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那位被人们说是名不正言不顺登基为帝的景熙帝,每日仍旧卯时到乾安殿上早朝,东边的防御,西边的河堤,南边的灾民安置,北边的流寇抨击,景熙帝应对得当,都城里,六部正常运转,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下了朝,景熙帝勤勤恳恳的批阅奏折之后,要么去毓秀宫看看整日里与药罐子打交道的大皇子,要么带着小路子和小林子,抑或是哪个看着顺眼的妃嫔逛逛后花园什么的,日子有条不紊的朝第二日迈进着。

而那位据说完全没有话语权,已经被人遗忘在脑后的太皇太后,每日嘘寒问暖的惦念着自己的重孙,心情好的时候,便宣几位同样老掉牙的诰命夫人进宫陪自己说说话听听戏,隔几日,景熙帝便会去问候她一次,那日子,当真逍遥的如神仙一般。

传言中被谣传本该万万人之上的宣亲王,也未有丝毫异常,生活两点一线,来往于军营和宣王府,连出去喝花酒都从未听说过,最常见的,便是宣亲王和宣王妃带着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郊外踏青的和睦场景。

一切,似乎都正常的再也不能正常了。

顿时,从前那些三五成群广议传言之真假的人,坐不住了。

可无论他们怎么细微的去猜度去分析,呈现在眼前的每一幕,依旧和从前一般无二,就如同太阳永远都是东升西落一般。

渐渐的,没了新鲜,没了好奇,自然也就没了热闹,这场原本在人们的观望中,会像滔天的洪水一般无法阻挡的传言,就那么虎头蛇尾的拉上了帷幕,再有人面露隐秘的叹气,旁人总会一句“嗐,有点儿新鲜的吗?”

正应了那句古话,谣言的平息,要么置之不理,任其自寻死路。要么果断反扑,遏制于萌芽。

在大梁喧喧嚷嚷了几个月的蜚短流长,终于销声匿迹。

二月底,出使西丽的使者团平安回都。

历经三个多月的谈判,西丽君王终于按着大梁朝臣议定的协议,做出了低头认可的态度,卓远之长途跋涉,带着那封有西丽君王签字盖章的协议书,回到了大梁都城。

朝堂上,景熙帝并未表态,只是对卓远之和一行出使的人做出了嘉奖,而对那封协议,景熙帝并未多言一个字。

消息传回云都城,贺启暄看着手里的密信,眼睛微眯,一时间,却也有些猜不透景熙帝的心思了。

“爹爹,明日我们去郊外骑马,好不好?”

一心堂内屋里,传出了珠儿撒娇的痴缠声,慕嫣然面露无奈,掀开屋帘进去,看着贺启暄问道:“这几日你都回来的这么早,这些日子这么清闲了?”

将麻花儿一般扭在怀里的大女儿放在软榻上,贺启暄连连应道:“好,那明儿再骑快了从马背上掉下来,可不许哭鼻子…”

见珠儿小鸟啄米一般的点头应下,麻利儿的下了软榻朝外跑去,似是生怕慕嫣然出言教训她,贺启暄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一边回头看着慕嫣然应道:“皇上下了旨,各地军中以操练为主,不得再有对外的动作,所以,从前的布置,如今都得停下来,可不就清闲了。”

话毕,贺启暄一脸好笑的反问道:“从前,你总是嫌我忙的没时间陪你,这总算闲下来了,你又唠叨?怎么,怕我成日在家吃闲饭了?”

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慕嫣然嗔道:“巴不得天下太平,军营中的将士都能回家过安稳的日子呢,谁又曾嫌过你什么?”

两个人斗着嘴,却听得门外传来了丫鬟通传的声音:“王爷,主子,风公子来了…”

进了屋,跟慕嫣然打了招呼,慕风侧头看着贺启暄说道:“王爷,都城里来了密信。”

既是密信,定然是要紧的事,贺启暄看了慕嫣然一眼,起身带着慕风去了内书房。

两个人闷头在里面呆了小半个时辰,却又起身去了外书房,不一会儿,外院的几个幕僚,也都被小贵子和小平子各自请了过去。

稍晚些时候贺启暄回来,仔细的注意着他凝重的面色,慕嫣然心内一沉,紧张的问道:“大皇子…可是…”

慕嫣然的话未说完,便被贺启暄摇了摇头打断了。

脸上带着一抹看不透的古怪笑容,贺启暄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密信说,皇上有意让我做大将军,统领大梁兵马…”

“兵马大将军?”

闻言,慕嫣然面色一紧。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天听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三十五章 兵权

永成十八年,贺启暄从边关回来,被永成帝封为龙虎将军。

以贺启暄当时的年龄,能做到将军已实属异数,可军中,也并未有人不服,毕竟,在边关的那两年,贺启暄屡建奇功,带领前锋营出生入死,这样的殊荣,也是他自己拿命博来的。

如今,这兵马大将军,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龙虎将军,若是真到了危难时,也只能调动如今他掌控着的西南军营里的将士,而兵马大将军,却是掌管大梁所有军营中的将士,这相当于说,大梁的兵权,已尽数握在了兵马大将军手中。

大梁数百年,也只出过屈指可数的几个兵马大将军,毕竟,要掌握大梁的兵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得到皇帝的全盘信任。其次,则要取得军中大多数武将的敬重和拥护。

而那几个兵马大将军,有几个,终其一生死忠于皇帝,一心为了大梁的安定而鞠躬尽瘁,最后荣耀无比,留名青史。而还有那么几个,心怀不轨居心叵测,妄想靠着手中的兵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最终,下场自然也是凄惨无比,遗臭万年。

所以,自永成帝之前的一位皇帝开始开始,这兵马大将军一职,早就已在无形中分化了,兵权都被分割成了独立的几部分,由不同的人统领,若有什么纷争,则会组建兵书中枢进行商议,将最终的结果,抑或是分歧,回禀到皇帝那里,由皇帝下最后的决策。

如今,景熙帝重提兵马大将军一事,却要将兵权都安置在贺启暄的手里,这不得不让贺启暄不解,慕嫣然惊诧。

慕嫣然看向贺启暄问道。

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贺启暄手指叩击着锦桌边缘。却始终想不透景熙帝的用意,摇了摇头道:“如今。也只是个苗头而已,皇上一旦开了这个口,不说朝中那些意见不一的朝臣,便是太后,怕是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商议上一阵子,自然就会不了了之。”

“随他去吧…”

长叹了口气,贺启暄淡笑着,起身揽着慕嫣然朝外屋走去。

春寒料峭。太阳才刚刚西斜,院子里就有些凉意了,而珠儿仍旧带着蕾儿和瑜哥儿玩的不亦乐乎。贺启暄和慕嫣然并排站在正屋门口看着,脸上尽是和煦的笑容。

见慕嫣然有些心不在焉的,知晓她在担心什么,贺启暄笑着安慰道:“皇上的心思,最是琢磨不透。你何苦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并不是那等贪恋权势的人,如今这样,做个能造福一方的富贵亲王,我心内十分知足,那兵马大将军。我还真未放在眼里…”

摇着她的肩膀,贺启暄满眼认真的看着慕嫣然。一脸的郑重。

释然的笑了笑,慕嫣然解释着说道:“我并不是担心这个…”

牵着贺启暄的手,两人转身穿过角门朝后院走去,慕嫣然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父皇励精图治,才有了大梁如今繁荣昌盛的模样,假如你真能做兵马大将军,为大梁开疆拓土,我…我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是…”

不知道该怎么说,慕嫣然侧头看了一眼,见贺启暄听的认真,慕嫣然自嘲的说道:“也许,是我心思不够开阔吧,我总是想起前些日子纷传的那些流言,所以…”

“你担心,皇上此举,只是做给天下人看,让天下子民看看他光明磊落的心胸,让他们看看皇上和我的兄弟情深,以此来证明那些流言只是无的放矢?”

贺启暄接过慕嫣然的话说道。

犹豫了一下,慕嫣然点了点头。

面上一片平静,贺启暄牵着慕嫣然的手踏进了梨林,心里,却在思忖着慕嫣然说的这种可能。

傍晚的日光,璀璨而柔和,斜斜的倾洒过来,整个梨林里,便洒下了一片斑驳的疏影,愈发显得整个天地间静谧安详。

耳边,只闻两人清浅的脚步声。

“想什么呢?”

慕嫣然莞尔一笑,侧头看着贺启暄问道。

回过神来,贺启暄淡笑着答道:“太子…皇上还是太子时,几位皇兄里,算起来我倒是和他最好,他那个人,最是磊落。”

似是想起了少年时还算美好的一些往事,贺启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回忆的柔和笑容。

“打个比方吧…”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已经不怎么刺眼的夕阳余光,贺启暄呵呵笑着说道:“父皇手里有一个有趣的东西,我们兄弟几人都想要。庐王兄只会留恋的看几眼,事后,贤妃娘娘就会去父皇面前哭诉,最后,那件东西,可能就被赏给了贤妃,再到了庐王兄手里。而焕王兄,则会嬉皮笑脸的跟父皇说,宫里要举办一场什么大赛,邀请了哪些世家名门里有才学的青年才俊,请父皇用那件东西做奖赏,嘉奖那得胜之人,当然,最后,得胜的人,便会是焕王兄,而那赏赐之物,自然就到了他手里。”

“那太子殿下呢?”

慕嫣然心中似是已经猜到了,面上却仍旧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

“太子皇兄,会直接去父皇面上直言,说他想要那件东西,然后,父皇就会赏给他。”

贺启暄笑道。

“父皇,是个很随和的人。”

听完贺启暄的比方,慕嫣然感叹的说道,浑然忘了,贺启暄打这个比方,是为了突显景熙帝的光明磊落。

心中,已不想再去计较兵马大将军一事是真是假,贺启暄的心里,此刻,也浮起了永成帝的容颜,那个孑然一身,带着苏平离开了都城的老人,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

永成帝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皇子,后来,又做了皇帝,这一生,虽然经历了许多大事,可到底在宫里,身边呼奴唤婢,并未受过什么身体上的苦。

如今,年逾五旬,若是旁人,怕是已经在家里含饴弄孙了,可永成帝,却要奔波在外,虽是他自愿的,可贺启暄的心里,仍旧有些淡淡的心疼。

“那你呢?”

慕嫣然俏皮的问道。

似是没反应过来,贺启暄随口问着,方明白了慕嫣然的意思。

“我…我会远远的看着,对那件东西,不向往,不期盼,看看就好…至于能不能得到,那结果,我却没去想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大抵就是这样吧。”

闲散的说着,已经走到了梨林尽头,贺启暄握紧了慕嫣然的手,转过身二人缓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知足常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低声说着,慕嫣然的心中,却突然有些释怀了。

及至再回到一心堂,三个孩子已经规矩的坐在了膳桌前,可嘴巴却没闲下来,叽叽喳喳的说这说那的,好生热闹。

兵马大将军的事,贺启暄和慕嫣然,极有默契的再未提过,仿若贺启暄并未收到过那样的一封密报,而朝堂里,却因为这件事争吵不休。

从前每有议题,文武百官,有支持的意见,自然也会有反对的意见,可这一次,极为罕见的,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反对的借口也如出一辄:贺启暄已是一方藩王,手中还有西南军营里的兵权,若是让他当了这兵马大将军,他日起了异心,大梁着实无人能挡。

是故,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都义正言辞的呈上了自己的折子,期盼着景熙帝能放弃那天真的想法,避免酿成大祸。

而景熙帝,看着那些折子,不批,不发,看过就放在了一旁。

朝中争论了小半个月,见景熙帝不愠不火的,渐渐的都以为自己揣摩到了圣上的心思,也都不再执意劝谏。

三月十二,一道圣旨,直接派八百里加急送往郓州。

圣旨中,贺启暄被加封为兵马大将军,统领大梁兵马。

顿时,朝中哗然,前往郓州宣旨的内务府太监已快马奔出了都城城门,而乾安殿外,还有不断的磕着头祈求景熙帝收回圣旨的言官。

是故,当贺启暄带着王府众人跪拜在宣王府大门内接过圣旨的那一刻,他越发觉得,几年未见,他似乎越来越看不懂那位如清风明月般磊落的皇兄了。

接了旨,谢了恩,内务府的太监接过苏管家暗中递来的福袋,婉言拒绝了贺启暄设宴款待的邀请,上马飞奔着回都城复命去了,而贺启暄和慕嫣然,站在大门外的石阶上,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皇上这般,却是将你置于炭火之上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低声说道。

两人并排朝一心堂走去,各自的身边,还牵着一个孩子,一家人的背影,在午后的光束中,显得愈发温馨。

“只看来日吧…”

轻叹了一句,贺启暄牵着瑜哥儿迈进了一心堂的院门。

“不是爹爹,旁人谁能做的了?”

瑜哥儿轻声说道。

“臭小子,说什么呢?”

似是没想到儿子会接话,贺启暄俯身将瑜哥儿抱在怀里,在他头上弹了个爆栗说道。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伯父英明。”

瑜哥儿拍马的说着,浑然不觉,贺启暄和慕嫣然的脸上,都显出了一抹惊色。

第六百三十五章 兵权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三十六章 春/日

三月十八,是蕾儿和瑜哥儿的两周岁生辰,贺启暄和慕嫣然虽未打算大办,可带着孩子们出去玩玩,却是要的。

大清早起来,慕嫣然给两个小家伙换上了簇新的新衣,带他们进了左梢间,而珠儿,也欢快的从屋外奔了进来。

与贺启暄一并将准备好的生辰礼物取出来捧到了两个孩子面前,贺启暄哄好了两个眼巴巴等着自己从军营里回来带他们出去玩的孩子,跟慕嫣然打了招呼,径自出了一心堂朝外去了。

送给瑜哥儿的,是贺启暄和慕嫣然亲手用薄木板搭建的一个小竹楼,依稀还能看到里面的桌椅板凳,说不出的有趣,而这,是贺启暄和慕嫣然忙活了好些日子才完美竣工的。

而蕾儿的,则是慕嫣然缝制的一整套小布偶,洁白的兔子,鹅黄的鸡仔,火红的狐狸…

珠儿从前有许多布偶,有些是慕嫣然做的,还有些,是宫里的玉太嫔做的,珠儿小的时候常抱着玩,及至大了,渐渐的都丢在了一边,可蕾儿却都喜欢的紧,走到哪儿,怀里都抱着一个布偶,才两岁的孩子,却比珠儿更加像个娴静的小女孩儿。

“这是大姐姐送你们的,希望你们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珠儿从背后取出藏了好长时间的礼物,一把木头制成的小剑,一个绣着简单的桃花骨朵的小锦袋,各自递给了瑜哥儿和蕾儿。

“谢谢大姐姐…”

两个小家伙看着桌子上堆得满满的礼物,笑的眉眼弯弯的说道。

四人说笑着,一个多时辰过去,贺启暄已从军营中返回,一家人欢快的出了王府,坐着马车朝云都城外驶去。

正是初春的时节,郊外的地上微微露出了嫩绿的草芽,一眼望去,倒也有几分绿意,而远处的树林里。叽叽喳喳的飞鸟惬意无比的四处盘旋,处处透着明媚的春/光。

郊外的视野。要比云都城里开阔许多,而几个孩子,平日里都闷在内宅,此刻出了门,自然比在家里更加淘气几分。

除了蕾儿乖巧的牵着慕嫣然的手。跟着她的脚步朝前慢慢的走着,珠儿和瑜哥儿,早已欢腾的奔着朝远处去了,身后。是提着一个树枝轻佻的甩着的贺启暄。

一家人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踏着春,虽什么都没做。可心里,却无比满足。

午时,路边的凉亭里,白薇等人早已清扫干净,在石桌上摆置好了膳食。虽不如王府里准备的精致,可几个孩子活蹦乱跳的撒了一上午的野,此刻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了。

还未等贺启暄和慕嫣然发话,三个小家伙净了手,已迫不及待的吃用起来。贺启暄和慕嫣然相视一笑,眼中尽是为人父母的疼宠。

稍事休息。孩子们又精神起来,珠儿嚷嚷着要骑雪影,贺启暄便让小贵子去把雪影牵过来,父女二人各自上了马,闲适的溜达着远去了。

见蕾儿有些向往的看着珠儿,慕嫣然抿嘴笑着,将女儿抱在怀里低声说道:“等蕾儿长大了,也让爹爹给你准备个小马驹儿,蕾儿就可以和姐姐一起骑马了,好不好?”

眼中闪出了一抹欣喜的光芒,蕾儿兴奋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瑜哥儿,忙讨好的看着蕾儿说道:“二姐,等将来,我送你一匹最漂亮的马驹儿,保准比大姐的雪影还漂亮。”

抿嘴笑着,蕾儿软软的应道:“好,二姐等着。”

看见一对小儿女这般亲热,慕嫣然只觉得心头暖暖的,如吹过了一阵春风一般,让她浑身无一处不舒爽。

说话的功夫,贺启暄带着珠儿已经骑了一圈回来了,慕嫣然低垂着头看着仍旧眼巴巴的望着珠儿的蕾儿,抱起她走到贺启暄的马前,将蕾儿递到了贺启暄怀里。

知晓慕嫣然的意思,贺启暄护好女儿,双腿一夹,骏马飞奔着朝远处奔去,风中,顿时飘过了蕾儿咯咯的欢快笑声。

“瑜哥儿,大姐带你骑马…”

想要效仿父亲,珠儿将缰绳递给小贵子牵好,走过来作势欲牵着瑜哥儿过去骑雪影,还未触到瑜哥儿伸出来的手,就被慕嫣然轻柔的拍了一下打开了。

“就你,连你弟弟都抱不到马上去呢,怎么骑?回头磕到了惹哭了他,看你爹爹训不训你…”

故作凶狠的说着,慕嫣然将儿子拉到身边嘱咐道:“一会儿爹爹回来,让他带着你去骑,好不好?”

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头,瑜哥儿偷笑着说道:“娘,儿子会骑马,真的,不信你看。”

被瑜哥儿的话吓到,一个不慎,竟让他如滑溜的鱼儿一般从怀中逃了出去,慕嫣然还未来得及阻挡,瑜哥儿已走到了雪影跟前。

嘱咐了小贵子将马牵稳,瑜哥儿一脚踩着脚蹬,一边冲身后打算托着自己的小平子喊道:“小平子,快点…”

小平子抿嘴偷笑着,一边回头冲慕嫣然眨了眨眼,将瑜哥儿抱了起来,而瑜哥儿,叉开腿骑在雪影上,顺势松开了左脚踩着的脚蹬,一边俯身环住了雪影的脖子。

模样极是滑稽,瑜哥儿探着脸看着一脸没好气瞪着自己的母亲,笑着嚷道:“娘,看吧,儿子不骗您,再过些时日,儿子定能像爹爹一样厉害的。”

一句话,因为方才的一连串动作,而说的气喘吁吁的,瑜哥儿大口喘着气看着慕嫣然,脸上,却有些狡黠的笑容。

知道儿子是想逗自己开心,慕嫣然也不像方才一般板着脸了,走下石阶将他从马上抱下来,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嗔道:“越来越淘气了…”

咧嘴傻笑着,瑜哥儿环着慕嫣然的脖子声音软软的唤道:“娘…娘…”

被儿子这么唤着,慕嫣然原本就被暖暖的春/日晒得绵软的一颗心,愈发软的一塌糊涂,无奈的笑着,一边,却回过头来叮嘱道:“爹和娘不在跟前的时候,不许调皮,否则,娘就不喜欢你了。”

忙不迭的点着头,瑜哥儿转过头看了一眼凉亭外面,大声喊道:“娘,爹和二姐回来了…”

转眼去看,贺启暄已经纵马返回,而珠儿,叽叽喳喳的喊着蕾儿的名字,父女三人的笑声在天地间回旋,使得明媚的阳光都像是黯然失色了一般,只余他们欢快的笑脸。

将瑜哥儿放在地上,又走到马边将蕾儿从贺启暄怀里接了过来,看着小家伙兴奋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慕嫣然笑道:“好玩吗?”

点了点头,蕾儿扭了扭身子,从慕嫣然怀里落了地,跑去拉着珠儿的手,姐妹俩分享起了骑马的喜悦。

而这边,慕嫣然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凉亭,毫不夸张的描述了方才瑜哥儿的壮举,脸上颇有些嗔怨的瞪着贺启暄说道:“又是你纵的吧?不少字要不然,这府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教一个两岁的孩子骑马?”

转头去看瑜哥儿,却见他吐了吐舌头,躲在了慕嫣然身后,贺启暄朗笑着说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珠儿也好,蕾儿和瑜哥儿也罢,打从他们生下,贺启暄便从来不曾约束过他们,只要他们想做的事,便都愿意纵着他们,为此,私下里慕嫣然没少埋怨贺启暄,可回过头来,看着他陪着孩子们玩,陪着孩子们笑,慕嫣然又有些心疼。

这些,都是贺启暄的童年中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幼年的无忧无虑,渴望那种父母相伴左右的幸福知足,所以,如今他当了父亲,他便会用自己从前期冀过的那样去疼宠孩子,这,何尝不是贺启暄的满足?

如是想着,慕嫣然心中稍有释怀,一边,却故作气恼的凶道:“那也要等着他们再大些,如今小胳膊小腿儿的,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慈母多败儿…”

低声嘟囔着,贺启暄冲偷看自己的瑜哥儿眨了眨眼,父子二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另有一番默契,让慕嫣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草长莺飞,原野里的盎然春/意,处处透着一片欣欣向荣的朝气,一家人在外头玩了几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才返身朝王府驶去,而珠儿和瑜哥儿,已经痴缠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询问下一次的出游计划。

天气愈发暖和,闲来无事的时候,慕嫣然便会让人将文雅娴和文雅竹连同几个孩子接来王府,三人闲散的坐在梨林角落的凉亭里说着话儿,孩子们笑闹着在梨林里捉迷藏,就那么打发时光,也是再好不过的。

春雨连绵的那几日,慕嫣然便捧着一本三字经教蕾儿和瑜哥儿诵读,有时候,还会指着书上笔画简单的字让他们识字。

瑜哥儿虽是弟弟,却极是聪慧,几乎过目不忘,没几日,一本三字经,蕾儿才识得几个字,瑜哥儿已经能自己翻着书随意诵读了,慕嫣然心中又惊又喜。

“王爷可回来了?”

已是第三遍问紫云了,慕嫣然频频回头看着一双小儿女,急于把瑜哥儿的聪慧告诉贺启暄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紫云进来回禀说王爷回来了,慕嫣然起身朝外迎出去,方一出门,却见贺启暄脸色微沉,眼眸中,还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气。

第六百三十六章 春/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三十七章 伴读

回头看了一眼紫云,让她带着蕾儿和瑜哥儿出去玩,慕嫣然跟着贺启暄进了内屋坐在软榻边,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

张口欲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贺启暄看着慕嫣然,一脸的挣扎犹豫。

心内一沉,顿时知晓是出了什么事,而且与自己有关,慕嫣然却不敢猜,情急的走到他身边摇晃着他的胳膊说道:“你快说啊,到底怎么了?”

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软榻上,贺启暄吞咽着,有些艰难而缓慢的开口说道:“我,收到了宫里发来的旨意,皇上…皇上让各地的藩王,送…送世子入宫,给…给大皇子做伴读。”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而慕嫣然听完,顿时怔在了原地。

“伴…伴读?”

吃力的说着,慕嫣然反问道:“大皇子的病情,有好转了?”

点了点头,贺启暄陷入了沉默,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慕嫣然一般。而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满腹的不情愿,可君命不能违,否则,就是抗旨。

二人并排坐在软榻边,内屋里,顿时陷入了苦涩的死寂。

“瑜哥儿会读三字经了,比蕾儿读的还好。”

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慕嫣然的声音,在屋内显得有些晦涩,下一瞬,一滴晶莹的眼泪,吧嗒一声,落在了衣裙上,倏地一下就不见了,只余一个暗色的圆点。

眼眸中意味不明,贺启暄喃喃的唤着。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才能让慕嫣然不要那么难过。

心中如缠了一团乱麻,慕嫣然眼神凌乱。

侧过头看着贺启暄有些冷峻的侧脸,慕嫣然冷声问道:“就因为你被封为兵马大将军。所以,皇上才下令让你送瑜哥儿入宫做伴读的,对不对?”

未等贺启暄回答。慕嫣然倏地顿住了口中要说的话。

景熙帝的旨意,是让所有的藩王送世子入宫,这便包含了庐亲王、焕亲王及一众外姓藩王,而他们,却是没有兵马大将军这一武职的。

见景熙帝并不是针对自己一家,慕嫣然无法寻找突破口,心中的焦急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一时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他才两岁啊…”

凄楚的说着,慕嫣然的眼中,又滑出了汹涌的泪水。

“嫣儿,你别哭。啊?”

转身将慕嫣然拢在怀里,贺启暄柔声哄道。

紧紧的抓着贺启暄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慕嫣然哭着求道:“王爷,你上折子,跟皇上说,瑜哥儿还小,不但不能给大皇子好好儿的做伴读,还会调皮的添乱。说不定到时候会搞得上书房里乱糟糟的…王爷,大皇子身子不好,皇上应该找些年龄大些的,懂事的,能陪着大皇子说笑玩闹的,而不是不懂事的瑜哥儿…启暄。启暄,求你,求你跟皇上说,别把瑜哥儿从我身边带走,他还小…”

口中混乱的说着,慕嫣然愈发哭的不能自已,让贺启暄看着心里一钝一钝的痛了起来。

抬眼去看,见贺启暄也一脸的难过,慕嫣然心内知晓圣旨已下便绝无更改的余地,一边,却仍旧抱着一丝期冀的说道:“瑜哥儿还太小,皇上定能谅解的,王爷,咱们上折子,求皇上再宽限几年,等瑜哥儿五岁,不,三岁,再一年,就送他入宫给大皇子做伴读,好不好?就一年…”

伸手替慕嫣然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贺启暄长吸了一口气,有些为难的说道:“大梁历代都是如此,藩王只要诞下子嗣,都要送入宫中,做伴读。”

贺启暄的话,慕嫣然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当即,面色苍白,浑身冰凉。

正如百姓们平日里常说的,天高皇帝远,远在藩地的藩王,不但执掌藩地内百姓的生杀大权,便连军中,也会有一定的影响力,是故,但凡有子嗣,都会被皇帝要求送入宫中做伴读,明面儿上听着好听,其实说白了,就是质子,以免有些手中握权的藩王伺机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冷笑着,慕嫣然有些痛彻心扉的说道:“原来,即便是皇帝,也会有担心害怕的这一日,可是,稚子何其无辜?”

轻柔的抚着慕嫣然的后背,让她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贺启暄轻声说道:“其实,这样的事,历来就有。我和襄王世子关系亲厚,也是打小一起打闹,玩到大的情分。当年,襄王和襄王妃远在藩地,膝下只有襄王世子一个孩子,仍旧要将他送入宫中做皇子伴读。这是…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嫣儿,我们,没有法子。”

话中透着一丝认命的颓败和无力,贺启暄深呼了几口气说道:“你不是说瑜哥儿能读三字经了吗?咱们的儿子,自小聪慧,大梁最好的夫子,都在宫里,便是为了儿子的前途,咱们也要下了这个狠心,所以,别难过了,开开心心的送他去都城,好吗?”

连连摇头,慕嫣然哽咽着说道:“我不要他多么有出息,不要…”

泪眼婆娑的仰头看着贺启暄,慕嫣然反问道:“从前,是你说只要孩子们平安顺遂的长大就好,不要他们多出息多富贵,开心就好,不是吗?”

这些话,都是贺启暄当日说过的,也正因为如此,珠儿不喜刺绣,慕嫣然苦口婆心的劝导无效后,贺启暄大臂一挥,珠儿从此更加理所应当的不去理会刺绣了。也正因为如此,两岁不到的瑜哥儿敢骑马,而且还是贺启暄默许并亲自教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