说…那丫头,被人给害了?”

抿着嘴低垂下了头,周嬷嬷轻声说道:“这老奴可说不好,可老奴觉得,宣王妃到底痴长苏姑娘几岁,如今又怀着身孕,便是做出了什么错事,宣王殿下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会苛责宣王妃。再说了,老奴听说,宣王妃善妒,要不然,这么多年了,莫说是侧妃,宣王殿下身边怎么还连个通房妾侍都没有呢。”

仔细的揣摩着周嬷嬷的话,大长公主的眼中,泛起了一抹精光。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三十一章 要挟

第五百三十一章 要挟

不知道苏夫人跟苏沫晴说了什么,苏士安夫妻俩离开后,苏沫晴倒是一下子振作了起来,到一心堂给慕嫣然请安时,虽脸色还是苍白的没有血色,可比起前几日躲在屋里不出门,已经好了许多,这倒是让慕嫣然心内有些微微的诧异。

那日胡副将和苏沫晴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紫云说的隐晦,可慕嫣然也大抵明白,衣衫凌乱的苏沫晴,即便没失了清白,怕是也被胡副将占去了不少便宜,若是换做别的女孩儿,早就已经一根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房内。

当然,若是别的女孩儿,怕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那种场合。

可是,才几日的功夫,苏沫晴已经敢故作无事的模样出来见人,慕嫣然不得不佩服她,想来,经历了这样的事,以后的苏沫晴,心智怕是会比旁人更加坚韧几分,这于她自己,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可对别人而言,就不一定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再看向苏沫晴的眼光,就带了三分探寻。

苏沫晴的眼中,有些波澜不惊的死寂,往日的神采,已黯淡了许多,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透出了几分虚假,慕嫣然和她说了会儿话,叮嘱她安心在王府住着,等着苏府派人来接她,再未说什么,就让紫云送她回屋了。

临出门的时候,苏沫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慕嫣然淡笑着说道:“宣王殿下不在府里,王妃更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沫晴预祝王妃此番一举得男。”

苏沫晴的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好像她是第一天得知慕嫣然有孕在身一般,一时间,慕嫣然还没有什么感觉,身边的紫月等人,却是瞬时就紧张了起来。

“好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又是在王府咱们自己的地盘上,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紫月一脸警惕的看着苏沫晴远去的背影,慕嫣然无奈的笑道。

一脸不屑的冲苏沫晴早已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紫月回过头来仔细的说道:“主子,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此番遭此重创,原本的坏心,说不定变得更坏了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现在可是顶顶要紧的,奴婢们可不敢马虎。”

说罢,不待慕嫣然回话,紫月走到外屋,唤来了日常在屋里伺候的白薇佩云,以及桃枝梨白等人,再三叮嘱了慕嫣然身边不得少于两个人跟着,万万不能有了什么疏漏。

听着紫月事无巨细的嘱咐着几个丫鬟,慕嫣然抿嘴笑着,回过头来,抚着肚子跟孩子说起了话。

贺启暄走后,慕嫣然的日子,一时间无趣了起来。

换做从前,还能请闵夫人过来陪着说会儿话,可如今,闵夫人身怀有孕,莫说是闵府的众人,便是她自己个儿,也紧张的不得了,慕嫣然还哪里敢劳动她奔波来王府。

文雅竹再有一个月就要临产了,文雅娴又是新嫁娘,如今,倒是连个兴趣相投能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绣会儿花,紫云过来唠叨着说眼睛看坏了,看会儿书,紫月又过来连哄带劝的让她歇着,唯有跟珠儿说笑时,不会有人过来劝阻,可小家伙如今虽还不到四岁,一张小嘴能说会道,慕嫣然说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被她的那一套胡搅蛮缠的歪理绕的只觉头痛。

掰着手指算了算,贺启暄出门才几日的功夫,离他说的一个月就回来,还早的很,慕嫣然便满心沮丧的搭着白薇的手,去院子里散步了。

二月中旬,天气已经慢慢的暖和起来了,可早起时,还是会有一点儿清冷,想着后院院墙边的迎春花许是快开了,慕嫣然跟白薇说了一声,白薇又去唤来了桃枝和梨白二人,主仆四人穿过角门,朝后院走去。

淡黄色的迎春花,只绽开了几个花朵,大部分,都还是含苞欲放的小花骨朵,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无甚可瞧,可想着已经来了后院,索性到处走动走动,也算是活动筋骨了,慕嫣然缓步朝梨林走去。

梨花也结出了细小的花朵颗粒,想着再过一个月,就能看到梨花烂漫的情景了,慕嫣然的唇边,便浮起了一抹浅笑,笑容还未绽开,白薇凑过头来低声说道:“主子,苏小姐朝这边来了…”

慕嫣然转过身,便看见苏沫晴带着纹绣朝梨林走来。

“沫晴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仪态万千的给慕嫣然请了安,苏沫晴直起身子,规矩的站在了一侧。

“苏小姐也是来赏花儿的?”

慕嫣然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

只几日的功夫,苏沫晴已恢复了初见她时的那般隽秀娇美,慕嫣然不禁暗自称奇。

垂首浅笑,苏沫晴低声答道:“早起便听见有喜鹊在门前的树枝上叫,想来必定是个好天气,说不定今日会有什么喜事也不一定,所以沫晴才出来走走,可巧便遇上了王妃。”

抿嘴笑了笑,慕嫣然转过身,慢慢的在梨林里踱了起来,看着千姿百态却欣欣向荣的一片梨林已经愈发有了形状,心里的欢喜,也比刚到云都时多了几分。

苏沫晴远离慕嫣然三步之遥,跟在她身后朝前走着,看着她臃肿的背影和丰盈的腰身,苏沫晴眼中的怨恨一闪而过,再抬眼时,又是一脸浅笑的柔媚模样了。

“主子,风公子来了…”

地埂边传来了脚步声,慕嫣然转过身,便看见紫月一脸嗔怨的走过来说着,一边,还眸光不善的看了苏沫晴一眼。

“沫晴这便回去了,王妃脚下小心些。”

听见有生人要来,苏沫晴俯身行了福礼,带着纹绣朝另一边走去,刚好避过了大步前来的慕风。

慕风到军营里历练已有近一年的光景,治疗喉咙的药,前几个月就已停了,大夫也说他的喉疾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慕风还是迟迟不肯开口说话。

想来必定是慕风心中有阴影,慕嫣然也不逼迫他,一切都随着他去,看着他皮肤比以前黝黑了几分,眼中的神采却比以前更加精亮,慕嫣然的心里,也轻松了些许。

“在营里一切都好吧?”

看着慕风笑着,慕嫣然柔声问道。

见他咧嘴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慕嫣然戏谑的问道:“殿下把你从营里叫回来,这些日子闲在王府里,定然觉得十分无趣吧?”

神情一怔,慕风拨浪鼓一般的摇了摇头,眼中却浮起了一抹柔情,似是在无声的说着:只要王妃好,慕风便无怨。

慕嫣然待慕风,一向如同姐弟,便是王府的下人,见了慕风,也要恭敬的称一声“风公子”,可慕风却从来都未把自己当主子,轮休回来的那一日,不是在马厩给爱马擦洗鬃毛,就是在花圃里打理他亲自种下的那几株花,时日久了,王府的下人见慕嫣然对慕风一如既往的好,愈发不敢怠慢慕风。

两人在梨林里走着,慕嫣然说话,慕风便静静的听着,偶尔慕嫣然问话,他便点点头或是摇摇头,可他的意思,慕嫣然却是明白的,姐弟二人虽没有血缘上的亲近,可也另有一份默契的相知。

回到一心堂,已近午膳时分,慕风看着慕嫣然踏进院门,才转身朝外院走去。

二月十五,苏府送来了书信,说派来的车马已经出发了,大概二月二十日会到云都城,随信来的,还有一份厚重的贺礼,说是孝敬贺启暄和慕嫣然的。

收到书信的时候,慕嫣然刚用罢午膳,外面的太阳暖洋洋的,湛蓝的天空上,看不见一丝云彩,依稀还有微风吹拂的声音,慕嫣然挥了挥手,让紫月几人抬了张软榻到廊檐下,她坐在软榻里,盖着薄毯歇起了午觉。

梦里,有贺启暄灿烂的笑颜,还有孩子清脆的笑声,慕嫣然就是在睡梦里,唇角边都噙着一抹舒心的笑容。

再睁开眼时,苏沫晴正带着丫鬟从角门里穿过,一身靓丽的樱红色遍地撒花褙子,衬得她肤白如雪,红唇娇艳欲滴。

“主子,起风了,您进屋去躺着吧…”

似有微风吹过,紫云走过来说完,将她身上的薄毯掀起递给白薇,和紫月两人将慕嫣然搀起,扶着她进了内屋。

刚在软榻上躺定,苏沫晴随后就进来了。

“沫晴过几日就要回宾州家里去了,临走之前,倒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和王妃说。”

苏沫晴俯身行着礼,抬眼平视着慕嫣然说道。

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坐,慕嫣然开口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站起了身,却不坐在身后的锦凳上,苏沫晴看了一眼站在慕嫣然身边的紫云和紫月二人,唇边泛起了一抹淡笑,“王妃心里其实是怕着的,对吗?”

苏沫晴的话,让慕嫣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抬眼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慕嫣然不做声,苏沫晴继续说道:“王妃怕沫晴入了宣王殿下的眼,继而入了殿下的心,所以,王妃不敢让沫晴在殿下身边停留太久,怕有朝一日,王妃在殿下心里,不若现在一般的独一无二,不是吗?”

“放肆…”

厉声喝着,紫云一脸不忿的看着苏沫晴。

“让她把话说完。”

不怒反笑,慕嫣然定定的看着苏沫晴说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三十二章 气短

第五百三十二章 气短

似是未想到慕嫣然听了自己的话不但不怒,反而是一副听到了笑话的好笑表情,苏沫晴有些懵了,心中一气,说出的话,愈发口不择言。

“沫晴落得今日的下场,不都是拜王妃所赐?王妃敢问心无愧的说一句,你与此事并无干系吗?可怜了沫晴的父母,还要感恩戴德的给王妃磕头告罪,哈哈…”

脸上一片凄楚的笑容,苏沫晴满眼尽是不平的指责,一旁的紫云和紫月,都有些瞠目结舌的吃惊,却碍于慕嫣然的阻止,未出口教训苏沫晴。

“本妃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可昭日月,本妃并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倒是苏小姐,你敢说,你来宣王府,心里可是一派纯净,可有掺杂一星半点龌龊不得见人的想法?”

冷笑了一声,慕嫣然轻声说着,一边眼光示意紫云扶着自己翻个身。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慕嫣然看着苏沫晴答道:“大长公主让你来云都,存了怎样的心,那是大长公主的事,宣王殿下和本妃,无可置喙。可苏小姐已经是大人了,一言一行,都是要为自己负责任的,那日偏厅的事,难道不是苏小姐自作自受?”

见慕嫣然提起了在偏厅发生过的事,苏沫晴的眼中,顿时又显出了一抹惊恐。

“你…若不是你,我又岂会如今日一般?”

脸色苍白,愈发显得涂了胭脂的红唇鲜艳似血,苏沫晴厉声吼着,一个趔趄,坐在了身后的锦凳上。

“苏小姐,那日殿下要宴请军中下属,王妃差奴婢去跟苏小姐说一声,莫要往大花厅附近去,小姐可曾听进去了,如今受了侮辱,反倒来怪王妃,小姐可真是会倒打一耙呢。再说了,小姐是何身份,竟敢来指责王妃,犯上之罪,苏府可否承担得起?”

早已看不惯苏沫晴人前端庄大方,人后却百般算计的虚假嘴脸,紫云朝前一步挡在慕嫣然身前,看着苏沫晴说道。

脑海中不断的浮现着那日在那人身下受辱的情形,苏沫晴的一张俏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听了紫云的话,苏沫晴抬眼忿恨的瞪着紫云,眼眸里似要喷出火来,搁在锦桌上的手,也狠狠的抓着茶碗,险些要将茶碗给捏碎。

依稀觉得眼眶中氤氲起了一层雾气,苏沫晴咬着牙,将泪意逼退,抬眼看着慕嫣然笑道:“其实,王妃也是个可怜人呢…”

哈哈大笑了几声,苏沫晴的唇边,突然浮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王妃以为逼退了文府的小姐,逼退了沫晴,宣王殿下身边便不会出现旁的女子了?等到将来有了宣王侧妃,王妃不知会是何等心情呢…”

见苏沫晴的话说的愈发没边儿,紫云心里怒气丛生,喝止了苏沫晴的话,紫云转过头看向慕嫣然,却见她的脸上,仍然是方才那般的浅笑。

“本妃如今身子重,也懒得与你做这口舌之争…”

低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慕嫣然看了紫云一眼道:“冒犯本妃,拉下去,掌嘴二十,明儿再带她过来回话。”

原以为慕嫣然并不生气,此刻听见,才知晓她是根本就不在乎,也是,对慕嫣然而言,想要发落苏沫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想到自己方才听到苏沫晴冒犯慕嫣然的那些话语时心里的怒气,紫云点头应下,看了紫月一眼。

紫月转身朝外去了,不一会儿,领了两个身材壮硕的仆妇过来,紫云浅笑着说道:“苏小姐,这边请吧…不知晓苏大人和苏夫人知晓,会不会忙不迭的赶来给王妃请罪,真真儿是可怜了他们呢,养出了你这样知礼守礼的好女儿…”

说罢,紫云看了那两个仆妇一眼,顿时,两人上来一左一右的推搡着苏沫晴出去了,而苏沫晴,自始至终,连喊一句“王妃恕罪”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跟着那两个仆妇到了柴房,紫月唇角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交代着那两个仆妇道:“辛苦二位嫂子了,苏小姐过几日就要回宾州苏府去了,如今虽冒犯了王妃,可到底不能让她在苏府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二位嫂子下手不要太重了。”

虽是刻意的交代,眼眸中的狠意,却是清晰可见,顿时,其中一个仆妇谄笑着应道:“紫月姑娘的话,咱们都记着了,您在旁边坐会儿,可别污了你的眼…”

“呜呜…”

从出了一心堂的门,苏沫晴的嘴巴便被一块麻布堵了起来。此刻听清了紫月话中的意思,苏沫晴呜呜呀呀的说着话,却是无人能听得清,转瞬,面前那仆妇就甩开臂膀,大力的扇了起来。

**掌下去,苏沫晴娇嫩的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

二十巴掌很快就打完了,松开钳制着苏沫晴的手,两个仆妇给紫月行了礼,转身出去了,紫月回头瞪了一眼要疾步奔过来的纹绣,看着无力的瘫坐在地下苏沫晴冷声说道:“苏姑娘,旁的,奴婢也就不跟您多说了,身份摆在那儿,您心里就是把自己看的比天高,也莫忘了,日后见了王妃,您要自称一句‘贱妾’的。哦,对了,奴婢还得提醒您一句,若不是王府给了您这机会,您那日爬床的举动,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说罢,紫月满脸不屑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柴房。

苏沫晴似是不敢相信紫月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原本探手去轻抚脸颊的手臂,顿时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才几日的功夫,一点点振作起来的苏沫晴,又恢复了前些日子的颓废,纹绣奔到她身边把她口中的麻布团取出来,心疼的唤着。

“爬床…纹绣,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不要脸,急着爬床做那人的贵妾吧?纹绣,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双手抓着纹绣的胳膊大声的质问着,苏沫晴的眼中,浮起了一抹猩红,那日的情形在她脑海中不断清晰起来,让她只想昏厥过去。

“小姐,您别这么想,小姐…”

面前的苏沫晴如同疯魔了一般,鬓发凌乱,一双手像是冷极了一般不停的颤抖着,纹绣将她从地下扶起,二人一步步的挪回了秋水阁。

一连几日,苏沫晴都缩在秋水阁再未出门,直到二十日午时,一辆马车从王府侧门赶进来,车里下来的,是苏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宋妈妈。

到一心堂给慕嫣然磕了头,见慕嫣然迟迟不唤自家小姐过来,宋妈妈虽心内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将苏府送来的贺礼呈上,直说苏沫晴在王府给宣王妃添麻烦了。

抿嘴淡笑,慕嫣然轻声说道:“苏小姐身子不爽,许是过不来了,紫月,你带宋妈妈去秋水阁吧,苏小姐若是收拾好了,这便出发吧,不用过来给我磕头了。”

听了慕嫣然的话,宋妈妈心中一惊,浅笑着说了句“劳烦紫月姑娘了”,便跟在紫月身后出了一心堂的门。

知晓慕嫣然的用意,紫月在去秋水阁的路上,便将苏沫晴那日冒犯慕嫣然的事简明扼要的告诉了宋妈妈,见她一脸惶恐不安的表情,紫月也不多说,领她到了秋水阁门口,便转身回去了,连进屋看苏沫晴一眼,都不愿意。

而想到慕嫣然那句不用到一心堂给她磕头的话,宋妈妈心中清楚,自家小姐这是把宣王妃得罪彻底了,今日苏府的马车出了王府,他日苏沫晴便是嫁到云都城来,想来,也无人和她相交了。

原本苏夫人让自己身边得力的管事妈妈来,就是想让她见机行事,悄无声息的把苏沫晴从王府带回苏府,顺便到慕嫣然面前赔礼道歉,让她莫和苏沫晴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计较,这下看来,不等别人使力,苏沫晴自己已经把事情做到了最坏的地步。

心内叹了一口气,宋妈妈提步进了秋水阁。

一个时辰后,苏沫晴带着宋妈妈和莺歌纹绣二人,到一心堂,跪在院落里给慕嫣然磕了头,坐着苏府派来的马车,回了宾州。

二月二十五,苏府派人送来书信,言辞恳切,希望于苏沫晴一事,请慕嫣然从中斡旋一二,莫要因为苏沫晴而让苏府在宾州地面上失了脸面。

苏沫晴丢了苏府的脸面,这也是苏府的事,与慕嫣然并无多大干系。可想着这事情到底是出在王府,回头传扬起来,苏府丢脸不说,连带着王府也跟着不好看,慕嫣然下了帖子,请胡夫人到府一叙。

胡副将是贺启暄麾下的将官,那日在王府多饮了几杯,出门透了口气,回来以后敲错了门,便遇上了苏沫晴。酒气上头,胡副将只记得眼前有个貌美的丫鬟,发生的事,却是酒醒后让他后怕不已,便有了在外书房久跪不起的事情。

武将都是粗人,那日的事,追究起来,只会让众人都面上无光,见胡副将顺手推舟的愿意对苏沫晴做出补偿,贺启暄便应下了。

接到慕嫣然的名帖,胡夫人第二日就上门了。

面如圆盘,浑身透着一份大喇喇的爽利,胡夫人给慕嫣然磕了头起身,开门见山的说道:“王妃放心,妾身过几日就派人去苏府提亲,定然选个好日子把苏姨娘娶回胡府…”

这样彪悍的胡夫人,慕嫣然似乎可以预见,娇滴滴的苏沫晴,会有怎样的将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三十三章 探查

第五百三十三章 探查

没有苏沫晴在王府添堵,慕嫣然的生活,恢复了从前的惬意。

贺启暄去阿山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可直到二月都过完了,也没让人捎来一封信,慕嫣然心内忐忑之余,想着有阿尼尔娜那样活泼俏皮的女儿,阿山大首领夫妇必定也不是多么严苛的人,再加上年前贺启钧已去告过罪了,想来贺启暄此去提亲,必定会收到最热烈的欢迎,如是想着,慕嫣然提着的心又一点点的回落了下去。

天气愈发暖和,后院梨林里的梨花也绽开了芬芳洁白的花朵,站在地埂边,一眼望去,便觉得心内说不出的清爽,慕嫣然的眼前,却总是出现漪兰宫墙角里那孤零零的一颗梨树。

三月初六,文雅娴来王府陪慕嫣然说话,听见小丫鬟的通禀声时,慕嫣然正百无聊赖的躺在软榻上胡思乱想,见她来了,脸上顿时浮起了一抹开怀的笑容。

“想着你也该来瞧瞧我了,再不来,我可就让人去韩府接你了…”

招了招手让文雅娴坐在自己身边,慕嫣然嗔怨的说道。

低垂着头缩了缩脖子,文雅娴小小声的说道:“娘说,刚过门,要温顺乖巧一点,没事多陪在婆母身边,不让娴儿四处走动,免得长辈不喜。”

似是从未见过文雅娴这般模样,慕嫣然顿时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口,下一瞬,文雅娴的脸上,便浮起了两抹红云,愈发衬得她人比花娇。

还有两日,她嫁到韩府才满一个月,若真是如她所说要温顺乖巧,不定不会今日来王府,慕嫣然有些好奇的问道。

抬眼看着慕嫣然,文雅娴羞赧的说道:“昨日到婆母跟前立规矩,她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当韩府如在文府家里时一般,让我不要那么拘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说就喜欢我娇憨活泼的样子,若是如木头一般,反倒没什么意思了。然后…”

吞吞吐吐的,文雅娴低声说道:“回到屋里,夫君也说,让我不要那么生疏,说家里人都极喜欢我,让我当从前一般就好,说我若是做错了,他会告诉我,让我开心些。所以,我想着好久没来看王妃表嫂了,今儿一早到婆母面前侍奉时,便跟她说了一声,婆母应允了,就安排了马车送我过来。”

听完文雅娴的这一通话,就知晓她极受韩府众人的喜欢,慕嫣然的心里,也开心极了。

“娴儿,你从前怎么样,往后还怎么样,她们都会喜欢你的,莫担心…”

柔声叮嘱着,慕嫣然脸上的笑意,已深深的弥漫到了眼底。

见得到了慕嫣然的肯定,文雅娴的脸上,透出了几分欢喜,随即,却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表嫂,小姑也想来王府玩,下次,我可以带着她一起吗?”

文雅娴和韩儒修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花容月色,当时,韩儒修就是去给妹妹挑生辰贺礼,此刻听文雅娴说起,见她和小姑的关系也处的极好,慕嫣然愈发高兴,“可以,自然可以,下次你带着她一起来就是了,到时候咱们人多,也热闹些。”

点头应下,文雅娴像个献宝的小孩儿一般,将她在韩府中经历过的趣事窘事,讲了一箩筐,逗得慕嫣然笑声不断,连同一旁伺候的紫月等几个丫鬟,也强忍着笑,一个两个的,都找借口朝外去,出了屋门,才低声哄笑起来。

趣事聊完,又说起了旁人身上的事,提及文雅蕊,文雅娴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偷着吃饱了油的小老鼠,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欢喜,“三姐姐自过年从文府回去,就被郑姐夫下令没有要紧事不许回娘家了呢,如今郑府的下人都在传,说三姐姐只要回文府就是在给郑姐夫丢脸,哈哈…”

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文雅娴借机凑到慕嫣然身边,轻抚着她的肚子柔声说道:“乖宝宝,我是娴儿表姑,等你长大了,娴儿表姑带你玩,好不好?”

文雅娴孩子气的举动,又招来了慕嫣然的一顿好笑,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的便转到了快要临产的文雅竹身上。

脸上的表情有了几丝凝重,文雅娴小心翼翼的看着慕嫣然的脸色说道:“婆母说,我如今还是新嫁娘,没出了一个月,竹姐姐有身孕,怕我去看她冲撞到了,所以我这些日子都没去瞧过竹姐姐,不过我派了丫鬟去杨柳巷,她回来说,听去瞧过竹姐姐的稳婆念叨了几句,竹姐姐的胎位不大顺呢。”

“胎位不顺?”

文雅竹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眼看就要临产了,这个当口若是胎位不顺,便是难产之兆,慕嫣然听文雅娴说完,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