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然已是宣王妃,便是前来送贺礼,也要提前送上帖子通传,得到许可才能来慕嫣然面前磕头请安递送贺仪,而如这人这般没规矩,却是头一遭。

吩咐了紫月将盒子捧来,又让她吩咐乳母去将三个孩子带进来,别再让她们在外面疯玩了,慕嫣然径自打开了盒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却颇有些匪夷所思。

盒子里,是一个方寸约许的桃木令牌,令牌上,刻着许多符咒和花纹,瞧着,倒像是辟邪之物。

令牌刻得极是精巧,若是拿个底座过来摆在博古架上,也别有一番古韵,可慕嫣然的眼中,却多了几分探究的神色。

这样的东西,若是有忌讳的人家,定然觉得晦气,可那人却这般堂而皇之的送了来,要么,便是一心赤诚,并不觉得此物有什么不妥,要么,便是刻意为之,想给要送礼的人添堵。

可那人,究竟是谁?

翻遍了锦盒,除了那块桃木令牌,却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而那锦盒,竟还是出自花容月色,是专门用来给那些贵妇小姐们装成套的珠钗首饰的盒子,却不知,那人这般郑重,却不愿留下姓名,所为何故。

待到紫月进来看到那桃木令牌,当即也有些吃惊,一边,却忙不迭的要捧出去放起来,以免带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得了慕嫣然的嘱咐,紫月另寻了一个盒子,将那桃木令牌放了起来,一边,让下人带着那锦盒,去花容月色打听买这盒子的人了。

及至用罢晚膳,紫月进来回话,说那锦盒,是一个自称姓慕的女子买走的。

姓慕?

慕嫣然一脸的思忖,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一十二章 狐疑

第六百一十二章 狐疑

九月初九重阳节,云都城里,再度热闹了起来,高门大户也好,平头老百姓家也罢,纷纷带着家里的老人出去登山,寓意来年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宣王府并无老人,而被贺启暄和慕嫣然敬养着的任嬷嬷,也一早就被送回家中,虽每个月仍旧领着王府的月例,却已经不在慕嫣然身边侍候了。

应了重阳的景,贺启暄晌午到军营里安排好了一应事务,回到王府更了衣,带着慕嫣然和儿女们乘着马车去了西山。

一行人到山脚下也并未下车,顺着车帘看着山道上挤满了人,相视一笑,调转车头,驶到了后山山脚下。

后山并无石阶,只有一条狭窄难行的羊肠小道,而今日大半的人都搀着家中的老人,是故正面的山道上人头攒动,后山却没什么人,贺启暄扶着慕嫣然下了马车,又抱下了三个小家伙,顺着当日走过的小路,朝上攀爬而去。

西山并不高,孩子们又玩性极大,来回跑跳的脚步,引得山林中鸟雀惊飞,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便在林子里来回荡漾开来。

及至再下山,已近午时。

马车驶回王府,刚进了巷道,便听得大门口有人喧哗,慕嫣然还未来得及喝止,瑜哥儿已经好奇的掀开了车窗侧帘,门口,赫然竟是一个女子在不依不饶的说话,一旁,门房的老伯仍旧好声好气的劝说着什么。

听见车马响动,老伯朝外张望了一眼,回头看着那女子说道:“姑娘,不是小老儿不给你通传,确是主子们都不在府里,这不,才刚从外头回来。”

顺着老伯的目光去看,便见一对身露威仪的男女各自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女子的一只手,还牵着一个半大的女孩儿,一家人的动作神情,透着无限的温馨和睦。

“你就是慕嫣然?”

女子转过身,冲着慕嫣然扬声唤道。

“大胆,你是哪家府里的?这般没规矩,竟然敢直呼王妃名讳?”

贺启暄身后,小贵子斥道。

知晓自己言语有失,那女子面露歉意,动作笨拙的行了个福礼,方起身看着慕嫣然问询道:“你就是宣王妃?”

心中大抵已经猜到这女子便是那日前来送贺仪的人,慕嫣然点了点头。

“我有话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子犹豫了一下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轻声招呼道:“那姑娘便进府说话吧。”

果断的摇了摇头,女子冷淡的说道:“我只说几句话就走,不进去了。”

女子的举动,瞧着不像是存心冒犯,倒像是带着几分山野间的直率,慕嫣然丝毫不显气恼,将怀里的蕾儿放在地下,把她的小手塞到了珠儿的手里,转过头看着贺启暄说道:“你带着孩子们先进去吧,我说完了话就回去。”

转过头看了那女子一眼,贺启暄俯下身,将蕾儿也一并抱在了怀里,顿时,面对面的瑜哥儿和蕾儿,一个去摸对方的脸,一个去扭对方的耳朵,说不出的好玩。

“珠儿,过来拽着爹爹的衣襟…”

贺启暄扬声喊了一句,迈开步子朝里走去,一旁的珠儿,抬起胳膊极顺手的拽着贺启暄腰带上系着的玉佩,父子四人朝一心堂走去。

走到大门内,冲那女子招了招手,慕嫣然带着她朝里走去,不一会儿,便进了外院的议事厅。

“姑娘不是云都人吧?不少字”

吩咐了白薇去端茶,慕嫣然挥了挥手让佩云在门外候着,转而看着那女子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那女子冷声应道:“我是从沛城来的。”

“姑娘可是姓慕?”

俯身坐下,又冲那女子摆了摆手示意她坐,慕嫣然看着她柔声问道。

女子大约十七八岁,许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肤色微黑,倒不如内宅里的女子们白皙,可她眼神明亮,腰身婀娜细挺,浑身透着几许英姿飒爽的干练,细细去看她的眉眼唇鼻,若是妆扮一番,倒也是个绝色美女,却被身上的这份干练给冲淡了。

不动声色的打量完她,一时间,慕嫣然倒愈发猜不透她送贺仪给自己的缘故了。

慕嫣然在打量她,那女子,却也毫不掩饰眼中的探寻,打量着慕嫣然,听了慕嫣然的问话,那女子眼神微微一惊,旋即摇了摇头应道:“我叫夏婵,夫婿姓慕。”

“哦,慕夫人…”

看着白薇上了茶,慕嫣然示意她退下,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慕夫人送贺仪给我,是何缘故?”

“我…是我夫婿惦记着你,说到你的生辰了,所以,我才来这一遭,将贺仪送来,也让他安心。”

慕夫人眼眸中划过了一抹黯然,一边飞快的答道。

“不知慕夫人的夫婿,与王府有何渊源?”

心头的不解,如同线团一般越扯越乱,慕嫣然耐心的问着,而对面的那女子,却一时间没了耐心。

站起身看着慕嫣然,慕夫人眼中尽是挣扎,深呼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着慕嫣然冷声说道:“我此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夫婿与你宣王府再无一丝一毫的干系,你们不必再惦着他了,而他也不会再回来了,自此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罢,那女子转身朝外奔去,留下了目瞪口呆不知所云的慕嫣然。

回到一心堂,慕嫣然仍旧觉得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似是谜团已经解开,面前却有一片飘渺的白雾层层叠叠的罩过来一般,让她摸不着头脑。

说给贺启暄听了,贺启暄也一头雾水,最后,戏谑的说道:“瞧那女子的言谈举止,倒像是沛城边郊那等没有教养的女子,既然想不明白,便别去理会了,许是找错人了。”

贺启暄的话,并未给慕嫣然释疑,可想了许久仍旧没有一丝头绪,慕嫣然摇了摇头,将此事抛在了脑后,一边,却吩咐了小平子,去盯着那女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一抓眼,便到了九月十二,慕嫣然生辰当日。

一大早起身,贺启暄便奉上了准备了好些日子的礼物,却是云都城外的一处庄子,庄子里的布局,和慕府里的潇湘阁一般无二,俨然却是一个放大版的潇湘阁。

看着手里的那份图纸,慕嫣然心中感慨颇多,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每日窝在这宣王府,闷也闷坏了,庄子不大,后院有苗圃有菜地,还另外搜罗了好些好玩的东西,得闲了,你便带着孩子们去住几日。”

贺启暄轻声说完,俯身在慕嫣然唇边吻了一口,才径自换上盔甲朝外去了。

待到起身梳洗完毕,珠儿牵着一对弟妹进了内屋。

“祝娘越来越漂亮,每天都开心…”

三个小人儿跪倒在慕嫣然面前糯糯的说着,珠儿还变戏法一般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锦盒递给了慕嫣然。

拉着孩子们起身偎在自己怀里,慕嫣然满心的幸福感,打开盒子,却是一串干花编出来的手串,上面的细碎花朵,还散着氤氲袅娜的香气。

“娘,蕾儿采花,姐姐编的。”

蕾儿表功的说道。

低下头在珠儿和蕾儿脸上各亲了一口,慕嫣然捏着儿子的小脸蛋问道:“你做了什么啊?”

扑闪着大眼睛看了看慕嫣然,又看了看锦盒里的手串,瑜哥儿一本正经的答道:“娘,我出主意…”

似是有些吃惊,慕嫣然转头去看珠儿,便见珠儿点着头说道:“娘,我去问爹爹,爹爹说让我自己想,可我觉得娘什么都有,瑜哥儿说,不论我们送什么,娘都会欢喜,所以,我们才做了这手串,娘,你喜欢吗?”

欣慰于孩子们的懂事,也诧异于瑜哥儿的聪慧,慕嫣然抱起瑜哥儿,在他脸蛋上大力的亲了一口,看着三个孩子说道:“娘喜欢,很喜欢…”

说罢,慕嫣然将干花手串从盒子里取出,戴在了手腕上。

老早便说了今年的生辰不大办,各府送来了贺礼,又到慕嫣然面前磕了头,便都回去了,唯有杜氏、闵夫人等几位平日里与慕嫣然交好的夫人,以及文雅娴和文雅竹,得了慕嫣然的帖子,来王府陪她吃了一顿饭,又听了几道折子戏,宾主尽欢。

席间,慕嫣然手腕上的干花手串,自然成了她沾沾自喜的炫耀之物,浑然不自觉的瑜哥儿,也愈发成了一众夫人们竞相夸赞的对象,而那小人儿,此时却坐在椅中,对着面前的那碗长寿面,流下了细长的晶莹口水。

席间盛情难却,慕嫣然喝了几杯果子酒,及至送走了众人,慕嫣然才觉得面颊滚烫。

哄睡了几个孩子,只觉得屋内沉闷无比,慕嫣然带着紫月朝后院走去,在梨林里散了会儿步,毫无知觉的,便走到了衣冢前,慕嫣然看着那突起的小小土丘,淡笑着说道:“慕风,今儿是姐姐生辰呢,若你在,也会高兴的吧?不少字”

柔声说着,慕嫣然的面色,却倏地变了,转过身,慕嫣然急迫的吩咐道:“快,让小平子带人去将那位慕夫人请进府来…”

慕嫣然的话,让紫月也顿时有些反应过来了,看了一眼衣冢,紫月转身大步朝外跑去,再没有了平日里王妃身边头等大丫鬟的沉稳娴静。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归家

第六百一十三章 归家

坐在凉亭里,感受着清风拂过脸颊时丝丝缕缕的舒爽,慕嫣然的心里,却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躁动不安,好一会儿,慕嫣然才起身出了凉亭朝一心堂走去,进屋坐了没一会儿,紫月回来回禀,说,小平子亲去那位慕夫人住的客栈找了,伙计说,慕夫人早起便离开了。

被刚才从脑海中划过的一个大胆念头击中,直到此刻,慕嫣然仍旧觉得心里有些激动不已,可那种有了一丝期望却得不到证实的感觉,让她往日的沉静,顿时化为虚无了。

“主子,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那位…慕夫人的话虽说的隐晦,可大抵便是与风公子有关,主子…”

话语凌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紫月的脸颊边,透出了一抹紧张的苍白。

天色渐暗,贺启暄从府外回来,听慕嫣然说着她心里的猜度,脸上,却有几抹狐疑,“嫣儿,你也莫因为对方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做出这样的判断,假若…假若是你想错了,岂不是平白让自己失望?莫说这天下姓慕的人何其之多,便说慕风,他那样信任你依赖你,他若是真要成亲娶妻,怎会不告知你?而那女子行事粗莽,又岂是慕风会相中的妻室人选?再说了,慕风之前已经应下,三年之期过了,便会迎娶紫月,此番,又怎会连个缘故都没有就抛开了自己说过的话而另娶他人?别的不说,慕风绝对是个一诺千金的好男儿,这一点,我是决然不会看错的。”

贺启暄的话,说的条理分明,慕嫣然便是想要反驳,也无从开口,一时间,方才迸发出的无穷期冀,全都灰飞烟灭,转换成了心里无穷的落寞。

“只愿,慕风是真的没事…”

轻声说着,慕嫣然的情绪有些低落,一旁的贺启暄看到,忙不迭的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揽在怀里哄了起来。

屋内有些静谧,院子里的动静,便显得愈发喧闹。

小平子一边跑一边喊,口中的话语,因为急迫而显得愈发尖细,“王爷,主子,风…风公子回来了。”

帘子掀开,却没有了往日里回落下来的那声轻响,而外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慕嫣然身子一僵,瞬时从贺启暄怀中坐正过来。

似是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语,慕嫣然回头看着贺启暄,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可置信。

“舅舅…”

院子里,响起了珠儿欢喜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似是珠儿被慕风如往日那般拎起来转了几圈后抱在了怀里。

紧接着,院子里便尽是珠儿叽叽喳喳的问话声了。

“舅舅,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爹爹和娘说你去很远的地方出公差了…”

“舅舅,珠儿已经可以单独骑着雪影在院子里走了,对了,舅舅,这次你给珠儿带了什么礼物啊?”

珠儿的声音,慕嫣然自然不会听错,而那一声声亲热的“舅舅”,也愈发昭示着这不是做梦,慕嫣然木木的站起身子朝外走去。

正屋的屋门前,紫月呆愣愣的掀开帘子望着外面,屋内的锦桌旁,白薇佩云等几个布膳的丫鬟,也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似的,都立在原地侧头看着外面。

一时间,院子里,唯有慕风抱着珠儿,两人一问一答的说着话儿。

一前一后的出了门站在廊檐下,慕嫣然仍旧觉得恍然如梦,看着面前那个大半年未见却仿若没有什么变化的慕风,慕嫣然紧紧的攥了攥手,感受着指甲掐在掌心里的轻微触痛,耳边,传来了慕风低沉的话语声:“姐姐,姐夫,我回来了…”

轻轻的一句“姐姐”,让慕嫣然瞬时潸然泪下。

自二月底得知慕风失踪,慕嫣然不知流了多少泪,渐渐地,无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慕风,而她自己,也总是默默念叨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来麻痹着自己,如今慕风好端端的出现在面前,慕嫣然的脆弱,顿时无法遮掩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舅舅,娘经常惦记你,想起你就会哭鼻子,羞羞脸…”

珠儿抱着慕风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珠儿乖,来爹爹这儿…”

冲珠儿招了招手,看着小家伙从慕风怀里下来跑到自己身边,贺启暄牵着她进了屋,一边,冲慕风使了个眼色。

屋帘落下,掩住了屋内的一众人,而慕嫣然,仍旧泪眼婆娑的看着慕风,哭的不能自已。

两年的相处,慕风在宣王府,已成了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而如今这样近乎于奇迹的出现,慕嫣然的心里,再度对菩萨感念了千遍万遍。

似是脚下坠了铅,慕风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至极,及至走到慕嫣然面前,慕风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慕嫣然轻声说道:“姐姐,我回来了。”

抬起衣袖擦拭着不断落下的泪珠,慕嫣然点着头,哽咽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扶着身边的廊柱,坐在条椅上,慕嫣然平复着心情,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泣。

再抬起头来,慕嫣然看了一眼慕风,“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朝后院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梨林中的衣冢处。

见慕嫣然站在那个突起的土丘边,慕风一脸的不解,而慕嫣然,指着那儿对一路跟来的慕风说道:“挖,把这儿埋着的东西挖出来…”

不知慕嫣然的内里涵义,慕风却也不多问,径自转身走到花房取来了一个花锄,对着隆起的土丘掘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锦盒露了出来。

打开锦盒,看清内里物件的那一刹那,慕风的眼眸就湿润了,半跪在那儿,久久不语。

深吸了几口气,慕嫣然走到慕风身边,径自提起花锄把那些凌乱的黄土聚拢起来,将原先埋了锦盒的土坑填平了。

走到梨树边,将花锄立在梨树树干上,慕嫣然拍了拍慕风的肩膀,柔声说道:“古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了这一遭,从前的事情,好的坏的,便都离你远去了,就当是你的新生吧。走,回屋吃饭了…”

手里捧着那个锦盒,慕风低垂着头站起身,跟在慕嫣然身后朝二进的宅院走去。

到了角门处,慕风声音微哑的说道:“姐姐,我回屋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过去,你先回屋吧。”

回过身看了他一眼,慕嫣然抿嘴笑着点了点头,径自转身顺着九曲回廊朝一心堂正屋走去,而慕风,则顺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外院他住过的院子去了。

推开屋门,看着屋内的摆设一切照旧,便连书桌上的几本书,都还是走时的模样,而桌上,却连一丝尘土都没有。

环顾着屋子,呼吸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慕风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满足的喜悦笑容。

一心堂里,慕嫣然净了面坐在贺启暄身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一旁,珠儿趁她不注意,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做着鬼脸说道:“娘又哭鼻子了,羞羞脸,羞羞脸…”

而一旁的蕾儿和瑜哥儿,也没了往日的乖巧,都有样学样的划着自己的脸蛋冲慕嫣然嚷道:“羞羞脸,娘羞羞脸…”

哭笑不得,慕嫣然起身在三个小家伙头上轻拍了一把,一边,如释重负的长叹了口气。

一刻钟的功夫,慕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来了一心堂正屋,而锦桌上,晚膳已经布好,贺启暄甚至吩咐小平子去抱来了两小坛酒。

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直到哄睡了三个孩子,贺启暄和慕风,仍旧大碗大碗的斟着酒喝着。

“别喝了,我还有话问他呢,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总得把这中间发生的事说说啊,你把他灌醉了,我可找谁问去?”

嗔怒的说着,慕嫣然从慕风手里夺过了酒坛。

入手一轻,才发现酒坛已然空了,慕嫣然看着眼睛明亮却丝毫未显醉意的慕风,轻声问道:“这大半年,你都躲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捎个信回来?”

慕风还未答话,一旁的贺启暄,已一脸戏谑的看了慕嫣然一眼,方冲着慕风说道:“不会是被山里的女匪劫去当压寨夫君了吧?不少字”

言语中,对前几日来的那位自称是“慕夫人”的女子,有些调侃之意。

似是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慕风正欲回话,却见慕嫣然和贺启暄的脸上,如出一辙的打趣,顿时,慕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姐姐,发生了何事?”

慕风狐疑的问道。

见慕风似是全然不知晓有女子借着慕夫人的名义来了王府,慕嫣然将前几日收到夏蝉送来的贺仪,以及重阳节那日夏蝉来王府跟自己说过的那几句话,都一并告诉了慕风。

听到夏蝉的名字,慕风的脸色,顿时微微泛红,似是酒气涌到了头上一般,而听到她自称慕夫人,慕风的一张脸,却又瞬时变得煞白。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寂。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一十四章 琴心

第六百一十四章 琴心

“姐姐,姐夫,你们早些歇着吧,今儿也不早了…”

站起身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说完,慕风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外间传来了院门开了又关的声音,院子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相视一眼,面上尽是苦笑,慕嫣然撇了撇嘴,有些不解的说道:“看来,那位慕…夏姑娘,确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可他却不太情愿提起此事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中不足为外人道,哈哈…”

戏谑的说着,贺启暄扶着锦桌站起身,牵着慕嫣然朝内屋走去,一边,还侧着头叮嘱道:“他若是不愿说,你也别去问了,他如今也能为自己做主了,就由着他去吧。”

贺启暄口中喷出的浓郁酒气,熏得慕嫣然频频扭头,而身上压来的力道,又让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搀着他朝床榻边走去。

及至服侍着他在床上睡好,慕嫣然才觉得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扬声唤了紫月让人抬进了热水,慕嫣然沐浴完出来,贺启暄已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摇头笑着,慕嫣然径自吹灭了灯烛,钻进了锦被,下一瞬,身子一沉,便被贺启暄拢在了火热的怀抱中。

第二日,王府里又热闹了几分,来的,却是往日与慕风相熟的将士,得知慕风安然归来,那些人也顾不得慕风是住在王府,便纷纷赶来瞧他。

慕风打发了身边的小厮来给慕嫣然打招呼,慕嫣然点头应下,转头吩咐了紫月去小厨房跟吴大娘说一声,置办了两桌酒席,送去了慕风的院子里。

一连几日,慕嫣然都没见到慕风的面。

而那位自称是慕夫人的夏姑娘,也再未在王府出现。

慕风回来,珠儿便有了陪着她尽情撒野的人,再也不似往常一样痴缠着慕嫣然或是贺启暄了,只要慕风得空,珠儿就会欢欣的奔去找她,一大一小玩的愈发疯了,便连蕾儿和瑜哥儿,每每看到珠儿撒开腿朝外跑,眼中都会有些艳羡。

一转眼,慕风回来已有小半个月了。

军中的职缺,慕风又回去顶上了,恢复了从前一般每日到军营里应卯的日子,而每日从军营回来,慕风必定会到一心堂来给慕嫣然请安,瞧着倒似是比从前更知礼了。

这一日,到了轮休的日子,慕风本想带着珠儿去骑马,到一心堂才得知珠儿跟着慕嫣然去了后院,左右无事,慕风便提步掠过角门,朝后院梨林去了。

悠扬的琴声从梨林里回旋出来,说不出的婉转好听,而过一会儿,则会变成有一下没一下的不成调的曲子,想来,是慕嫣然在教授珠儿。

在地埂边站了一会儿,及至听到再无琴声,慕风才朝凉亭里走去,老远,便看到珠儿撅着小嘴委屈的看着已经红通通的指尖,脸上,也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模样。

扬声换着,珠儿朝慕风身边迈了一步,下一瞬,又有些胆怯的缩了回去,一双大眼睛,还扑闪着去看慕嫣然,颇有些好笑。

“娘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会弹几首曲子了,你呀,都被你爹爹宠的不像个女儿家了…”

没好气的说着,慕嫣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慕风,灵机一动,诱哄着珠儿说道:“舅舅的琴也弹得极好,珠儿请舅舅给咱们弹上一曲,可好?”

眼睛睁得浑圆,似是不相信慕风会弹琴,珠儿转过头去看,见慕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赧的窘意,却未推辞的走到琴案前坐了下来。

自从离了赏菊阁,慕风已经好久未抚琴了,此刻看着摆置在琴案上的古琴,慕风的脸上,有些惴惴不安的忐忑,可及至他坐在软榻上,身子却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仿若他本就为琴而生一般。

轻抬小臂,缓缓的落至琴弦上方,慕风姿态优雅的弹了起来,梨林里,只余清风拂过时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似乎连林中的鸟儿,也在静静聆听一般。

曲毕,看着慕风仍旧恋恋不舍的摩挲着琴弦,慕嫣然低垂下头,看着怀里的珠儿问道:“舅舅的琴弹得好不好啊?”

连连点头,珠儿看了慕风一眼,目光坚定的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说道:“娘,以后珠儿好好学琴,一定像娘和舅舅一样厉害…”

往日劝珠儿学琴,不知费了多少口舌,今日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让慕风弹奏了一曲,便让珠儿转变了原本的心意,慕嫣然的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看着太阳照在大地上,四处都是一片暖融融的模样,珠儿直说要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去看团团,小鸟一般的朝一心堂去了,凉亭里,顿时只剩慕嫣然和慕风两人。

“随便再弹奏一曲吧…”

起身走到条椅边斜倚着廊柱坐下,感受着阳光洒照在身上的惬意,慕嫣然懒洋洋的说道。

琴声复又响起,却是一首“出水莲”。

仿若眼前盛开着一池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淡雅明亮,慕嫣然细细的品着曲子,一边,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着慕风。

自到了云都,慕风便一直跟着贺启暄在军营里,皮肤也晒得有些黝黑了,二月里在沛城失踪,想来这大半年必是在养伤,慕风又恢复了从前的白皙,而身上透出的那份闲散的淡雅,正如同他曲子里的荷花一般。

“跟我说说那位夏姑娘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总要去解决,逃避,总不是个办法。”

轻声说着,慕嫣然回过头看向远处,唇边,却泛起了一抹俏皮的浅笑。

果不其然,身后的琴音,嘎然而止。

脸上晕出了两抹暗红,羞窘的抬眼去看,却只看到了慕嫣然的背影,慕风暗呼了口气,一边,却思忖着该如何回复慕嫣然的问话。

“不知从哪儿说起?”

回头看了慕风一眼,顿时知晓他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很多,慕嫣然诧异了一下,抿嘴笑道:“那便从你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吧…”

旋即,慕嫣然摆出了一脸等着听故事的表情。

第一次见面…

眼中浮起了一抹怔忡,慕风润了润喉咙,开口轻声说道:“从山崖下跌落只是一瞬间,依稀还能听到耳边充斥着他们的惊呼声,下一瞬,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仿若睡了很久的一觉,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清爽,慕风再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四周,是葱郁的树林,依稀还能看到远处的山顶,而自己,则赤/条条的置身于一个冒着温热雾气的大池子里。

不知该往哪里躲,慕风方动了一下,才觉得浑身处处都透着刺骨的疼痛,像是胳膊腿脚全被打断重接起来了似的,而背上的肋骨,不经意的便会拉扯着疼痛起来。

四处打量了一处,慕风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温泉池里,可那儿处处透着陌生,让他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无法使力,慕风便只能那么泡着,而空气中,只能听到鸟语花香的自然之声,像是身边根本无人一般。

不知泡了多久,慕风只觉得自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