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娴有孕在身,文雅竹又有三个孩子要照料,说了会儿话,慕嫣然便打发白薇和佩云送她们出去了,一边,却回过头来嘱咐着紫月道:“云都城里的谣言,殿下定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没在我面前提起过罢了,你吩咐人出去打听一下,回来告诉我。”

紫月领命出去了,慕嫣然的脑海里,却不自禁的浮起了大长公主的身影。

郓州地面上,不喜欢慕嫣然的人,除了文府三房的三老太太,怕是就大长公主了,可三老太太心里再怎么不喜也罢,慕嫣然,抑或是宣王府,都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而大长公主,可就不一定了。

秋月被送回华阳大长公主府,隔了几日,便被一辆马车送到了廖昌候府,成了廖昌候的姬妾,这其中的缘故,慕嫣然不得而知。

尽管大长公主派人来说春晓和秋月有这样的下场是她们咎由自取,可慕嫣然心中却清楚,大长公主的心里,必定是有怨气的。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慕嫣然得知了那些不堪的话语,却丝毫没有动怒,心中愈发肯定这消息是谁刻意散播出来的。

这样的消息,连在深闺之中的文雅娴和文雅竹都知道了,贺启暄每日往返于军营和王府,又岂会不知?

如此想着,便知贺启暄是刻意为之,慕嫣然一边感慨于他的用心良苦,一边,却也暗气他有事不和自己说。

抱着蕾儿在慕嫣然面前晃着,慕嫣然却只顾着和珠儿一起哄瑜哥儿玩,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一眼,贺启暄不禁有些诧异的问道。

抬眼斜了他一眼,却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问他,慕嫣然站起身,抱着瑜哥儿朝院子里走去。

坐在廊檐下的条椅上看着院子里的红花绿草,珠儿甚至唤人去将一对小狗从狗舍里抱了过来。

毛发雪白的一对小狗,一只叫雪儿,一直叫绒白,每次珠儿大声的唤“雪白”,雪儿和绒白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到珠儿脚下围着她跑,一个小人儿带着一对小狗,格外的惹人注意。

此刻雪儿和绒白围着珠儿从廖昌候府带来的小刺猬跑着,母子三人在廊檐下看着,那景象,说不出的和睦,可贺启暄却觉得有些莫名的怪异。

直到用完了午膳,慕嫣然都未和贺启暄说一句话,贺启暄思忖了许久,膳后跟着慕嫣然进了内屋,方挠了挠头低声说道:“我这么做,也是怕慕风面上难堪。”

闻言,慕嫣然心思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面带歉意的看着贺启暄说道:“对不起,倒是我想岔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六十六章 辩解

第五百六十六章 辩解

二人把话说开,顿时,慕嫣然为方才的小心眼,懊恼了起来,“那你知晓的时候,也该清楚的告诉我,你就不怕等我知道了心里难过?”

不以为然的瞥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反问道:“当年都城里,这样的事,发生的还少了?先是传扬说宰相府里有位贤淑能干的如夫人,后来,又是焕王兄和襄王世子对慕府嫡出的小姐有心,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事情的背后没有旁人的手段?瞧着和如今的情形,有何不同?”

贺启暄说的通透,慕嫣然却顿时想起了那时的事。

当年,为了让沈氏交出管家的权利,自己设计让都城里的乞丐们传唱出了有损沈氏声名的歌谣,也是那次之后没多久,沈氏将府里管事的权利和钥匙一并交给了柳氏。

那时那刻,慕嫣然又岂能想象的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陷入被人算计的局面?

“慕风知道了吗?”

想到谣言中还涉及到了慕风,慕嫣然有些关切的问道。

犹豫着摇了摇头,贺启暄叹了口气道:“许是知道了吧,这几日,我也没见着他,我倒觉得,他像是故意躲着我似的…”

贺启暄的话,让慕嫣然心中一动。

“你说,既然已经传出了这样的谣言,那些人,会不会已经知晓了慕风的来历?”

慕嫣然面色轻变的问道。

手指在锦桌边缘轻轻的叩着,贺启暄点了点头,“我让小贵子私下里派了人去查,说这些谣言,都是从茶馆里流出来的,而那几个散播流言的商人,却是从宾州来的。最后追查下去,却都与华阳大长公主府邸有所牵连,所以,应该是大长公主的手段无疑。”

心中早已猜到是这样的结果,慕嫣然不怒反喜,“大长公主这样做,愈发证明先前她送来春晓和秋月,是对你,抑或是对宣王府有所图,拉拢不得,可不就要想尽办法抹黑?”

见贺启暄一脸的深思,慕嫣然继续说道:“大长公主与庐王、焕王都有私下里的密切联系,我并不觉得这是偶然,你说,大长公主想做什么?”

唇边噙着一抹毫不在乎的不屑笑容,贺启暄大大咧咧的说道:“她一个女人,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即便她和皇子交好,膝下的两个养子还都在军中担任着要紧的差事,我也不觉得她有能耐操控这些人。大长公主的心思,如司马昭之心,她以为自己盘算的好,殊不知,她这样的行径,早已落在旁人眼中。”

贺启暄说的隐晦,慕嫣然却是顿时就清楚了。

大长公主自从出嫁之后,与皇宫里的血缘,已经淡了几分,及至驸马早逝,大长公主伤心之余,回到了驸马的故居洛州,可是,如今再回到都城,那里也已经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试想,一个寡居的公主,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即便是太后疼惜大长公主,可当今圣上,却与大长公主没有过于深厚的姐弟之情,大长公主若是到了都城,想必处境也不会太好。

可对于如今各处就藩的几个藩王来说,可就不一样了,隔了一代,大长公主,仍旧是他们嫡亲的姑母,何况如今帝位未定,若是大长公主被焕王说动,有先恒王的关系在内,大长公主未必不会一搏,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启暄和慕嫣然的不识相,一定会让大长公主觉得他们不识抬举,自然就会出现如今这般恼羞成怒的举动。

大长公主会如何想,慕嫣然并不在乎,可慕风,慕嫣然却是在乎的。

因为威远侯的缘故,慕风自小就吃了许多苦,赏菊阁里的那些年,怕也是他心中最不愿面对的日子,所幸,身边还有玉郎陪伴。

可自到了郓州以后,慕风就已经口不能言,而玉郎,却并不在他身边,慕嫣然甚至都不敢开口去问一句,生怕又触及他心内的隐痛。

如今,又流传开了这样不堪的流言,若是真的将慕风从前在赏菊阁的事牵扯出来,慕嫣然不敢想,他会怎样去面对,若是跨不过这个坎,慕风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两个人商议了许久,对云都城内的流言,都没有太多的担忧,反而是对慕风即将遇到的难题,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为难。

一转眼,便到了慕风轮休的日子。

前一天傍晚时分,慕风牵着爱马回到了王府,用了晚膳,便进了练功房,挥汗如雨的舞了一个时辰的大刀,径自回屋歇着了。

第二日早起,正想着要不要让紫月去唤慕风过来,桃枝掀开帘子进来回话道:“主子,殿下和风公子朝这边来了。”

话音落毕,屋帘掀起,贺启暄和慕风一前一后的进了正屋。

走到上首处坐在慕嫣然身边,贺启暄抬眼看着慕风说道:“既然你想搬出府去住,自然也要告诉王妃一声,自你到了云都,她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也清楚。”

“搬出府去?”

心中一惊,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慕风有些局促的站在面前,只看了自己一眼,就迅速的低垂下了头,似是不敢直视她一般。

慕风低头不语,慕嫣然满腹的疑惑得不到答案,不由的又转过头去看贺启暄,“怎么了?”

“他说想去住在军营里,住在王府多有不便,所以今儿一大早便来找我说这事。我想着,当日是你领了他进府的,这事自然也该告诉你一声,让你来决断。”

“王妃把你当弟弟一般,有些话,你不愿意和我说,却也愿意告诉她知晓,你为何要搬出王府,缘由我大抵心里有数,如今,我只一句话告诉你:大丈夫行于世间,自当问心无愧,对你好的人,你要心存感激,对你不好的人,你也不该时时放在心里想着怎么报复,彻底的无视他,才是最好的方式。”

说罢,贺启暄起身进了右梢间,将正屋留给了慕嫣然和慕风二人。

“坐吧。”

指了指身前三步远处的扶手椅,慕嫣然看着慕风柔声说道。

犹豫了一下,慕风挪过去坐在了椅中,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昭示着心中的矛盾和挣扎。

“你听到了云都城里的流言,所以,你觉得你住在王府,会让那些有心人愈发不安好心的去编排难听的话,对我,也对你有伤害,对不对?”

招手让紫月上了茶后带着几个丫鬟退下,慕嫣然看着慕风轻声问道。

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慕风抬眼看着慕嫣然,眼底有着浓郁的自责和不忍。

只看了一眼,慕嫣然就明白了慕风的意思,“你并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我,对不对?”

一双手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慕风看了看贺启暄所在的右梢间,方转过头看着慕嫣然指着自己摆了摆手,然后又冲慕嫣然做出了一个环抱的动作。

“你想说,那些流言对你而说无所谓,你不在乎,可是,你不希望我受伤害,希望我每天都过得开心?”

慕嫣然猜测着慕风的意思道。

唇边显出了一抹被理解的欢喜微笑,慕风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看着他瘦削英俊的侧脸,慕嫣然的心里,有一丝微微的痛楚。

从前,他一定也是这样,揣度着旁人的心思,揣度着别人希望他怎样,却从来不为自己考虑,因为在他的心里,他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人,没有人在乎他。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鼻子,竟然有些酸涩。

舒缓着心里的难过,慕嫣然绽开一个柔和的笑容,看着慕风柔声说道:“第一次见你,是在赏菊阁,虽然我是被你用那样强硬的手段请进了赏菊阁,可对你,我却没有一丝抵触,即便你表现的那般冷漠,把自己紧紧的包裹在一个坚硬的外壳里,可我觉得,你就像是个单纯的孩子,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单纯的孩子,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慕嫣然的话,像是余韵绵长的曲调,在慕风的心里来回回旋,情不自禁的,慕风便抬起头朝慕嫣然看去,入眼处,是慕嫣然有些疼惜的柔软眼神。

似是痴了一般,慕风怔怔的看着慕嫣然,一双手,却渐渐的松了开来。

“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我不想惹麻烦,也希望麻烦都离我远远儿的,不要靠近我。可是,那日将你带进王府,我却不后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信任,我不会辜负这份单纯的信任,所以,我愿意把你当弟弟一般照料,只希望从前那般不美好的日子离你远去,往后的每一天,你都能过的快活,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般,有自己喜欢的姑娘,有自己想过的小日子…”

似是在描绘一幅美好的图画,慕嫣然的脸上,有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低头陷入了沉思,慕风半晌都没有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的看着慕嫣然摇了摇头。

似是对慕风的决定有些不解,慕嫣然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看到了慕风的表情,贺启暄的表情有些失望,缓步从右梢间出来,贺启暄瞪了他一眼,“既然他执意如此,那便随他去吧,也只有懦夫,才会如此一味的退缩,不敢迎难而上。”

贺启暄的话说的有些重,慕嫣然心里一急,转头去看慕风,见他的脸已经涨得有些红了,一双眼睛,更是紧紧的盯着贺启暄,似是反驳一般。

“随他去吧,只当是他辜负了你的心意便是。”

贺启暄坐在慕嫣然身边劝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正要开口,耳边,传来了慕风嘶哑的话语声:“我不是懦夫…”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六十七章 端倪

第五百六十七章 端倪

站在慕嫣然和贺启暄面前,慕风眼圈红红的说道:“我不是懦夫,我只是不希望这世间仅有的几个在乎我的人,因为我,而受到本不该受的委屈。”

说罢,慕风像是有些懊恼一般,转过了身子,慕嫣然从背后看过去,甚至能发现他的肩膀轻微的颤抖着。

“慕风,你说什么?”

慕嫣然有些喜极的问道。

“姐…姐姐…”

有些别扭的唤着慕嫣然,慕风低声说道:“除了你和宣王殿下,我真的想不出,这世间还会有谁在意我的死活,如今,我不愿连累了你,就让我去军营里住吧,最起码,对姐姐的声名不会有碍。清者自清,时日久了,那些乱嚼舌头的人,自然知晓姐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迈步欲朝前走,慕风的身后,传来了贺启暄带着笑意的问话:“你去军营里,这流言就会平息?”

身子一僵,慕风愣在了原地,片刻的功夫,眼中又浮起了一层灰暗的阴霾。

“慕风…”

身后,传来了慕嫣然轻柔的唤声,慕风还未转身,身边暗香浮动,慕嫣然已走到了自己身前。

“你的嗓子好了?”

慕嫣然觉得眼中有些温热,吸了吸鼻子看着慕风问道。

嘴巴半张,慕风瞬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已开口说了许多话。

肩膀被贺启暄拍了几下,慕风抬眼去看,便见贺启暄没好气的怨怪道:“多大的点儿事,看你,搁在心里多久了?若不是今日情急,你还要一辈子不开口说话不成?”

有些赧然的低下了头,慕风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一年多,我已经不大去想从前发生过的事了,只是,每次见到你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拉扯着慕风在身旁的扶手椅中坐下,贺启暄拥着慕嫣然坐在了上首处。

“搬出府去的话,往后再也莫提了,这一年多,我和王妃也好,府里的下人也好,都将你当做是这宣王府的一员,虽然如今街头巷尾都传着不堪的流言,可正如你方才所说,清者自清。旁人若是信你,无论那些有心的人说什么,他都会非礼勿听的选择相信你,反之,若是不信你,你便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定然也觉得你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所以,问心无愧便好。”

看着慕风仔细的叮嘱着,贺启暄宽慰的说道:“该做什么,还跟往日一般无二,至于这些闲言碎语,我和王妃自会处置,你不用去理会。你要记得,清风公子已死,如今的慕风,是宣王妃的义弟。”

贺启暄的话,让慕风的心内溢满了感动,鼻头处泛着一阵一阵的酸意,慕风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走吧,到练功房去消磨会儿功夫,刚好让你姐姐置办一桌酒席,庆祝你大病痊愈。”

爽朗的说着,贺启暄站起身亲热的揽着慕风的肩膀朝外走去,身后,慕嫣然忙不迭的唤了丫鬟进来,让她去小厨房告诉吴大娘,中午的酒菜要做的丰盛些。

紫月进来时,眼圈红通通的,慕嫣然有些讶异,看了一眼屋内忙进忙出的一众丫鬟,顾及她的面子,便按捺住没有多问。

午膳摆在一心堂正屋,贺启暄和珠儿一左一右的坐在慕嫣然身边,慕风便坐在了珠儿身旁。

“风叔叔…”

懦懦的唤着,珠儿好奇的盯着慕风,显然对他突然开口说话觉得十分惊讶。

慕风长相英俊,再加上为人亲和,这一年多来,虽从未开口说话,可他的性子却极好,珠儿有时候去花房玩,遇到他,两人也能安静的待一会儿,往往都是珠儿说,慕风便安静的听着,及至玩够了,慕风便背着珠儿将她送回一心堂。

时日久了,珠儿也极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的叔叔”。

“风叔叔,娘说你从前是生病了,所以不能说话,现在风叔叔的病好了,对不对?”

珠儿看着慕风问道。

笑着点了点头,慕风拍了拍珠儿的头说道:“是啊,风叔叔的病好了,以后,可以陪着珠儿去玩,好不好?”

欢喜的拍了拍手,珠儿转过头看着贺启暄道:“爹爹,下次咱们去骑马,可以带着风叔叔一起吗?风叔叔的小黑马对我一点儿也不凶,我想骑着小黑马…”

无奈的笑着,贺启暄看了慕嫣然一眼,方应着珠儿道:“好,只要你乖乖的听话,爹爹就答应你。”

一顿饭,因为慕风的开口说话,而变得比平日里热闹了几分,及至慕风心事尽除的出了一心堂回自己屋里去了,慕嫣然的脸上,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意。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抱着蕾儿和瑜哥儿玩闹了会儿,及至两个小家伙困倦的打起了哈欠,慕嫣然才唤来了乳母抱着他们下去。

唤来了白薇,让她去找苏管家,将从前给慕风诊治的大夫再来替慕风检查诊治一番,看着屋内再无旁人,慕嫣然将紫月唤道跟前问道:“晌午进屋来伺候,我瞧着你眼睛红红的,怎么了?”

脸颊边渗出了一丝羞怯的红霞,紫月掩饰着说道:“主子和殿下,还有风公子在屋里说话,奴婢便和桃枝她们站在廊檐下,许是风吹过有灰尘落在眼睛里的缘故,奴婢没事,让主子担心了。”

紫月一向爽快,往日对慕风的事,紫月也都多留了几分心,从前慕嫣然本就有几丝疑惑,想着女儿家面皮薄,慕嫣然也从未在紫月面前提起过,可紫月今日的失态,慕嫣然顿时心内知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见慕嫣然已经有了怀疑,紫月知晓瞒不下去,扭捏了一会儿,才声如蚊呐的说道:“风公子身世可怜,虽有主子照应着,可到底还是孤身一人,奴婢想及小时候未进慕府那些年的日子,就愈发能体会风公子从前的感受,所以,所以…”

所以今日慕风开口说话,紫月便会喜极而泣的为他高兴。

越往下说,紫月的脸便越红,及至说完,一张脸,已似罩上了朝霞一般的艳丽。

紫云和紫月,在慕嫣然身边伺候了已有十几年,紫云出嫁时,慕嫣然也曾为紫月的亲事问询过她自己的意思,可几次都被紫月把话题转移了,直说紫云已不在慕嫣然身边,若是自己也出嫁了,慕嫣然身边更没有可信的人了。

如今看来,怕是紫月的心里,老早就有了慕风。

嗔怒的剜了紫月一指头,慕嫣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见紫月已经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轻声说道:“你真是个傻子,你就不怕耽误了自己个儿?”

紫月已经二十一了,若是在寻常人家,早都已经放出去婚配了。

去年紫云出嫁,紫月就说,她可以再等几年,到时候,紫云掌管着王府的内宅,身边又有白薇佩云等人,到时候她再出嫁,现如今看来,也是她的推诿之词。

既然已经知晓了紫月的心思,慕嫣然自然要为她筹谋一番,满面笑意,慕嫣然看着紫月问道:“就是他了?不后悔?”

原本慢慢平复过来的脸色,因为慕嫣然的一句话,顿时又绯红如血注,紫月局促的站在慕嫣然身边,一边,却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咱们三人情同姐妹,如今紫云嫁给张绪进,小日子红红火火的,我在一旁看着,都替她高兴,你若是能和她一般,我便也放心了。只不过,这事,却还得知晓慕风的心意才行,我替你去问,可好?”

感慨的说着,慕嫣然伸手将紫月鬓边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心中,也有些隐隐的期盼。

夜里将这件事说给贺启暄听,贺启暄也抚掌大笑,“难为紫月这丫头了,若是旁人,定会嫌弃慕风的过往。如今这样,却是再好不过的了。你去找慕风说,紫月虽大他三岁,可民间有句俗话,女大三抱金砖,他的婚事,咱们替他张罗。”

言语中,一片赞同。

心内欢喜至极,第二日天一亮,想着慕风要赶回军营里去,慕嫣然忙不迭的差了小平子去前院唤慕风过来,而紫月,则躲了出去。

“姐,你唤我?”

刚从练功房出来,慕风的脸色红润,身上隐隐还散着热气。

等到丫鬟上了茶,慕嫣然摆了摆手挥退了她们,看着慕风关切的问道:“这么多年了,你可曾想过找寻你的家人?”

面色一怔,慕风脸色轻变,低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找不到了,也不想找。”

眼见慕风不想谈及此事,慕嫣然也不追问,转换着话题道:“那将来成亲时,总要叩谢长辈的吧?”

脸色微赧,慕风不好意思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方低声说道:“到时候,自当有姐姐和宣王殿下为慕风做主。”

见慕风认可自己这个姐姐,慕嫣然欢喜的说道:“那眼下,我这当姐姐的,便替你做一回主,如何?”

面露不解,慕风看着慕嫣然,一脸的问询。

“跟在我身边的紫月,是个好姑娘,你若同意,我便挑个好日子,给你们把喜事办了,可好?”

慕嫣然欢喜的说道。

脸色轻变,似是未想到慕嫣然打算为自己说亲事,慕风的表情有些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慕风有些低声说道:“谢过姐姐的好意,慕风,不愿意…”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六十八章 顽石

第五百六十八章 顽石

“慕风,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看着面色坚定的慕风,慕嫣然有些不解的问道。

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慕风迟疑了许久,仰头看着慕嫣然问道:“姐姐可还记得玉郎?当日姐姐从慕府出来,是我安排人将姐姐强行掳到了赏菊阁,也是玉郎率先见过了姐姐,我才露面的。”

见慕风主动提起了玉郎,慕嫣然的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玉郎,对于清风公子而言,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人,可如今的慕风,身边没有了玉郎的陪伴,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心境,慕嫣然原本以为玉郎定然会是扎根在慕风心里的一根刺,此刻见他愿意主动提及,想来过了今日,慕风的心里,再无阴霾。

点了点头,慕嫣然静静的看着慕风,慕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十五岁在赏菊阁打理那里的大小事宜,那时,玉郎也是那儿的小倌之一。只不过,玉郎是因为相貌堂堂,被其中一名贵夫人看到指名索要的,所以,赏菊阁里的管事花费了许多心思和手段,才将玉郎带到赏菊阁。可是,玉郎不愿以色事人,宁可玉碎…”

轻声诉说着往事,慕风的眼中,没有了从前的那份依恋,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重的缅怀。

“赏菊阁里有些手段,是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时的的玉郎,受了许多苦,却仍旧没有屈从,奄奄一息之时,是清风救了他。”

似是远处出现了玉郎的身影,慕风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在赏菊阁的那几年,是我心里最挣扎难耐的几年,我心里希望自己能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铁骨铮铮的屹立于这世间,就像…就像玉郎那般,不为自己所不喜的事而折腰,可是,实际上,我却不得不卑微的活着。在别人的眼里心里,我虽然姿态高高在上,其实,和那些婉转于他人胯下承欢的小倌,又有何区别?”

慕风的话语轻柔,慕嫣然却从中听出了难言的苦涩,而玉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此刻看来,倒也没有那么难猜了。

“玉郎现如今身在何处?”

慕嫣然不忍的问着,生怕得到一个不好的结果。

原本高仰着的头,一点点的低垂了下来,眼中,也尽是落寞的薄雾,慕风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顿时,正屋内,弥漫起了一丝清冷的哀伤。

“你想摆脱往日的生活,玉郎懂你,如果知晓你如今有了这样的新生活,他心中必定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慕嫣然劝解的说道。

点了点头,慕风继续说道:“玉郎奄奄一息之时,清风救了他,那时的玉郎,已经心无生志,养伤便养了四个多月,那四个多月,清风便亲自在旁照料,自那以后,清风和玉郎,亦师亦友。可在旁人眼里,定然觉得他们是一对。”

幽幽的说着,慕风似是在说自己看到的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唇边溢出了一抹苦笑。

“有玉郎相伴左右,时常开解一二,清风觉得,赏菊阁的日子,也不似先前一般让人作呕了。直到后来…”

眼中浮起了一抹沉痛,慕风大口喘着气道:“赏菊阁事发,威远侯震怒之余,牵连到了赏菊阁的一众人身上,可还未等到他处置赏菊阁里的人,官府的人便到了,威远侯生怕我泄露他的私密,便起了杀心,不料这事却被玉郎知悉。为了救我,玉郎当场毙命,我犹记得他脸上的那一丝浅笑,尽管如此,玉郎仍旧奋力的摆着手,让我快走…”

屋内静的像是绣针落地都听得见一般,慕嫣然只觉得心里有一丝沉重,抬眼去看,慕风的眼中,已泛起了几许晶莹的泪意。

“赏菊阁化为乌有,从都城中逃离出来,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从前本以为,离开了赏菊阁,置身于自由自在的天地间,我必定是欢喜异常的,可那些日子,我除了漫无目的的朝前奔跑,心里,竟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只觉得,眼前,是玉郎悲痛愤慨的眼眸,耳边,是玉郎凄厉的惨叫。那样的日子,我觉得生不如死,我恨不得,与他死在一处。”

别过头,拿衣袖拭去了渗出眼角的泪水,慕风沉声说着,喉咙中的沙哑,让此刻的他,仿若浑身笼罩在一片漆黑的浓雾中一般,沉痛无比。

“当**救了他一命,如今,他也算是还了你,你们的相识相知,便是从中得到了顿悟,来世,你们再做好兄弟也不迟。”

只觉得劝慰的话语有些无力,慕嫣然轻柔的说道。

释然的点了点头,慕风轻声说道:“玉郎于我,亦师亦友,没有他的相伴,我在赏菊阁里,不知道已成了什么模样。所以,他去后,我暗自立下誓言,要为他守孝三年。慕风不求旁人知晓,只求问心无愧,还望姐姐谅解。”

回明了拒绝的理由,慕风的眼中,带着一丝歉疚。

慕风此举,可以说是至情至性,慕嫣然又怎能因此而怪责于他?

如是想着,慕嫣然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再强求,此事你也只当是耳旁风便是,以后,我也不会再提及了。”

二人闲聊了几句,时辰已经不早了,慕风起身拜别了慕嫣然,出府朝军营去了。

在内屋坐了许久,斟酌着要如何告诉紫月,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有些为难,直到紫月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站定,慕嫣然依旧没有想好要如何说,索性心一沉,将实话告诉了她。

“正如他所言,赏菊阁的那几年,玉郎于他,也许不仅仅是一个相依相伴的人那么简单,也许,还是他能立于这世间的一个支柱,所以,玉郎的离去,对他而言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君子当言而有信,他既是立下誓言,我自是不好逼迫于他,紫月,你…”

轻声劝解着紫月,慕嫣然抬头去看,却见紫月已是满脸的泪。

“紫月…”

慌乱的拿帕子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慕嫣然柔声劝解道:“这,也许就是你们之间有缘无份,咬咬牙,将他忘了吧,啊?”

从慕嫣然的手里接过帕子擦净了脸上泪水,紫月俯身跪在慕嫣然面前哽咽着说道:“主子,奴婢无悔…”

“紫月,你…”

紫月的话,让慕嫣然有些不解,慕嫣然忙不迭的要拉她起来,紫月却执拗的跪着不肯起身。

“主子,奴婢愿意等到风公子守完孝期。”

泪眼婆娑的看着慕嫣然,紫月轻声说道。

身子一僵,慕嫣然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般看着紫月,却见她脸上的神情,从未有过的郑重。

“紫月,慕风到王府,也才一年半而已,他说要守孝三年,那就要再等一年多,而那时候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到那时,若是慕风…”

慕嫣然的话未说完,便被紫月打断了,“主子,奴婢知晓,奴婢心里都知道,但是,奴婢无悔。”

顾不得擦泪,紫月抬手用衣袖将眼中不断滑落的泪珠擦拭干净,吸了吸鼻子道:“奴婢这么多年,也知晓了许多事,除了殿下对主子是一如既往的好,其它的男人,都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受委屈的,却总是女子。奴婢老早就下定决心,这一生,都跟在主子身边伺候,哪怕孤独终老,也比成日为此伤心难过的好。”

脸颊边浮起了一抹羞涩的笑容,紫月看了慕嫣然一眼,低垂着头轻声说道:“风公子的事,奴婢也是早就猜到了,只不过,奴婢却想歪了,以为风公子和那位玉公子…对风公子,奴婢从前有一份惺惺相惜的同情,可如今,更多的却是心疼,他对玉公子,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敬重,设身处地,奴婢怕是也会如此,所以,这样的风公子,奴婢更加不会割舍,还望主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