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轻轻合上,众人再一回头,纱幔后鱼贯着走出了六个丽装女子,似是平日里已做惯的,泡茶的,端糕点茶果的,过来熟络搭话的,屋子里虽有十几个人,却丝毫不显得拥挤。

“几位爷是听曲儿,还是奴家姐妹六人陪着玩色子解闷儿?”

当前的一个姑娘声音婉转的问道。

“曲儿要听,色子也要玩,怎么热闹怎么来,啊?”

武达开口朗声说道。

话音落毕,其中两位便走到琴案后,一个弹筝,一个**,而另外几人,取出了几样日常客人们常玩的玩意儿摆在了桌上。

少顷的功夫,有人轻声叩门,打开来,进来了几个规矩的丫鬟,将准备好的酒菜都摆在了桌上。

乐声夹在着说笑声,雅间里顿时热闹起来。

“慧娘,那个玉娘,是你们的妈妈,还是这赏菊阁的老鸨啊?按说爷们来了都是客,怎么她还耷着个脸,似是我们都欠了她银子似的?”

来人中,有看不惯玉娘那副清冷模样的人不满的问起了身旁斟酒的姑娘。

抿嘴笑着,被叫做慧娘的姑娘娇声解释道:“这位爷您息怒。玉娘是我们的大姐,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老鸨。不过她的性子就那样儿,奴家听闻,她自小身世飘零,吃了好些苦头,后来才得知,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亲人,所以,一路寻亲来了都城。”

听慧娘提起了玉娘的身世,慕风虽低头喝着酒,可耳朵却竖了起来。

“继续说,爷最喜欢这种柔弱女子落魄,英雄拔刀相助的戏码了,继续继续…”

有人打趣的说道。

“后来得知,她哥哥便是都城中从前那家赏菊阁里的玉公子,玉娘喜极而泣。可还没顾得上高兴,便又得知了兄长已死的消息,大喜大悲,玉娘的性子便有些淡了,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动容了。”

慧娘有些惋惜的说道。

“玉公子?”

有人后知后觉的反映过来了,一边,却转头去偷偷打量慕风的神色。

虽从未去求证过,可无数人都在暗里传言,说慕风便是当日赏菊阁的清风公子,若玉娘的兄长真的是早前赏菊阁那位玉公子,那慕风…

慕风的脸上淡淡的,眼睛却专注的看着慧娘,似是沉浸在她方才所说的故事中。

众人偷摸的收回各自的眼光,一边却追着问起了下文,“那玉娘自小就与兄长失散,她怎么知道玉郎就是她兄长?再说了,便是她再开一家赏菊阁,她兄长也不会死而复生啊。”

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慧娘低声说道:“她们兄妹失散的时候,玉娘还小,本来,也没什么印象了。可前次遭受重创,玉娘失忆了,及至再醒来,机缘巧合,却到了玉郎长大的地方,那里收着玉郎自小长大的一应物件和手札,玉娘才知晓兄长尚在人间,所以才巴巴儿地寻了来,谁知…哎…”

再未往下说,慧娘一脸的惋惜。

似是都感受到了慧娘的心情,连弹筝**的那两个女子,也都显出了一脸的不忍,曲调中,不由而然的也带出了几分伤感的萧索之意。

听了慧娘的话,慕风的唇边,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失忆吗?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六十三章 痴缠

第八百六十三章 痴缠

在赏菊阁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武达等人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

想着夏蝉还在孤灯前等着自己回去,慕风举起面前的酒杯冲武达等人一扬,“喝完这杯,我就回去了,你们自便,明儿可别误了回营的点。”

“慕大哥好走…”

武达就着身边女子的手喝了杯中的酒,大着舌头说道。

平日里一起出来喝酒,慕风也只会逗留到亥时左右,时日久了,相熟的几个人也都知道他的性情,也就不再过多勉强了。

颔首应下,慕风举头饮尽了杯中的酒,站起身径直出去了。

一楼的大厅里,玉娘斜倚在看台一侧的柜台上,眸色清冷的看着厅内欢声笑语的一众人。

看着慕风从楼梯上下来,玉娘抬眼望去,轻轻颔首,旋即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侧负责送客的婢女。

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慕风也故作不认识她,一路出了赏菊阁,顺着夜色迷蒙的北大街回到了西祠胡同的家中。

而玉娘,看着慕风迈出了门槛,眼眸中却顿时露出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深邃。

一连几日,都城里最热络的话题,都是赏菊阁。

去过的人们都说,赏菊阁的环境是多么的清雅淡泊多么不像个青楼,赏菊阁的姑娘是多么的多才多艺却又妩媚多情,而议论的最多的,自然也是那么最不像老鸨的玉娘。

而慕嫣然,听着小平子的回话,有些不满意的蹙了蹙眉。

当日的玉玲珑,对王府和慕风而言,都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甚至连过客都算不得,是故,玉玲珑离开云都城,众人都未多想,自然就没有人去过多的注意她。

再未在慕风面前出现过的这些日子,玉玲珑都在哪儿,又是遇见了谁有了今日的际遇,抑或她心里打着怎样的算盘,都不得而知。

可正是这种不得而知,才让以后发生的事情更加难以揣测。

“姐姐,这件事,就先搁置在一旁吧,玉玲珑从前和楚瑜关系极好,倘若真的失忆,事后想到的都是从前存在记忆里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如今我倒真的希望,她是失忆了。这样,大家都能有个清静,她是玉玲珑还是玉娘,抑或赏菊阁,我们彼此都不会再有瓜葛。”

慕风沉声说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却有些不赞同他的意思,“如今除了暂且搁置,也没有别的办法。只不过,她是不是失忆,赏菊阁到底是不是针对你,我觉得这其中定然有蹊跷,所以,我宁可多些疑心。不过,先放在一旁吧,日后再说。”

二人说了会儿话,慕风便起身退出了瑞安宫。

慕嫣然思忖了一会儿,又觉得过于兴师动众了,便将此事抛在了一旁。

天气渐渐的热了,用了午膳,慕嫣然和珠儿三人通常会在乾安殿留一会儿,等到过了申时,日头不那么大了才回瑞安宫去。

泰和帝已经七岁了,每隔三日,上书房的课程结束后,便要跟着骑射师傅去骑一个时辰的马。

可经历了明诚太子那样的事,慕嫣然却坚决不同意几个孩子去骑马了,便连珠儿,从前在云都王府时还可以骑着自己的马驹去溜几圈,可进了宫以后,慕嫣然也不许她去了。

按着慕嫣然的话,宫里积聚着的阴霾之气太重,孩子们都还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而控制马又是一件成人才有能力做到的事,所以,骑马已经成了慕嫣然心中的禁忌。

贺启暄知晓的时候,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可一面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固执不愿意退步的慕嫣然,另一面,又是软语央求自己的儿子,贺启暄有些摇摆不定了。

对于泰和帝的心思,贺启暄是最能理解不过的。

他还记得,自己在那个年龄的时候,对能骑马是多么的憧憬,哪怕只能坐在马背上一会儿,都觉得满足不已。

所以,看着儿子澄澈祈求的目光,贺启暄便怎么也板不出严父的面孔了。

“以后,我亲自教他骑马,不用那些骑射师傅,这下,你可放心了?”

贺启暄坐在闹别扭的慕嫣然身边轻声问道。

知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慕嫣然再执意不同意,怕是也说不过去了,再一转头,正对上泰和帝躲在屏风后偷听的小身影,慕嫣然心内一软,无奈的点了点头,一边轻声叮嘱道:“那,只骑半个时辰,等到秋天日头不大了,瑜哥儿也可以在马上坐稳了,再骑的时辰久一点,可以吗?”

“好,就依你所言。”

哄好了慕嫣然,贺启暄便起身去看折子了,泰和帝扭着身子过来偎在慕嫣然身边,攀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小声的说道:“娘,我会小心,绝对不会发生霄堂兄那样的事,你放心。”

其实,他的心里,什么都明白。

将儿子小小的身子拢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龙诞香,慕嫣然点了点头,“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着,爹爹和娘,还有姐姐,还有弟弟都在记挂着你,所以,所有有危险的事,都不可以去冒险,记住了吗?”

泰和帝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娘,我知晓,我都知晓。我说过,要做大梁最最厉害的人,保护爹爹和娘,保护姐姐们,还有弟弟妹妹们。所以,我要跟爹爹学骑马,学练武,将来身体棒棒的,活到一百岁,这样,我就能永远保护你们。”

小人儿掷地有声的话语,顿时让慕嫣然怔住了。

她一直以为,儿子痴缠着要骑马,是好玩,却不成想,他的想法,与自己的那番心思截然相反。

一时间,慕嫣然心中愈发感慨。

搂紧了他软软的身子,慕嫣然轻柔的摇晃着,心里的不安,也渐渐的消褪不见了。

七月的都城,愈发酷热。

在云都城时,每年到了这个月,慕嫣然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即便如此,只静坐在屋子里,若是不摆放冰盆,慕嫣然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

所以,对慕嫣然而言,夏天无疑是极度受折磨的事。

瑞安宫里,感受着凉意从四处弥漫过来,方才从外头进来的闷热感渐渐的散去,慕嫣然惬意的叹了口气,闲聊的看着紫月问道:“紫云也快回到云都城了吧?”

飞针走线的绣着手里的荷包,紫月手中一顿,算了算日子道:“估摸着就这几日,主子您就别惦记着了,奴婢瞧着,紫云和姐夫的日子过得好的很呢。”

抿嘴笑着,慕嫣然点了点头,平躺在铺了玉席的凉榻上打起了盹儿。

少顷的功夫,紫月就将手里的荷包绣好了,放回绣筐,一回头看见慕嫣然已经睡熟了,紫月站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内殿。

出了正殿,便看见梨白和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说什么,一脸的不可思议,紫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便听见几句“风公子”,正待细听,话语声嘎然而止,梨白几人一脸紧张的回头都看着紫月。

从前在云都城时,院子里的丫鬟没少挨过紫月的骂,此番回了都城,白薇佩云等人俱数跟着慕嫣然进了宫,而紫月和王大全已经成亲,自是不好跟进宫,便依旧在摄政王府。

没了紫月的耳提面命,几个丫鬟的日子惬意了许多,可紫月的威慑力,却仍旧是在的。

“紫月姐姐,我们,我们的差事都做完了…”

梨白嗫喏着解释道。

“刚才说什么呢?风公子怎么了?”

玉玲珑的事,紫月早就知道了,是故,此刻梨白等人提起慕风,紫月便有些杯弓蛇影的联想到了赏菊阁。

犹豫了一下,梨白不自禁的朝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方走过来低声说道:“今儿一早,都城好多百姓手里都捡到了一本小册子,小册子里讲了一个兄妹俩自小离散的故事。虽未指名道姓,可任谁都看得出,那对兄妹就是玉郎和玉娘。”

“还牵扯到了风公子?”

紫月狐疑的看向梨白问道。

紫月早起就进宫了,这件事,她倒是还未听大全提起过。

点了点头,梨白继续说道:“奴婢是听小平子说的。他说,这会儿外头吵得纷纷攘攘的,有关风公子的那些传闻又被翻了出来,都说风公子就是从前赏菊阁的清风公子…”

“玉郎,玉娘,牵扯出了风公子…”

喃喃的念着,紫月的心里似是有些清晰了。

如今还没打探清楚,慕嫣然知晓了定然又要跟着生气,如是想着,紫月回头教训着梨白道:“没影子的胡话,听了也就罢了,还到处议论,这是你们学来的规矩吗?若是让主子听见,小心你们的皮,都给我绷紧了…”

见梨白瑟缩的吐了吐舌头,紫月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方软语叮嘱着她们莫要告诉慕嫣然。

再回到内殿,慕嫣然已经醒了,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看着日头不大了,紫月便起身行了礼,退出了瑞安宫。

一路径直回到摄政王府自己的小宅院里,看见王大全,紫月当即便问起了今日发生在都城里的事。

王大全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如今,任谁也能看出,这事是玉娘那边做出来的,可是,仅凭些人们口口相传的话语,没有证据,便是怀疑也无济于事。再这样下去,损伤的终究是慕将军、王爷还有王妃的声誉。”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六十四章 设宴

第八百六十四章 设宴

都城里的传言,傍晚的时候,慕嫣然便从小平子口中得知了。

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慨和无奈,慕嫣然一脸平静的问道:“可打听清楚了,是从哪儿传出来的?那些小册子,都是什么人撒出去的?”

有些惴惴的看了慕嫣然一眼,小平子低声答道:“回主子的话,都在说,这些话儿,定然是从赏菊阁传出来的。这些日子,去过赏菊阁的客人,都从一旁服侍的姑娘们口中得知了玉娘的悲惨身世,甚至还有人要怜香惜玉的替玉娘打抱不平呢。至于那些小册子,是几个乞丐一早散开的,奴才差人去捉住了几个盘问了,说交东西给他们的是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子。”

想要抓住那个男子,怕是没有可能了,慕嫣然敏感的抓住了小平子话语中的一个语病,“打抱不平?什么意思?”

“从前那个赏菊阁,在都城里名声极大,如今还有许多人都记忆深刻,所以,如今玉娘散播出来的那些谣言,听到的人也都信了个九成。传言说,玉郎是为了救清风公子才命丧大火,而如今,清风公子攀上了贵人得享尊荣,却可怜了玉郎,尸骨无存。”

小平子低垂着头答道。

“倒是花了心思的,没从慕风身上动手,把心思花在了一个死人身上。要知道,什么都是可以争的,可唯有对手是一个死人时,你是没办法争的…”

慕嫣然冷笑道。

“主子,奴才午后出宫时,遇见了风公子,他的意思是按兵不动。”

想起慕风交代过的话,小平子补充着说道。

“本来,是我跟他说,暂且先搁置在一旁不处置的,如今,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还搁置着,倒让人愈发心底起疑了。”

没好气的说着,慕嫣然厉声吩咐道:“你去找三爷,他是户部尚书,赏菊阁是什么来历,如今虽不清楚,可让她在都城举步维艰却是件捏死蚂蚁一般的小事。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赏菊阁封了再说,天子脚下,她一个青楼老鸨,仗着身后有人撑腰便想颠倒是非黑白,妄想。”

挥了挥手,小平子点头应下出去了。

一旁,白薇过来担忧的说道:“主子,这般做,怕是正合了那玉玲珑的心思,她巴不得现在咱们对赏菊阁动手,好误导全都城的人,以为她们说了真话才遭来这样的下场呢。”

“难道放任她继续说下去?慕风是我义弟,如今,玉玲珑虽然矛头对准的是慕风,可一个不妥,便会把我牵连进去。若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夫人小姐,那也无所谓了,只要慕风和蝉儿能有如今的幸福就好,可如今,王爷,慕府,这一牵扯可就是一大串,我绝对不许旁人将脏水都泼在他们身上…”

虽话语平和,可白薇在慕嫣然身边也这么多年了,哪里能听不出她心中压抑着的怒气?

得了消息,慕容睿派人前往兵部,借调了一只百余人的羽林军,入夜时分,羽林军跟着户部主管此事的人进入了赏菊阁。

不砸不抢,羽林军将正在饮酒作乐的客人尽数赶了出去,而那些作陪的姑娘们,皆花容失色的各自奔窜到了自己的房内。

玉娘,自始至终都斜倚在柜台边看着,也不过去与户部的主事攀谈,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仿佛这一切都是她预料中的一般。

五楼的雅间里,此刻有六桌客人。

得了消息,那些人出门来看,见是户部来封门的人,面上的疑色也愈发浓重,看了玉娘一眼,各自从后门出去了。

其间有那打抱不平的人出来替赏菊阁说话,直说户部要封门也要给个正当的理由,却被羽林军瞪眼反问:“我等奉命行事,至于其中内里,不需要知晓太多。既然你有这样的诉求,不若跟着我们回去,让你知晓个清楚?”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当即吓得那人飞一般的跑了。

接下类的半个多时辰,一切顺利至极。

直到赏菊阁大门上被贴了封条,北大街上,陡然安静了下来。

其他一应青楼都在幸灾乐祸的看着,等着赏菊阁彻底的偃旗息鼓从都城中消失,到时她们那儿的生意都会好上三成。

而赏菊阁里,玉娘摩挲着手边那只在柜台上闲庭散步的白鸽,低头在小小的素笺纸上写了几个字,旋即卷起放在白鸽足上绑着的小竹筒里,托起它从窗口放飞了出去。

赏菊阁被封门,都城里的情势一时间紧张了起来。

人们都在心中同情玉娘,不自禁的就回想起了当日的玉郎,再想及这些日子的谣言,看向慕风的眸光都越发不善。

在他们的眼中,慕风便是那不顾知己性命,攀附权贵贪恋权势的下作小人。

慕风每日往来于京畿大营,虽知晓身边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敌视和探寻,可他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该练兵练兵,该比武比武,全然不耽误,仿若那些流言蜚语是讹传的,根本没有在他的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可唯有夏蝉知晓,慕风的心里,有多痛。

即便慕风不提,夏蝉也知晓,玉郎在慕风的心底,占据着一个多么重要的位置。

当日玉郎为了救清风公子,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慕风痛苦的不能自拔,直到跌落悬崖经历了生死,慕风才渐渐的有些顿悟了。

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很好的活着。

所以,为了玉郎,更为了自己,慕风很努力的融入都城的生活,即便再度踏入都城的那一日,慕风的心中有些莫名的惶恐,可每每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慕风都会在心里默默的说:玉郎,风回来了,以后,咱们永远在一起。

倘若玉玲珑直接说慕风就是清风公子,是个不顾他人死活的无耻小人。

即便是这样的话语,慕风都绝对不会动怒。

可如今,玉玲珑字字不提慕风,却口口声声“玉郎如何如何”,慕风的心里,那股一直刻意压着的怒火,终于快压制不住了。

“嫣儿,慕风的事,你父亲也知晓了,可他也没说什么。我知晓,他是觉得,你们有能力处理好此事。王爷可有说什么?”

明徽园里,爱怜的抚着慕嫣然的鬓发,柳氏柔声问道。

慕嫣然摇了摇头,“王爷说,恶狗来咬我们一口,难道我们也要反咬一口回去不成?”

说着,似是想起了那日贺启暄一脸戏谑的调侃笑容,慕嫣然抿嘴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此女用心甚恶,却不知晓,背后给她撑腰的人是谁。所以,那日只是封了大门,后门出去的那些贵客,如今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等查到了背后那人,再好好收拾她。让她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慕嫣然所说的有些人,既包括了自己和慕风,也涵盖了玉郎在内。

直至如今,慕嫣然都还记得,十年前救下慕风的那日,他眼中的绝望和无助,是多么的让人揪心,而如今,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玉郎,已成了慕风心中不容亵渎的一个所在,所以,玉娘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

“总之你们心里有数就好,莫让都城里的百姓认为你们仗势欺人就好。”

柳氏笑道。

赏菊阁虽被封了门,可都城里的消息却并未停歇。

一时间,清风公子恩将仇报的流言甚嚣尘上,说他对不起玉郎的,说他没有看在玉郎在天之灵善待玉娘的,各种传闻纷扰传来,让人不胜其烦。

西祠胡同的慕宅内,夏蝉将配好的药方递给丁香,一边笑着问道:“还有什么?就没什么新鲜的?”

“新鲜的?夫人,您莫不是气糊涂了吧?”

没好气的说着,丁香接过药方放在一旁的锦盒里,转过头气鼓鼓的说道:“那些人,也不想想老爷这些年的辛苦,就凭那群不要脸的贱/人口口相传,就将老爷的威名,还有夫人的贤明都败坏了,不仅如此,还牵连到了摄政王妃,实在可恶。”

似是心中早有了计较,夏蝉站起身安慰的拍了拍丁香的脸,“好丫头,知晓你心疼我。你放心,此事绝对不会像上次一般轻而易举的了断了,今日她种下的因,全部都是她明日的果,记住了?”

楞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家夫人不会坐以待毙,丁香欢喜的点了点头,一边,却拍马的赞道:“所以夫人平日里教导我要多行善事,我都记在心里呢,所以,今日因,明日过,以后我也会长寿终老幸福一生的,是吧夫人?”

抿嘴浅笑,夏蝉一本正经的点头应道:“会的会的,你放心,夫人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夫家,让你幸福一生。”

羞红了脸,丁香一跺脚,转身朝外跑了。

回到正屋坐了没一会儿,慕风便回来了,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服侍着更了衣,又端来了一碗凉汤,夏蝉坐在他身边问道:“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我想在府里设宴,请平日里较好的夫人们来做客,你也请军营里的兄弟们一同来,可好?”

“设宴?”

这样的当口,夏蝉要设宴,定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慕风狐疑的看向她,一脸的问询之意,可夏蝉却神秘的笑了笑,不多说一个字,一脸的高深莫测。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六十五章 献计

第八百六十五章 献计

七月二十二,是慕风的生辰。

慕风对自己的生辰早已没有了印象,自小到大,也从来没有生辰这样一个概念。

到了云都城后,慕嫣然就将救下他的那日当成了他的生日,每年到那日,慕嫣然都会送几身自己和紫云紫月缝制好的新衣服给他,再让小厨房给他做一碗寿面。

若是贺启暄在,一大家子人便会在一心堂摆一桌酒席,吃吃喝喝,极为快活。

后来,慕风跌落山崖,又被夏蝉救起,伤好出谷的那日,慕风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再回头看看山谷内幽静的一切,喃喃的自言自语道:“破茧成蝶,重活一次,今日,便是我重生的日子。”

自那以后,慕风便把那日当成了自己的生辰。

每年到了七月二十二,夏蝉都会下厨坐一桌酒菜,为慕风庆生。

早几日,都城中许多人家就收到了慕宅送来的名帖,那些人家,大多都是武将出身,男人们都与慕风同在军营里任职,内眷们也常常互相往来的。

还有些主动送来拜帖要赴宴的,则是夏蝉这些年诊过病,那些人家感念在心里的。

所以,到了二十二那日,刚过了辰时,西祠胡同里就车水马龙的喧闹起来了。

巷道里停了许多马车,先来的都是内宅的夫人们,一起聚在二进主屋里,和夏蝉说着话。

快近午时,外头马蹄声骤响,频频有郡马嘶鸣的声音,没一会儿,有小厮进来回禀,说将军回来了。

丁香引领着夫人们朝宴厅去了,夏蝉服侍着慕风更了衣,又交代了乳母照看好两个孩子,方起身去了宴厅。

宴厅被两座四扇花草虫鱼的屏风相隔,分男女两席。

因着慕风和夏蝉性子淡泊,自打入了都城,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家宅院里张罗宴席,是故,得了名帖的人尽数都携着妻女来了。

又加上大多数都是武将的缘故,席间的气氛分外热络,屏风一侧吆五喝六的敬酒声频频响起。

而女眷这边,到也不担心,反而寻了交好的,凑在一处低声说着话,兴头来了,还举起面前的果子酒,碰杯后一饮而尽。

孩子们偎在母亲身边,填饱了肚子后都兴高采烈的朝外头去玩了,夏蝉叮嘱了下人好生照顾着,自己则在厅内周旋着。

夏蝉医术了得,云都城里开出药方救治过摄政王的事情,如今更是被人广为流传,是故,富贵人家都存了要结交她的心思。而夏蝉性格温婉平静,和她说话,就像面对着一泓轻柔碧绿的潭水,心里说不出的澄澈清凉。

所以,虽然才回到都城两年多,夏蝉在都城内宅中的声名却极好。

就像这一次赏菊阁不断闹出的谣言风波,男人们面上如何不说,心里却都怜香惜玉的同情着玉娘,直摇头暗骂清风公子,也就是慕风不知恩图报。

而夫人们,却都觉得夏蝉脾气太好,要换成她们,定然带着家里的护院们打进赏菊阁去,将玉娘那个贱/人抓花了脸送到军营里去做军/ji。

可这样的话,夫人们也只是暗里和夏蝉说说,解解气罢了,哪里敢当面直言?

毕竟,慕风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将军,若让夏蝉这诰命夫人做出那样的举动,丢的仍旧是慕风的脸面,连带着慕嫣然这义姐也面上无光。

酒过三巡,男客那边,都已经醉了三分,早已忘了今日是慕风的生辰宴,大家想起平日里的痛快事,喝的愈发畅快,不时的有人高声直呼“换大碗”,抑或是“快拿酒来”。

而那些酒量不行的,早已借着尿遁的机会,和慕风打了招呼后各自离去了。

午时二刻,宫里摄政王赏下了贺礼,小贵子亲来悬赏。

撇过金银珠宝不说,只那二十坛美酒,就让众人直呼“此物更合慕将军心意”。

磕头谢了恩,又亲自将小贵子送走,慕风再返身回来,宴厅内剩下的人,便尽数都是军营里的同僚了。

慕风笑呵呵的吩咐了小厮去将方才赏下的御酒搬来十坛,顿时,一众人都眼睛愈发明亮,眼巴巴的等着,一副今日不醉不归的模样。

女客那边,十几位夫人相视一眼,心中愈发了然。

朝臣生辰,君王赏赐,这虽是常有的事,可得到赏赐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劳苦功高的老臣,以慕风如今,不看军功,只他是摄政王妃的义弟一事,就足以让身边许多人艳羡不止了。

眼见那边不喝到天黑怕是结束不了,夏蝉在外院交代好丁香等人将御赐之物都好生收拾起来,再回到宴厅,便请夫人们去屋里喝茶聊天,权当休息会儿,总不能和男客们一样,一直僵坐在宴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