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可否,贺启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那个位置,虽荣耀无比,可对我而言,却无疑是个枷锁,我宁愿自私些,做个闲散亲王。该我尽力的时候,我会不留余力,但是,能让我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我也绝不会舍己为人的去为旁人鞠躬尽瘁。所以,守着宣王府那一方小院子,我心足矣。”

静静的听着贺启暄说话,慕嫣然的心里,却突然回想起了从前旁人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语。

贺婉茹说:“六皇兄最是不守规矩,可夫子们却爱极了他,御书房里的那些书,六皇兄没有不涉猎的,每每辩论,六皇兄总是一语中的。”

贺启钧说:“六殿下,至情至性,文韬武略无一不能,启钧望尘莫及。”

而自己的三个兄长,文如慕容峻,武如慕容言,商如慕容睿,对贺启暄也都极是欣赏,便连甚少夸赞人的慕昭扬,人前人后,对这个女婿,也是赞赏有加。

而这样优秀的贺启暄,如今说只愿意守着她和孩子平淡温馨的过完这一生,这,让慕嫣然怎能不感动?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感叹了一句,慕嫣然趴在贺启暄的膝盖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而唇角弯开的弧度,却显示着她内心极大的愉悦。

周围一片安静,膝头,是容颜姣美的妻子,身后的院落里,有自己活泼可爱的孩子,这样的生活,才是夫复何求吧?

如是想着,贺启暄再看向那暗沉无光的山崖,便没有了方才的那丝阴郁感。

及至慕嫣然睡醒,已是小半个时辰以后,看着贺启暄表情痛楚的拖着酸麻的双腿朝院子里挪,慕嫣然又是开心又是羞赧,虽身上拂过阵阵清风,带出了微凉之意,可心里,却像是被暖阳包裹着一般,说不出的和煦沁人。

进了屋子,蕾儿和瑜哥儿正趴在暖炕上玩,珠儿正在一旁翻着画册给两个小家伙讲故事,贺启暄和慕嫣然走过去,加入了孩子们的活动,不一会儿,屋内便洋溢起了一家人温暖的欢笑声。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二章 逍遥

第五百九十二章 逍遥

山中逍遥一日,胜过世间快活百年。

在古寒寺中小住的日子,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家惬意无比。每日早起看朝阳,夜间赏星辰,阳光明媚时,一家人便外出散步,欢声笑语在山谷间来回盘旋,便连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也安静的驻足于枝头,看着眼前和睦幸福的一家人。

待到天冷了,慕嫣然便和孩子们留在屋里取暖,而贺启暄,也会耍宝的带着小贵子和小平子去外头,几人提着篮子,不大的会儿功夫,竟能刨出一筐野薯来,放在炭盆里烤一会儿,满屋生香,便连还没开始吃东西的蕾儿和瑜哥儿,也不停的探头去看,小模样愈发惹人喜爱。

这天,外头阴沉沉的,眼看又要下雪了,慕嫣然从院子里回来,缩了缩脖子,将手凑到珠儿脸颊边刮了一下,顿时,珠儿受惊的往暖炕上一趴,却扑到了正奋力的撕扯着布偶的蕾儿,小家伙瘪了瘪嘴作势欲哭,一抬眼,却看清是往日里陪着自己玩的姐姐,泪花儿还挂在眼中,可却止住了哭,脸上的表情十分可怜无辜,倒惹得珠儿自责起来,手忙脚乱的要抱起妹妹,没一会儿,姐妹二人便笑闹了起来。

慕嫣然站在暖炕边看着,心里的舒服,似是屋子里晕开的淡香一般,层层叠叠的弥漫起来,看看珠儿,再回头看看蕾儿,心下无比满足。

“珠儿,瑜哥儿呢?”

见瑜哥儿不在暖炕上,慕嫣然看着珠儿问道。

“爹爹说带他出去散步,说老是闷在屋里,瑜哥儿会变笨了。”

重复着贺启暄的话,珠儿说的振振有词,显然觉得父亲的话非常有道理,而一旁的慕嫣然听到,却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担忧的朝外瞅了一眼,生怕瑜哥儿在外面着了凉,慕嫣然正要吩咐白薇去看看,屋帘响起,乳母抱着瑜哥儿进来了。

将瑜哥儿递给伸出双手来接的慕嫣然,乳母轻声回禀道:“有几只小松鼠从枝头窜过,殿下带着贵公公和平公公去捉了,说捉回来给小郡主玩。”

贺启暄本意是带着慕嫣然来散散心,好忘却正月十五那日发生在王府的事,可这几日,眼瞧着,他倒是玩性四起,每日里快活的不得了。

慕嫣然正要戏谑的打趣一句,一旁,珠儿已欢呼的跳了起来,“娘,爹爹一定会捉到小松鼠的,对不对?”

方才还想埋怨贺启暄恢复了孩童的贪玩心性,此刻见女儿这般兴奋,慕嫣然却又不忍她失望,忙不迭的点头应道:“爹爹英武神勇,定然会捉到的,到时候,珠儿便又会多一只小宠物了,好不好?”

欢呼的转过头去看着蕾儿,珠儿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有雪影,有团团,还有小白和花花,过几日,姐姐带你去瞧,好不好?”

小人儿听的似懂非懂,可看见姐姐说的认真,顿时咧开嘴笑起来,珠儿看到,学着平日里父亲母亲夸奖自己的模样,伸手在蕾儿的头上拍了几下。

似是有些不满被两个姐姐遗忘,瑜哥儿攀在慕嫣然的肩头,一边,还伸手要去够珠儿,一双脚用力的在慕嫣然的腿上蹬着,半张着的嘴里,顿时滴出了一串晶莹的口水,吧嗒一声,落在了暖炕上。

宠溺的给儿子擦干净了嘴角,将他放在暖炕上,任凭他朝珠儿爬去,慕嫣然看着站在面前的佩云问道:“这山里可有野兽?”

夜里睡得不踏实,有时醒转过来,便能听到外间依稀有野兽的嚎叫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可贺启暄却直说不是,此刻听闻贺启暄连自己平日里带着的兵器都没带,就去捉小松鼠了,慕嫣然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神情一怔,佩云有些不确定的回话道:“许是有的,可古寒寺的师傅们说,这么多年了,虽然夜里常有惊悚的声音响起,却从未发生过野兽袭击寺庙的事情,所以,大抵是无恙的。”

佩云的回答模棱两可,慕嫣然却愈发担心,频频使唤人去门前张望,没一会儿,贺启暄眼带笑意的进来了。

欢呼着下了暖炕扑了上去,珠儿眼巴巴的问道:“爹爹,可捉到小松鼠了?”

将珠儿抱起来放在暖炕上,贺启暄面带歉意的说道:“它们窜在枝头,爹爹费了许久的功夫,却也未捉到它们,它们可都机灵的紧呢,爹爹保证,下回一定捉个小松鼠给你,好不好?”

面上的失望一闪而过,珠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爹爹,小松鼠若是被爹爹抓回来,就不能和它的爹娘在一起了,那多可怜啊?爹爹别去抓它们了,珠儿不要小松鼠了。”

这样善良的珠儿,愈发让贺启暄觉得贴心无比,宠溺的拍了拍珠儿的头,贺启暄耷着脸看着珠儿道:“那怎么办?爹爹偷了小松鼠的干粮回来…”

一脸的诧异,珠儿不解的看看贺启暄,再回头看看慕嫣然,那表情,十分好笑。

仰头笑了几声,贺启暄转过头吩咐了白薇几句,一边回过头来解释道:“山腰上有许多粗壮的树干,发现了几个树洞,里面藏了好多栗子,颗粒饱满,连着掏了几个树洞,便得了半篮子栗子,今儿,咱们可以吃烤栗子了。”

似是在响应贺启暄的话,不一会儿,屋内,便飘起了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似是前几日烤野薯的味道,却又多了几分山林的清冽。

及至从炭火中扒拉出来,虽看着都黑乎乎的,可剥开外壳,饱满嫩黄的栗子,吃起来,更有一番美妙的滋味。

珠儿吃的慢吞吞的,一边,却不情愿的看着慕嫣然埋怨道:“娘,爹爹真坏,偷了小松鼠的干粮,这下,它们要饿肚子了。”

说着,珠儿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气呼呼的瞪着贺启暄。

拍了拍手,吞下口中的栗肉,贺启暄俯过身来将珠儿抱在怀里哄道:“如今都快二月了,等立了春,小松鼠们就能从山林里找到更多好吃的,眼下这些,都是它们去岁天冷的时候藏起来准备过冬的。即便爹爹不动,将来也只能是烂在树洞里,小松鼠才不会去管这些栗子有没有吃掉呢。”

“若是烂掉了,岂不是浪费?多可惜啊…”

贺启暄捏了捏珠儿鼓起的脸颊道。

似是不信贺启暄的话,珠儿回头去看慕嫣然,见她点了点头,才稍稍气消,一边,却一本正经的看着贺启暄道:“爹爹,那明**带着珠儿去看小松鼠好不好?若它们还在,便说明它们还有粮食,若是不在…”

咬着嘴唇思忖了一会儿,珠儿低声说道:“若它们饿肚子了,我们便准备些吃的给它们,好不好?”

孩子的话语最是可爱,而她们的一颗心,总是那么软那么软,满心真诚的去待她们喜欢的人,或是物。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贺启暄的眼神,透着几分回忆的怔忡,过了片刻,才忙不迭的点头应下,一边,伸手从炕几上取过一个栗子,剥开喂到了珠儿的口中。

一家人说笑了会儿,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因着方才已经用了好些栗子的缘故,几人都没什么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便撤了膳桌。

哄睡了珠儿和一对孩子,慕嫣然跟着贺启暄,出院门散起了步。

夜里的山上,比在山下王府时,还要冷寂几分,而周遭透着的静谧,愈发使得那份清冷深入骨髓,只走了几步,慕嫣然便觉得浑身不自禁的打着颤栗,却不愿意舍弃这难得的雅静而回屋去。

“再过几日就是二月初二了,咱们真不回王府吗?”

慕嫣然抱着贺启暄的胳膊,侧头看着他问道。

民间旧例,二月初二的龙抬头,便算是年节的最后一日了,是故,百姓家里也好,富户们家中也罢,都会大摆筵席,祈愿新的一年事事顺遂。

而往年的二月初二,云都城里的各府都会前来给贺启暄和慕嫣然磕头请安,宴席,自然是免不了的。

知晓慕嫣然问话的意思,贺启暄摇了摇头道:“当日上山来古寒寺,便说是来祈福的,既如此,那咱们便索性多住些日子再回去,也显得咱们诚心不是?要不然,休息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调理回来的欢喜心情,岂不是要因为那一日的忙乱而消失殆尽?得不偿失…”

点头应着,慕嫣然再未多言,可心里,却有些暗喜。

月牙儿摇摇晃晃的挂上枝头,在天地间漫下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慕嫣然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份清冽在胸腹间来回激荡,紧了紧手臂间抱着的贺启暄的胳膊,轻声问道:“宾州那边,如何了?”

这几日,贺启暄虽什么都不问,可每日里,小贵子却要几番往返于云都城和古寒寺,慕嫣然装作不知,却也能从贺启暄见过小贵子之后的脸色上,大抵判断出这几日有事发生了。

轻叹了一口气,贺启暄皱了皱眉头说道:“父皇派了特使到宾州,焕王兄,此番怕是不大好过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三章 暴露

第五百九十三章 暴露

自那日贺启暄和慕嫣然散步夜谈,又过去了几日,云都城里的纷纷攘攘,已被众人抛在了脑后,而二月初二的龙抬头,热闹的喧嚣,便是连山上的古寒寺,也似是被感染了一般。

打天亮了开始,山门外,便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前来拜佛烧香,而那些人,却频频劳烦寺里的和尚师傅们带话,要求求见隔墙而居的贺启暄和慕嫣然,毫无意外的,都被回绝了。

而贺启暄和慕嫣然,早在前一日,便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一大早外面出了太阳,一家人便出了院门朝山林里去了,此刻,已经在临近山崖的崖壁边迎风赏景了。

说赏景,入目处尽是枯败之象,倒也没什么可赏的,可看着空旷的山谷,贺启暄却觉得没来由的一阵心旷神怡,回头看了一眼慕嫣然等人,转身对着山谷间大喊起来。

只一瞬间的功夫,山谷里,便显出了变幻过后的呼声,愈发声如洪钟,惊得山林里的飞禽走兽频频发出声响,而珠儿,便缩在慕嫣然怀中,一边,又探出头去四处张望,想着看到那几只小松鼠。

“爹爹,我看到小松鼠了…”

不知过了多久,珠儿一脸欣喜的回头来冲贺启暄低声说着,一边,还伸手指着远处的树枝,众人回头去看,便见几只小松鼠谨慎的攀着树枝,滴溜溜的转着灵动的眼珠,打量着远处的一行人。

见众人都朝自己张望来,小松鼠似是受惊了,后腿一蹬,敏捷的飞奔着朝远处跃去了,而珠儿的脸上,则现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慕嫣然和贺启暄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温情。

回到古寒寺后的小院子,屋子里,已堆满了许多贺礼,贺启暄也未开口问是谁送来的,唇边带着一抹无奈的笑容道:“这俗物都追到古寒寺来了,看样子,咱们想多住些日子都是不能了,否则,扰了古寒寺的清静,却是咱们的不是了。”

点头应着,慕嫣然低声吩咐了白薇将那些礼物登记在册,一边径自走到里屋,解下了身上披着的厚裘递给佩云,应着贺启暄的话道:“能有这半个月的偷闲,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再多,可就是贪得无厌了。”

笑了笑,贺启暄扬声唤了小贵子进来,吩咐他去前院跟方丈打声招呼,明日下山回王府,一边,又让慕嫣然取出了银票递给小贵子,拿去添些香油钱。

午膳比往日里又更加精致了几分,小贵子走到膳桌前回禀道:“今儿是龙抬头,再加上殿下和主子明日就要下山了,方丈说,一桌上等素斋,略表古寒寺众僧之心,还望殿下和主子笑纳。”

挥了挥手,示意小贵子退下,去谢过方丈,贺启暄拾起筷箸递给慕嫣然,二人细细的用了起来。

二月初三一大早,古寒寺寺门大开,方丈带着一众僧侣,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行人送下了山,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已经看不见了,才转身上山没入寺门。

马车上,看着同车而坐的贺启暄,慕嫣然一边轻柔的拍打着困顿瞌睡的珠儿,一边看着贺启暄轻声问道:“这几日,你怕是要忙起来了吧?”

自腊月里去往都城,云都军营里的事,便一直是贺启暄身边的副将在处理,及至正月十五那日回到云都,王府内发生的事,又让贺启暄耿耿于怀,到军营稍事调整,十八那日,贺启暄便带着慕嫣然和孩子们上山了,军营里的事,已经有两个月未处理,也不知道有多少都积压在案头等他处置。

更何况,当日在都城里,永成帝和太子对贺启暄都各有嘱托,如今,怕是也要着手开始处理了,这以后的忙乱,可想而知。

抿唇沉思了片刻,贺启暄淡笑了一下,宽慰着慕嫣然道:“父皇已经有了旨意,焕王兄和庐王兄的心思昭然若现,自是再不敢如从前一般,只要他们老实了,从前的诸多防范,便都可以尽数搁下。军营里的那些事,也没什么要我忙乱的地方,和从前一般无二罢了,你放心便是。”

“可是,焕王他们,会老实吗?”

慕嫣然有些不信的反问道。

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慕嫣然能这么敏锐的抓到问题所在,贺启暄无奈的笑道:“这,便是他们的问题了,咱们就别去想那么多了,由着他们去折腾吧。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我想他们也是明白的。十指连心,如今,父皇顾及着他们,所以,哪怕是态度坚决,也是为了他们好,如果他们恣意妄为,到时候,可就不是特使悄然入藩王府这么简单的事了。”

永成帝的特使远道而来,于同一日,悄无声息的入了永州的庐王府和宾州的焕王府,那之后,两处黯然了几日,可也仅是那几日,这几天,他们私下的密件却愈发多了起来,贺启暄得知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颇有些晦涩的无奈。

马车从王府大门驶进,下人们尽数都在二门处恭候着,见贺启暄和慕嫣然下了马车,纷纷跪在青石板地上给两人请了安。

叫了起,让她们自去忙着,贺启暄转身去了外书房,而慕嫣然,则带着乳母和丫鬟们径直进了一心堂正屋。

紫月早已备好了热水,沐浴完更了衣,躺在烧的热热的暖炕上,慕嫣然抿了口香茶,问起了这些日子府内的一众事宜。

听紫月说昨日焕王府差人送来了拜帖,慕嫣然着实惊诧了一下。

“那人来的极巧,贵公公前脚刚出大门朝古寒寺去,那人后脚就来了,直说应焕王殿下的吩咐前来送帖子,可听说殿下不在府里,又有些失望的走了,拜帖也一并带走了,直说回禀了焕王殿下,再行商定了日子再来送拜帖。”

紫月有些诧异的撇了撇嘴道。

“故弄玄虚…”

明知贺启暄在古寒寺,却又送拜帖来王府,慕嫣然直觉的认为这其中没那么简单,听紫月说完,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同一时刻,华阳大长公主府,潇溯堂内,大长公主看着坐在下首处的焕王,有些失望的说道:“若是奋起力搏,便是败了,也便认了,如今这样,却是不战而败,真让人心中恼火。”

“是啊,从前的诸多准备,却是都白费了…”

有些沮丧的叹着气,焕王的眼中,阴霾重重。

“如今,你的实力,怕是都被人暗中掌握了,这样一来,也算是暴露了,你有什么打算?”

大长公主抬眼看着焕王沉声问道。

深呼了一口气,焕王抬头看着大长公主道:“此番筹备,姑母的一番苦心,侄儿愧领,姑母的恩德,容侄儿日后再报。”

见大长公主仍旧紧紧的盯着自己,焕王思忖了一番道:“侄儿已联系了都城里的许多官员,上书力劝父皇取消退位之意,只要父皇在位一日,我手里的胜算,便能大上几分,即便来日要艰难万分,侄儿也不会惧怕一丝一毫。”

深以为然的点着头,大长公主低声说道:“即便太子是百姓心中的储君,只要他一日未登上帝位,那便做不得数。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大长公主的话,正是焕王心中所想,见她如是说,焕王的眼中,又浮起了几丝希冀的喜色,一边,却掩饰着低垂下了头,话语中,也透出了几分低迷,“父皇的心思,怕是无人能够揣测的,如今,只凭都城里那些文臣武将的说辞,怕是无法让父皇歇了心思。此事,还望姑母从中斡旋一二,侄儿感激不尽。”

“你是说,太后?”

大长公主狐疑的看着焕王问道。

点了点头,焕王轻声说道:“父皇正是春秋鼎盛之际,太后祖母软言劝阻,若是父皇执意退位,便是不孝…”

明白了焕王的意思,大长公主略一思忖,点了点头道:“我会派得力的人前往都城,不过,这件事,却不能指望太多,毕竟,太后不是皇上的嫡亲母后,他若是想要达成一件事,必定会有自己的手段,我们…哎,这件事,便从长计议吧,但愿不会更糟。”

入夜时分,一辆马车从大长公主府侧门驶出,悄无声息的出了城门朝宾州方向驶去,而另有一黑影,一直追到那辆马车中途停下,车中的人显出面容,才隐了身形,不露痕迹的回了华阳城。

不大的会儿功夫,华阳城里的一间院落里,飞出了一只鸽子,洁白的身影,在夜幕的掩盖下,如同一只羽箭一般,一掠远去。

昏黄的光晕,投下了一室的暗影,慕嫣然对着灯烛看着手里的帖子,面上,却是犹疑不定的猜测,看到贺启暄在屋内踱着步子,慕嫣然愈发没了好气,“你就不能安静的坐会儿?晃得我眼都晕了…”

心中有事,本有些烦躁,此刻见慕嫣然撅嘴露出了一副俏皮的小女儿态,贺启暄顿时笑出了口,走回暖炕边坐在她身边,贺启暄看着她手里的帖子说道:“阿尼尔娜便是受了委屈,也会送信去阿山,怎么会让人捎了帖子来给你?可见并非坏事,说不定,是大大的喜事呢,你就别担忧了。”

“喜事?”

似是不信贺启暄的话,慕嫣然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名帖,有些迟疑的猜测了起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四章 远客

第五百九十四章 远客

第二日起身,便觉得窗外似是比从前亮堂了许多,用了午膳,慕嫣然便吩咐了紫月等人将屋里的软榻抬到了廊檐下,拢着珠儿躺在了软榻上,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不一会儿,母女二人便进入了美梦。

依稀听的耳边有人唤自己,慕嫣然揉了揉眼睛,却是紫月,面上的喜意,似是怎么都抑制不住一般,“主子,紫云生了,她公公婆婆和张绪进要进来给您磕头呢…”

耳边,紫月的话像是不真切一般,慕嫣然皱了皱眉头,接过她递来的温茶喝了几口,才缓缓的喘过气来,问了时辰,竟然已经申时了,一个不经意,竟睡了这么久。

“紫云生了?”

将茶碗递回紫月手里,见她的脸上仍漾着合不拢的笑意,慕嫣然才反应过来不是做梦,确定一般的追问了一句。

见紫月点了点头,慕嫣然开心的笑道:“小子,还是闺女?”

“是个大胖儿子呢,张绪进的爹娘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在二门的茶房里坐了半个多时辰了,非要亲来给您磕头。”

紫月扶着慕嫣然起身,一边吩咐了乳母照看好珠儿,主仆二人才进屋去。

净了面坐下,珠儿牵着乳母的手,进屋径直去了右梢间看蕾儿和瑜哥儿,慕嫣然一边扬声唤着白薇去准备打赏的荷包,一边欢喜的说道:“不是说要到二月中吗?这才刚过了龙抬头就生了,可见是个性急的哥儿…”

说话的功夫,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帘子掀起,张绪进搀着他爹娘迈过了门槛。

老两口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因着张绪进的缘故,如今虽已不再种田,可脸上的那份憨厚老实,却是一如往日。

当日慕嫣然同意紫云出门,老两口便来千恩万谢的磕了一回头,一年多未见,两人也丝毫不显老态,只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

磕了头,又给了赏银,慕嫣然还另外将一个大红的荷包亲自递给张绪进道:“紫云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这里面是给哥儿的平安锁,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后有大出息…”

知晓紫云在慕嫣然心里的地位,张绪进也不推脱,接过荷包,抬眼看着慕嫣然恭声说道:“小的和紫云商议过了,这个孩子,还望主子赐名,也算是给紫云和小的的恩典。”

孩子的名字,不是祖父起,就是父亲起,听了张绪进的话,慕嫣然不由的一愣,再回头去看,见张家的老两口也堆着满脸的笑意,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慕嫣然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哥儿可有辈分?”

神情一愣,张绪进摇了摇头道:“小的的堂兄弟们,孩子皆为单字,无辈分。”

点头应着,慕嫣然思忖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那便叫翰哥儿吧,翰林的翰。”

“张翰…”

喃喃的念着,张绪进协同爹娘,三人一起给慕嫣然磕了头,朝外去了。

“明儿给你一日的轮休,你代我去看看紫云,就说我的意思,让她好生歇息着,把身子养好,我身边不缺她,所以,让她不用急着回来。顺便替我瞧瞧孩子,该准备的补品,你自去准备,便不用我吩咐你了吧?”

回头见紫月仍旧低着头傻笑着,慕嫣然抿嘴笑了一声,轻声吩咐道。

话音刚落,帘子复又掀起,梨白进来回禀道:“主子,大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阿山首领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要求见您,可带进来吗?”

前几日自己不在王府,收到了阿尼尔娜派人送来的帖子,却只字未留,慕嫣然本就担着心,此刻听说阿山来人了,慕嫣然顿时心内咯噔一响:难道阿尼尔娜在都城里过的不顺遂,又似从前一般离家出走了?

如是想着,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慕嫣然敛正神色,沉声吩咐道:“去,把来人请进来,好歹是阿山首领夫人身边的老人,客气着些。”

少顷的功夫,院子里,一阵环佩轻响,屋帘掀起,一前一后的走进来的一个老嬷嬷和两个青年女子,身上,都穿戴着阿山的特色服饰,走动间,头颈上和裙裾间的银饰叮咚作响,说不出的好听。

“老奴/奴婢见过宣王妃,王妃大安。”

三人依着阿山的礼节,俯身给慕嫣然请安道。

“起吧,赐座。”

叫了起,又让白薇等人搬了软凳请几人坐下,那位老嬷嬷抬眼打量了一眼慕嫣然的表情,方站起身轻声说道:“三小姐带了信给王妃,不料王妃不在王府,所以便将信一并送到了阿山,如今,老奴几人是一路前往都城而去,顺便将书信送来给王府。还望王妃原谅三小姐的失礼。”

说罢,老嬷嬷从衣袖中掏出阿尼尔娜写给慕嫣然的信,恭敬的递给了紫月。

满面狐疑的从紫月手中接过信,慕嫣然看了那老嬷嬷一眼,径自打开信看了起来,方看了几行字,就面带喜色的叹道:“今儿可真是双喜临门呢,阿尼尔娜有喜了…”

阿尼尔娜去年五月嫁往都城襄王府,这半年多来,两人也只通过一封信,信里,阿尼尔娜对在都城的生活有些新鲜的兴奋,另一面,却又有些隐隐的忐忑,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襄王夫妇,抑或贺启钧对她不满意。

每个新嫁娘,怕是都会有这样的担心,何况,作为阿山公主的阿尼尔娜,从前被阿山大首领夫妇二人当做掌珠一般疼爱着,此去都城,陡然换了一个大环境,心内的生疏感,自然会比旁人更甚几分。

尽管如此,慕嫣然却晓得,有襄王妃那样随和大度的婆母,定然能为阿尼尔娜免去不少的担心,再说,这门婚事,襄王夫妇从一开始便欣然接受,又岂会为难远道嫁来的儿媳?

带给阿尼尔娜的回信,慕嫣然极尽耐心,让她有事莫要闷在心里,多与贺启钧说,再不济,也可以和贺琳蓉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就是了。

自那以后,阿尼尔娜再未来过信给慕嫣然,即便是贺启暄正月里从都城回来,阿尼尔娜虽送上了丰厚的礼物,却并未有话带给慕嫣然,慕嫣然心内狐疑,却不好多猜,如今这一封信,却是解开了所有的疑惑。

那时的阿尼尔娜,许是已经有了身孕,却娇羞不已,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吧?

想到当日活泼直率又大胆,能直言愿意和对方结下露水之缘的阿尼尔娜,也会有这般羞赧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慕嫣然便觉得好笑不已,再抬头看向拘谨的老嬷嬷时,面色也不如方才凝重了。

“嬷嬷这是要前往都城去看望阿尼尔娜?”

慕嫣然看着有些苍老的老嬷嬷,话语中有些淡淡的不解。

点头应着,老嬷嬷的笑容愈发柔和,也愈发显得脸上皱纹丛生,“老奴是三小姐祖母身边的丫鬟,老夫人故去,老奴腆颜留在阿山,三小姐小时,便一直跟在老奴身边,也算是老奴伺候三小姐到大。去岁三小姐嫁至帝都,哭的泪人儿一般,老奴心中割舍不下,如今,三小姐又有了身子,老奴便打算去帝都陪着她。虽说叶落归根,故土难舍,可到底是老奴看着三小姐长大,她不在眼前,老奴这心里,就像是少了一块似的…”

低声说着,老嬷嬷的眼中,已渗出了晶莹的泪花,趁着慕嫣然转头吩咐丫鬟的功夫,老嬷嬷轻抬衣袖,拭去了眼底的泪。

“这长途跋涉的,嬷嬷受苦了…”

感叹的说着,慕嫣然沉吟了一下道:“原不知阿尼尔娜有喜了,我倒也没有准备什么,如今既然嬷嬷要前往都城,那我便让人准备些礼物,还要劳烦嬷嬷一并帮我捎带给阿尼尔娜。”

起身行了礼,老嬷嬷连说让慕嫣然破费了,待到再次落座,又有些嗔怨的说道:“三小姐平日里最是好动,此番有了身子,可不能再似从前一般了,老奴在王府停留一夜,明儿就上路朝帝都去了,定然要好好的看顾着三小姐,让她稳当当的生下孩子。”

听老嬷嬷说她要前往都城的时候,慕嫣然的心里,还闪过了一丝对老人家长途奔波身子是否能承受的担忧,可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在老嬷嬷身上体现了个十足,慕嫣然抿嘴笑着,一边,却回头让紫月从小库房里取出了一张庄子上送来的厚裘皮,让她去吩咐下人,将老嬷嬷所乘坐的马车铺的厚实些。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老嬷嬷就前来一心堂给慕嫣然磕了头,随后,阿山的马车踏上了漫漫路途,疾驰着朝都城的方向奔去。

睡了个回笼觉,慕嫣然才觉得有些精神,唤来了紫月,让她捧来了这段日子的账目册子,慕嫣然仔细的看了起来。

方看了几页,白薇进来凑到慕嫣然耳边低声道:“主子,吴大娘求见,还说,请您一定避开紫月姐姐。”

狐疑的看了白薇一眼,慕嫣然点了点头。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五章 求娶

第五百九十五章 求娶

“老奴见过主子。”

跟着白薇进了屋,吴大娘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擦身而过的紫月,方低垂着头走到暖炕边,俯身给慕嫣然行了礼。

“大娘快起来吧,白薇…”

亲热的叫了起,又唤了一声白薇,慕嫣然的心里,却猜测起了吴大娘的来意。

自打永成二十二年贺启暄和慕嫣然来了云都,当日被文府三房送来的一众下人,如今走的走,贬的贬,剩下的倒也没几个人了,可那几个人,如今在王府,却无一不在要职。

吴大娘在厨房做管事,厨房的采买掌勺,全部都是她一人处理,是故,每年年前,吴大娘从慕嫣然那儿领到的赏钱也最是丰厚,也怨不得旁人都要眼红不已了。

吃食上最容易出问题,可这些年了,莫说是中毒,便是吃坏了拉肚子的事,王府里也从未出现过,这也是慕嫣然格外看重吴大娘的原因之一。

而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吴大娘也只会到紫云紫月等人面前来打招呼,等她们问过慕嫣然的意思再传达到她那儿,似今日一般主动求见慕嫣然,却是头一遭。

吴大娘快五十岁了,鬓角已经花白,可她衣着整洁,头发更是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无一根乱发,一眼瞧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清爽劲儿。

从屏风旁搬来了一个小杌子摆在慕嫣然暖炕的脚踏前,白薇恭敬的请吴大娘坐下,转身,沏了一杯茶捧给了吴大娘。

有礼的谢过白薇,见她转身出去了,吴大娘犹自回头仔细的看了一眼,方回过头来眼含歉意的看着慕嫣然说道:“按说,老奴如此,是有些逾矩了,可大全那孩子求到了老奴跟前,这王府里,大全也就和老奴亲近些,所以老奴才腆脸来此一遭,还望主子海涵,莫要觉得老奴没规矩。”

听吴大娘提起了王大全,先前又说要避开紫月,慕嫣然的心内,顿时有数了。

若说吴大娘是文府旧人里最体面的,这第二个,便是王大全了。

初进王府时,王大全还是个傻小子,如今跟在苏管家身边历练了几年,王大全赫然已是王府的二管事了,虽年纪轻轻,可鲜少有人不服他,便是出了门,外面的人见了,也要低头称呼一声“王管事”,更莫说从前在文府时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了,如今见了,都是一脸的艳羡巴结。

“大娘这话儿说的,您在王府也是老人儿了,这些孩子们,能有您在一旁提点着,是再好不过的,我又岂会觉得大娘逾矩?有什么话,大娘尽可直言。”

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说的真诚,吴大娘脸上的感激之色愈发深重,“自到了王府,老奴家里的日子,过的比从前好了不止千倍万倍,都是主子的恩德,如今主子给了脸面,老奴也不是那等会说话的人,只能保证,厨房里的事,老奴在一日,便会尽心一日,必让主子吃用放心。”

表完了忠心,吴大娘方思量着说道:“主子身边的紫月姑娘,和张绪进家的是同胞姐妹,如今算来,也有二十二岁了,大全那傻小子,生怕主子那日起了心思要把紫月姑娘放出去,这不,请了老奴来主子面前说一声。大全说,他愿意接受主子的考校,若是主子瞧着他还上进,紫月姑娘也没有意见,还望主子将紫月姑娘下嫁于他。”

三言两语,吴大娘将此番来一心堂的目的,说了个一清二楚。

内宅的事,若是有什么要往外院传送的,往日都是小平子奔走,可偶尔,苏管家和王大全也会领命前来,是故,慕嫣然身边的几个丫鬟,平日里与他们也时常打招呼,都是相熟的。

王大全每回来一心堂,见了紫月,都要尊称一句“紫月姐姐”,如今,昔日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已经稳重了许多,也怨不得他会有这样的心思。

再说,王大全是孤儿,他的事,无人替他张罗,也就只有吴大娘了,他能开这个口,请吴大娘替他求到慕嫣然面前,也算是有几分胆识,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里,对王大全又多了几分欣赏。

可正是这份欣赏,却让慕嫣然愈发为难起来。

若是旁的人,慕嫣然此时,怕是不会多说什么,当即就会一锤定音的将这门亲事议定,只等着把那丫头放出去让她过自己的幸福小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