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唯一的儿子早夭离去,这两人,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眨眼的功夫,天地间就是一片白茫茫了,院子里的脚印,也瞬时就被掩盖住了,慕嫣然呆呆的凝望着,黯然的长叹了口气。

冷不丁的,有几朵雪花顺着风飘进了窗户,慕嫣然低头看了一眼睡着的肇哥儿,收回手关上了窗。

晚些时候,贺启暄从外头回来,说明诚太子的陵寝已经封闭,景熙帝下旨,派人在帝陵为太子守墓三月。

点了点头,慕嫣然再未出声,贺启暄顿时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说道:“折子我已经写好了,明儿就让人送去都城,皇上看罢,不论准不准,年前都会有回话,你放心便是。”

抬眼看去,贺启暄的眼中一片柔情,知晓他不是哄骗自己的,慕嫣然点了点头,回头看着打了个哈欠又睡去的肇哥儿,低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在一起…”

天气愈发冷了,自进了腊月,寒风阵阵,冬雪不断。往往前一场雪还没化,后一场雪便缤纷而来,整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的霜白模样。

早起用了膳,贺启暄便照旧去了军营里,而孩子们的课程,也已经停了,慕嫣然团座在暖炕上,身边围着珠儿三个孩子,几人说笑着,一心堂里充斥着浓浓的暖意。

廊檐下传来了跺脚拍打身上雪花的声音,白薇进来回禀,说小平子来回话。

点了点头应下,慕嫣然唤来了紫月让她带着珠儿三人出去,却见珠儿软语央求道:“娘,我想去舅婆家玩,可以吗?”

自打自己病了,孩子们也都被拘在府里那儿都没去,慕嫣然顿了一下,脸色素正的看着珠儿道:“那你要保证,不许胡闹,还有,若是要堆雪人,不能在屋子外头耽搁太久,不许冻了手湿了鞋袜。”

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应着,三个小家伙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喜色,慕嫣然忍俊不禁的露出了一脸的笑意,转而,却看向肇哥儿说道:“你哪儿都不许去,就留在娘身边。”

闻言,肇哥儿耷拉着一张脸,垂头丧气的牵着紫月的手朝外去了。

孩子们出去,小平子才低垂着头进来,远远的站在屏风边回话道:“主子,都城那边的消息,奴才已经打探清楚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直接问道:“可是意外?”

怔了一下,似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平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赧,慕嫣然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说道:“都打探出什么了,说吧。”

看了慕嫣然一眼,小平子垂首说道:“如妃娘娘的产期,宫里的稳婆预计是在十月初五左右,所以,九月里,太医院也好,内务府也罢,一应事宜便尽数准备妥当了。不过九月底的时候,汝宁候夫人进宫瞧了如妃娘娘一趟。十月初二,如妃娘娘诞下了小皇子,但是,前一夜值守宫门的侍卫说,天未亮时往宫外送脏物的马车里,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说到此处,小平子停顿了一下,耳边,慕嫣然冷声问道:“马场的事,怎么说?”

朝暖炕边走了两步,小平子低声说道:“那匹马,确实无碍,未查出有人动过手脚,而事后所有和马场有牵连的侍卫和几位骑射师傅,也都尽数被处死了。不过,奴才打探得来的消息是,大皇子遛马的时候,有一名侍卫动了些手脚,若是当时有人查验,兴许能在马的鼻孔里发现些什么,可问题就在于,查验死马的那人,说那匹马并无异常,事后,一切都被处理干净了。”

侍卫被处死,查验马的人,兴许也难逃一劫,而原本细微无比的证据,也被掩盖并抹杀了。

更为关键的是,幕后策划此事的人挑对了时间,那日,全城大喜,合宫上下,主子也好,奴才也罢,目光都聚集在了岚云宫的小皇子身上。

“是谁教唆大皇子去骑马的?”

心头一跳,慕嫣然似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摇了摇头,小平子有些惋惜的说道:“那日,大皇子是从毓秀宫溜出去的,他出了宫门没一会儿,毓秀宫的宫婢就开始找了,而那之后,跟在大皇子身侧的,是正华宫贴身服侍大皇子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却说,是大皇子临时起意要去骑马,身边并未有人教唆。而且,大皇子去骑马的时辰,也是往日练习骑射的时辰,所以,一切,都像是顺理成章发生的,并无一丝异常。”

恰恰,也正是这样顺理成章的正常,让慕嫣然觉得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岚云宫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慕嫣然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一切如常…如贵妃娘娘,如从前一般恬淡,无事从来不出岚云宫的门,每日就厮守着小皇子,便连宫外递了牌子要进宫探望的外命妇们,如贵妃娘娘也一概拒了。”

大皇子早夭,小皇子便成了宫里唯一的皇子,顿时成了赤手可热的人物,在这样的关头,如贵妃还能与从前一般无二,要么就是她太过谨慎,要么,就是心思深沉。

如是想着,慕嫣然点了点头,见小平子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转身走了几步,小平子回过身来补充道:“主子,都城里,已经有好些大人联名递折子,请皇上立小皇子为储君。”

面色轻变,慕嫣然的眼中,隐有波澜怒意。

风雪愈烈,夹杂着呜咽的风声,显得愈发寒冽,慕嫣然斜倚在暖炕上发着呆,一想到如今都城里情势不明,而皇后更是心痛如斯,慕嫣然便跟着难受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珠儿和蕾儿的欢笑声由远及近,少顷的功夫,便听到两人俏皮的跺着脚,一边商量着下次去总督府的日子。

进了屋,见肇哥儿不在,珠儿和蕾儿便举着手里好玩的物件,朝右梢间去了,没一会儿,姐弟三人就你争我抢的在屋子里跑动起来。

及至贺启暄回来,一家五口用罢午膳,又聊着天说了会儿话,哄着孩子们入睡后,慕嫣然回到内屋,看着贺启暄问道:“储君的事,你怎么看?”

脸上丝毫未显诧异,贺启暄掀开锦被示意慕嫣然上床,一边沉声说道:“我已经查过了,如今,除了那些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朝臣们没有上折子,再就是和秦府关系好的几位大人依旧观望着,其他人,大都主动,抑或是被人劝说着联名上了折子,而这背后,有焕王的挑动。”

“焕王?”

惊讶的说着,慕嫣然低垂着头,凝神思忖起来。

从小平子口中听说储君一事的时候,慕嫣然的心中,首先浮起的就是朝堂稳定的想法。

毕竟,大皇子早夭,如今民间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实在不利于社稷的稳定,是故,在这样一个不安稳的时候,朝臣们上书请景熙帝立太子,也是为了重振大梁朝纲,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可此刻,听到了贺启暄的说法,慕嫣然只觉得,脑海中似是有什么,在渐渐的浮现出来。

“你说,焕王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在酝酿这个天大的阴谋?”

抬眼看着贺启暄,慕嫣然沉声问道。

似是在思忖慕嫣然所说的这种可能,贺启暄好半晌都没吭声,可眸色,却渐渐的深沉下来,耳边,想起了慕嫣然分析一般的话语声:“焕王就藩以后没多久,长乐就被贬为庶人,离开了都城,之后,她便出现在了郓州,继而,有了乐园的成立。”

“也许,焕王一开始没这么想过,但是,随着乐园渐渐的成了吸金窟,而父皇也渐渐的老了,所以,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接着慕嫣然的话往下说着,贺启暄的手,因为紧张,而渐渐的拳了起来,“没想到,他的异动,父皇尽数掌握,所以,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便被父皇镇压住了,紧接着皇上顺利登基。”

两人瞬间想到了一件事,顿时,四目相对,眼中,尽是彼此震惊的面孔。

似是有些紧张,慕嫣然颤声问道:“你说,宫里的事,是不是焕王操纵的?”

除了大皇子,后/宫之中再无人诞下皇子,而终于有了小皇子之后,大皇子却因为意外而坠马薨逝。

虽然一早就洞察了焕王的野心,可如今分析起来,贺启暄和慕嫣然却顿时觉得,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那焕王此人,就着实有些可怕了。

“所以,如今虽没有证据,已经可以认定,乐夫人手里的那两千万两白银,尽数都给了焕王,而焕王,也正是用这些钱,在大肆结交着各处军营里的武将,一旦来日他有需要,这些人,都会成为他背后的助力。”

点了点头,贺启暄的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细线,“所以,如今,他只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理由?”

不解的看向贺启暄,慕嫣然低声问道。

“焕王的野心,如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可是,即便人人都知晓他梦寐以求的想登上皇位,可他却决然没有胆子谋逆的。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

轻声解释着,贺启暄的眼中,风云骤起。

两人同时震惊变色。

贺启暄和慕嫣然私下里都猜测着景熙帝的身体出了状况,否则,不可能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中还没有嫔妃诞下子嗣,哪怕是个公主。

如今,小皇子甫一出生,大皇子就身亡,那么,接下来,只要景熙帝出了什么问题,那小皇子即位,是唯一的选择。

而那时,朝中定然会有朝臣请旨,请几位王爷出面,或者是其中之一出面摄政,到了那时,焕王遍洒金银结交的朝臣,就到了发挥他们作用的时候了。

到了那时,身为摄政王,焕王的身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还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早夭,那焕王登基为帝,恐怕就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了。

如是想着,贺启暄和慕嫣然顿时像是参透了一个大秘密一般,紧张了起来。

“你说皇上…”

“不会,皇上不会有事的。”

未等慕嫣然猜度的话出口,贺启暄便果断的打断了她的话,可虽这般说着,贺启暄仍旧觉得心里笼罩着巨大的不安和忐忑,心底深处,似是有一个黑洞在等着吞噬他因此而生出的无尽惧意。

“如今这些,都只是咱们的猜测,做不得准。但是,即便是真的,只要皇上一切无虞,那焕王的心思,终究都成不了真。”

沉声说着,贺启暄长呼了口气道:“军中的事,是一刻都不能拖延的,调度的折子,如今定然已经在皇上手里了,是重新部署兵力,还是按兵不动,年前定有分晓。如今,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点了点头,慕嫣然轻声叹了口气,再未多言。

一整夜,两人都未闭眼,直到天色微曦,才假寐了一会儿。

到了平日该起身的时辰,贺启暄便起身朝军营里去了,慕嫣然偎在锦被中打了会儿瞌睡,才起来梳洗,一边,让白薇去唤了小平子进来。

“宾州焕王府那边,吩咐下去盯紧了,另外,务必要比从前更加谨慎细微,哪怕是撤回,也不能让焕王府的人发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另外,埋伏在遗珠园附近的人,都尽数撤回来,也都分布在宾州各处的军营和驿站附近,记住,谨慎为上…”

仔细的叮嘱着小平子,慕嫣然再三思忖了许久,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才让小平子退下。

离大皇子薨逝,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皇宫里的哀色,丝毫不减,而百姓们的生活,已再度恢复如常。

腊月里,都城里渐渐的热络起来,虽不复往年的喧嚣,可到底比起前一个月来,已经热闹了许多。

毓秀宫里,一片沉寂,一身素服的皇后看着站在面前的小林子问道:“说吧,今儿还有那些大人上折子请求立小皇子为太子了?”

面显难色的迟疑了一下,小林子低声答道:“回娘娘的话,工部尚书,上书房内大臣刘大人,宾州参将王大人,还有…”

小林子还未说完,便被皇后震怒的喝止了。

粗喘着气,皇后平复着自己的怒气,低声说道:“退下吧。”

抬眼看了一眼站在皇后身侧的芙蓉,见她冲自己努了努嘴,小平子跪倒行了礼,转身退出了毓秀宫。

呆坐在凤座中,皇后的身子,似是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而身旁的宫婢,似是已经司空见惯,各自安静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退下…”

无力的说着,皇后站起身,步伐沉重的进了内殿,身后,芙蓉唤过了两个宫婢,让她们去御膳房取皇后平日里喝的汤过来,一边,跟在木槿身后进了内殿。

“如今,宫里,可有人传什么?”

皇后抬眼看着木槿问道。

迟疑了一下,木槿点了点头道:“和前些日子一般…”

唇边忽的溢开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皇后轻声说道:“那便让他们继续说吧。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前朝往事,可从来就没停歇过。本宫就不信,太皇太后和太后能坐视不理,任凭这皇室血脉被人混淆。乱吧,都乱起来吧,越乱越好,只有乱了,才会露出马脚,本宫才能寻到他们的错处,替霄儿报仇…”

皇后的话,让芙蓉和木槿的脸上,俱都显出了一抹担忧,可是,片刻的功夫,两人便都低下了头。

同一时刻,岚云宫里,如贵妃惬意的躺在暖炕上,抱着手里的暖炉,似是听故事一般,让云蕊挑拣着宫里的风言风语说给自己听。

及至听云蕊一一说完,如贵妃抬眼去看,见云蕊摇了摇头,脸上顿时浮起了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仿若那些话都与自己母子二人无关。

“已经许久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毓秀宫那儿,可有什么情况?”

如贵妃轻启朱唇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正华宫守着大皇子的灵位,并未有异常。”

云蕊回道。

捻起一颗腌渍梅子吃着,如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莞尔笑道:“乱吧,越乱越好呢,乱世出英雄,戏文里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六十四章 痛斥

腊八粥的气息,带来了年节的欢庆。

早膳时,看着围坐在膳桌前的三个孩子,慕嫣然柔声哄道:“不许再缠着爹爹,等再过些时日爹爹处理完了军营里的事情,过年时好好陪着你们玩,好不好?”

珠儿和蕾儿,都已经是懂事的女孩儿了,听了慕嫣然的话,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唯有肇哥儿,看看慕嫣然,再回头看看坐在身边的贺启暄,灵动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口中却未答话,不一会儿,就惹得慕嫣然抬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听见了没有?爹爹在书房的时候,你不许去捣乱······”

俏皮的冲慕嫣然皱了皱鼻子,肇哥儿眼巴巴的看着贺启暄,“爹爹,骑大马,骑大马…”

“好,一会儿骑大马。”

扬声应着,贺启暄拍了拍肇哥儿的头,一转头,正对上慕嫣然摇头的苦笑。

用罢早膳,珠儿牵着蕾儿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肇哥儿便眼巴巴的看着贺启暄,直到贺启暄更好了衣出来,肇哥儿忙不迭的松开乳母的手,一脸讨好的过去顺着他张开的手攀到了怀里。

父子二人有说有笑的朝外走去,慕嫣然推开窗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而看起了炕几上厚厚的一摞账册。

对完了账本,又将各处送来的年前封赏的名录册对了一遍,慕嫣然提笔做了些改动,递回给紫月说道:“就按着这个,让各处的管事去账房领银子吧·管事们的封赏银子,等到了腊月二十九早上,一并发给大家伙儿。”

接过册子,紫月转身出去了,慕嫣然伸手揉了揉两鬓,正打算歪倒歇息会儿,便听见外头紫月低声呵斥着小平子,似是出什么事了。

扬声唤了紫月进来,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小平子一眼·慕嫣然问道:“怎么了?”

面上显出了一抹自责,小平子低声回话道:“主子,无尘庵来了位师太,回话说,胡府的那位苏姨娘,逃走了······”

“逃走了?”

眉头轻蹙,慕嫣然的脸上有些意外,“苏沫晴去无尘庵,只带了身边的一个丫鬟。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没了?”

“回主子的话·苏姨娘的丫鬟做了掩护,让她逃出了无尘庵,而那丫鬟还在无尘庵,也是直到 第 760 章 的气氛日渐浓烈,众人愈发期望着景熙四年的阴霾能早些过去,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

皇宫里,除了正华宫依旧满眼缟素,其它各处,已经尽数撤下素白,恢复了平日里金碧辉煌的肃穆典雅,而大皇子的薨逝,也再未有人提及,似乎那只是丢进湖水中的一个细小石子,除了喜欢他的人仍旧饱含着深重的悲伤和悼念,其他人,已早早的将他忘却在了脑后。

朝堂上,依旧有大臣不断重提议立储君的事,景熙帝以小皇子年岁太小看不出聪慧为由尽数驳回。

尽管如此,朝臣们并未死心,而堆积在御案上的奏折,也越摆越高。

下了早朝,缓步踏下玉阶出了乾安殿,景熙帝只觉得头疼欲裂,而心口,连日来似是淤积着一口浊气不出来一般,让他觉得有些窒闷的难受。

空气中,还带着早起时候的一份凛冽,景熙帝深呼了几口气,默不作声的朝毓秀宫走去。

边往前走,景熙帝一边沉声问道:“可查出来了?”

听了景熙帝的问话,小路子疾步上前,落后一步的跟在景熙帝身边回话道:“碎嘴乱说的这些奴才,大多都是在甬道那附近的冷宫,以及浣衣局等几个地方的,那儿临近宫门,平日里听到的动静多,又最是人多嘴杂,所以谣言散播起来也较快。奴才私下里查了,查不出那些谣言是最先从哪个宫里传出来的,请皇上恕罪。”

面上有些淡淡的愠怒,景熙帝叹了口气,再未说话,只脚下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毓秀宫宫门前。

踏进宫门,便有宫婢疾步上前跪倒参拜,领头的一个,轻声回话道:“皇上,太皇太后宫里来人,传皇后娘娘过去说话了,皇后娘娘走了不多久。”

脚下一顿,景熙帝叫了起,看了一眼素白的毓秀宫,停顿了一会儿,出了宫门,转身朝正华宫走去。

寿康宫正殿内,一片安静,坐在上首处软榻上的太皇太后一脸的怒气,死死的盯着皇后那张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脸,只恨不得掀翻桌上滚烫的茶水泼过去,看看那张姣好的面容下,包藏着怎样一颗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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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为后/宫之主,任凭流言四起伤害皇嗣清白,你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梁列祖列宗吗?若是力不能及,宫内不乏人才济济,何苦自己这般强撑着?”

深呼了几口气喘匀了气息,太皇太后平静下来看着皇后说道。

似是丝毫不惊讶太皇太后说出的这番话,皇后的脸上溢出了一抹如往常一般柔婉恭谨的笑容,“臣妾自登上凤座,自问后/宫诸事处理的妥妥当当,游刃有余,不劳烦您老人家为此挂虑了。”

说罢,皇后收回目光,伸手捧起身边案桌上的茶碗,小口的喝了起来。

“放肆,你这是在教训哀家已经老糊涂了,不该指手画脚插手后/宫事务吗?”

面前的那张脸孔越是平静,太皇太后就觉得自己心中越发狂躁,一翻手,身旁那盏茶便碎在了脚下,而滴溜溜乱转的茶盖滚到了皇后脚边,皇后却像未看到一般,依旧气定神闲的喝着自己的茶。

直到放下茶碗,皇后才笑着回话道:“太皇太后息怒······如今,宫里有无数人等着看笑话,古人常说,清者自清,小皇子的身世,究竟是真是假,皇上心中自有论断。若是真的,这谣言,自然会有传不下去的那一日,若是假的…”

皇后抬眼看向太皇太后,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的讽刺,“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坐镇后/宫,怎么会是假的呢?您说呢?”

打太极一样的,这话题又被抛了回来,皇后的意思,却是不打算大肆整治后/宫,太皇太后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晕厥过去。

紧攥着冷硬的炕几边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太皇太后一脸怒气的斥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若不是你这灾星,皇上岂能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你以为你摆出这样的镇定自如,就能哄骗得了哀家?你若是还想葬入帝陵,还有脸去见大梁列祖列宗,就拿出些手段来将那些捕风捉影捏造事实编排皇嗣的人都惩治了,否则,莫怪哀家不客气…”

太皇太后的话,着实刺痛了皇后原本就对景熙帝心存愧疚的心,面色变了一下,转瞬就恢复了正常,皇后缓缓站起身,直面看着太皇太后柔声说道:“后/宫的事,本宫自有分寸。至于本宫是不是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就不劳您老人家记挂了。”

转身欲走,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皇后转过身侧脸看着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若是本宫没记错,先皇曾留下旨意,太皇太后娘娘若是再插手前朝和后/宫诸事,百年后,不许葬入帝陵呢。

说罢,皇后转身缓步迈出了寿康宫,对身后的巨响,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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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 痛斥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六十五/六章 过继

“送上去的折子,皇上还未批复下来吗?”

到了往日贺启暄该回来的时辰,慕嫣然便起身出了屋门,刚走到院门处,便见贺启暄迈了进来,慕嫣然面色急切的问道。

见贺启暄摇了摇头,慕嫣然的脸上,当即便显出了些许失落。

今儿都已经腊月初十了,若是皇上再没有批复,怕是就要到年后了。

原本想着能接回瑜哥儿,一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不成想,终还是落了空。

见慕嫣然不说话了,贺启暄顿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贺启暄放柔了声音哄道:“即便皇上准奏了,咱们还真能把瑜哥儿接回来不成?到时候,莫说是岳父岳母大人,便连老太太,怕是心里都不舍得的,倒不如等过了年,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你说呢?”

想到慕老太太,以及柳氏偏疼瑜哥儿的模样,真真儿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慕嫣然转念一想,又觉得贺启暄的话也有道理,面色才稍有缓解,默然的点了点头。

进了屋,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便响起了珠儿和蕾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屋帘掀开,珠儿背着肇哥儿,身后跟着蕾儿,三人走了进来。

“娘,弟弟年前能回来吗?”

甫一见了慕嫣然,珠儿就脆声问了起来。

浅笑着摇了摇头,慕嫣然柔声答道:“许是不回来了·不过,再怎么样,明年过年时,咱们一家人定然在一起的。”

脸上显出了一抹失望,珠儿有些怏怏不快的说道:“等他下次回来,团团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珠儿的话,顿时让慕嫣然面色一黯。

一只养久了的刺猬死去,人都会心里难过,更何况是一个人呢?如今的景熙帝和皇后心里·不知道已经痛成了什么样儿。

想起了早夭的大皇子,还有不在身边的瑜哥儿,众人的心情,顿时都有些沉重起来,外间的声响,也愈发清晰可闻。

“王爷,奴才有事回禀。”

门外,传来了小贵子的说话声。

贺启暄扬声唤道。

慕嫣然带着三个孩子进了内屋,小贵子进来回话道:“王爷,刚得到的消息·焕王和庐王递上去的折子都批下来了,这几日,他们就准备回都城了。”

点了点头,贺启暄应道:“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回到内屋,贺启暄看了一眼慕嫣然说道:“庐王兄和焕王递上去的折子,皇上准了。”

藩王三年回一趟都城,今岁,便是焕王和庐王回去的时候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竟还不避嫌,果真是胜券在握的模样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而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乾安殿偏殿里,景熙帝侧卧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折子,有需要回复的,则坐起身提笔批注几句,殿内一片安静,只闻他偶尔的低咳声·和御笔触碰砚台的轻微声响。

脚步声响起·小路子走过来细声回禀道:“皇上,华贵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咳咳咳…”

说话间·景熙帝又大口的咳了起来,及至覆在口前的手收回来·掌心里,竟有细小的血丝,触目心惊。

神情一怔,景熙帝顿时愣在了那儿,转瞬,他迅速拿过榻上的手帕攥在了手里。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如扶柳,一身素白色宫装的华贵妃盈盈拜道。

“贵妃平身吧。”

景熙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份嘶哑,衬着蜡黄的脸色和带着血丝的眼睛,比起平日多了几分憔悴,可眼神中的凛然,依旧如往日一般无二,甚至还多了几分凌厉。

轻咳了一声,景熙帝将帕子塞回袖中,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一旁,华贵妃已经起身,走过来坐在了炕桌另一侧。

“把炖好的汤呈上来吧…”

轻声吩咐了一声,旁边便有宫婢提着食盒过来,打开来捧出了其中的一盅汤。

盖子揭开,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和诱人的香味。

“臣妾知晓,皇上如今心中痛楚,臣妾心中,又何尝不是一般的痛…”

眼中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泪意,华贵妃取出丝帕擦拭着眼角,继而将汤盅移至景熙帝面前,“可无论如何,皇上也该顾惜着自己个儿的身子才是,您龙体康健,才是大梁万民之福,社稷之福啊。”

“皇上,这是臣妾亲手为您炖的汤品,最是滋补不过,您喝一点儿吧…”

华贵妃递过汤匙说道。

许久,见景熙帝不出声,华贵妃“哎哟”了一声,“小厨房里呛人的紧,也不知晓是不是咸了,臣妾先尝尝看,若是不妥,明日臣妾再重新煲给皇上喝。”

说罢,华贵妃径自喝了一口。

再递过汤匙,景熙帝便接了过来,不过,也只喝了几口,便停下了,“贵妃的一片心意,朕都知晓,让贵妃惦记了。”

浅笑着摇了摇头,华贵妃再未多语,如从前一般,从身后的宫婢手里接过她往日常做的绣活绣了起来,而景熙帝,也继续看起了折子。

偏殿内一片静谧,而久久不语的两个人,却丝毫不显尴尬,反而,有一丝相处泰然的默契。

一炷香的功夫,景熙帝才看完那厚厚的一摞折子,待到放下笔,面上已显出了一抹疲惫,华贵妃默不作声的将手里的绣活递给身后的宫婢·起身走到景熙帝身后,为他按捏起来。

墙角的香炉里,飘散着淡淡的怡人清香,小路子摆了摆手,殿内的几个宫婢,尽数低垂着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少顷的功夫,听到景熙帝舒服的轻叹了一声,华贵妃才停住手,起身坐回了原处。

“这几日·呼声愈发高涨,便连你父亲,也上折子请求朕早日议立太子,稳定大梁万民之心…”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景熙帝抬眼看向华贵妃,定定的看着她的眸子。

抿嘴一笑,华贵妃柔声说道:“朝臣们要嚷嚷便随他们去就是了,皇上是圣君,心中早有论断何须为些话而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