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王府内各处都仔细洒扫了好几遍,各处安排的人手,也都是一遍遍的斟酌过,便连午膳时的菜单,慕嫣然都径自过目了好几回,生怕有哪一处不妥当的地方。

按着慕嫣然的意思,是要请慕容言兄弟几人过来作陪,可贺启暄满心惦记着让夏蝉给景熙帝诊脉的事,便将慕嫣然拦下了。

想着景熙帝一向喜欢瑜哥儿,慕嫣然还派小平子回慕府传话,免了瑜哥儿第二日的早课。

六月十六,早朝结束,景熙帝回到偏殿更了衣,出宫驾临宣王府。

并未搞得太隆重,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儿女们到府门外跪迎了景熙帝,一直进了一心堂的院子。

郁郁葱葱的绿树下,摆置着一张石桌,桌上还摆着棋盘。

景熙帝看了一眼,眼中已有了几分笑意,“难得出宫一趟,就不进屋了,在院子里吹着风下着棋,也是一桩美事。”

说罢,景熙帝转身走到石桌旁,径自坐了下来。

贺启暄本就是个不爱被规矩束缚的人,此刻景熙帝这般随和,贺启暄求之不得,当即也不再注重于那些繁琐的礼仪,走到石桌旁坐在了景熙帝对面。

“皇伯父,我的棋艺大有长进了呢,您要和我下棋吗?”

欢喜的奔到景熙帝身边,瑜哥儿绽开一副笑脸问道。

“哟,臭小子,几日没见你,倒是又长高了…”

看了瑜哥儿一眼,景熙帝站起身,摸着他的头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说道。

喜滋滋的点着头,瑜哥儿回头看了一眼蕾儿,炫耀一般的说道:“如今,我比二姐还高一点儿呢。”

抬眼看了一眼偎在慕嫣然身边的蕾儿,景熙帝笑着招了招手道:“蕾儿,过来皇伯父看看,看看你们俩谁高。”

本就不服气瑜哥儿方才所说,听了景熙帝的话,蕾儿仰头看了慕嫣然一眼,见她没有不赞同,便乖巧的走到了景熙帝身前。

将两个小家伙背靠背,景熙帝看了一眼,亲昵的刮了一下珠儿的鼻子道:“你是女孩儿,矮一点儿也没事,等将来瑜哥儿长大了,他是男孩子,自然要保护你,对不对?”

想到瑜哥儿从前也说过要保护自己这样的话,蕾儿回头看了一眼瑜哥儿,冲景熙帝点了点头。

又抱着肇哥儿问了几句话,景熙帝才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跟着珠儿和蕾儿去玩,一边,却冲瑜哥儿说道:“过来,让皇伯父瞧瞧,你的棋艺是真有长进了,还是吹牛的。”

一旁,贺启暄站起身,把石凳让给了瑜哥儿。

本就安静的院子,没一会儿就显得更加静谧,只闻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叮咚脆声。

瑜哥儿到底才是个六岁的孩子,棋艺根本谈不上什么精湛,也难为了景熙帝,有耐心跟他下了这么久。

一盘棋下完,景熙帝将手里摩挲着的几个棋子丢进棋盒,赞赏的看着瑜哥儿道:“比上次下棋时,确实进步了。不过,不可骄傲,知晓吗?”

欣喜的点头应下,瑜哥儿恭敬的行了礼,才转身去后院找珠儿几人玩。

贺启暄站起身坐回景熙帝对面,兄弟二人各执一子,专注的下了起来。

直到午膳都已布好,外头树下的两个人还沉迷在棋局中。

慕嫣然也不做声,站在贺启暄身后静静的看着。

一黑一白两条巨龙,时而凌厉出动,时而静静退避,当真是你来我往难舍难分,直至最后,终究是贺启暄心性不比景熙帝沉稳,输了三子。

赢了贺启暄,景熙帝似是心情大好,站起身接过慕嫣然递来的帕子净着手,仰头呵呵笑着,一脸的轻松愉悦。

用罢午膳,几人再度走到院中,坐在树下聊起了天。

已是夏天,太阳倒也不怎么刺眼,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几朵松软的云彩,清风吹过,墙边苗圃里的淡淡花香便丝丝缕缕的从鼻尖飘过,而手中捧着的茶碗里,香茗扑鼻。

抿了一口茶,景熙帝舒畅的叹道:“其实,生在帝王家,也不见得是件幸福的事。朕倒宁愿希望自己生在小康之家,有一座小宅子,如此刻一般,一家人坐在树下纳凉品茗,何等惬意逍遥?”

“皇上若是喜欢,政务处理完,便可常来臣弟这儿小坐片刻,也算是休憩一会儿。”

贺启暄附和道。

抿嘴笑着,景熙帝慨然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啊,这样的好日子,哪里能常有?”

两人随和的说着话,院门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慕嫣然心知慕风和夏蝉来了,冲景熙帝俯身一福,走到院门处,带着慕风二人走了过来。

此时的院落里,除了景熙帝,贺启暄和慕嫣然二人,再无旁人。

及至慕风和夏蝉过来,贺启暄便站起身,亲自为景熙帝介绍道:“皇上,这是慕风,如今在京畿大营任副将,也是员猛将。”

抬眼看了慕风一眼,景熙帝面色一怔,随即,淡笑着说道:“跟着你在东胡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自然也差不了。”

慕风行了礼,便站在了贺启暄一侧。

夏蝉上前行了礼,贺启暄有些忐忑的介绍道:“皇上,这是慕风的夫人,也是云都城里有名的神医。臣弟从东胡回来,在深林里染上疟疾之症,险些命丧黄泉,也是她救治了臣弟。”

听闻贺启暄介绍夏蝉是神医的时候,景熙帝便已然知晓了贺启暄请自己出宫来王府的目的。

目光从贺启暄面上一掠而过,未见不喜和责备,景熙帝笑呵呵的伸出手摊在石桌上,看着夏蝉说道:“既然慕夫人是大夫,不妨替朕号一号脉。”

得见天颜,夏蝉有些紧张,声音中都有些战栗。

转身从慕风身上取过药箱,夏蝉缓步走上前,从药箱里取出脉枕垫在景熙帝的手腕下,径自跪在面前诊起了脉。

眉头轻蹙,夏蝉一脸的犹疑,过了好一会儿,才面带赧色的低声答道:“妾身才疏学浅,只能看出皇上脉象奇特,却看不出到底是何病症,还望皇上恕罪。”

似是早已知晓会是这样的结局,景熙帝释然的笑了笑道:“不碍事,退下吧。”

似是没想到景熙帝如此随和好说话,夏蝉的胆子,渐渐的大了起来。

情急的唤了一声,夏蝉有些紧张的低声说道:“能否…妾身斗胆,请皇上放血,让妾身再行诊断。”

“放血?”

不明白夏蝉的意思,景熙帝狐疑的问道。

“割破血脉,滴血于碗中,妾身想试试皇上的血。”

夏蝉颤声说道。

“大胆…”

“蝉儿…”

三个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慕嫣然三人面带惊色的看着夏蝉。

卷一 帝都浮尘 第七百八十九/九十章 露馅

第七百八十九/九十章 露馅

“蝉儿,如何?”

蹲在石桌旁,看着夏蝉拿着一根根的银针蘸着血迹,用或白或黄的药粉做尝试,慕嫣然一脸紧张的问道。

方才夏蝉说让景熙帝放血时,贺启暄和慕嫣然,以及慕风三人当时就惊住了。

而景熙帝,面上的诧异只一闪而过,随后,却无比配合的攥着手,任由夏蝉卷起他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扎了一下,流出了些鲜血。

事后,看夏蝉打开药箱准备验血,景熙帝却似一点儿都不关心结果一般,站起身说要回宫了,被贺启暄和慕风送着朝外去了。

此刻,看夏蝉将一排银针仔细的摆在一张干净的白布上,一边却仔细的观察着那上面的药粉变化,慕嫣然的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片刻的功夫,贺启暄和慕风才转身回来。

“蝉儿,怎么样?”

走到夏蝉身边,慕风关切的问道。

紧蹙着眉头摇了摇头,夏蝉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王爷,姐姐,咱们进屋说吧。”

说罢,夏蝉径自手脚麻利的将药箱收拾好,一旁,慕风提起来搭在肩上,一行四人进了一心堂。

进屋坐定,贺启暄回头看了慕嫣然一眼道:“皇上说,无论诊治结果如何,都不必告诉他,他的身子,他自己心中有数。”

面上腾起了一股显而易见的诧异,慕嫣然顿了顿,方冲坐在面前的夏蝉点了点头。

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药箱,夏蝉低声说道:“依着血色看,皇上,应该是中了毒。”

一早就猜到了许是这样的结果,贺启暄和慕嫣然的脸上只见沉痛,不见诧异。

“可有救治的法子?”

贺启暄攥着拳头,一脸紧张的抬眼看着夏蝉。

缓缓的摇了摇头,夏蝉有些泄气的答道:“要救治,首先便要知道皇上是中了什么毒。可如今,蝉儿全无头绪。而且…”

迟疑了一下,似是满腹为难,夏蝉叹了口气道:“而且,以我的医术,即便知晓是什么毒,怕是也无济于事?因为,皇上全身的血,都是有毒的,如今,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他的五脏六腑。就蝉儿所知,如今尚在世间的几位神医,都是没有这样的医术的。”

全身的血都有毒,那除非是换血,可莫说是大梁几百年的历史中,便是在从古至今,也未听说过有换血的病例。

那些在丛林中被毒蛇啮咬一口的人,往往没走几步,毒素行走至心脉,便已经没有了活路,更不用说如今景熙帝体内的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一时间,一心堂里,一片死寂。

慕风和夏蝉是什么时候走的,慕嫣然都未留意,再抬眼,西斜的落日余晖洒照在窗棱上,屋内呆坐在软榻边的两人,便如镀了金一般,连睫毛垂下的阴影,都清晰可见。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狂躁的揉着头发,贺启暄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转起了圈,可心里,却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迟疑了一瞬,贺启暄走到书桌后坐下,提笔飞快的写起了信,一盏茶的功夫,两张素笺纸上,便尽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唤进了小贵子,贺启暄将封好的信递给他道:“用送兵部奏报的渠道,八百里加急送到四平杜府,给杜之末杜神医。”

杜之末,便是那年大皇子命悬一线时,贺启暄从郓州寻到送进宫来的神医,在宫内住了几个月,杜之末将大皇子从鬼门关前救回,又悉心的替他调理了一阵子,才就此出宫。

事后,杜之末就此闻名大梁,不过,也鲜少有人能得见真容。

小贵子领命而去,贺启暄又唤进了小平子吩咐道:“权大夫如今已不再都城里走动了,你派人去都城附近的城郊打听,看能不能寻回权大夫。”

而权大夫,则是当年诊出宛贵妃是中了蔓肤草之毒的人。

加上夏蝉,这三人,已是贺启暄所能想到的大夫中医术最高的,如今,夏蝉已经直言她对此束手无策,贺启暄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其余两人身上。

第二日再从宫里回来,贺启暄摇头说,景熙帝再未过问过夏蝉验血一事,好似他真的清楚自己身体的现状。

而这样的结论,让两人再度为此忧心起来。

小贵子和小平子,领了名各自暗里寻找着杜之末和权大夫,而慕嫣然,没想到景熙帝已身中剧毒而不得救治,便仿若眼前出现了皇后悲戚的面容一般,止不住的揪心。

是故,因为此事,慕嫣然进宫的次数,倒是较之从前频繁了许多。

这一日再进宫,恰好汝宁候夫人也进宫给如贵妃请安,两人同在毓秀宫遇见,汝宁候夫人俯身给慕嫣然请了安,便有礼的退下了。

见皇后看着汝宁候夫人的背影,眸色越来越深,慕嫣然转头看了一眼,不解的问道:“姐姐,怎么了?”

回过神来,皇后满脸的神秘,站起身带着慕嫣然进了内殿。

挥退了在殿内伺候的宫婢,皇后低声说道:“前次你不是说,可以从岚云宫查起?事后华贵妃来请安,我便将此事透露于她,她便果真从此入手了…”

“查出来了?”

慕嫣然好奇的问道。

摇了摇头,皇后颇有些高深莫测的说道:“不过,也快了,华贵妃手段了得,没几日,竟也有些眉目了,怕是没几日,如贵妃就要大难临头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如今的皇后,便是这渔翁。

如贵妃借子上位,在后/宫内猖狂至极无人能出左右,可偏偏小皇子的身世,如今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传言沸沸扬扬,所以,她这般张狂,旁人如何,华贵妃却是已然看不下去了。

所以,从皇后这儿请命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华贵妃将满腹的心思,都花在了调查此事上,所以,现如今的情形就是,无论华贵妃和如贵妃两人谁胜出,最后得利的,都是皇后这静坐一旁看戏的人。

“姐姐就真的不在乎,不着急?”

苦笑了片刻,皇后低声说道:“在乎也好,着急也罢,又能如何呢?事情俨然已经发生,如今,我只盼小皇子身世清白,真真儿是皇上的骨血,这样,大梁皇室的清白得以证明,皇上的心里,也能好受些。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皇上的心。”

皇后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只一瞬间,慕嫣然就明白了皇后不插手此事的缘由所在。

小皇子的身世,宫里也好,都城里也罢,一度甚嚣尘上,而牵扯在其中的,皇后首当其冲。

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皇后若是彻查此事,待到事实清明的那日,若小皇子果真是景熙帝的骨肉,定然会有人跳出来,指责皇后其心不良,因为自己所出的皇子薨逝,便要质疑其他妃子诞下的皇子,为大梁皇室抹黑。

倘若小皇子不是景熙帝的骨肉,到那时,更多的指责会瞒天过海的扑来,没有人会咒骂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的如贵妃,反而会说皇后管理不明,导致后/宫出现了这样的事,所有的污水,便会全部泼在皇后身上。

所以,华贵妃,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倘若此事查的清楚明白,此番,我倒该好生谢谢华贵妃。”

皇后轻声说道。

慕嫣然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木槿进来回话,说华贵妃来了。

皇后看了慕嫣然一眼,起身带着慕嫣然出了内殿。

各自行了礼坐下,华贵妃看了慕嫣然一眼,原本要说的话,便顿在了口中。

“华贵妃可是有了新的发现?宣王妃不是外人,你尽可直言。”

皇后开门见山的说道。

点了点头,华贵妃沉声说道:“皇后娘娘,您可记得上次见过岚云宫东配殿的刘美人,是什么时候?”

华贵妃如此问,必定有她的理由,皇后顿时陷入了沉思。

想了好一会儿,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皇后摇了摇头,“如今提起刘美人,本宫都好似不记得宫里有这么一个人似的,全然想不起她长什么模样。”

“这就对了…”

华贵妃脆声说道:“刘美人,原本是跟在如贵妃身边的宫婢,去年正月里,皇上去岚云宫,喝了几杯酒,便有些醉了。恰巧如贵妃小日子来了,所以,她便让那宫婢去侍奉了皇上,第二日,皇上封了她做美人,便是刘美人。自初承恩泽那日来毓秀宫给皇后娘娘请过安,那刘美人,似乎就再没怎么在人前出现吧,娘娘此刻可有些印象了?”

缓缓的点了点头,皇后应道:“这么说,倒是想起来了些。本宫本打算让她迁到淑妃的邵华宫去住,还是如嫔说,到底是自己身边出去的人,平日里也是极亲厚的,可以一起做个伴。”

唇边溢出了一抹笑容,华贵妃抬眼看着皇后,幽幽的说道:“九月二十九那日夜里,东配殿里,响起了孩童的啼哭声,紧接着,岚云宫便灯火通明,如贵妃说,刘美人的床下,搜出了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小人,刘美人想害自己一尸两命。所以,当夜,如贵妃,哦,不对,那时她还是如妃,如妃便让岚云宫的粗使太监,将刘美人杖毙了,而东配殿的一应宫婢,便尽数送入慎行司拷问,没几日,都死了。”

华贵妃的话语落毕,毓秀宫正殿内,陷入了一阵沉寂。

“所以,若是所猜不错,小皇子,其实是刘美人所出?”

皇后带着一丝期冀的看着华贵妃问道。

点了点头,华贵妃言辞确凿的说道:“臣妾看过彤史了,刘美人是正月初八初承恩泽,而自那以后,三月以前,宫里的大小宴会,抑或是给皇后娘娘请安,刘美人都是到场的。不过四月初,太医院的出诊记录簿子上显示,刘美人感染风寒,且对柳絮过敏,会导致哮喘,宜静养。所以,四月之后,刘美人便淡出了宫内众人的视线,直至九月底被杖杀。”

话说到这儿,皇后和慕嫣然的心里,都有了一个大概的揣测。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华贵妃,却见她眼神沉着,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在肯定二人心中所想一般。

“所以,如贵妃,是假孕?”

手心里全是冷汗,皇后紧攥着椅子的扶手,低声问道。

“倒也不见得…”

华贵妃笑道:“只能说,如贵妃的运气太好,而刘美人,则不那么走运。”

“此话怎讲?”

见华贵妃卖了个关子,皇后轻声问道。

“正月初十,如嫔前去乾安殿探视皇上,是夜,留在乾安殿侍寝。这是彤史上有记载的,而那之后,她也侍寝两次,三月底,诊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算起来,与刘美人有孕的日子是差不多的。”

华贵妃说道。

渐渐的,慕嫣然有些听明白了。

看了皇后一眼,慕嫣然接过华贵妃的话茬继续说道:“刘美人和如嫔相继诊出有孕,从那时,如嫔便已盘算好了,所以,若刘美人所生是公主,那便相安无事,若是皇子,也不能立即禀报皇上与皇后。所以,九月底刘美人诞下皇子,如嫔便先发制人,将刘美人除去,而小皇子,则被藏匿了起来。而那几日,如嫔定然是有服过催产之药的,一直到十月初二凌晨,如嫔诞下一位公主,所以,小皇子便被顺利的换到了如贵妃身边。”

“宣王妃聪慧,大致就是如此。”

华贵妃赞道。

“那,如嫔诞下的小公主呢?”

皇后面上不忍的问道。

刚问出口,皇后径自喃喃的说道:“是了,当夜,甬道里的守卫,不是听到出宫的马车里有婴孩的哭声嘛,那,定然便是如嫔诞下的孩子了。真是可怜…”

皇后的那句“可怜”,不知指的是甫一出生便被送出宫的小公主,还是丧心病狂的如贵妃,而慕嫣然和华贵妃,则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回过神来,脸色已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可有证据?”

摇了摇头,华贵妃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如贵妃是聪明人,知晓纸里包不住火,当日便将所有有可能发生的事,都斩断的一干二净了,所以,如今查起来,颇有些费事。不过娘娘放心,臣妾已经派人去找了,那个送出宫的孩子,定然与汝宁候有逃脱不了的干系。既然宫里没有线索,那便从宫外寻好了,只要突破了其中一个,事情总还是会水落石出的。”

说罢,见皇后再无异议和指示,华贵妃起身行了礼,施施然的出去了。

看着她孤傲的背影,慕嫣然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从前对华贵妃的排斥和厌恶,也随着她方才的一席话,而尽数消散了。

换成这宫里的其他人,只要对如贵妃存了疑惑,先不论真假,钉上罪名再说。

可华贵妃,虽心中不喜如贵妃,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可没有证据,对如贵妃,她却没有一丝的置喙,只尊重于自己查到的事实。

这样的光明磊落,和决意辨清是非曲直的处世态度,倒让慕嫣然有了一丝钦佩。

从毓秀宫出来,慕嫣然又去慕府坐了会儿。

这些日子,慕府庶子与忠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议亲的事,也在都城内掀起了轩然大*。

有感叹慕容谨好命的,恰好是在慕风荣耀之时议亲,给自己的身份镀上了一层金,也有惋惜忠国公府那位薛小姐有些时运不济的,临了却嫁了个庶子,将来便是慕府分家,也落不到什么好。

一时间,什么样的话都有。

尽管如此,慕府和忠国公府,却丝毫没有影响。

慕容谨与那位薛小姐的亲事,如今也已经走完了一应的仪式,两家把亲事定在了九月初六。

陪着慕老太太和柳氏说了会儿话,慕嫣然才带着几个孩子回到王府,而贺启暄,正在内屋,仰面躺在软榻上,贺启暄一脸的郁结。

给几个孩子擦干净了手,让紫月带着她们去吃糕点,慕嫣然走过来坐在贺启暄身边问道:“怎么了?”

惆怅的长叹了口气,贺启暄轻声答道:“小贵子回来回话,说杜之末带信回来了,说皇上的病,他也束手无策。”

“他怎么知道咱们寻他回来,是为了皇上的病情?”

柳眉轻挑,慕嫣然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景熙二年,大皇子生命垂危,皇上下旨在各州县张贴皇榜,那时候,咱们寻到了他,送来了都城。”

幽幽的说着,贺启暄翻身坐起,一脸的不甘心,“那时,他就发现皇上中毒了,只不过,那毒,却是他也闻所未闻的,所以,为着这个,他还遍寻杏林高手,至今已有三年,却仍旧没有进展。小贵子带话回来,杜之末说,这么久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他怀疑,许是苗疆之毒。”

“苗蛊?”

苗疆的蛊,是一种诡异而又匪夷所思的存在,每每提及,都让人胆战心惊,可慕嫣然也只是在杂史野记中才听闻过,从前,她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旁人杜撰出来的。

此刻,听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一脸的惊诧。

“小平子呢,可带回权大夫的回话了?”

慕嫣然带着一丝希冀的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轻叹了口气,复又躺回软榻,未发一言。

一连几日,慕嫣然的心里,一边惦记着宫里华贵妃手头彻查着的事,一边还叮嘱着小平子加快寻找权大夫。

这一日,小平子回来,脸色却颇有些灰白。

见小平子一副灰头土脸的颓废模样,慕嫣然失笑的问道。

“主子,派去探访权大夫的人,这几日都不约而同的前来回复,说有人暗里尾随。奴才想,咱们是在寻医访药,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就派人逮住了几个鬼鬼祟祟的。那几人说,他们也在找权大夫,想着跟着咱们的人,兴许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奴才便让人将他们放了。”

似是有些不解,小平子一脸的茫然,“那日得了消息,说权大夫出现在了城郊西边的一处人家,咱们的人就寻去了,最后,和另一伙人碰了头,权大夫就被他们给劫走了。而奴才吩咐下去的几个人,还被他们的人捉住狠狠揍了一顿。”

小平子说完,便连慕嫣然,也一头雾水。

既然同样是寻医,寻到了人,请走便是了,何必还把另一伙寻医的人给揍一顿?

“是不是你们头一次逮人的时候动了手啊?”

慕嫣然没好气的问道。

摇了摇头,小平子连连摆手否认。

“那权大夫呢?可查到被请到哪儿去了?”

对这场是非,慕嫣然并不关心,如今,悬在她心头的,是景熙帝的病情。

虽然请到了权大夫不一定就有救治的办法,可多一个人,就多一丝可能。

而且,当日宛贵妃身中蔓肤草之毒,那么多人都看不出究竟,却未有权大夫知晓那毒的来历,最后虽然没能挽救回宛贵妃的命,可到底也不是权大夫的过错。

而且,据权大夫所说,他之所以识得那毒,全因他曾经去过苗疆。

而如今,景熙帝所中的毒虽不确切,可杜之末猜测是苗疆之毒,这样,二者之间就有相对应的地方了。

只要有一丝可能,贺启暄和慕嫣然,都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