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慕嫣然大大咧咧的说道:“难得浩武不用去军营里,你们就别在家里闷着了,到时候让他带着你们娘儿几个去街上逛逛,那多热闹啊?我这儿,你们什么时候来不成?”

两人说笑着,就将十五那日的活动尽数都安排好了。

同一时刻,东大街一家已经关了门的酒铺内,二楼的雅间里,却密密麻麻的围了许多人。

坐在当中锦桌旁的五六个人,目光都聚集在平摊在桌上的一张图纸上,上面,赫然竟是宣王府的布局,每一处角落,都标识的清清楚楚。

“大哥,昨夜,我已经去王府内探视了一番了,与前几日相比,已多了三重护卫,而且还是轮班值守的,白日里且就不说了,过了戌时,每个时辰要轮换一拨人,而且,第一拨人和前去交接的后一拨人要共同值守一炷香的时辰,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指着一心堂附近的几个角门说道。

被唤作大哥的男子面色严峻,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次的差事,确实有些棘手。咱们风萧堂的规矩,一不为难女人,二不对孩子下手,如今,却是两条规矩都破了。”

临窗的软榻边,此刻正坐着一个面向儒雅的男子,听闻大哥的话,那男子撇着嘴角冷笑了一下说道:“顾老大,你不是怕了吧?”

顾老大抬眼斜了那男子一眼,一双鹰目,却是再度回到了桌面上的布局图上,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过了许久,他双眼微眯,放在桌上的手指,也轻轻的蜷了起来。

日常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弟兄,自是对他的小动作熟悉无比,顿时,都聚拢到了他身侧,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大哥,可是发现什么藏身隐匿之处了?”

手指着后院梅林后的亭子,顾老大轻轻的敲了两下道:“此处是王府最靠近外墙的地方,且是后院,如今驻守在王府内的人,都是以中间的这处为中心点,那个边角,却是无人注意的。到时候,老2你带着几个弟兄从外墙翻进来,藏身在这个亭子里。”

眼中尽是疑惑,围在一旁的几个男子却没有出声,等着他们的大哥继续往下说。

“这儿…”

指着一心堂西边的角门,顾老大思忖了一下说道:“十四那日,我会先行潜入王府,到了夜间,我会去这处走动探视一番,时机得当,我会事先做些布置在那里,到了十五那天,咱们若是能顺利潜入这个院子,那再好不过,如果实在不行,那咱们只能涉险了。”

“涉险?大哥,你的意思是?”

其中一个男子不解的问道。

“他们都是在此处交接轮换,十四那日,我会在此预先埋好炸药,若是没有顺利潜入院子的时机,那就等到整点时,在他们交接的时候引炸炸药,到时候,咱们趁乱潜入院子,院中尽是妇孺…”

似是觉得自己的手段太过强硬,而那里全都是女人和孩子,顾老大有些说不下去了。

抬眼看去,斜倚在窗口的那个男子唇边正噙着一抹浅笑,似是在嘲笑自己,顾老大猛的在桌面上锤了一圈,厉声说道:“到了那时,只求一个快字,他们的人都散落在院中各处,便是听见了动静,赶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弟兄几个到时候便尽数冲进去,那院中不是丫鬟就是仆妇,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尽快把那几个人料理了就是。这票生意,真他/妈/的晦气,干完了这一票,兄弟们也好生歇息一段日子,过几个月再说。”

点头应下,围在桌前的几个男子彼此看了几眼,打开门朝外去了,不一会儿,屋内,就剩下了顾老大和临窗而站的那个男子。

“孙先生,人常说,民不与官斗,如今,风萧堂既接了先生这桩生意,拿了孙先生这天价的佣金,自然会好生办妥这件事,孙先生可还要在此处继续盯着顾某?”

顾老大话语中颇有些怨气的看着那男子问道。

如今还是深冬,被唤作孙先生的男子手中,却还执着一把墨色的扇子,轻柔的摩挲着扇柄,孙先生浅笑着说道:“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道义,这在下自然知晓。可风萧堂却是南方第一大帮派,你们都做不了的事,怕是旁人更加不敢接手了。顾老大带着兄弟们到处闯荡,若是有一宗买卖,能让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不再似从前一般在刀口上舔血,这样的买卖,可就无关道义了,顾老大觉得呢?”

似是被孙先生说中了心内的想法,顾老大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头,一边,却又将目光定在了桌面上的那一张图纸上。

许久,只闻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气声,顾老大站起身,将图纸叠好,塞进了胸前的衣襟内。

见孙先生做出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顾老大走到软榻前坐下,一旁,孙先生执起火炉上的茶壶,沏了一碗滚烫的茶递给顾老大,一边随口问道:“此次事成,顾老大可以带着弟兄们好生歇息一段日子了,可有去处?若是没有,在下愿做东道主,请诸位到洛州逍遥庄里休憩一段时日,如何?”

一口热茶饮下,暖热的气息顺着喉咙漫到了体内的五脏六腑,只觉得每一处都舒服无比,顾老大惬意的叹了一句,方摇了摇头道:“谢过先生的美意,顾某打算带着兄弟们去华阳乐园快活几日,兴许过不了多久乐园就要易主了,到那时,郓州地面上,可就没有比乐园更好的去处了,怎么着,也不能让弟兄们白来一次郓州啊。”

“既如此,那在下就不过多挽留了,提前预祝顾老大一切顺利。”

以茶代酒,孙先生敬了顾老大一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低垂着头的一瞬间,孙先生的眼中,泛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八十九章 突变

第五百八十九章 突变

正月十五一大早,天还未亮,震天响的鞭炮声,就将慕嫣然吵醒了。

回过头去看,珠儿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慕嫣然,又闭上眼睛偎了过来,慕嫣然打了个哈欠,将珠儿的身子搂在怀里,母女二人又睡了一会儿。

等到起身梳洗完毕,慕嫣然正要去右梢间看蕾儿和瑜哥儿,珠儿欢呼着从门外奔了进来,“娘,院子里好漂亮啊,回廊下挂了好些灯笼…”

前几日苏管家就吩咐了下人布置起来了,今儿已经十五了,想来,已经布置妥当了,慕嫣然淡淡的笑着,顺着白薇掀起的屋帘,牵着珠儿站到了门外。

两边的九曲回廊里,每隔三五步就挂着一个宫灯,精致极了,依稀还能看到宫灯上的花卉虫鱼,想来,等到天黑了点燃里面的烛火,会更好看。

牵着珠儿的小手,母女二人在廊檐下走了一圈,每看到一个新奇的,珠儿就会缠着慕嫣然给她讲跟那个图画有关系的故事,及至再回到正屋,蕾儿和瑜哥儿已经手舞足蹈的在暖炕上玩的高兴了。

刚过了辰时二刻,门外,便传来了热络的说话声,想来是宾客们都到了。

每年的正月十五,贺启暄都会在王府大宴宾客,将过年时节来王府拜见过的亲朋好友以及一部分平日里往来频繁的官员请来,今年,虽然贺启暄应诏前往都城,可那些宾客却礼数周全的送来了贺礼,给慕嫣然磕了头才回去,所以,慕嫣然愈发不能马虎,提早几日就让苏管家发了帖子出去,请他们带着妻儿家眷前来王府赴宴。

文嗣逡和杜氏,也被慕嫣然请来招待来客,是故,宾客们络绎不绝的进府后,男宾们便尽数跟着文嗣逡去了前院议事厅喝茶闲聊,而女眷们,则跟着杜氏来了一心堂。

王府内,欢声笑语不断。

“风公子,外院那儿,就请您帮衬着些了…”

小平子将闵夫人等人带到一心堂,回转身过来看着慕风说道。

点了点头,慕风转身欲朝外走,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唤住了小平子叮嘱道:“天还未亮,就有好些送瓜果菜熟的伙计进了王府,虽各处的门禁那儿都盯的紧,可到底还是多小心些才好。今儿来来往往的人多,一心堂这儿,若是有什么异常,你就尽快来通告于我,切莫耽误了,知道吗?”

恭敬的点头应下,小平子转身进了院子,慕风抬起头在四处张望了几番,才转身离去。

正屋内,慕嫣然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露出了平哥儿的可爱笑脸,伸手捏住小家伙柔若无骨的小手摇晃了几下,见他挣扎了起来,慕嫣然抿嘴笑着,转身看着闵夫人说道:“快百天了吧?小家伙还怪有劲儿的…”

提起儿子,闵夫人的脸上,就止不住的笑容,“可不是,能吃能睡,老太爷和老夫人都说这孩子命格好,妾身倒是没瞧出来,只盼着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就是。”

面前围坐着的一众夫人,纷纷开口应和着,说着不重样儿的吉祥话,闵夫人听了个满耳,唇边的笑容愈发深邃。

午宴摆在大花厅,有文嗣逡在,一应男客都极是尽兴,与贺启暄在时并无二样,听着隔壁传来的欢笑声,慕嫣然回头看着坐在身边的杜氏感激的说道:“今日多亏了舅父和舅母,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释然的笑着,杜氏柔声说道:“王妃这话可就太客气了,您都称老爷和妾身一声舅父舅母,帮这些忙,还不是我们做长辈的应该的?”

慕嫣然和杜氏的话说的亲热,一旁坐着文府三房的三位老太太,顿时心里都极不是滋味,可想到贺启暄此去都城,说不定又要受到重用,几人却也不敢再倚老卖老的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来,各自都低垂着头用着酒菜,可脸色却都不大好看。

男人们凑在一处,几杯酒水下去,天南海北的顿时多了许多话题,一顿午宴,眼看便延伸到了晚宴时分。

及至府中宾客散尽,天色,已经渐渐的昏暗起来。

“主子,奴婢给您捏捏吧…”

见慕嫣然径自捶着后腰,紫月走到软榻边柔声说着,说罢,她将软榻里侧的软枕拿过来一个放在了慕嫣然脖颈下。

翻转过身平趴在软榻上,感受着紫月力度适中的揉捏着自己的腰背,慕嫣然惬意的叹道:“这年,总算是过完了,虽说是坐在那儿,可我就觉得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的疲惫不堪,哎,小的时候啊,就盼着过年,可如今却又怕过年,这人啊,就是这么矛盾…”

轻声笑着,紫月打趣的说道:“主子,这年,才刚过了一半儿呢,等到了二月初二,殿下肯定已经回来了,到时候,怕是比今儿还热闹呢。”

紫月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身子一僵,慕嫣然有些气馁的俯下了身子,口中,却唉声叹气的埋怨起来,惹得屋内的几个丫鬟扭头浅笑不已。

主仆几人说着话,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奴才有话回禀。”

小平子在门外低声说道。

扬声唤了一句,慕嫣然摆了摆手示意紫月停下手里的动作,径自坐起了身。

低垂着头进了屋,小平子走至软榻前低声说道:“主子,风公子让奴才来告诉主子一声,后院有些不寻常,让主子和几位小主子们都在正屋候着,千万莫要出门,便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也莫要发出声响,一切有他。”

小平子的话说的简单,慕嫣然却顿时听出了几分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

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小平子轻声答道:“奴才也不知晓,风公子面色严肃的带着一队人朝后院去了,各处的布防也比前几日严了许多,风公子差了奴才前来回禀主子,其它的,却是只字未提。”

慕风如此做,定是发现了什么,小平子对此一无所知,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如是想着,慕嫣然摆了摆手让小平子退下,一边,急忙吩咐了紫月去雅然居接来了珠儿。

白薇和佩云从厨房提来了食盒,布好了晚膳,慕嫣然心不在焉的陪着珠儿吃用了几口,便撤了膳桌。而蕾儿和瑜哥儿,白日里被夫人们逗着玩闹了许久,也都累了,方才吃饱喝足,都心满意足的呼呼大睡了。

心里不踏实,慕嫣然让乳母将蕾儿和瑜哥儿抱到了自己的暖炕上,而珠儿,难得的能与母亲以及弟弟妹妹睡在一处,玩心顿起,睡在蕾儿和瑜哥儿中间,耳边,又是慕嫣然讲着故事的轻柔话语声,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得后院角门处传来了一声闷响,似是有什么炸开了,慕嫣然原本已打起了瞌睡,听到这一记响声,顿时睡意全无。

见紫月几人也俱都耳朵俯在窗边听着,慕嫣然低声问道。

从窗边走回慕嫣然身边,紫月有些慌张的低声答道:“主子,后院好像有些喧闹,不知道是不是进了贼人。不过,有风公子和军营里的士兵,许是不会有大碍,您放心吧。”

到云都两年多了,慕嫣然头一次有心慌意乱的感觉,往日贺启暄在身边,便是发生天大的事,她也觉得有主心骨,如今,除了慕风在后院应付,身边再无可依靠的人,慕嫣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将桌椅都推到门前去挡起来,窗户也从内里封死了,还有,将屋内的灯火都熄了…”

看着暖炕上并排而睡的三个孩子,慕嫣然疾声吩咐着屋内的丫鬟,一边,给孩子们盖好了被子。

一瞬间,屋内,陷入了昏暗。

黑暗中,听觉比往日细致了许多,依稀能听到后院有打杀的声音,那种刀剑碰撞的清脆响声,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响亮。

背靠着内壁坐着,身下,是暖炕传递上来的滚烫热气,可慕嫣然却觉得手心里泛着一层层的冷汗,让她禁不住的打着冷战。

没多久,又响起了一声炸裂的声音,惨叫声此起彼伏,而刀剑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黑暗中,想起了珠儿睡意迷糊的唤声。

摸索着将珠儿抱在了怀里,慕嫣然一边拿手捂着珠儿的耳朵,一边摇晃着她的身子,伸手在她背后轻柔的拍打着,不一会儿,珠儿又睡了过去。

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似是有人猫着腰往门的方向寻来。

还未走到门前,一声闷响,那人倒在了台阶下。

似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慕嫣然只觉得身上的汗毛似是都倒立了起来,让她浑身泛着冷意,一双手,却摸索着,给蕾儿和瑜哥儿盖好了被子。

“哐啷”一声,院落的门从外面被大力踢开,紧接着,一队人马奔驰而来,看着灯笼的光亮在窗户上闪耀,映红了屋内,慕嫣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两面包抄,务必留下活口,行动…”

院落里,传出了贺启暄简明扼要的指挥,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影从窗户上闪过,慕嫣然长呼了口气,扬声吩咐道:“殿下回来了,快,把屋里的灯火点明…”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章 身份

第五百九十章 身份

“都是我不好,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

将慕嫣然揽在怀里,贺启暄满含歉意的说着,一边,仍旧心有余悸的看着暖炕上并排躺着的三个孩子。

一脸的风霜,便连怀抱,也透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清冷,贺启暄一边轻抚着慕嫣然的后背,一边深呼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在都城过完了初五,便再也无法安心的留在那儿了,贺启暄拜别了永成帝,又到慕府拜别了慕老太太,老丈人和丈母娘等人,才带着满载的几车礼物一路直奔云都而来。

及至进了云都城的城门,天色已经大黑了,而夜空中的明亮烟火,愈发让贺启暄心急如焚,只离开了一个多月而已,心中的眷恋,却从未有过的深厚。

及至进了王府门前的巷道,看到院门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轻提脚步远远遁去,贺启暄的心头突地一惊,直到进了大门听到后院传来一声爆炸声,贺启暄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都要从口中跃出一般,让他也禁不住的慌乱起来。

边关两年,便是敌人从面前经过,贺启暄也没有像那时那刻的紧张,可看到慕嫣然和孩子们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贺启暄的一颗心,却像是不会跳动了一般,就那么停顿了一下。

呼吸着贺启暄身上的淡淡尘土味,慕嫣然觉得心安无比,听着他满含歉意的话语,慕嫣然摇了摇头道:“有你在,即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怕…”

迷迷蒙蒙间,看到贺启暄在眼前,珠儿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撅着嘴糯糯的唤着,顿时,慕嫣然有些羞涩的从贺启暄怀里挣扎开来,径自整理着微乱的鬓角。

“爹爹的宝贝珠儿,有没有想爹爹啊?”

将半坐起身子的珠儿抱起来放在怀里,贺启暄拿青硬的胡茬扎着珠儿的脸问道。

从前贺启暄也经常这样逗弄珠儿,此刻小家伙还没睡醒,可脸上传来的轻微刺痛感,却让她瞬时就清醒了过来。

“爹爹,真的是你?珠儿好想你啊,爹爹…”

兴奋的攀着贺启暄的脖颈站起身,珠儿在暖炕上兴奋的跳着喊了起来。

“嘘…别吵醒了弟弟妹妹睡觉,咱们的珠儿是最好的大姐姐,对不对?”

柔声哄着珠儿,贺启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

乖巧的点了点头,珠儿仍旧紧紧的环着贺启暄的脖颈,一旁的慕嫣然看到,心里顿时漫出了一层温馨的暖意,方才看到有陌生的人影从窗前闪过时心里的那丝忐忑和惊恐,顿时如冰雪消融一般化去了。

“殿下,风公子前来回话。”

一家人和睦的说着话儿,屏风外,传来了紫月轻柔的话语声。

回过头看了慕嫣然一眼,冲她点了点头,贺启暄掰开珠儿圈着他脖子的手,宠溺的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方才站起身大踏着步子朝外屋走去。

“此次多亏了你,多谢你了,慕风。”

身影闪过屏风,便看见慕风站相笔直的立在屋中,贺启暄走过去,在他肩膀上大力的拍了几下,亲昵的说道。

面色微赧,慕风低声答道:“姐夫客气了,这是慕风该做的,当不得姐夫一句谢。”

面色稍顿,似是为慕风的称呼有些惊讶,贺启暄的面色一瞬间便恢复正常了,脸上的笑意也愈发随和,“倒是我生分了,这家里,你也是一份子,这么做实属应当。不过,仍旧要谢你,谢谢你的谨慎小心,否则,还不知道会酿出多大的祸事。”

早在进屋时便得知慕风预先做出了布置,否则,仅靠王府的护院和家丁,怕是抵挡不了这么长时间,一想到此,贺启暄就有些后怕。

微弯唇角绽开一个会心的笑容,慕风随着贺启暄的步伐,朝前一步坐在了他下首处的扶手椅中。

“后院是什么情形?”

贺启暄沉声问道。

提及后院发生的事,慕风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后院的侍卫,每一个时辰轮换一拨,平日里天色一黑,府里就安静起来了,可今日戌时换岗时,西北角的侍卫却觉得有些不寻常,所以,我便临时做了些变动。”

双眼微眯,似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况,慕风的话语中,透出了几分沉重。

“姐夫不在王府,姐姐一人带着三个孩子,王府里尽都是些妇孺,我放不下心,所以从军营里抽调那一队士兵时,还请来了几个平日游走于街市间的游侠朋友。那日,便是其中一位游侠朋友,说听到了周围有不同寻常的异动,此番,倒是要多多感谢他才是。”

继续往下说着,慕风的眉宇间稍有松动,似是觉得有些庆幸。

“可有抓到活口?”

知晓后院有异动,一进一心堂的院门,贺启暄便吩咐了随行回来的士兵并分两路的朝后院包抄过去,贺启暄急于知道来王府大胆行事的那些人的身份,面色间有些急切的问出了口。

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慕风黯然的说道:“潜入王府的贼寇有两拨,第一拨是在明处的,一心想着往前院一心堂里闯,我瞧着,目标似是在姐姐或是几个孩子身上。后来和我们的士兵发生了冲突,逮到了其中的三个人,谁曾想,一直藏在暗处的第二拨人却又现了出来,将我们捉到的那三人射杀了。那几个游侠兄弟已经追上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眉头紧蹙,贺启暄的面色不由的肃穆了起来,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安。

若是慕风没有事先防患于未然的布置王府的防卫,若是自己在都城抑或是回来的路上再耽搁片刻的功夫,后果不堪设想。

大口的轻喘着气,贺启暄的眼眸微沉,抬起头看着慕风低声嘱咐道:“第一拨人的出现,说明有人对宣王府心存不轨,而第二拨人的出现,却愈发说明这幕后的指使者有不可告人之心。后院被射杀的那些人,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若是有,那最好不过,若是没有…”

声音愈发低沉,贺启暄陷入了思忖,而坐在一旁的慕风,也回忆起方才经历过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回想起来,试着寻找到其中任何一处奇怪之处。

“这事儿,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整理好妆容,慕嫣然从内屋走出来,看着贺启暄和慕风柔声说道。

想到时辰也不早了,确实该歇着了,慕风看了贺启暄一眼,站起身欲朝外走,经过慕嫣然身边时,下意识的侧头去看,便见慕嫣然正噙着一抹感激的笑容看着自己。

“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一般待,今日的事,若是道谢,倒显得生分了。不过,三个孩子有你这样的舅舅,却是他们的福气,以后,有你这样的守护神,我也放心了,在此便提前说一句谢,你也莫推辞,可好?”

虽说不道谢,仍旧借着孩子说了,慕风看着慕嫣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点头应下,大踏着步子出了屋门。

梳洗完歇下,已经时近丑时,贺启暄仍旧不放心的去了后院一趟,让侍卫们不松懈的在各处巡逻着,安排好了一切,才回到正屋歇下。

第二日早起,刚用了早膳,贺启暄百般爱怜的抱着一双小儿女玩笑着,门外,小平子进来,凑在贺启暄身边低语了几句,贺启暄点头应下,挥了挥手,让小平子退下了,又陪在一旁玩了会儿,才跟慕嫣然打了招呼,朝外院去了。

再回来,贺启暄的面色,愈发冷峻。

哄睡了孩子,慕嫣然回到内屋,坐在贺启暄身边问道。

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贺启暄的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话语中,也带着一丝低沉的凝重,“后院来刺杀的那几个人,来自风萧堂,如今,一行十二人全部毙命。而之后来杀人灭口的那几个人,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查不到,如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全无线索。”

“风萧堂?”

慕嫣然疑惑的问道。

“郓州地界内的一个漕帮分舵,平日里,也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知晓他们暗里身份的人,都是闻风色变,因为,接这些买卖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不过,如今看来,真正厉害的却是这第二拨人,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来行事,却如此轻易的就将官司转嫁到了旁人身上,而他们,全无影踪,也尽善尽美的掩盖住了幕后人的身份。”

贺启暄解释着说道。

“全无影踪?来处无从查起,去处难道也一点线索都没有?越是这般完善,我倒越发觉得这其中有迹可循,静待几日,我想,定然会有马脚露出来的。”

已经听慕风提起过他那几个游侠朋友,此刻贺启暄说逃逸了的那几个凶手全无影踪,慕嫣然却觉得,待以时日,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唇边溢出了一抹冷笑,贺启暄眼眸微沉的说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五百九十一章 真情

第五百九十一章 真情

正月十八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几辆马车从王府侧门驶出,径自驶出了城门。

此时,正是晨光微曦时,空气中,还透着几分微凉的寒意,而车厢里,珠儿却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活泼,“娘,爹爹回来真好,要不然,咱们就只能闷在府里了。”

十五那夜发生的事,早在天亮前,凌乱的后院就被处理干净了。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虽被冲刷干净,可空气中,却还飘荡着隐隐的血腥气。

孩子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有后院里躲起来的一众王府下人依稀清楚,府中进了贼人,确切的消息,却是一概不知的。

不想让慕嫣然和孩子们再逗留在王府,贺启暄第二日便让小贵子前去古寒寺打了声招呼,让古寒寺的老方丈将斋舍后院的一个小院子整理出来,他带着慕嫣然和孩子们前去休憩数日,也借此避开了年节时未在王府见到贺启暄的众多官员的再次叨扰。

贺启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旁,听着车厢里传出来的慕嫣然和孩子们的欢笑声,贺启暄一直蹙着的眉头,渐渐的舒展了开来。

马车一路驶到山脚下才停住,此时,旭日刚从远处的天边升起,从马车中下来的一行人,身子便都被罩进了暖暖的橘色中,虽口中还哈着白色的雾气,可心里却都觉得暖洋洋的。

已有古寒寺的僧侣们在山下迎着,见贺启暄和慕嫣然等人已到,纷纷行了礼后,引领着众人上了山。

古寒寺占地不大,可斋舍后的院子,平日里也无人来住,倒也显得空旷。

佛门乃清静之地,何况贺启暄又有言在先,是故,此番来古寒寺,想来是不会有人贸然寻来的,一家人倒是能落个清静,好好休息些日子。

安顿好带来的一众人,小院子里顿时热络了几分,与一墙之隔的古寒寺,一动一静,愈发显得古寒寺幽静无比。

这个小院子,恰好是当日夏侯龄为了避过宾州焕王府的来人时所住过的,可惜,夏侯老先生年前便已回故居去了,否则,定然不愿错过再来此小住几日的机会。

打开院门,院子便与古寒寺相通,关上院门,打开后门,院子便成了面向山谷的一个僻静院落,除了门前有几分空地,周围入目处,尽是枯枝冷崖。而前来寻访的人,除非得到贺启暄的许可,经由古寒寺的僧人引领而来,否则,是决计不会知道这里会有这样一个绝妙之处。

哄睡了蕾儿和瑜哥儿,慕嫣然带着珠儿和丫鬟们到门前转了一圈,及至回到屋里,面上的喜色更是显而易见,“如此这般,便是告知旁人我们在古寒寺,怕是也无人寻的进来的,刚好能好好清静些日子。”

贺启暄不在府里的这一个多月,慕嫣然每日里又要照看孩子,又要应付外头的来客,也着实累了,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妙处,怕是再无人能比她更高兴了。

“既如此,那咱们便住上半个月,等到二月初二的龙抬头过完了,咱们再回去。”

笑呵呵的应着,贺启暄接过白薇递来的帕子净了手说道。

午膳,是古寒寺备好的素斋,味道清爽素雅,贺启暄和慕嫣然吃用的津津有味,便连珠儿,也频频咂嘴直叫好吃,嚷嚷着要让慕嫣然请古寒寺的厨子回王府,知晓那厨子也是和尚,禁荤腥,珠儿才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作罢。

此番来古寒寺,慕嫣然将紫月留在王府看家,顺带处理一些府中的琐碎事宜。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紫月不高兴的埋怨了好一阵子,可背过身去,脸颊却不自禁的红了,因为,慕风也未同去,虽说如今他住在外院,可到底偌大的王府,撇开一众下人不提,能搭得上话的,也就他们二人了。

用了消食茶,外间的日头正好,贺启暄和慕嫣然抱着一对孩子,一边牵着珠儿,一家五口朝门外走去,而跟来的一众下人,则尽数留在了院子里。

耳边,是细微的清风,眼前,是漫山遍野的枯黄野草和树枝,偶尔远处奔过一只野兔,也能在草丛中发出一串簌簌声,引得林子里的鸟儿惊飞四起,愈发衬得山谷幽静。

珠儿一手牵着贺启暄的手,一手拽着慕嫣然的衣襟,欢快的说着话,不一会儿,就有些乏了。

及至散了一圈,将三个孩子交给乳母带回去歇午觉,贺启暄和慕嫣然,如同农家的夫妇一般,坐在了白薇几人抬来的小凳子上,晒起了太阳。

“那人,可有音讯?”

想起那日贺启暄说想起了一个人,慕嫣然扭头看着他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眯着双眼看向远处的山崖,一边轻声说道:“这件事,我已经交代了人去查了,你就别操心了。”

说罢,贺启暄满面柔情的回头凝望着她说道:“那日,你定然吓坏了吧?我知道,若只你一人在,许是无事,可有孩子们在身边,你心里,怕是已经慌乱无比了。带你来这儿住一阵子,等工匠把后院都修葺的与原来一般无二了,咱们再回去,那晚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再不许去想,知道了吗?”

那晚的事,虽是一场虚惊,最终什么事都没有,可慕嫣然这几日却常做噩梦,便是在午睡时的那一刻,也常觉得眼前有一双阴鸷的眼神盯着自己和孩子,而醒来时,总是四处找寻着孩子的身影,这也是贺启暄下定决心不理军营中的一切事务,要带着她来古寒寺小住一段日子的原因所在。

面色微赧,慕嫣然低声说道:“从前,总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那日,却真是吓坏了,虽是坐在暖炕上,可我却一个劲儿的发抖,我…”

慕嫣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贺启暄身后揽着靠在了他怀里。

“不会有下次,我保证…”

轻声许着诺,贺启暄目光深沉的看着远处暗黑色的崖壁。

午后的太阳,最是和煦,慕嫣然身上暖暖的,再加上又靠在贺启暄怀里,只觉得心里安宁无比,久不说话,不一会儿,便觉得睡意阵阵袭来。

“那日,父皇问我,若将大梁交给我,我可有把握治理好。”

贺启暄的话语轻柔,如同闲叙家常一般,可慕嫣然却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待到这话从心中再回旋一遍,面上倏地一惊。

“父皇这话何意?”

慕嫣然坐正身子,转过头看着贺启暄问着,心里,也一下一下的轻跳着。

戏谑的刮了一下慕嫣然的鼻子,贺启暄没好气的问道:“这么不信我?”

永成帝的那句话,实在诱惑太大,若是换了焕王或是庐王,怕是早已经迫不及待的表忠心了,慕嫣然又岂能不紧张?可此刻见贺启暄如此打趣,慕嫣然顿时觉得有些脸热。

“嫣儿,我心中,从未奢望过那么多。当日在宫里,我只盼着身边有母妃,有你,此生足矣。后来母妃早逝,我虽然也觉得心灰意冷,可到底有些事不在我所能掌控的范畴之内。到了藩地,有你,有孩子,虽身边仍有许多杂事缠身,可到底我是大梁的皇子,将来便是亲王,护卫大梁,便该是我份内之事,所以,如今的生活,我甘之如饴。”

伸了个懒腰,将慕嫣然重新揽回怀里,贺启暄轻声说道。

“那你,就这么回绝父皇了?”

俏皮的眨了眨眼,慕嫣然仰头看着贺启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