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慕嫣然带着珠儿和蕾儿坐在廊檐下下围棋,清风徐徐,将初夏的炎热一点点吹散,再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儿,一个娇憨,一个娴静,慕嫣然的心里,说不出的知足。可是再想到远在皇宫里的瑜哥儿,慕嫣然的情绪,却顿时有些低落了。

“娘,该你落子了…”

耳边传来了蕾儿的娇唤声,慕嫣然回过神来,却见珠儿气鼓鼓的埋怨道:“娘,这几日,您忙着打理舅舅的事,都没有带珠儿和妹妹出去玩过了。好不容易有时间下围棋,您又心不在焉的…”

女儿的埋怨,让慕嫣然有些哭笑不得,看着棋盘上那乱七八糟的走势,慕嫣然随意寻了个地方落了子,母女三人说笑起来。

不一会儿,紫云过来轻声耳语,说尹夫人来了。

让梨白收拾了棋盘,慕嫣然带着女儿进屋净了手,那边,文雅竹也牵着欢儿和乐儿进屋了。

“恪哥儿呢?”

张望了一眼,见身后只有欢儿和乐儿,慕嫣然诧异的问道。

抿嘴笑着,文雅竹轻声回道:“那孩子如今越发淘气了,方才我来时他还没醒,所以就没带他。”

知晓文雅竹此来必定是为了尹浩武调令的事,慕嫣然面上显出了一丝不舍,“从云都到通州,少说也要十几日,再过十来天,你们就要出门了吧?不少字”

方才的笑容,渐渐的敛了起来,文雅竹点了点头,有些黯然的说道:“是呢,和浩武商议过了,六月十二动身。满打满算,也便只有十天的功夫了。”

“那这些日子,多回文府陪陪徐姨娘,你们一走,最难过的人,怕就是她了。”

点了点头,文雅竹脸上的黯然愈发深厚,可看着依偎在身旁的两个女儿,文雅竹深吸了口气,换上一副笑颜说道:“左右我们都年轻,日后有机会,我带着孩子们回来瞧姨娘,也瞧王妃表嫂。”

文雅竹能这么想,自然极好不过,慕嫣然笑着问了些杨柳巷宅子里收拾的如何了,两人说了会儿话,文雅竹才带着孩子们回去。

天色暗下来,夏蝉带着两个小丫鬟住进了从前住过的屋子,晚间来给慕嫣然请安,脸上也愈发娇羞,衬着她养了大半年的白皙肤色,愈发显得娇美无比。

柔声嘱咐了她几句话,又送上了一份厚重的添妆礼,慕嫣然让紫云带她下去歇着了。

一连几日,为着新婚夫妻婚前不得见面的缘故,慕风再未到一心堂给慕嫣然请安,一直到了六月初六,一大早,门外的鞭炮声,便响彻四邻。

起身梳洗妆扮完,慕嫣然和贺启暄走到外屋坐下,一身新郎吉服的慕风,面色微赧的进来了。

俯身跪倒,给贺启暄和慕嫣然磕头行了大礼,慕风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朗声说道:“知遇之恩,再造之恩,慕风无以为报,此生,愿誓死追随效忠姐姐姐夫。”

说罢,慕风又俯身磕了三个头。

看着昔日从车轮下救下的黑黑瘦瘦的慕风,恢复了从前的俊朗清秀,而身上,也多了几分硬朗的男儿气概,慕嫣然心中百感交集。

一旁,贺启暄大声笑着,起身拉起慕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大喜,我再送上一份贺礼给你。”

说罢,贺启暄唤了一声“小贵子”,小贵子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赫然一个丝带扎住的卷轴。

疑惑的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见贺启暄只笑不语,而慕嫣然却是同样一脸的疑惑,慕风拿过卷轴打开,只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朝贺启暄拜道:“末将叩谢将军提拔…”

那个卷轴,却是升迁调令。

永成二十三年五月进入军营,三年的时间,慕风从一个没有品阶的普通士兵,做到了从五品的宣抚使司副使,如今,慕风升至从四品的宣抚使,也算是云都城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

人生两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今日的慕风,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慕嫣然站起身,走到慕风身边恭喜道:“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吉祥的话儿,我就不多说了,只一句,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往后的生活越来越好。”

感激的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慕风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感谢,却见贺启暄大力的拍着他的肩头说道:“新娘子还在屋里候着呢,杨柳巷那儿,也好多人等着跟你喝酒呢,感激的话,便都收起来吧,我和王妃,一直把你当做一家人,日后好好办差,别给我们丢人就是你的感激了。”

郑重的应着,慕风颔首浅笑,转身朝外去了,不一会儿,院落里就扬起了此起彼伏的哄闹声。

贺启暄和慕嫣然在屋内静静的坐着,一炷香的功夫,喧闹声又朝正屋涌来。

慕风和夏蝉都是孤儿,自幼便没有亲人,所以,此番慕风事先请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做高堂,虽说二人只是姐姐姐夫,可没有家里人怎么像话,是故,慕嫣然微一思忖便应下了。

屋帘掀起,一对新人进了屋,院子里看热闹的一众下人,便尽数围在了门口。

慕风牵着喜带另一头的夏蝉迈过了门槛,两人并排站在贺启暄和慕嫣然面前,按着司仪的唱念声拜了起来。

红盖头下的夏蝉,看不到模样,可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却说不出的珠联璧合,如画上的玉人一般,待到二人站定,慕嫣然柔声说道:“你们能走到今日,经历了太多太多,从前那些开心不开心的事,便都是过去了,这往后,就是你们的新生活了。祝福你们,愿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相伴终老。”

“拜谢姐姐,拜谢姐夫…”

两人并排跪倒给贺启暄和慕嫣然磕了头,才起身朝外走去,不一会儿,一心堂的院落,就恢复了安静。

大门外,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声,想来,是花轿抬起朝杨柳巷去了,慕嫣然回过头看了贺启暄一眼,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苦尽甘来,日后,只会更好。”

“对,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贺启暄笑着,站起身牵着慕嫣然的手朝内屋走去。

珠儿向来便爱跟着慕风玩,平日两人在一起,更是舅舅长舅舅短的唤着,此番慕风结婚,珠儿一早就痴缠着慕嫣然,要跟女夫子那里告假一日,去杨柳巷观礼,慕嫣然哭笑不得,却也应了。

新人们簇拥着朝杨柳巷去,慕嫣然便让紫云亲自伺候着珠儿去了,等到那边酒宴开始,两人才带着乳母丫鬟回来。

听珠儿叽叽喳喳的说着那边的热闹,慕嫣然的脸上,溢满了笑容,一边,打趣的问着女儿道:“可见到新娘子了?”

兴奋的点着头,珠儿大声说道:“娘,新舅母可漂亮了呢,就像是画册里走下来的仙女。”

“新舅母?你慕风舅舅只娶了一个妻子,你也只有这一位舅母,哪里有什么新旧?”

笑着刮了一下珠儿的鼻子,慕嫣然笑道。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珠儿献宝一般的从身上的锦袋里掏出了两个荷包,“娘,舅母给了我们红包呢,别人都只有一个,我有两个。”

闹洞房的小孩儿,自然都会得到一对新人的红包,这是历来就有的风俗,慕嫣然从珠儿手里接过两个荷包,一边随口问道:“那你有没有谢谢舅母啊?”

“嗯,谢了的…”

乖巧的点头应着,珠儿抢过其中一个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一对小巧的金银裸子。

而慕嫣然手中拿着的这一个,打开来,却是一个雕刻的精致极了的小桃木挂件,上面还有一个小圆孔,想来,是可以穿上红丝线戴在脖子里的。

细细的看着那个桃木挂坠,慕嫣然不由的又想起了去岁自己生辰那日,夏蝉亲自送来的那个桃木摆饰。

桃木避邪,如今看来,夏蝉自始至终,心里都是一片赤诚。

再想到如今她和慕风喜结连理,二人的心中,都只有对方一人,慕风心生感慨的说道:“否极泰来,这两人在一起,从前的那些苦难,便都算是磨砺了。”

喃喃的说着,一家人和睦的用着午膳。

放下碗筷,四人并排躺在软榻上,珠儿仍旧叽叽喳喳的说着新房那边的事,惹得贺启暄和慕嫣然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哭笑不得。

说着话儿,门外,传来了小平子的通传声:“王爷,主子,都城里送来的书信。”

若是慕府送来的书信,小平子定然早已递给紫云送进来了,不知晓是谁送来的,慕嫣然犹疑的看向贺启暄,却见他脸上浮起了一抹欣喜。

扬声唤进了小平子,从他手里接过信封看了一眼,贺启暄伸手递给慕嫣然笑道:“你看了,必定欢喜,看看吧…”

“给我的?”

狐疑的接过信,慕嫣然打开只看了一眼,顿时潸然泪下。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五十一章 拈酸

第六百五十一章 拈酸

“嫣儿,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瑜哥儿正在我身旁临帖,如今的他,已经识得好多字了,每日会临帖写二十个大字,乖巧极了。”

“每日卯时二刻,他便开始起身,刚来的那些日子,他还有些起床气,这些日子,天气热了,早晨天亮的早,每每我去唤他时,他已经由丫鬟服侍着净了脸。用了早膳,我便牵着他的手送他去上书房,每每看到他站在台阶上挥着小手甜甜的冲我喊‘姨母,我会听夫子的话,我不会调皮的’,我就会觉得心里像初升的太阳一般温暖。嫣儿,你怎会教出这么懂事的孩子,真让人怎么都爱不够…”

“嫣儿,皇上也极喜欢瑜哥儿,每隔几日,便会让路公公过来带他去乾安殿玩几个时辰,我问过他,他说,通常也就问问上书房的功课,大多数时候都是皇上在批阅奏折,他趴在一旁临帖。嫣儿,很难想象,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会这般沉稳。”

一张张素笺纸上,字迹娟秀,内容随和,慕嫣然一页页的看着,心里的那一个角落,顿时也软软的塌陷了下去。

我的瑜哥儿…

在心底深处柔声唤着,慕嫣然的眼中,已沁出了温热的泪水。

“娘,是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信吗?没有诠哥哥给珠儿的吗?”

摇晃着慕嫣然的胳膊,珠儿在一旁撅着嘴说道。

拍了拍珠儿的头,贺启暄安慰着说道:“是皇宫里的玉姨母写来的,如今,你弟弟住在玉姨母那儿呢。”

“弟弟?”

脸上一惊,珠儿情急的爬起身走到慕嫣然身边,俯在她的肩头悄声问道:“娘,弟弟听话吗?玉姨母说什么了?”

翻看完了玉太嫔的信,慕嫣然吸了吸鼻子,将信递给了在一旁候着的贺启暄。

另外有一个折成了元宝状的信纸,慕嫣然打开了,却见仍旧是玉太嫔的字迹,可那语气,却是瑜哥儿。

“瑜哥儿…”

轻声唤着,慕嫣然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珠儿和蕾儿,随即开口念出了声:“娘,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似是眼前出现了那个眼神灵动活泼俏皮的儿子,慕嫣然话音一顿,心中的思念,也如春风过后苗圃里的幼苗一般,从心里的每一个缝隙里钻了出来。

“娘,我和几个堂兄们每日一起在上书房做功课,那些夫子都很有学问,可是我听不懂。不过娘,我还记着爹爹跟我说过的话,他说,不懂的话,先不急着问,多想一想,若是还不懂,就要去问夫子,可是每当我去问夫子的时候,他都会捋着胡子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娘,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脸上透出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慕嫣然恍若看到了儿子迷茫的眼神。

“娘,你快念啊,你快念啊,弟弟提到我了吗?”

便连一向性子温吞的蕾儿,此刻也有些急了,见慕嫣然在发呆,显然又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蕾儿焦急的摇晃着慕嫣然的胳膊问道。

眼见面前这母女三人说不出的好笑,贺启暄放下手中已看完的书信,探过身子从慕嫣然手中夺过那一张纸,开口念了起来,“爹爹,大皇子哥哥的身子比我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皇伯父说,让我多和大皇子哥哥一起玩,可是,皇伯母不让,所以,每次下了课,我就乖乖的跟着玉姨母回乐清殿,爹爹,我已经认识好多字了,也会写了,将来,我一定会和爹爹一样棒,对不对?”

“大姐,二姐,我很想你们,我还想雪影和团团,等你们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着她们,哦,对了,千万别让娘知道,否则她一定会训我的。”

“爹爹,娘,玉姨母待儿子很好,她像娘一样温柔,会带我去御花园放风筝,还会陪我去荷池里喂鱼,娘,玉姨母还带我去瑞安宫了,她说,那儿是爹和娘住过的地方。爹爹,娘,我在瑞安宫的墙角里种了一棵小树,等到你们来了,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在树下乘凉了。”

“好了,不说了,我还要临帖呢,二十个大字写的不工整,玉姨母就要恼我了。”

信的末尾,工工整整的写着二十个小字,一看,便知道是瑜哥儿的手笔,贺启暄看着那二十个小字,陷入了怔忡。

一封从皇宫中送来的家信,使得一家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慕嫣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泪,更是强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孩子不是好好儿的嘛,大喜的日子,掉什么眼泪?”

放下手里的信纸,走到慕嫣然身边坐下,贺启暄将她揽在怀中劝道,“今儿慕风升迁,又是洞房花烛的大喜,加上瑜哥儿这封千里之外送来的家信,咱们也算是三喜临门,该高兴才是,对不对?不哭了…”

伸手给慕嫣然抹着泪,贺启暄笑道。

点头笑着,慕嫣然哽咽着说道:“我知道,心里是高兴的,可这眼泪,却就是止不住,哎…我一想到,儿子卯时二刻就要起身去上书房,我就觉得这心里…才两岁多点儿的孩子,若是夏天还好,等到了冬天,那会儿外面还一片漆黑,又是那么冷的天,得遭多大的罪啊?”

却是心疼儿子了。

心中微酸,贺启暄轻抚着慕嫣然的背,释然的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咱们的儿子,这点儿苦怕什么?不碍事不碍事,啊?再说了,儿子是去做伴读的,又不是真去做学问的,等到了冬天,皇后娘娘心疼大皇子,必定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早起了。”

想想贺启暄的话也有道理,大皇子的身子,可是连轻微的风寒都受不住的,皇后娘娘日日提着心,怕是比自己还要忐忑许多。

如是想着,慕嫣然酸胀的心里,才微微好受些。

再转过脸去,珠儿和蕾儿两人正捧着瑜哥儿口述玉太嫔手书的那封信看着,信末的那二十个小字,更是让两个小家伙兴奋不已,蕾儿指着一个个的辨认着,看到自己不认识的,便会蹙着眉毛嘟囔道:“弟弟都会写了,我还不会读呢…”

“没事,大姐姐教你。”

看着妹妹手底下指着的那个字,珠儿颇有长姐风范的说道。

见两个小人儿认真的模样,慕嫣然愈发觉得自己这一番眼泪有些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瞥了贺启暄一眼,扬声唤了紫云进来,端了水盆进来净了脸。

用了晚膳,贺启暄去内书房处理军务,慕嫣然哄睡了两个孩子,便起身进了内屋,复又拿起玉太嫔和瑜哥儿的信看了起来。

逐字逐句,翻来覆去,似是每一个字都能看到儿子的笑脸一般,慕嫣然的唇畔,满是满足的笑意。

一个多时辰后贺启暄从内书房回来,慕嫣然已经和衣趴在床上睡着了,手中还捏着那几张素笺纸,而脸上的笑意,却顺着眼角眉梢舒展开来。

无奈的笑着,贺启暄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榻边,打算将书信从她手里取出来,刚一动,就惊醒了她。

“这信,定然是暗卫通过他们自己的方式送过来的,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云都。所以,以后会经常收到他们的信的,你啊,就别只盯着这一封了,快洗洗睡吧,啊?”

将书信塞回信封放到书架上,贺启暄走到屏风后更了衣,再出来,却见慕嫣然缩在锦被里更换好了亵衣,一边,却低声嘟囔道:“臭小子,当日怎么哄他,都不肯开口叫娘,如今,左一声玉姨母,右一声玉姨母,叫的还真是亲热…”

脚步一顿,贺启暄好笑无比的嗔道:“儿子的醋你也吃?”

反应过来贺启暄的话,慕嫣然的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却还强自狡辩着说道:“孩子还这么小,就从我身边带走了,将来见了我,若是生疏了,抑或是不记得我这当娘的了,我可找谁哭去?”

似是觉得慕嫣然有些杞人忧天,贺启暄哈哈大笑的说道:“你放心,那臭小子心里有数着呢,若真是出现了你说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便狠狠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如何?”

两个人说笑了一会儿,吹熄烛火各自歇下,第二日起身,再想起自己前一日的喜怒哀乐,慕嫣然顿时觉得有些讪讪的。

玉太嫔在信中,只提及了瑜哥儿可爱懂事的一面,可自己的儿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那孩子淘气起来,便是自己这亲娘,都恨不得拎过来教训他一顿,而玉太嫔,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得,定然比自己为难许多。

而这些,玉太嫔在心里只字未提。

心中感慨颇多,慕嫣然哄好了蕾儿,让她坐在软榻上看画册,自己走到书桌后,提笔写了一封信,只等着贺启暄回来,派人送到都城皇宫玉太嫔那儿去。

六月初八,是宛贵妃的生辰,又是慕风和夏蝉三朝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起身,慕嫣然带着两个孩子,跟在贺启暄身后一起去了静心阁,说了会儿话,再回到一心堂,贺启暄便出门朝军营去了,慕嫣然刚坐下,白薇进来通传,说慕风和夏蝉到了。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五十二章 花颜

第六百五十二章 花颜

看着面前站着的一双璧人,慕嫣然竟觉得一阵恍惚。

慕风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一头乌发在头顶用一只桃木簪子簪住,发梢处,则尽数披在肩膀上,乌黑的发,衬的唇红齿白,似是比平日里俊俏了几分。

而一旁的夏蝉,一身大红色的对襟褙子,妆容精致,柳眉轻挑,琼鼻高挺,嘴唇红润,站在慕风身边,风姿也自有一番妩媚风流,丝毫不输于慕风。

慕嫣然越看越满意,再回头去看,屋内包括紫云紫月在内的一众丫鬟,也尽数都看的挪不开眼了,似是第一次见二人一般。

许是被这么多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有些紧张,又或许是新婚的娇羞还未尽数散去,慕风和夏蝉不好意思的低垂下了头,直到身边紫云轻咳了一声,眼色示意小丫鬟将一对蒲团摆在慕嫣然面前,屋内的尴尬才被打破。

俯身跪倒在蒲团上,慕风和夏蝉齐身拜倒,口中和声唤道:“长姐如母,弟弟/弟媳给姐姐磕头,谢过姐姐的知遇再造之恩。”

磕了三个头,慕嫣然叫了起,一旁,白薇走过去,扶着夏蝉起身,两人恭敬的坐在了慕嫣然下首处的扶手椅中。

少顷的功夫,佩云捧着托盘进来了,上面呈着的,却是新妇茶。

夏蝉转过头看了慕风一眼,见他眼带笑意的冲自己点了点头,夏蝉站起身,走到慕嫣然面前,端过托盘里的茶碗,直欲跪倒敬茶。

伸手扶住了她,慕嫣然嗔怨的说道:“你在王府也住了好些日子了,我和王爷可是最不在乎这些虚礼的,敬了茶,心意到了就是了,啊?”

唇边浮起了一抹柔美的笑容,夏蝉满眼真诚的注视着慕嫣然,声音轻柔的说道:“姐姐,慕风说,他从心里把您当姐姐,日后,我们会是一家人,而不是两家人,所以,夏蝉不会和您客气,可这碗茶,却是一点儿礼数都不能缺的。”

说罢,夏蝉跪倒在地,将手中的茶碗举至头顶,声音沉着的说道:“弟媳慕夏氏,给姐姐敬茶,自此以后,弟媳敬姐姐如母,若有做错之处,还望姐姐不吝教诲。”

想起去岁生辰那日第一次见夏蝉,她粗莽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可如今,她进退有礼,举止得当,没见过她的人,定然以为是哪家养在深闺里的小姐。

伸手接过她捧到自己面前的茶碗,慕嫣然径自抿了一口,亲自扶起了她,一边,从紫云手里接过荷包,递给了夏蝉,“就如你方才所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如今虽然你们虽然住在杨柳巷,可后院的拢雪轩,我依旧收拾出来给你们留着,什么时候想回来住,就回来,记住了吗?”

点头应下,夏蝉正要转身退回自己的位置,却被慕嫣然拉住,顺手从手腕上撸下了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套在了她手腕上。

“姐姐,使不得…”

急忙推辞着,夏蝉脸颊羞红的想要从手腕上把那对羊脂玉镯子取下来,却被慕嫣然嗔怨的拦住了。

夏蝉回头去看慕风,便见他柔声说道:“既是姐姐给你的,便好生戴着就是。”

心内稍安,夏蝉俯身冲慕嫣然行了个福礼,复又站起身走回慕风身边坐定,心内,却愈发感慨不已。

杨柳巷那个宅子,当日是慕风租赁来的,想着也住不了几天,自己就要黯然魂伤的回到那个山谷里去,谁知,似乎一夕之间,原本在自己梦中才会发生的事,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夏蝉觉得,一切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及至议定了婚期,慕嫣然便吩咐了紫云,将后院的拢雪轩收拾出来,打算当做是慕风和夏蝉的婚房,却不料,慕风心中另有所想,用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将杨柳巷租赁了几个月的房子,直接买了过来。

而从那以后,慕嫣然为两人置办的家具物件,便流水一般的涌进了那个宅子,慕风和自己,竟是一两银子都没花。

添妆礼,回门礼,外加方才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对羊脂玉镯子,这里面随便拿出去一件,都够平常人家吃用好几年了。

早在成亲前,慕风便和夏蝉说起过慕嫣然的好,还直言将来绝对不会离开慕嫣然一步,两家人要像一家人一般和美,从前,夏蝉觉得是慕风在钻牛角尖,可这几个月的接触,夏蝉才发现,慕嫣然,是真的把慕风当做自己的弟弟来疼,若不是她,自己也许已经回到山谷,这一生,兴许都要孤苦伶仃的在山谷中,直至终老。

心中的疙瘩,随着与慕风的成婚而尽数解开,夏蝉的心里,也认定了慕嫣然是姐姐,所以,才有了方才她执意下跪敬茶的那一幕。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彼此要携手相伴一生的终生伴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信任对方,尊重对方,这样,日子才过的长久。两个人在一起,日子富贵也好,贫寒也罢,只要心心相印,什么苦,都不会觉得苦,我祝福你们,希望你们永远幸福。”

话语轻柔的说着,慕嫣然的心里,不由的回想起了自己和贺启暄婚后的这几年,两个人也会有小口角,也会闹别扭赌气不说话,可是,二人的心,却是紧紧贴在一起的。所以,无论外头的人怎么看慕嫣然,贺启暄都全然不在乎,无论旁人送来多少妖娆婀娜的美女,慕嫣然也完全不担心。

细细的体会着慕嫣然的话,慕风和夏蝉异口同声的点头应道:“弟弟/弟媳记住了。”

说话的功夫,珠儿和蕾儿掀开帘子进来了,两个小家伙走到慕嫣然身边站住,两双眼睛,都直愣愣的盯着夏蝉看,似是觉得她比前些日子漂亮了许多似的。

“珠儿,蕾儿,去见过舅母…”

慕嫣然指着夏蝉冲珠儿和蕾儿说道。

知晓珠儿是永成太上皇钦封的明珠郡主,夏蝉有些惶恐的摆着手说着,一边还情急的站起了身,仿若一旦珠儿过来见礼,她就会急忙避开一般。

动作轻柔的拉着夏蝉坐下,慕风笑呵呵的说道:“叫人总是要的。”

慕风话音落毕,珠儿牵着蕾儿的手一起走到慕风和夏蝉身边,两人齐声祝道:“祝舅舅、舅母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清脆的话音在屋内盘旋,带着女孩儿特有的娇憨,夏蝉的脸,却是一下子就红了。

看着面前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夏蝉从袖袋里取出了两个荷包,各自递到了珠儿和蕾儿手中,冲她们展颜一笑,顿时,两个小家伙都有些看呆了。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贺启暄便从军营里回来了,慕风和夏蝉一起给贺启暄行了礼,夏蝉又如方才一般跪着敬了新妇茶,这三朝回门的礼,便算是完成了。

午宴摆在一心堂正屋,四个大人,两个孩子,说说笑笑的,一顿膳食吃用的极是快活,而贺启暄和慕风,还小酌了几杯。

因着慕风新婚的缘故,贺启暄特地准了他七日的假,用罢午膳,慕风便带着夏蝉去了后院拢雪轩歇午觉。

两人脱了外衣和鞋袜躺倒在床上,闻着屋内清雅悠远的暗香,夏蝉翻过身偎在慕风怀里,轻声说道:“王妃…姐姐,真的是个极好的人呢。”

呵呵的笑着,慕风戏谑的打趣道:“从前在山谷里时,你还疑我,如今,总该信了吧?”

提起从前的事,夏蝉面色羞赧,顿时抬起粉拳砸了慕风几下,一边娇声说道:“都应了我不再提的,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娘子饶过小生一回,可好?”

伸手握住夏蝉的拳头,举至唇边轻吻了一口,慕风讨饶的说道。

两人轻喘着气,慢慢的安静下来,夏蝉抱着慕风的一只胳膊,枕在他的臂膀上假寐起来,耳边,响起了慕风清风徐徐的话语声,“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美好的像是天上的仙女。旁人看见我,眼中的目光,要么就是贪婪,要么就是鄙夷,可她,却没有,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你就觉得,周遭的空气像是都停滞了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安宁。”

从前的事情,夏蝉也曾听慕风说过,可第一次遇见慕嫣然的事情,夏蝉这却是头一次听说,不由的,就安静了几分,便连呼吸,也比方才愈发清浅。

“她是被我们掳去的,可她一点儿都不慌张,心心念念的,都是怀里的孩子,怕她饿着冷着,我躲在窗外看着,多希望,自己就是她襁褓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似是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有些好笑,慕风轻笑出声,继续说道:“后来,看到我和玉郎在一起,那般亲密,她的目光,仍旧那么安静,那么…纯净。”

想象着用怎样一个词才算合适,慕风犹豫了一下,及至说出口,心中顿时有些惬意的舒适。

“所以,后来危难之时,你心中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夏蝉仰起头看着慕风问道。

摇了摇头,慕风认真的说道:“不,不是第一个,是唯一一个。”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五十三章 饯别

欢快的日子,过的极快,而难过的时候,时光也不会有一点儿停留。

尹浩武和文雅竹,一早接到调令的时候,便议定了六月十二出发前往通州,如今,杨柳巷的宅子也已变卖,家中的一应器具,能卖的也都卖了,不能卖的,则打包的打包,送人的送人,车马等尽数收拾妥当。

六月十一,尹浩武和文雅竹到文府拜别了一应长辈,再从敦园出来,文雅竹的眼睛已红肿如胡桃。

马车里,看着妻子难舍的凄楚泪光,尹浩武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劝道:“竹儿,以后,我若有时间,便陪你回来看姨娘,若是我不得空,便差人送你和孩子们回来,必定让你每年都回来看姨娘一次,可好?”

知晓夫婿是为了自己,文雅竹深吸了几口气,舒缓着心里的难过,展颜笑道:“不碍事的,如今姨娘身子还好,等到将来她老了,我必定每年都要回来看她一回的。”

两人说着话,马车再次停下,已经到了王府门外,早已有白薇在二门处候着了。

“尹大人,夫人,我们主子一早起来就盼着你们呢…”

热络的说着,白薇一路带着尹浩武和文雅竹进了一心堂。

贺启暄在内书房看书,听见尹浩武两人来了,起身进了正屋,却见慕嫣然和文雅竹正坐在一处抹泪。

两人历来亲厚,如今要分别,怕是不那么好哄,贺启暄索性随着慕嫣然去,冲尹浩武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朝外走去,到外院进了外书房。

“咱们一起共事,也有好些年了吧?不少字”

径自冲泡着茶水,沏好了一碗递给了尹浩武,贺启暄抬眼问道。

点头应着。尹浩武沉声说道:“王爷初到边关那一年,属下便跟在王爷身边。同在前锋营打探敌情。两年后王爷回都城,属下便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理事,继而追随至郓州,如今算来,也有七八年了。”

“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咱们一起趴在草堆里的模样。”

笑呵呵的说着。似是忆起了那时的艰苦磨练,贺启暄抿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尹浩武问道:“让你去通州做守备。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似是早已想透其中的关键所在,尹浩武点了点头,沉着的应道:“王爷放心,属下到了通州,会尽快部署好一切。等到一切安稳下来,属下就是王爷在都城里的眼睛,必定不会漏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伸手拍了拍尹浩武的臂膀,贺启暄赞赏的说道:“你办事素来踏实,滴水不漏。所以,这样的事交给你。我是再放心不过的。通州离都城最近,打探消息最是方便,而且,若真是有什么事,也不容易暴露于人前,所以,你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

站起身单膝跪地,尹浩武抱拳应道:“属下领命,绝不负王爷所托。”

书房里,是男人们之间郑重其事的对话,而一心堂里,三个女人泪眼婆娑,另有一番别离在即的愁绪。

闻讯赶来的文雅娴,一边拿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笑着恭喜道:“竹姐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今瞧着虽是去远了,可女子一生所盼的,不就是一个可靠的良人,外加几个可爱的孩子?尹姐夫待你这般好,几个孩子又都乖巧伶俐,竹姐姐的好日子,还都在后头呢,快别伤心了,惹得王妃表嫂也跟着落了这许久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