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见慕嫣然这般失态哭泣,紫云和紫月都有些紧张的走过来站在了慕嫣然身边,满脸关切的盯着慕嫣然。

摇了摇头,慕嫣然哑声说道:“没事,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问不出什么,紫月有些泄气的看了紫云一眼,拽了拽她的衣袖,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内屋便只余慕嫣然一人。

从枕下取出瑜哥儿前几日的书信,看到上书房里,那个明显比别人矮了一头的小孩儿跪在扶手椅中临帖,看着一群嬉闹的孩童中,那个踮着脚看着旁人的小人儿,再想到那一群孩子围着欺负最小的瑜哥儿,慕嫣然便觉得心里拉扯着痛起来。

“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娘不该让你一人去都城…”

抚着画中的小小身影,慕嫣然低声泣道。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六十六章 宽心

秋雨连绵,慕嫣然的病,也缠绵了好些日子,而原本该从宾州回来的贺启暄,却迟迟没有音讯,慕嫣然一边挂心着他去宾州军营处理军中冲突的事,一边惦记着远在都城皇宫中的儿子,一场病,直到九月末再次接到玉太嫔特意送来的书信,才渐渐好转起来。

“主子,都是些孩子,玩闹起来哪里有什么轻重?再说了,就是庐王世子和焕王府的少爷刻意挑事儿,有老爷和几位爷在都城里,谁还敢欺负了小少爷不成?您啊,可宽宽心吧…”

趁着这一日日头好,紫云吩咐了一心堂里的小丫鬟们把屋子里的床褥都换了新的,把旧的拿去晒晒,一边拉着家常的和慕嫣然聊着天儿。

病了好些日子,慕嫣然的脸色有些苍白,如今虽然已经好了,可身上的气色,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斜靠在软榻上,顺着半掩的窗子看着外头院落里盘旋的几只小鸟,慕嫣然苦笑道:“鞭长莫及,爹爹和哥哥们都在慕府,还能时时刻刻盯着瑜哥儿不成?此次送去伴读的几个孩子,就属瑜哥儿年岁最小。就像你说的,小孩子玩闹起来没有轻重,可若总是这样,岂不是每回都是瑜哥儿被欺负,我这心里,只要一想到此,就觉得拉扯着痛。”

紫云已是当娘的人,哪能不理解慕嫣然此刻的心情,听她这么说,心里也不由的叹了口气,再想到那个扬着笑脸甜甜的唤着自己“紫月姑姑”的小人儿,紫云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浑然不若方才劝解慕嫣然时那般的洒脱。

主仆二人静坐无语,一时间,一心堂内屋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掀开屋帘。佩云进来回话道:“主子,奴婢刚从百草堂回来,慕夫人晌午去了韩府,听说。韩府的二少奶奶险些小产…”

正说着孩子的事,此刻就听闻文雅娴险些小产,慕嫣然面色一惊,倏地坐起了身子。

回头瞪了佩云一眼,紫云低声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毛躁的性子改了?主子面前回话,也这般一惊一乍的?”

走到锦桌旁沏了碗茶,走过来递给了慕嫣然。紫云转过头看了一眼有些讪讪的佩云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的被训斥了几句,再看慕嫣然面色哀怨,显是心情不好,佩云有些惴惴的说道:“具体的,奴婢也不知晓,就听说是因为孩子的事,韩府老夫人唤了几个孩子在一处说笑,不知道孩子们间起了什么冲突。逸姐儿哭了,二少奶奶心急去瞧小姐,路上摔了…”

本就因为瑜哥儿的事黯然神伤。此刻听到文雅娴又因为逸姐儿的事险些小产,慕嫣然心中愈发来气,当即唤了紫云服侍自己更衣,要去韩府瞧文雅娴。

软语哄劝了许久,慕嫣然仍旧执意要去,想着这些日子慕嫣然一直闷在府里,若是有人陪着一起说说话,许是能好些,紫云便停住口,温顺的服侍着慕嫣然更了衣。唤了白薇和佩云跟着她去了韩府。

因为文雅娴和文雅竹,云都城的人都知晓,慕嫣然这宣王妃最是护短,是故,听闻慕嫣然来了,韩府众人都忙不迭的迎了出来。而慕嫣然心头正有气无处发泄,也不似从前一般亲和,下了马车,仍旧沉着一张脸,一时间,韩府众人也都有些惴惴不安,而惹了逸姐儿的二房,看着各自身边的孩子,口中顿时都有些含了黄连一般的苦涩。

一路径直到了文雅娴的院落,顺着掀起的屋帘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慕嫣然心知是夏蝉开出的保胎药,待到看到文雅娴雪白如纸的脸色,当即愈发没了好脸色,“韩夫人,娴儿如今有了身子,又是病着,便让她好好将养着,清静些吧…”

有些惶恐的应下,韩大夫人的面色有些讪讪的,忙不迭的带着各房的人都退出了屋子。

“王妃表嫂,您别担心,没事儿…”

虚弱不堪的说着,文雅娴要起身,被慕嫣然伸手拦住了。

眼神示意文雅娴好生躺着,慕嫣然转头看着站在床前的霓雨问道。

一脸担忧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霓雨低声说道:“小姐自嫁到韩府,从老太爷老夫人到老爷夫人,都极喜爱小姐,便连小小姐,也极受他们的疼宠。昨日老夫人寿宴,小姐有身子,便早早的回来歇着了,小小姐就留在老夫人身边,后来玩闹起来,二房的少爷小姐们说,等小姐产下了小少爷,小小姐就没人喜欢她了。本来…本来,也就是孩子们之间的话,老夫人训斥了几句,也就没什么了,可后来,二房的孩子们在院里看到小小姐回屋,便把她推到了。小姐听到小小姐的哭声,急着朝外走,就…就摔倒滚下了台阶…”

似是想到了那日的凶险情形,霓雨的眼眶瞬时红了,有些自责的看着文雅娴说道:“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若是小少爷有个什么好歹,奴婢万死难恕…”

抿嘴笑着,文雅娴轻声说道:“傻丫头,是我自己个儿太莽撞才摔倒的,与你何干?快去净脸吧,我和王妃表嫂说会儿话。”

点头应着,霓雨动作轻柔的扶着文雅娴半坐起身子,在她身后塞了两个软枕,才朝外走去。

“都是娴儿自己的缘故,又让王妃表嫂费心了…”

文雅娴虚弱的笑着,带着一丝歉意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你啊…”

轻叹了口气,慕嫣然柔声嘱咐道:“从前便毛毛躁躁的,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和从前一样了。逸姐儿呢,没事吧?”

提起逸姐儿,文雅娴顿时红了眼眶,“从前在府里时,爹娘便极疼我,嫁到韩府,公婆夫婿都待我极好,逸姐儿虽是女孩儿,却也是他们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谁料,就因为如此,却遭了旁人的妒忌。”

文雅娴一句话,慕嫣然顿时知晓发生了什么,见不是自己先前胡乱猜度到的那些,顿时有些放心了。

“眼红你的人,定然巴不得你和逸姐儿有个什么闪失呢,这豪门大户里的事儿,你从前看到听到的还少了?此番幸好无事,否则,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可不能再这么马虎了…”

慕嫣然松了口气,拿帕子给文雅娴擦拭着眼泪道。

点头应着,文雅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多亏了慕医女,否则,这回…”

一想到晌午的凶险,文雅娴也有些后怕,旋即,却长舒了口气释然的说道:“王妃表嫂,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娴儿以后不会再这么莽撞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两个母亲身上,顿时让慕嫣然和文雅娴有了倾诉的话题,一个说着瑜哥儿,一个说着逸姐儿,又各自劝解着对方,等到从韩府出来的时候,慕嫣然的心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郁结低迷了。

回到王府,恰逢小平子进来回话,说贺启暄还要过几日才回来,慕嫣然百无聊赖的看了看瑜哥儿从前的书信,仍旧觉得有些无聊,便让紫云和紫云简单的收拾了行装,一行人去了潇湘苑。

每日早起诵诗书,闲来做绣活,没几日,就又给瑜哥儿做出了几身新衣裳,慕嫣然一边整理着那些小衣服,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是过年时能回都城去过年就好了…”

“定然能的,王爷答应过主子的事,何曾失信过?主子放心好了…”

宽心的说着,紫云从慕嫣然手里接过整理好的衣服包裹起来,转身装进了准备好的锦盒里。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懒洋洋的歪在床榻边,再一抬头,却看见紫云一脸兴奋的进来吩咐小丫鬟收拾东西准备回王府,一边走到慕嫣然面前回话:“主子,王爷回来了,已经进府了呢,咱们快些收拾东西回去吧…”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贺启暄了,此刻听紫云这般说,慕嫣然顿时喜形于色,忙不迭的起身梳洗起来。

马车赶回宣王府,一直进了二门才停下,还未见到贺启暄,慕嫣然的唇边,已不由自主的沁出了一抹欢喜的笑容。

进了一心堂的院子,紫月听到响动,疾步迎了出来,脸色却有些惴惴的,走到慕嫣然面前低声说道:“主子,王爷的脸色瞧着不大好…”

便是军营里的事,贺启暄也极少表现在脸上,此刻,慕嫣然着实想不出他为何刚一回来就心情不好,一脸狐疑的进了内屋。

身上的盔甲还未更换,贺启暄坐在软榻边,脸色有些铁青。

“一路从宾州赶来,定然没有用午膳吧?我让厨房做些汤食送来,你先垫补一点儿,可好?”

小心的打量着贺启暄的面色,慕嫣然柔声说着,见他不吭声,转过头吩咐了紫月去厨房吩咐一声,紫月还未转身,耳边,传来了贺启暄有些阴沉的话语声:“你们都出去吧…”

抬头看着慕嫣然,贺启暄冷声问道:“人都说宣王妃面慈心善,如今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你竟无一点愧色?”

伤天害理?

慕嫣然一脸不解的看向贺启暄,却见他眼中尽是浓浓的怨怼和失望。

第六百六十六章 宽心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六十七章 祸事

“不知王爷所说何事?”

心里的欢喜,随着贺启暄冷沉的话语一点点的沉寂下来,慕嫣然侧眼看着贺启暄低声问道。

“不知?你知道的,怕是只有那些藩篱岛进来的东西为你赚了多少银子吧?不少字”

将手里拿着的奏报甩在了案桌上,贺启暄没好气的看了慕嫣然一眼道:“你自己看看吧…”

心内百思不得其解,慕嫣然深吸了几口气,走上前拿起奏报看了起来,越往下看,却越觉得心惊不已。

沛城码头,接连半月的货物搬运,竟已造成数十人死伤,而其中,竟然还有沛城官员隐瞒此事,最终,闹得沛城码头的一众搬卸工人们罢工,事情终于到了压制不住的局面,恰巧被从宾州回来的贺启暄给知道了。

“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

张口欲为自己辩解,却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慕嫣然觉得手里的奏报像是坠了铅一般,让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唇角边溢出了一抹无稽的好笑,贺启暄眼中滑过了一抹失望,“善恩堂的事也好,百草堂的事也罢,云都城里人人知晓宣王妃是大善人,可谁能想到,沛城码头接二连三的人命案,却也是这位大善人一手造成的?嫣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冷声说完,贺启暄站起身,与慕嫣然擦身而过,朝外去了。

院子里传来了紫云等一众丫鬟的请安声,依稀听到贺启暄是朝外院去了,慕嫣然的心。一点点的冰冷下来,只觉得屋里也跟着冷寂了几分。

“去,请白掌柜过来一趟…”

唤来了小平子吩咐了一声,慕嫣然有些无力的靠在了软榻一侧。

奏报里写的含混。可大致明了的是,那些工人,都是疲惫至极猝死的。慕嫣然相信,以白掌柜和高管事的为人,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联合沛城官府隐瞒此事,只为了让自己获利而不承担风险,可是,慕嫣然同样相信。贺启暄不会没调查清楚就冲自己发火。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白掌柜来的极快,想来,也已经知道了此事,见到慕嫣然。白掌柜连忙撩起衣襟跪倒请罪道:“王妃恕罪,小的也是今儿一早才得到消息,来王府回话,却得知王妃不在府里,所以…”

摆了摆手,慕嫣然扬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若真是咱们的过失,也好尽早处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王妃容禀。”

站起身说着,白掌柜蹙着眉毛,有些愤慨的说道:“沛城码头那里的卸货的工人,从前只有零散的几十人。因为各府自己的船只卸货,都会带自己府里的伙计,那些工人都是在那里混个短工挣些零用。自打五月里咱们与藩篱岛通商,得了第一批货物以后,郓州地面上的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商人,也都心思活泛起来了,没多久,也各自寻了门路与外头交易起来,只不过,有些选择在码头交货,有些,则选择在商铺交货。这一来二去的,码头上的卸货工人,自然就不够用了。后来,便出了一个叫做海龙帮的组织。”

“海龙帮?”

低声说着,慕嫣然抬眼看着白掌柜,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海龙帮,是那些卸货工人自发组织起来的一个帮派。自那海龙帮成立,码头上看起来倒是比从前干净整齐了几分,每日逗留在那里的,只有几个小头目。若是有到码头的船只,那些小头目联络好了卸货的一众事宜,然后回到帮派自行安排,只要按时将那些货物搬运下来运到指定的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算是有个统一的调度。”

白掌柜解释道。

“既如此,那海龙帮也算是利人利己的一个组织才对。可问题,也是出在这海龙帮身上,可对?”

大致猜测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慕嫣然轻声问道。

点头应着,白掌柜叹了口气道:“海龙帮里的人,从前都是卸货做苦力出身的,也没什么见识,当初也是随性而起才建立的帮派,并没有什么有才识的人掌舵。这慢慢的走上了正轨,到手的利益比之从前好了太多,自然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腌臜事。利益分配不均,自然就会有矛盾,从而一日日的引发出来,所以,虽然才几个月的功夫,海龙帮里,已闹出了许多因为工钱分配不均而导致的武力事件。”

“那码头上劳累猝死的那些工人,是怎么回事?”

“海龙帮里,当头目的几个人不做事却得了大头,反倒是下面成日干活的工人拿的反倒比从前单独搬货时少了,所以,有人便退出了海龙帮,如从前一般私自去码头上接活干了。可如今海龙帮已非昔日可比,人多势众,岂能放任那些人在外头说海龙帮的坏话?这一来二去的,就衍生出了许多不法的事来。那些猝死的工人,都是被海龙帮私下教训过的,第二日搬货,身上有伤,又扛着重物,没撑过去,便…便死在了码头上,而之后的码头罢工,也是海龙帮教唆挑起的。”

白掌柜低声说道。

议事厅里,一片安静,白掌柜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慕嫣然的神色,而慕嫣然,愁眉紧锁。

“高管事在沛城处理与藩篱岛的通商事宜,这些事情,本该在他的处理范畴之内,从前为何没听他提过一星半点?”

话语中并没有追究责任的怨怼,慕嫣然就事论事的问道。

“回王妃的话。高管事去沛城之后,海龙帮已经小有势力,高管事还专门与海龙帮的头目接洽过此事,言明只要他们上下齐心,真心为了码头一众卸货工人的利益考虑,往后藩篱岛所有货船到码头,卸货事宜便尽数交给他们海龙帮,可是,后来没有达成共识,此事,便作罢了。”

轻声说着,白掌柜补充道:“后来,高管事又亲去了码头,挑了五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工人,跟他们签订了契约书,只要是咱们的货物,都统一交给他们搬卸,一应工钱,也都是公开的跟他们说清楚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工人想要脱离海龙帮加入,也算是间接导致了此次码头罢工事件。”

说罢,白掌柜面上显出了一丝惴惴不安的惶恐。

白掌柜说到此,慕嫣然总算明白,贺启暄的怒气是从何而来了。

码头有工人猝死,虽不是慕嫣然直接导致的,可这一切,都是与藩篱岛通商以后引出的,先不说海龙帮本就是因为码头货船增多需要搬卸的货物增多而产生的,这之后的利益分配不均,导致了码头上出现了一系列的矛盾,这个时候,高管事的举措,无疑会激化那矛盾,使得原本就隐藏在暗影下的一系列问题,如洪水一般从决堤的口岸处磅礴的奔腾出来。

“那沛城官府帮着隐瞒此事,又是怎么回事?”

无奈的叹了口气,慕嫣然问道。

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白掌柜低声答道:“闹出了十几条人命,沛城官府已经着力在调查了,可这个当口,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说高管事一行人,是王府派去的,经营着的生意,也是王府名下的产业。所以…所以…”

所以,沛城大小官员都不敢得罪贺启暄,生怕因此触怒贺启暄而丢了乌纱帽,所以,由下而上,层层隐瞒,想着自行解决此事,也好在贺启暄面前卖个好。

却不成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而贺启暄真正生气的原因,怕是也正在于此,在他看来,慕嫣然是狐假虎威,借着他的名义与藩篱岛通商,最终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恶性事件的发生。

“王妃,咱们与藩篱岛通商的往来货物,都是高管事找寻来的那五十个工人搬运,此次闹出人命的那十几个工人,都是隶属于其他商船的,按说,与咱们并没有多大干系…”

白掌柜有些委屈的辩解道。

摆了摆手,慕嫣然有些无力的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虽不是咱们的过错,可深究起来,咱们也难逃其咎。你送信给高管事,沛城码头上的事,让他多花些心思,配合沛城官府好生安置死者的身后事宜,他们的家眷,也要好生抚恤。至于码头上以后要怎么办,想必此次沛城官府也会高度重视,让高管事都好生配合就是,先把这些事处理妥当再说。”

点头应下,白掌柜领命朝外去了。

出了议事厅,慕嫣然缓步朝一心堂走去,看着头顶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慕嫣然有些喟然的长叹了一口气。

当日只想着找些事情做,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谁曾想,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呢?

“你去看看,王爷此刻在何处,就说,我有话与他说,请王爷回一心堂来歇息。”

慕嫣然转身看着梨白轻声吩咐道。

梨白转身去了,慕嫣然进了内屋,斜倚在了软榻上,不一会儿,梨白回来低声答道:“主子,王爷说,他在外书房歇下了,若是…若是没什么事,让主子莫要去烦他。”

翻身而起,慕嫣然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怨气。

第六百六十七章 祸事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六百六十八章 赌气

第六百六十八章 赌气

一连几日,贺启暄都歇在外书房,未进过一心堂,渐渐的,不止珠儿,便连小小的蕾儿,也觉察出父母之间不对劲了。

“娘,爹爹很忙吗?为什么都不回来陪我们用膳?”

拉着慕嫣然的袖子,蕾儿撅着嘴巴一脸不高兴的问道。

“蕾儿乖,那咱们去瞧瞧爹爹,看看他有没有忙完,好不好?”

慕嫣然软语哄道。

欢喜的跳着,蕾儿牵着慕嫣然的手朝外奔去,而慕嫣然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忐忑。

“主子,王爷和几位先生议事呢。”

疾步迎了过来,小贵子一脸难色的看着慕嫣然答道。

是不是在议事,慕嫣然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贺启暄不想见她。

两人成婚这么多年,这是贺启暄第一次这么对她,慕嫣然的心里有些委屈。

沛城码头上闹出的事情,虽说与她逃不了干系,可她事先并不知情,而且在知道后立刻便让白掌柜和高管事着手去处置了,这几日,虽说事情并没有解决,但总算是控制住了,假以时日,一定会处理好,可贺启暄的这番态度,却让本有些理亏的慕嫣然,顿时有了几分气性。

“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王爷处理公事了。”

颔首说着,慕嫣然带着一丝歉意的看着女儿一眼,牵着她的手转身迈出了院门。

用了午膳,哄睡了蕾儿,慕嫣然斜倚在软榻上,看着外面院子里随风飘零下的几片落叶,心情没来由的低落起来。

抬眼见紫云和白薇低声嘀咕着什么,慕嫣然扬声唤道:“可去韩府瞧过了,娴儿如何?”

“主子,韩二少奶奶已经没事了,慕夫人每隔三两日就去韩府为二少奶奶诊病,安胎的方子也一直用着,慕夫人说了,等过了这个月,就一切无碍了,您放心吧。”

点了点头,慕嫣然翻了个身,一旁,紫云过来去过了薄毯盖在了慕嫣然身上。

“你说,是我错了吗?”

幽幽的说着,慕嫣然轻叹了口气。

抬眼去看,却见慕嫣然已经合上了眼睛,紫云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抿了抿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屋。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一会儿是瑜哥儿扯着喉咙坐在玉阶上哭的可怜模样,一会儿是贺启暄冷着脸冲自己凶的情形,慕嫣然眼中的泪,止不住的滑落起来。

“娘,爹爹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

从秋水阁回来,珠儿看着慕嫣然低声说道。

珠儿已经六岁了,一向古灵精怪,一连几日,贺启暄都未在一心堂出现,而慕嫣然几次去外书房,也都被小贵子拦在门外,珠儿的心里,也大抵猜到,许是母亲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父亲不喜了。

“是娘做错了事…”

将珠儿拢在怀里,慕嫣然轻声说着。

“那娘都去找爹爹认错了,爹爹为什么不原谅娘?”

珠儿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话语一滞,慕嫣然只觉得自己无法接话,心中的委屈,也愈发迷蒙的漫了起来。

差了紫云去外书房候着,一旦议事完毕,便请贺启暄回来,慕嫣然一边吩咐了紫月去让吴大娘准备一桌酒菜,等着贺启暄回来,赔礼道歉。

紫云去了一个时辰才回来,桌上的酒菜,已经凉透了。

见紫云黯然不语,便知晓她没见到贺启暄,慕嫣然心内一沉,一边,却不动声色的让丫鬟们去热了菜,哄着珠儿和蕾儿吃饱了肚子,让乳母带着她们各自回房去了。

“膳食可送去外书房了?”

慕嫣然有些低落的问道。

“回主子的话,已经送过去了。”

紫月上前一步回话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起身进了内屋,径自更了衣,带着白薇和佩云去了外书房。

“主子,王爷…王爷有军务要处理,吩咐了奴才守…守着,不许…”

天色昏暗,初冬的夜里已经有些寒意了,可小贵子却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看看面色微沉的慕嫣然,再想想书房里已经好几日没露过笑脸的贺启暄,小贵子只觉得由心而生的为难,一句拦阻的话,也说的吞吞吐吐的。

“吩咐了你守着,守着我一人,不许我进去,可对?”

冷声说着,慕嫣然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外书房的门。

“主子,王爷确实军务繁忙,这些日子,军营里事情冗杂,王爷…王爷夜夜都熬到三更才睡,还望主子体谅。”

低声说着,小贵子偷眼给白薇和佩云使着眼色,让她俩出言相劝,把慕嫣然哄回一心堂去。

可这几日,慕嫣然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白薇和佩云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哪里还敢多说一句,小贵子的眼色,两人也只当不见,不一会儿,小贵子便又出了一头的汗。

“让开…”

厉声喝着,慕嫣然看着站在书房门外的小贵子。

“主子,您…您就饶了奴才吧…”

小贵子心中叫苦连天,口中讨饶的唤道。

“小贵子,让她进来…”

书房内,传出了贺启暄的声音,小贵子如聆天音,忙不迭的退后一步让开路,一边谄媚的打开了书房门,待到慕嫣然进去,小贵子看了白薇和佩云一眼,三人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书房内,一片清冷。

上首处的软榻上,薄毯凌乱,案桌上,还有残余的一碗冷茶。

而左手处的书桌上,则是高高的几摞议事折子,桌子上还铺着大梁地理图,此刻,面色不虞的贺启暄坐在案桌后的扶手椅中,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一个折子。

缓步走到书桌前站定,慕嫣然静静的看着贺启暄,只觉得心里的怒气,一瞬间便消褪了。

贺启暄的面色微黄,有些憔悴,想来,到宾州的那一个多月,定然休息不好,回来后,又连日宿在外书房,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看起来,竟平添了几分沧桑,而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青硬的胡茬。

“我…沛城的事情,是我的不是,我已经让高管事配合沛城官府好生安置那些死者和他们的亲眷,我…”

原本的底气,在看到贺启暄之后都没了,慕嫣然嗫喏着认起了错。

“王妃前来,便是说这些?”

放下手中的笔,贺启暄抬眼看着慕嫣然问道。

从前,唯有二人打趣时,贺启暄会故作正经的唤自己“王妃”,何曾会如此刻一般冷冰冰的称呼?

慕嫣然有些错愕的抬眼去看,正对上贺启暄一如前几日那般带着失望的眼神。

“我承认是我做错了,我已经想方设法的去弥补了,更何况,当日做生意之前,我和你打过招呼的,你也是同意了的。若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去做,你何苦这样对我?”

心中的气愤,被贺启暄失望的眼神一激,顿时如同火苗一般冒了出来,慕嫣然语气不善的瞪着贺启暄问道。

原本要冲口而出的话语,被慕嫣然的反问堵在口中,贺启暄有些败下阵来,一时间,外书房内,浮起了一阵尴尬的静谧。

“嫣儿,事到如今,你仍旧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过了许久,贺启暄有些无奈的轻声说道。

不明白贺启暄话里的意思,慕嫣然抬眼静静的看着贺启暄,等着他的下文。

“你做生意,我没有意见,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可以。沛城闹出了人命官司,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毕竟,谁也没有办法预知明天会发生的事,就像你说的,只要妥善安排,日后谨慎小心些,也就罢了。可如今的问题在于,与藩篱岛通商的事情,谁都可以做得,唯有你,做不得。如今,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贺启暄抬眼看着慕嫣然问道。

心中一顿,慕嫣然瞬时明白了贺启暄的意思。

当日与藩篱岛通商,慕嫣然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担心贺启暄不会应允,只说要做生意,却没有把细枝末节的具体事项告诉过贺启暄,如今,闹出了事情,贺启暄怕是也有一份自责,可更多的,却是对慕嫣然的隐瞒而感到生气。

夫妻一体,贵在交心,除了日常的军务,害怕慕嫣然知道了为自己担心,其他的事,贺启暄从无隐瞒,而慕嫣然,只隐瞒了一件事,就酿出了这样的后果,贺启暄的心里,又怎会高兴?

更何况,与藩篱岛通商,大梁的条例虽然没有禁止,却也没有许可。此事虽隐秘,可如今连沛城官府都知晓是宣王府的产业,保不准什么时候就闹得人尽皆知了,慕嫣然身为大梁的宣王妃,堂而皇之的做通商事宜,在没有章程的情况下,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心内暗自思忖着,慕嫣然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你回去歇着吧…”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抬手拿过一个折子看了起来。

错也认了,话也说开了,贺启暄仍是这样冷淡的态度,顿时,慕嫣然腹中的委屈又翻腾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慕嫣然转身大步踏出了书房,气呼呼的回到了一心堂,“紫云,收拾箱笼,咱们搬到潇湘苑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