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瑜哥儿呢?”

只觉得一颗心狂乱的跳着,慕嫣然虽刻意的回避着,却仍旧问出了口,顿时,一双眼睛像是充血一般死死的盯着小平子贵女反攻记。

摇了摇头,小平子带着一丝颤音的回道:“主子,送来口信的人,只说了大皇子坠马一事,旁的,却是没有多说一句。”

眼见慕嫣然的脸色倏地白了,小平子紧接着说道:“主子,您莫要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来人既然没提少爷,说明少爷没事儿,您别多想。”

心底漫起了无穷尽的担心,可小平子的话,也着实在理上,若真是瑜哥儿出了事,来送信的人,不可能刻意的瞒着,想到此,慕嫣然暗呼了一口气,身子无力的倒在了暖炕上。

云都城里的热闹气息依旧浓郁,百姓们洋溢着纯真的笑脸,盘算着今年年节的喜庆,暗里,挤眉弄眼的猜测着景熙帝是立正宫娘娘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还是盛宠当前的皇贵妃所出的小皇子为太子。

而都城皇宫里的气氛,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毓秀宫里,皇后的一双眼睛已哭的红肿不堪,手里的帕子不知换了多少条,却依旧湿漉漉的,仿若随时都能挤得出泪水来。

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床榻上脸色蜡黄的大皇子,皇后哽咽的唤道:“霄儿,霄儿,你睁开眼看看母后,霄儿,母后求你,求你…”

声音黯哑,景熙帝扶起无助的倒在脚踏上的皇后,满是倦容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痛楚自责,待到转头看向那群畏畏缩缩跪倒一地的御医,脸上,便全是怒容,“朕养着你们,到了此刻,竟没一个可堪大用的?”

“皇上恕罪,微臣医术不精,请皇上恕罪…”

为首的白胡子太医颤巍巍的磕着头请罪道。

“恕罪?朕恕了你们的罪,谁来拯救朕的儿子?”

满心苦涩,只觉得心中的一腔怒火无处可泄,景熙帝怒不可遏的侧头厉声吩咐道:“来人啊,把太医院这些子庸医拖出去,斩首示众。医者父母心,既然治不了皇子,便以命抵命吧…”

一群太医磕头祈求,景熙帝仍旧不为所动,而殿门外,已鱼贯着进来了两队侍卫,吵闹声中,十几位太医尽数被拖出了毓秀宫。

殿内,终于恢复了方才的静谧,而鼻尖充斥着的苦涩药草味,让景熙帝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像是泡在了药罐中煎熬了几天几夜一般,说不出的凄苦。

明明前一瞬,自己还看着怀中明黄色襁褓里巴掌大的可爱小脸,心头一片愉悦,下一瞬,就看到宫人面色慌张的进来说大皇子坠马了,景熙帝多希望,那是老天爷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可看着儿子全无血色的脸上再无往日那般乖巧纯真的笑容,景熙帝的心,像是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

“皇上,霄儿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景熙帝看着一脸祈求看着自己的皇后,眼中泛着一抹无助的悲戚,一面,却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大皇子病重,太医院十几名太医被斩。皇宫上空,再次飘起了厚重的阴霾。内务府忙不迭的将各宫挂满的大红色喜带尽数拆了下来,而宫婢们,再也不敢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便连白日里的脚步声,也似是轻微了几分。

一眼望去。从前喜气盈盈的皇宫,似是一下子沉寂下来了似的,让人心生恐慌。

岚云宫里,乳母抱着哭的声嘶力竭的小皇子哄着。可怎生细心的哄,小皇子仍旧哭的满面通红,没一会儿。如贵妃的脸上,便带出了几抹厉色,“你是怎么带孩子的?没听到他在哭吗?”

厉声喝着,眼见乳母已经惶恐的跪倒,如贵妃愈发心烦气躁。正想开口斥骂,却见身旁云蕊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如贵妃深呼了几口气,放软了语调道:“把小皇子抱来…”

轻颤着站起身,乳母将襁褓递到了如贵妃怀里。

看着孩子哭的涨红的面庞。如贵妃心里一痛,一抬头。满是怨气的瞪了乳母一眼,再低下头,如贵妃只觉得心里也跟着痛起来,孩子的哭声,似是拉扯着她的心一般,说不出的难过。

抱着襁褓,将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一侧,如贵妃一边动作轻柔的摇晃着,一边柔声唱起了自己小时候唱过的童谣。

绵软婉转的歌声中,小皇子的哭声,渐渐的止住了。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愈发澄澈,依稀还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如贵妃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似的。

“好孩子,不哭,被你父皇听到,该不高兴了。”

低声说着,如贵妃的眼中,滑过了一抹得意,转瞬即逝。

“娘娘抱着小皇子,小皇子就不哭了,可见母子连心。”

见小皇子渐渐的止住了哭泣,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云蕊眼神示意乳母过去抱走孩子,一边走到如贵妃身边低声说道。

脸上闪过了一抹欢喜,如贵妃看了乳母一眼交代道:“大皇子身子不适,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心神大乱,你要照顾好小皇子,否则,莫说皇上,便是本宫也饶不了你。”

“是,奴婢晓得贵女反攻记。”

惶恐的应着,乳母抱着襁褓的身子僵硬无比,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

一心堂里,慕嫣然坐在暖炕边,心不在焉的看着紫云跟自己说话,再回过神来,便见紫云关切的问道:“主子,您怎么了?若是精神不济,便好生歇歇吧,奴婢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陪您说话。”

紫云刚出了月子,今日便带着欢姐儿来给慕嫣然瞧,可说话时,慕嫣然总是走神,而脸色也不似从前一般好,紫云目露问询的看向紫月,却见她摇了摇头。

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慕嫣然也不欲让身边的人跟着自己操心,便笑了笑,让白薇取过准备好的荷包塞在了欢姐儿的襁褓里,一边柔声嘱咐道:“等过几日,你再过来,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点头应下,紫云抱着孩子转身出去了,慕嫣然坐在那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等了许久,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慕嫣然面色一紧,忙不迭的下了暖炕,径自朝外走去,刚到正屋,小平子便顺着掀起的帘子进来了。

“可打听到了?”

慕嫣然一脸急色的问道。

口中大喘着气,小平子点头应道:“主子,初二那日是小皇子的满月礼,宫里设了宴席,上书房的课程便歇了一日。所以,前一日午后下了课,三爷便把小少爷接回慕府去了。后来,宫里出了事,处处乱成一团,小少爷便还在慕府,没送进宫去呢。”

听了小平子的话,慕嫣然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扶手椅中,喃喃的念叨:“幸好,幸好…”

去岁回到都城,瑜哥儿一刻不离的黏在慕嫣然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这说那,似是想把平日里积攒的话都说给慕嫣然听。

母子二人牵着手在宫里散步,每到一处,瑜哥儿都能寻出些有意思的事说来给慕嫣然听,去看他专属的那匹马时,瑜哥儿就偷偷的凑到慕嫣然耳边说,他经常和大皇子一起溜来骑马。

瑜哥儿所说的溜,自然是孩子们之间的话罢了,两个人一个是宫里唯一的皇子,一个是护国并肩王府的少爷。宫里这么多奴才盯着,哪里会让两人偷溜着做这等危险的事?

尽管如此。那日听到贺启暄说大皇子坠马,性命垂危,慕嫣然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只大皇子受伤,慕嫣然已经如痛在自己身上一般的心疼,若是瑜哥儿也在一起。若是瑜哥儿也受了伤,慕嫣然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及至事后慢慢冷静下来,慕嫣然更是添了一份担心。她真怕,是瑜哥儿拉着大皇子一起去骑马的,若真是那样。无论大皇子最后能不能脱险,瑜哥儿的行为,都会给宣王府,甚至慕府,带来灭顶的灾难。

所幸。瑜哥儿没有牵扯在内。

慕嫣然瞬时松了一口气。

“那大皇子呢,如今情形如何?”

黯然的摇了摇头,小平子低声答道:“宫里已经有十几位太医被牵连斩首,情况…似是不大好。”

小平子的一句不大好,顿时又让慕嫣然紧张了起来。慕嫣然甚至能想到,此刻的皇后。是如何一副凄楚无助的模样。

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小平子退下,慕嫣然一脸难过的低声呢喃道:“老天爷,求你开开眼吧…”

大皇子坠马当日,正是小皇子的满月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想,消息都被封锁在了宫里,及至十几名太医被斩首,消息顿时如长了翅膀的飞鸟一般,以众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传到了大梁境内的每一寸土地,一时间,民间谣言四起。

听着梨白有些紧张的复述着外头的传言,慕嫣然的眉头,愈发紧蹙起来。

有人说,是大皇子福分浅薄,全凭着宫中无数珍惜的药材吊着命,所以才孱弱的活到了现在,如今,小皇子诞生,大皇子身上没有社稷的牵绊,终于可以安心离去。

而难听的,却说刚出生的小皇子,福气太过深厚,两相对比,大皇子便有了如今的大难,而终于,大皇子没逃过这一劫。

后者类似于诅咒的话语,让贺启暄和慕嫣然怒不可遏,没几日,云都城里,胡乱嚼舌的一众人,就都被官府关押在了大牢里。

被关押的那些人的家眷,聚集在府衙门口,竞相说皇上大赦天下,况且言论自由,官府不该关押他们,并且应该立即释放他们,可是,得了贺启暄的吩咐,官府的人都不敢私自释放那些人。

没几日,便连王府门外,都聚集了无数喊冤的百姓。

“主子,府门外已经围满了人,那些人现在虽然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可小的瞧着,其中似是有人蓄意煽动,再过一会儿,怕是就挡不住了,您看,是不是让府里的侍卫都出去驱赶?”

苏管家进来回禀道。

径自思忖了一会儿,慕嫣然抬眼看着苏管家嘱咐道:“你先去大门处守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不知晓慕嫣然的意思是什么,苏管家一脸的茫然,而慕嫣然,已经起身朝内屋走去,一边,还扬声换着白薇道:“更衣…”

心头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苏管家忙不迭的转身出去安排了贵女反攻记。

一炷香的功夫,慕嫣然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色的家常衣衫,连厚裘都未披。

带着白薇和佩云,慕嫣然径自走到了大门处。

扬声说着,慕嫣然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苏管家。

“主子,万万不可啊,那外头围着的都是一群无知的刁民,主子这般出去,指不定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呢,主子…”

苏管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慕嫣然凌厉的眼神和一脸果决的表情给止住了。

迟疑了一下,苏管家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打开了门。

门外,密密麻麻的围着数不清的百姓,那些人的脸上,无一不带着愤慨,仿若自己的亲人此刻是被关在王府内。

看见大门打开,一身素衣的慕嫣然径自出了门,众人神情一怔,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只安静了一瞬,人群中似是有人认出了慕嫣然。嘈杂的人群如连绵起伏的波浪一般,乌泱泱的跪倒一片。磕着头参拜起来。

扬声叫了起,看着那些人压制的面容上满是怒气,慕嫣然沉声说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们能理解旁人的心情吗?”

似是觉得慕嫣然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人群中,有那大胆的人不忿的说道:“大梁律例中,从未说过不许人议论他人。更何况,如今皇上大赦天下,官府就不该关押我们的亲人。宣王爷乃是郓州的藩王。本该为我郓州百姓做主…”

“是啊,放人,放人…”

人群中,百姓们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凌厉的目光。从前排的百姓面上一一扫过,百姓们瑟缩着止住了口中的话语,渐渐的,便只有几个人仍旧大声的发表着自己的不满,却瑟缩在隐藏起了自己的面目和身形。

清了清嗓子。慕嫣然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边缘。看着众人大声说道:“大皇子身遭不幸,皇上皇后也好,宫里的其他贵人也罢,心中无一不是哀痛不已。你们,也都身为父母,抑或是为人子女,这样的事情若是落在你们身上,旁人不但不表示同情,不伸以援手,反而在旁说三道四,你们,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慕嫣然的话,让众人激昂愤慨的话语声,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逡巡着看着面前安静下来的众人,慕嫣然的脸上,却浮起了一抹哀色,“这天下间,每一个做父母的,哪个不是期盼着孩子平安顺遂的长大?上至皇上,下至黎民百姓,大家的心愿,皆出于此,如今,大皇子性命垂危,皇上和皇后娘娘,以及大皇子身边至亲至近的人,心痛如刀绞,而刚刚满月的小皇子,又何其无辜?你们逞一时口头之快,可无论伤及的是哪一个皇子,痛的,不都是皇上和宫里的主子娘娘们?”

慕嫣然的话,让围观百姓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感同身上的悲伤,而人群中那几个蓄意挑唆的人,眼见慕嫣然身后围满了王府的侍卫,也都大气不敢再吭一声。

“那,我夫君怎么办?如今他人关在大牢里,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家里上有老人,下有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人群中,有心急如焚的妇人哭了起来。

看了那妇人一眼,慕嫣然扬声说道:“旁处如何,我不敢保证,只要郓州境内无人议论此事,三日内,关押在各处牢房里的人,尽数释放。另外…”

看到人群中有几个缓步朝外退缩的人影,慕嫣然话音一顿,继续大声说道:“若是有人刻意搬弄是非,举报并成功抓获嫌疑人的乡亲,赏纹银百两。”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人群中,顿时显出了几声暗呼声,而另外还有人将信将疑的问询慕嫣然的话是否作数,慕嫣然也郑而重之的回答道:“只要郓州无人议论宫中是非,本妃的话,自然是作数的。如今,一切不在天意,只在你们自己…”

说罢,不再多言,慕嫣然返身进入大门,径直回了一心堂。

直到坐在暖炕上,慕嫣然才感觉到身上泛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抱着手炉暖和好一会儿,身上才热起来,门外,小平子进来回话说,聚集在大门外的百姓,已渐渐的散去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抬眼吩咐道:“隐在百姓中的王府下人,这些日子,在各处的茶馆酒楼都盯紧了,一旦发现有人蛊惑人心搬弄是非,明着也好,暗里也罢,都抓起来丢进大牢里去。”

自打从闵夫人口中听到那个让人觉得无稽的谣言,慕嫣然便一直觉得这其中有人故意煽风点火的制造是非,而方才在大门口时看到的那几个畏畏缩缩有些躲闪的身影,慕嫣然的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平子领命而去。

一连几日,原本愈演愈烈的谣言,渐渐的有了平息下来的迹象,慕嫣然暗里欣慰着,一边,却让人仔细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还未等慕嫣然揪出幕后搬弄是非制造混乱的人,十一月十六,宫中丧钟长鸣,大皇子,薨了。

第七百五十九/六十章 噩耗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六十一章 死水

第七百六十一章 死水

宫内一片银白,都城内,街道两旁的商铺一夜之间也撤下了挂在门口的所有彩灯和丝带,尽数换成了素白色,一眼望去,全城缟素,说不出的凄凉和萧索。

正华宫内,跪坐在大皇子的棺木前,皇后的脸色,一片平静,而一双眼,已哭的干涸。

“娘娘,皇上来了…”

拭去脸颊边的泪水,芙蓉和木槿走到灵堂前,一左一右的搀起皇后,扶着她走到内殿,坐在了暖炕边,而皇后的面容,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若灵魂已出窍,此刻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身子。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芙蓉和木槿俯身一福,静悄悄的退出了内殿。

声音黯哑,景熙帝走到皇后身侧坐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眼眸中充斥着无数细小的血丝,景熙帝的一双手,似是数九寒天的冰块一般,透着一股让人心颤的冷意,皇后的身子不自禁的一颤,回过神来看向景熙帝。

只看了一眼,皇后的眼中,再度落下了悲伤难掩的泪水,泪水中,还带着隐隐的血色。

“皇上,霄儿他…皇上…”

本以为,孩子只是睡着了,抑或,又如从前一样生病了,可一连过了这么多日,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欺骗也罢,皇后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了,此刻,看着入目处的片片素白,皇后只觉得心如刀绞,似乎有无数人在自己耳边说:大皇子薨了,大皇子薨了…

“素儿,都是朕的错,是朕没保护好咱们的儿子,你要怨,就怨朕吧。”

哽咽的说着,景熙帝伸手,将皇后揽在了怀里,只一瞬,二人同时失声痛哭。

正殿里,团座着四十九位得道高僧,态度虔诚的唱念着佛经,为大皇子超度祈福,内殿中,景熙帝和皇后的痛哭声,让人肝肠寸断,此刻的他们,不是大梁高高在上的天子国母,如同这天下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父母,心中的痛,全部都来于他们唯一的儿子。

而皇后,听了景熙帝的话,身子却陡然僵了一下。

过了许久,皇后止住哭泣,直起身子看着景熙帝说道:“皇上,不是你害死了霄儿,是小皇子。”

“素儿,朕知晓你的心情,朕何尝不是同样的痛苦,可…”

“皇上,臣妾没有胡说…”

景熙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后打断了,“臣妾自然知晓,早产几日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不说旁人,便是臣妾,也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哪次不是熬上好几个时辰才诞下孩儿?可如贵妃,从咱们听闻她要临产,到咱们踏进岚云宫,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孩子就已呱呱坠地,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知晓皇后这是太过伤心导致迷了心窍,景熙帝的脸上,却并未有一丝怨责。

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景熙帝承诺一般的说道:“素儿,霄儿已经去了,朕必定找出元凶为霄儿偿命,好不好?”

似是为景熙帝不相信自己的话而感到急躁,皇后情急的起身跪倒在景熙帝面前道:“皇上,臣妾虽然心中伤痛,可却并没有失了神智。如今,宫里都在暗自传些什么,难道皇上充耳不闻吗?”

皇后的话,让景熙帝神情一怔,面上顿时苍白了几分。

“小皇子是天亮时分生下的,可是,就在天亮前的那会儿,出宫的马车里,却能听到隐隐的婴儿呜咽声。甬道何其安静,这样的动静,岂是能遮掩得住的?”

径自说着,皇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狠戾,“皇上,那婴儿身世不明,可就是因为他,霄儿才丧了命,是他的不祥之身,引来了这样的祸事,才牵连到了霄儿。皇上,霄儿何其无辜,这么多年,经历了如此多的病痛和磨难,霄儿都几度化险为夷,可为什么这孩子一出现,就出了这样的事?皇上…”

皇后的眼中尽是悲凉,景熙帝心中一颤,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扶起了皇后,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殿内,一片寂静。

“这么多年,因为臣妾,因为霄儿,累得皇上心力交瘁,这一世,便是抵上了臣妾的性命,怕是也无法回报皇上。若有来世,臣妾当牛做马,定然偿还。”

沉声说着,皇后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可阻挡的决绝,景熙帝当即就变了脸色,“素儿,朕知晓,霄儿去了你心中悲痛万分,可坠马一事,实属意外。朕已下令处死马厩一应有关联的人为霄儿殉葬,素儿,你切莫如此,不要做傻事,知道吗?”

唇边忽的泛起了一抹冷笑,皇后抬眼看着景熙帝问道:“意外?皇上,这样的说辞,你信吗?反正,臣妾是不信的。不说旁的,那马是平日里霄儿常骑的,霄儿是宫里唯一的皇子,马厩的人,有几条命敢让那匹马出问题?可好巧不巧,偏偏那天宫里为了小皇子满月的事忙乱不已,马就躁动不堪,让霄儿坠马了呢。这样的话,哄哄人罢了,臣妾是不会信的…”

说罢,松开景熙帝的手,皇后缓缓的站起身朝正殿走去,口中喃喃的低声说道:“霄儿,母后会为你报仇,母后不会让你一人孤苦上路…”

看着皇后萧索单薄的背影,景熙帝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痛苦不堪的难过。

大皇子的灵柩在正华宫停灵七日,七日后,抬往帝陵安葬。

同日,景熙帝下旨,追封大皇子贺琼霄为太子,封号明诚。

“明诚太子…”

一心堂里,慕嫣然喃喃的念着,有些落寞的低声说道:“素儿姐姐的心里,怕是从未在乎过大皇子是否能做太子,只要他能平安顺遂,怕是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如今这样,逝者已去,生者的心里,却是永远无法安宁了吧?不少字”

“嫣儿,皇后伤心难过,你感同身受,这我理解,可是,你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想及自得了大皇子薨逝的消息就茶饭不思的慕嫣然,贺启暄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劝解着,可抬眼去看,慕嫣然却像是根本未听到自己的话,贺启暄轻蹙着眉头,抬眼看了紫月一眼。

紫月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贺启暄的意思,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抱着肇哥儿过来了。

“娘,肚肚饿…”

肇哥儿看了紫月一眼,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方攀到慕嫣然的怀里说道。

看了一眼肇哥儿,慕嫣然回头看着紫月问道。

“主子,午时三刻了。”

紫月轻声回着话。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

似是有些怔忡,觉得自己似乎起身梳洗完才没一会儿,慕嫣然喃喃的念着,转瞬疾声说道:“赶紧布膳,珠儿呢,蕾儿…”

扬声唤着,慕嫣然抱着肇哥儿放在地上,刚一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

脚下一软,慕嫣然瞬时落入了贺启暄的怀抱,下一瞬,耳边是肇哥儿和紫月的疾呼声。

坐在暖炕边,慕嫣然靠在贺启暄的怀里歇息了好一会儿才喘匀气息,再睁开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让人晕眩难受。

看了一眼紫月,示意她带肇哥儿出去,慕嫣然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大皇子坠马一事,可有眉目?”

心中一惊,贺启暄的胳膊不由一紧,将慕嫣然抱的愈发紧。

摇了摇头,贺启暄沉声说道:“那匹马发狂被制服的时候,已经被身边的侍卫射杀,事后查出并无异常。”

“并无异常?好一个并无异常啊…”

哽咽的叹着,慕嫣然的眼中,不自禁的滑下了两行泪,转瞬,却有些呼吸急促的问道:“瑜哥儿是作为大皇子的伴读,才送进宫去的,如今,大皇子已经…你上折子,这便接瑜哥儿回来,可好?”

许久见贺启暄不做声,慕嫣然坐起身,看着贺启暄,却见他低声劝道:“你放心,有岳父大人在,还有几个舅兄在,定能护着瑜哥儿…再说了,皇上如今满心悲痛,哪里还能顾上这些事?等过完了年,我就上折子,到时候,我亲去都城接瑜哥儿回来,可好?”

以己度人,慕嫣然也知晓此刻皇宫里一片忙乱,默然的点了点头。

外间响起了孩子们欢呼雀跃的说话声,白薇进来回禀说午膳布好了,又吩咐了小丫鬟送水过来,服侍着慕嫣然净脸。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已不在身边,慕嫣然躺在暖炕上,翻来覆去的,只觉得一闭眼眼前就是大皇子天真可爱的笑脸,和他糯糯的唤着自己“宣姨母”的模样。

慕嫣然仍旧不相信,大皇子坠马一事真的是意外,翻身坐起,扬声唤进了小平子,慕嫣然沉声吩咐道:“九月到十一月间,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我都要知晓,尤其是关于大皇子和岚云宫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能放过。你和小贵子不是都有旧识在宫里嘛,这件事,你想办法让人去打听,越快越好。”

小平子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慕嫣然的脸上,倏地显出了一抹坚定的决绝。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六十二/三章 储君

第七百六十二/三章 储君

夜里总是半睡半醒,睡着的时候,梦中全是笑语盈盈的秦素儿和霄儿,身边,还围着瑜哥儿、珠儿、蕾儿和肇哥儿,以及两位公主。

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在天地间荡漾,让人的心头也似是吹过了一缕清风,说不出的惬意舒适。

即便是在梦里,慕嫣然的唇角边,都尽是柔婉的笑意,有时,还会不自禁的笑醒。

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内,慕嫣然要好半天,才能反映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到了那时,无尽的悲伤便会从心中溢出。

不愿醒。

就这样迷迷蒙蒙的在睡梦和现实中来回往复,天色渐明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也一片嘶哑的灼痛,而一双眼,更是坠了铅一般的红肿沉重。

没几日,慕嫣然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病的日子,慕嫣然每日都懒洋洋的歪在暖炕上,虽什么都没做,可全身上下却无一处不酸软,让她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娘,呼呼就不痛,呼呼…”

见慕嫣然径自伸手揉捏的两鬓,肇哥儿撅着屁股爬过来,温热的小手抚着慕嫣然的脸颊,冲她手下揉捏着的地方呼着气。

儿子贴心的举动,让慕嫣然的心里一片暖意。

将肇哥儿拢在怀里,慕嫣然如往日一般给他讲着故事,不一会儿,外头通禀,说慕夫人到了。

低头去看,肇哥儿已经偎在怀里睡着了,慕嫣然展颜笑了笑,动作轻柔的将肇哥儿平放在身边,又给他盖上了锦被。

再抬眼去看,夏蝉搭着丁香的手进了门。

丁香解下夏蝉身上的厚裘,捧着朝外去了,看着厚裘上洒落下来的几点轻盈,慕嫣然朝外看了一眼道:“下雪了?”

点了点头,夏蝉笑道:“是呢,今年的第一场雪,倒比往年晚了大半个月呢…”

往年十一月初,初冬的第一场大雪就洋洋洒洒的飘开了,今年,却都快到腊月了才下雪,难道连老天爷,都在为大皇子的离去而感伤吗?

落寞的想着,慕嫣然径自伸手推开窗户看了一眼。

地面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夏蝉等人进来时的脚印,还清晰可见,而雪花飘零的已愈发快,想来没一会儿,雪就会下大了。

似是想到了慕嫣然在想什么,夏蝉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见没有外头的寒意了,才走过来坐在暖炕边,拽过慕嫣然的胳膊说道:“姐姐这几日可是没好好服药?怎么瞧着脸色倒不及前次我来时好了?”

径自诊了脉,夏婵轻蹙了一下眉头,还未来得及张口,慕嫣然已笑了笑道:“那药太苦了,每回喝完药,我都恨不得吃上半盒子蜜饯。便连吃饭时都满嘴的药味儿,你还是开些食疗的方子吧。”

无奈的摇头笑着,夏蝉应道:“好,那我便开些滋补的食疗方子,让王爷和孩子们跟着你一起吃用好了,反正也是冬天了,食补再好不过。”

两人说了会儿话,慕嫣然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责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头看着夏蝉关切的问道:“再有一个月,你就要生了吧?不少字”

抿嘴笑着,夏蝉点了点头说道:“估摸着,刚好是年前那几天,若是晚几日,说不定就生在除夕那日了。”

问了几句关于宅子那边伺候人手和稳婆的事,慕嫣然保证一般的说道:“眼看这快过年了,手头上一大堆事要我过问了,这回你开了方子,我必定按时服用,所以,你再别往这儿跑了。眼见这天气也越来越不好了,你来一趟,不止慕风,我也提着心呢,啊?”

“好,蝉儿记住了,姐姐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就是。”

含笑应着,又陪慕嫣然说了会儿话,外头便传慕风来了。

推开窗户,便见慕风小心翼翼的搀着夏蝉朝外走,两人的背影,说不出的和睦甜蜜,可慕嫣然的心头,却又止不住的想起了景熙帝和皇后。

从前,他们也是这般吧?不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