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国之储君,永成帝时常教诲他,又有皇后的百般疼爱。庐王和焕王,又有贤妃和淑妃的照料,唯有贺启暄,幼时的他,父不疼,母不爱。

上书房里的那寥寥几句夸奖,怕就是贺启暄心中的一片向往吧?不少字

从前,本想着贺启暄是天资过人,所以才博览群书,得到了夫子们的一致好评,可如今听他说来,却只是一个汲取一丝父爱的助力而已。

心里有着轻微的痛楚,慕嫣然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紧紧的偎着他说道:“高处不胜寒,如今的父皇,怕是已经倦了那个位置,未来虽不可知,可只要我们努力,只要父皇心中有所想,就一定会实现。或许,换一片天地,父皇会过的更好,你说呢?”

本就是担心永成帝,听了慕嫣然的话,贺启暄有些忐忑的内心,才渐渐的回落下来,“但愿如此。”

都城里,风云变幻,众人各有猜测,可未等这份猜测持续太久,继太子到淞山拜祭过后,五月十二,又一道圣旨,彻底打破了大梁的平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为大梁百年计,朕今禅位于储君,惟愿天下之大,将非梁有。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零二章 新帝

第六百零二章 新帝

五月二十五日早朝时分,永成帝在乾安殿将玉玺传于太子,迈下了他坐了二十五年的金銮座。

随后,太子率文武百官跪于大殿门外,祈求永成帝收回诏命,永成帝回绝,令苏平再传旨意,请新帝速速登基,以安大梁民心。

僵持了七日,六月初一,皇宫内喜乐齐鸣,都城内锣鼓喧天,储君即位,年号景熙。

新帝的登基大典,一直持续了九日才拉下帷幕,都城内,处处都是红色,而地上的鞭炮纸屑,更是将地面覆盖出了一层红色,落日的余晖斜斜的洒照过来,衬得皇宫的殿顶乌黑,城墙朱红,愈发显得整个都城庄严肃穆。

景熙帝登基,昔日的永成帝,则成了太上皇,而昔日的太后,如今,则成了太皇太后,也算是大梁的第一位太皇太后了。

永寿宫里,看着一身明黄色服侍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新帝,太皇太后的心里,轻步可闻的暗叹了一声,旋即,面上显出了一抹柔和的慈爱笑容,“快起来吧,好孩子。”

“孙儿便是坐上了那金銮宝座,也绝不会忘却父皇的教诲,皇祖母放心便是。”

想起方才太皇太后训导的那几句话,景熙帝软语应道。

闻言,太皇太后面色一僵。

皇上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这孙子,虽说同样留着大梁皇族的血,可却越发与自己不亲了,自己不过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了几句,如今,他就是这样回应自己的。

不会忘却父皇的教诲?你父皇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全天下人尊称哀家一声太后,可在他的心里,何曾把哀家当过母后一般敬着了?

心里有万千的苦楚,却无人可诉,太皇太后看着面色恭敬坐在下首处的皇孙,如今的新帝,愈发觉得自己老了。

可是,自己真的老了,真的不中用了吗?

心中反问着,太皇太后犹自不死心的抬眼看着景熙帝说道:“皇上初登基,定然有许多事要皇上有心,要封赏后/宫,还有远在藩地的藩王和群臣们,皇上要顾惜着自己个儿的身子才是。”

点头应着,景熙帝笑着答道:“皇祖母的教诲,孙儿都记在心里了,必不叫祖母担忧便是。素儿是太子妃,理应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除此之外,正华宫的侧妃和良娣,这么多年陪伴在孙儿身边,自然不会辛苦了她们,该她们的,孙儿绝不会犹豫。庞良娣柔顺温婉,又诞下了小公主,朕初登帝位,打算封她为贵嫔,皇祖母意下如何?”

贵嫔,已是正三品,后宫除了皇贵妃和四妃之外最有尊荣的位份了。

而太子良娣庞香荷,只是庞府的一个偏支庶女,虽进宫前已被记在嫡母名下,也算是庞府的嫡出小姐,可庞府的人心里,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如今能被封为三品的贵嫔,也算是庞府祖上积德了。

心里的盘算,本不在此,太皇太后故作思虑之意,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香荷能有这样的造化,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殿内有些短暂的沉闷,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抬头看着默默品茶的景熙帝柔声说道:“这么些年了,哀家在这宫里,行将就木,除了你母后,也唯有长平那孩子愿意来陪着哀家说说话儿,说到底,长平也算是皇上的堂妹,不知皇上对长平,是否有封赏?”

唇边的浅笑稍纵即逝,景熙帝放下茶碗,侧头看着太皇太后问道:“皇祖母所言甚是,长平郡主,实在是个温婉贤淑的堂妹,不知皇祖母希望孙儿如何封赏?孙儿一应依着皇祖母便是。”

景熙帝的话说的温和无比,似是初夏的一缕清风回荡在着沉闷的内殿,可太皇太后看着他清澈的眸光,心里,却不自禁的泛起了一层冷意。

淡淡的笑了笑,太皇太后轻声说道:“哀家也不过多一句嘴罢了,左右都是你们堂兄妹之间的情分,皇上让内务府拿捏着办就是了,哀家能有什么意愿。”

对太皇太后的话不置可否,景熙帝笑道:“长平终归是个女儿家,便是孙儿给她再大的富贵,也只是她的,与旁人又有什么干系。可孙儿却觉得,若是将这封赏给了她的夫婿,那就不一样了,皇祖母以为如何?”

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太皇太后微垂眉眼掩住,慈声说道:“就如哀家方才所言,赏也好,便是你们堂兄妹见的情分,便是不赏,也无人能说出什么来,皇帝看着办就是。”

不理会太皇太后的推脱,景熙帝继续说道:“那卓远之,从前瞧着,倒也是个有才学的人,还颇得宰相大人的高看。可这些年,却也没什么长进,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他也安然做了这么多年,不过,朕始终想着昔日与长平的情分,所以,此番,会调任他做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这样,妻凭夫贵,子凭父贵,也算是有其所了。皇祖母觉得呢?”

景熙帝的话,说的再柔和不过,可太皇太后听在耳中,却始终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清冽,顾不上再说许多,太皇太后面显疲态的应道:“皇帝说好,那便是极好的。”

又小坐了片刻,景熙帝才起身告退,一边叮嘱着永寿宫的丫鬟们伺候好太皇太后,旋即转身离去。

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拉长了景熙帝远去的身影,太皇太后抬眼看着,口中,喃喃低语:“终究,不是哀家的亲孙,若是哀家的亲孙,又怎会如此和哀家说话?”

天色渐暗,皇宫里,白日里的喧嚣渐渐隐去,只余漫天的宁静。

千里之外的云都,和都城里的热闹一般无二。

皇位上坐着的是谁,百姓们并不十分关心,可想到新帝登基那一年,自家田地的税能少交一成,百姓们便会觉得十分欢欣,对于官府所通报的事情,也便热心了几分。唯有那些文人墨客,会觉得满腔的热忱无处排解,引经据典,通古博今,会对未来的时政做一番辩解,以求身边能有几个伯乐,看出自己的才学,继而借着新帝的这一股东风,让自己也飞黄腾达。

一心堂里,慕嫣然却有些淡淡的落寞。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正屋内,紫月带着丫鬟们准备着午膳,而慕嫣然,侧头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发着呆,贺启暄一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净着手,一边走过来坐在慕嫣然身边轻声问道。

“藩王三年回京一趟,原本想着,再过大半年,我就能带着孩子们跟你一起回都城了,如今,怕是不能了…”

心头一滞,顿时知晓慕嫣然这是想家了,贺启暄的话语,愈发透出了几分小心的温柔,“总会有机会的,啊?新帝登基,各地都没那么太平,今年过年,咱们是一定回不去了的,等过了年,手头上的一切都整理顺当了,我就上折子,等皇上恩准,我就带着你和孩子们回都城,到时候,咱们住上一两个月,可好?”

新皇登基,贺启暄的封王诏书,怕是也快下来了。

到时候,岂是他说回都就回都的?

如是想着,可被贺启暄这般软言哄着,慕嫣然仍旧觉得十分受用,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慕嫣然轻轻的“嗯”了一声。

“羞羞脸,娘又哭鼻子了,爹爹在哄娘…”

糯糯的话语声从旁响起,却是珠儿蹑手蹑脚的猫了进来。

慕嫣然坐直身子,嗔怒的看向珠儿,脸颊边,却是泛起了两抹绯红的羞意。

抬眼去看,贺启暄的眼中,也泛起了星亮的光芒,慕嫣然羞恼的瞪了他一眼,俯下身牵过珠儿给她擦着手,一边柔声说道:“娘才没有哭鼻子呢,珠儿看错了。”

见慕嫣然的脸上果然没有泪迹,珠儿探寻的去看贺启暄,见父亲无辜的耸了耸肩膀,珠儿狡黠的说道:“那一定是娘做错事了,又不肯认错,所以才装可怜。”

一说装可怜,慕嫣然和贺启暄,顿时想起了前夜的一番折腾,到最后,还是慕嫣然故作可怜的祈求,才让贺启暄放过她。

顿时,贺启暄的脸上,也有几分不自然了。

轻咳了一声,贺启暄站起身朝外走去,脸颊边,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珠儿已经五岁多了,愈发聪明伶俐,此刻见父亲母亲这般模样,便知晓自己猜中了,缩在慕嫣然怀里捂嘴偷笑着,珠儿一脸的得意。

“好了,该用膳了…”

无奈的笑着,慕嫣然将珠儿从身上放下来,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说道。

“哦,用膳喽…”

欢呼的跳着,珠儿朝右梢间跑去,不一会儿,两个乳母跟在珠儿身后出来了,一个牵着蕾儿,一个抱着瑜哥儿,眉眼相似的两个小家伙,眼中的灵动,如出一辙。

糯糯的唤着,瑜哥儿伸出胳膊朝慕嫣然扑去。

横空冒出了一双铁臂,将瑜哥儿打劫了过去,贺启暄没好气的刮着瑜哥儿的鼻子埋怨道:“就知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才能记着我这当爹的啊?”

一对龙凤胎如今已经一岁零三个月了,蕾儿早已开口唤爹,可瑜哥儿却迟迟不张嘴叫他,这已经让贺启暄耿耿于怀了好些日子了。

“你就别欺负他了,到了时候,他自然会叫你,急什么?”

没好气的瞟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一边抱过蕾儿,一边看着瑜哥儿扬了扬头说道:“是吧,儿子?”

傻呵呵的咧嘴一笑,瑜哥儿仰头看着贺启暄,脆生生的喊道:“爹…爹爹…”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零三章 亲王

第六百零三章 亲王

新帝登基过后,接下来的,就是封赏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后/宫。

景熙帝还是太子时,身边也只有太子妃秦素儿,太子侧妃阮云袖,以及太子良娣庞香荷三人而已。如今登基为帝,这三人都是跟随在他身边的老人了,自然荣宠更胜往昔,即便日后后/宫充盈,她们三人,也会是宫里尊贵仅次于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女人了。

六月十六,大吉之日,景熙帝大封后/宫。

太子妃秦素儿,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侧妃阮云袖,加封为正二品淑妃,御赐封号云。

良娣庞香荷,加封为正三品贵嫔,御赐封号秀。

同时受封的,还有永成太上皇后宫里的一应妃嫔,只不过,如今,都是太妃,太嫔了。

内务府里,整日忙的团团转,太皇太后、太后均要移宫,而正华宫里,景熙帝的一应物件,也要尽数迁往乾安殿,各处都急需人手,直把内务府总管赵胜忙的晕头转向。

第二日,一道旨意下来,赵胜顿时喜出望外。

景熙帝有旨,事事以太皇太后和太后为尊。

事情分出了轻重缓急,当下便有了章程,六月十八,永寿宫的物件,全部都被小心翼翼的迁到了西六宫后的寿康宫。

第三日,原本后/宫的女主人,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迁进了永寿宫。

而永成太上皇,自下了禅位诏书以后,便让苏平带着乾安殿的小太监,将乾安殿里原本他惯用的东西,尽数迁进了漪兰宫。

按说,漪兰宫属于后/宫的宫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后/宫妃嫔日常居住的,可自打淑敬皇后故去后,漪兰宫就被空置了下来,尽管如此,漪兰宫里,仍旧分派了两个手脚麻利办事仔细的宫婢每日里去清扫,而院落里的那片梨林,如今也已经郁郁葱葱小有规模。

站在假山上一眼望去,漪兰宫,赫然已经成了大梁皇宫内风景最美的一处宫殿。

永成太上皇迁入漪兰宫,本不合规矩,可景熙帝前往乾安殿恭迎他住进专门为他修缮好的宫殿时,太上皇却婉拒了,后来两人促膝长谈了一会儿,景熙帝点头应下,事后,这件事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再无人提起,而太上皇,也搬进漪兰宫住了下来。

封赏完了后/宫,接下来的,便是一应亲王、郡王,抑或是前朝老臣了。

景熙帝是长兄,身后的一众皇子,成年的三位,都已经各自前往藩地就藩,六月二十五,几道圣旨各自奔向永州、宾州和郓州。

庐王被封为庐亲王,焕王被封为焕亲王,而贺启暄,自然而然的,被封为宣亲王。

旨意到达郓州的时候,正是七月初二,午后时分,正是最热的时候,珠儿却带着一双弟妹,在廊檐下玩的不亦乐乎。

从坐到爬再到走,蕾儿和瑜哥儿花了几乎一年的功夫,可是从走到跑,两个小家伙却进展迅速,似乎才是一转眼的功夫,两人就能牵着珠儿的手在屋里到处乱跑了。

慕嫣然坐在屋内临窗的软榻上,从半开的窗边看着在廊檐下捉迷藏的三个孩子,脸上尽是为人母的淡淡幸福笑容,而贺启暄,手捧着一本书卷坐在书桌后看的认真。

院子里,只能听闻孩子们的欢笑声,贺启暄偶尔抬眼,正对上慕嫣然探过来的柔和目光,二人相视一笑,复又低下头去做各自的事,岁月静好的安然,就从二人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屋帘掀起,小贵子奔进来通传道:“主子,宫里的公公已经来传旨了,殿下和主子赶紧准备接旨吧。”

一早就知晓会有这一日,慕嫣然也不显慌乱,吩咐了紫月去告诉苏管家,让他们把香案都摆置到外院的议事厅门口,慕嫣然和贺启暄,各自换上了皇子皇妃的正装。

一炷香的功夫,宣王府大门外,传来了喧嚣的鞭炮声,和宫中太监特有的尖细通传声:“圣旨到,宣王殿下,宣王妃接旨…”

“臣弟/臣妾接旨。”

香案前,贺启暄和慕嫣然齐齐拜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第六弟贺启暄,文成武就,特钦封为宣亲王,享亲王例;皇妃慕嫣然,钦封为宣王妃,享正一品王妃例,钦此。”

从宫里来的太监扬声念道。

“臣弟/臣妾谢主隆恩。”

俯身拜倒,贺启暄从那太监手里,接过了封王诏书。

宣王府的一众奴才,都跪在贺启暄和慕嫣然身后,此刻见贺启暄接过诏书供了起来,苏管家忙不迭的站起身,从袖笼里掏出了一个装了银票的荷包,过去递给了那前来宣旨的太监。

送走了那太监,苏管家转身回来,向围在一旁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顿时,一众人都拜倒在地贺道:“小的/奴婢恭贺王爷,王妃。”

叫了起,贺启暄摆了摆手,让苏管家将香案抬至静心阁去供着,一边,牵着慕嫣然的手回了一心堂。

方进了一心堂的院门,屋里的丫鬟们,已整整齐齐的在院子里候着了,当前的,却是珠儿、蕾儿和瑜哥儿三个孩子。

“拜见父王,拜见母妃…”

三个小家伙糯糯的拜道。

“奴婢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紫月并一众丫鬟贺道。

虽老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日的到来,可真到了眼前,众人依旧觉得异常欢喜。

进了内屋,忙不迭的将厚重的朝服脱下来,又更换上了丝薄的单衣,贺启暄一把抄起站在自己身前打量着的珠儿问道:“怎么了?”

“父王…”

珠儿刚张口,便被贺启暄刮了一下鼻子,“还跟从前一样叫爹爹,咱们自己舒坦就好,不跟旁人去学,明白吗?”

忙不迭的点头应下,珠儿笑呵呵的唤着:“爹爹…”

一边唤,珠儿一边伸出手环住了贺启暄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爹爹,娘今天真好看。”

转头去看,慕嫣然正将像皮猴儿一般爬在自己身上的蕾儿和瑜哥儿抱下来放在软榻上,一边还嗔怒的说道:“娘去更了衣,再来陪你们玩。”

穿着皇妃正装的慕嫣然,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端庄的肃穆,可愈发显得整个人贵气凛然,也怨不得珠儿会觉得她好看了。

“嗯,爹也觉得娘好看。”

附过来在珠儿耳边悄声说着,贺启暄的唇边,显出了一抹淡笑,还未等他的笑容淡去,珠儿已转过了头大声冲慕嫣然喊道:“娘,爹爹说你今日真好看…”

贺启暄就这样,跌进了女儿为他布好的陷阱。

回过头来看着父女二人,慕嫣然一脸无奈的笑容,却也不揭穿他们,径自去了屏风后,更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浑身已是一副柔和的模样。

“都城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逗着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慕嫣然让珠儿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去玩,转身走到贺启暄身边,给他打着扇子问道。

拉着慕嫣然坐在身边,又从她手里夺过扇子,贺启暄一边大力的扇着,一边轻声说道:“皇上的意思,岳父大人是国之股肱,且正是春秋鼎盛之期,如今就致仕,还为时尚早。可岳父大人却执意请辞,直说依着父皇的意思,大梁需要年轻一辈的开拓创新,他也不愿固步自封的在前头挡着路,所以,希望皇上能大力提拔青年才俊,为大梁出谋划策。可皇上又挽留说,便是提拔青年才俊,也需要有人在前面慧眼如炬的看着,还望岳父大人能掌掌舵,所以,如今正在僵持着呢。”

贺启暄的描述,倒像是景熙帝和父亲二人在扯大锯,慕嫣然顿时莞尔一笑,一边,却径自说道:“父亲怕是早就想赋闲在家了,一来是他也能好好歇着,二来,怕是也想为二哥腾位置,毕竟,父子二人不能同朝入阁,二哥到底还年轻。”

点头应和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笑道:“岳父大人这一生,最值得一提的财富,除了他的官声和才学,怕就是你们这一群儿女了。”

贺启暄的话,顿时让慕嫣然的面上,显出了一丝沾沾自喜的炫耀。

慕容言从前便在军营里,军功赫赫,除此之外,私下里还有人说他掌管着永成帝手里的暗卫,可真假难辨,也无人能证实。这么多年的历练,慕容言愈发长进,如今已是从二品的副将,更不用说新帝登基后会如何重用他了,到那时,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慕容峻,是永成十六年的探花郎,起初,只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如今,也已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

慕嫣然的三哥慕容睿,进士出身,虽未有官职在身,可自打景熙帝还是太子时就跟在他身边处理户部的一众事宜,不说旁人,户部的大小官员,平日里,与慕容睿也都十分熟悉,如今,这些人都各自看着,景熙帝会给慕容睿一个什么官职。

可是,哪怕是给个从六品的小官儿,也够旁人惊诧的了,毕竟,一跃而至从六品,也是件了不得的事了。

“你说,皇上会让三哥做什么?”

心内不解,慕嫣然看向贺启暄问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零四章 惊雷

第六百零四章 惊雷

僵持了许久,景熙帝仍旧婉拒了慕昭扬的致仕奏折,早朝上,景熙帝情真意切的恳求,让慕宰相无法再坚持,致仕一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可紧接着抛出的一项任命,却是让乾安殿内的一众人,都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圣旨云:慕府三子慕容睿,才学卓著,颇得圣心,擢提拔为户部侍郎,即日前往户部报道。

这道旨意,如夏日的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开。

试问,大梁百余年的历史长河中,还有何人,能从一进士之身,直接做了正二品的户部侍郎的?况且,还是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

而且,就眼下这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摆明了就是皇上想让慕容睿做户部尚书,却又怕他年纪太轻难以服众,所以,让他先领着户部侍郎的职缺,熬几年资历再上位。

这样的荣宠,可是天底下头一份儿了。

内务府的小太监请了诏书,前去慕府宣旨了,而早朝也散了。

三人一群,两人一伙的朝臣们满脸艳羡的看向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朝外走的慕宰相,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越往外走越觉得心惊肉跳。

慕氏一门,永成帝时就圣眷正浓,如今到了新帝,却是更胜从前啊。

三个嫡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唯一的嫡女,又是正一品的亲王妃,这大梁的天下,竟有一大半,掌握在了慕家人的手中啊。

如是想着,众人看向慕昭扬的目光,越发炽热,而慕昭扬,却像是全然未注意到一般,径直出了宫门,坐进轿子回了慕府。

消息传到郓州时,慕嫣然一脸的惊诧。

她惊诧,不是因为景熙帝的旨意,而是因为这道旨意的内容,与前几日贺启暄猜测过的一般无二,当时慕嫣然还笑骂贺启暄,说他疯了。

“皇上此举,可是把父亲推到了风头浪尖啊。”

心中有酸有甜,慕嫣然低垂着头轻声叹道。

彼时,贺启暄还在军营里未归来,慕嫣然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朝后院走去。

才过了七夕没多久,可天气已经渐渐的热起来了,郁郁葱葱的梨林里,偶有清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说不出的好听。

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在地上折出了一个个的光点,慕嫣然缓步走在林子里,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情,也渐渐的平复下来了。

永成帝也好,景熙帝也罢,慕府的荣宠是他们赋予的没错,可是,事实也证明,慕府一家人都在忠心耿耿的为朝廷尽忠,如今,都城和地方上的人,怕是都只会羡慕慕府如日中天的滔天权势,可又有谁看到他们在背后付出的艰辛了?

慕昭扬是大梁的宰相,每日上朝回到慕府,在书房处理纷繁复杂的事务都要到三更才能歇息,而几个兄长,慕容言经常领了外差几个月不回家,慕容峻和慕容睿,虽不似他一般辛苦,却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可以选择,慕嫣然宁可父兄都不在要职,抑或,干脆就只是平头老百姓,这样,一家人每日能和睦的一起用膳,这样炎热的日子,一起在树下纳凉喝茶,岂不痛快?

深呼了几口气,看着头顶的绿叶欣欣向荣的散发着盎然的绿意,慕嫣然的心头,却有些微微的心疼。

远处传来了唤声,慕嫣然转身去看,便见贺启暄正迈过了地埂朝自己身边走来。

轻移莲步迎了上去,慕嫣然释然的笑道:“放心吧,我没事…”

自从二月里慕风出事,慕嫣然每每心情不好时,都会来梨林散步,如今,贺启暄自然知道她是为何事烦恼。

将她被风吹散的鬓发别至耳后,贺启暄牵着她的手缓步朝前走去,不一会儿,就进了凉亭。

坐在石桌旁,感受着身边徐徐的清风,贺启暄劝解的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历代的帝王身边,总会有那么几个权臣。如今,皇上身边的权臣是岳父大人,你该感到庆幸才是。”

贺启暄的话,慕嫣然哪里有不知晓的,回头瞥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我宁愿父亲不是位极人臣的权臣,我也宁愿慕府没有这样无尽的荣耀。父亲到底已经老了,我只希望,他能有个安然无忧的晚年…”

展颜笑着,贺启暄侧身去看,便见慕嫣然的脸上,尽是小女儿撒娇赌气的不如意。

“因为你长大了,所以,你便觉得父亲母亲都老了,孰不知在他们眼里,你依旧是小孩子?年前我去都城,岳父大人身子健朗如昔,面容上,更是与咱们离开都城时一般无二,丝毫未显老态,便连老祖母,瞧着都像是比从前精神矍铄了呢。所以啊,你就莫要担心了,真要是岳父老了,做不动了,皇上自会考量这些,嗯?”

软语哄劝着慕嫣然,贺启暄像平日里逗着儿女们一般,宠溺的捏了捏慕嫣然的脸颊。

深吸了几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慕嫣然点了点头,冲贺启暄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二人在凉亭里坐了会儿,眼看便到午膳时分了,才起身朝一心堂走去。

屋里的墙角处,都摆放着铜盆,盆里,是雕刻出了形状的冰雕,冰雕渐渐化去,屋子里,就多了几分清凉之意。

一家五口坐在膳桌前用着膳,慕嫣然不时的还要去顾及一下蕾儿和瑜哥儿,膳桌上发出的叮叮咚咚的碗碟碰撞声,似一首欢快的曲子。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已不在身边,问了紫月,却是朝外书房去了,慕嫣然忙不迭的吩咐道:“可起了冰送去外书房了?”

抿嘴笑着,紫月点头应道:“主子,午后日头起来的时候,便已经让人送去了,您放心吧。”

屋外传来了孩童的笑闹声,屋帘掀起,珠儿一手牵着蕾儿,一手牵着瑜哥儿进来说道:“娘,瑜哥儿又偷溜去后院看团团了,还把团团从笼子里放出来了。”

说罢,珠儿将瑜哥儿从身后拉过来推到慕嫣然怀里,凶巴巴的冲他做了个鬼脸。

咯咯的笑着,瑜哥儿一点儿也不怕珠儿,抱着慕嫣然的脖颈蹭到她怀里,瑜哥儿小小声的说道:“娘,团团乖,团团不走…”

说的含糊,慕嫣然却是一下子懂了儿子的意思。

唤了白薇净了帕子过来,慕嫣然给瑜哥儿擦净了手,一边,回过头问道:“娴儿和竹儿不是说这个时辰过来嘛,去瞧瞧到了没。”

白薇应了声朝外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在慕嫣然耳边轻声回道:“本来都已经动身往王府来了,可半道上被人拦下,都回文府去了,听说,是三老太太病重,快不行了。”

面上显出了一丝惊诧,慕嫣然不动声色的低垂下了头。

三老太太身子骨一向硬朗,这忽然间说病重,怕是没那么简单。可文府三房并未派人送信过来,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三老太太身子不好,是故,慕嫣然也佯作不知,未派人过去问候。

第二日,慕嫣然刚用罢早膳,外间有小丫鬟通传,说尹夫人和韩二少奶奶来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文雅竹和文雅娴携手一同走了进来。

朝二人身后张望了半天,却不见几个孩子的身影,文雅竹低声解释道:“孩子都各自在家,没带来。”

慕嫣然仔细去看,才发现文雅竹的眼圈都是乌青的,虽敷了粉,仍旧遮盖不住,显然一夜未睡,而文雅娴,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老太太病重,你虽也是孙女,却是二房的,原也算不到你头上去,你怎么也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慕嫣然看着文雅娴问道。

脸上有些轻微的怨怼之色,文雅娴回头张望了一眼,见屋内并无杂人,方埋怨道:“三姐姐自从小产后,一直都有些疯疯癫癫的,此番不知又拿什么借口诓住了郑姐夫,许她回娘家了。昨日才回来的,就气的三祖母晕厥过去了,倒害的祖父和祖母跟着受累,牵连了我们二房。”

又是文雅蕊。

似乎每每文雅蕊出现,身边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慕嫣然有些无奈,却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一次,又是什么事?”

看了文雅竹一眼,文雅娴不做声了,一旁,文雅竹轻叹了口气说道:“三姐姐小产后,大夫说她身子有些虚空,要好生将养才能有孕。后来,也不知是听谁撺掇,三姐姐竟想出了个法子,想让五妹妹嫁过去给三姐夫做妾,将来生出了孩子,便算在三姐姐名下,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嫡出。三姐姐说,五妹妹是庶女,总也逃脱不了要给旁人做妾的命,同样是做妾,嫁到知根知底的郑府,总比嫁到旁人家要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