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来客,总有二三十户人家,及至最后留下来的这几位,都是素来交情颇深的,又是喝了几杯酒,再聚在一起说话,自然就没有了那许多顾忌。

“夏妹妹,以你如今的年龄,已是堂堂二品诰命,这荣耀,可是都城里头一份儿啊,要我说,你就更该拿出点气势来,也好给你家将军,还有我们女人们长长脸…”

喝了口茶,一位年逾四旬的中年夫人直率的说道。

“啧啧啧,还是田夫人口气大,要知道,慕夫人的性子可是再好不过的,哪像你一样河东狮吼啊?”

旁边,另有夫人戏谑的打趣道。

田大人是三品参将,从前和慕风平级,两人虽差着十几岁,可平日里却好的亲兄弟一般,是故,田夫人和夏蝉也走动的极是频繁。

而接了话的,则是张副将家的夫人。

被张夫人打趣,田夫人却一点儿也不羞窘,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道:“河东狮又如何?你不就想说我是母老虎嘛,可我告诉你,这女人啊,该柔的时候,自然是要柔一点,可这该厉害的时候,也千万不能手软。我家老爷,你别看杀敌的时候威武勇猛,可一回了家,耳根子那个软哟…我要不厉害点,我后院那几个花红柳绿的,还不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

说的,自然是家中几个猖狂的妾侍。

田夫人起了头,在座的一众夫人们顿时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起了自己家里的那些闹心事,屋里的气氛非一般的高涨。

等到一轮说完,顿时有人冒起了酸水,半是羡慕半是妒忌的说道:“所以要我说,还是慕夫人最有福气。慕将军有本事不说,还痴情。如今,慕夫人既得了诰命,还有慕将军的一片痴心,这女人要是活到了这个份儿上,要换成是我,死都值了。”

“你?没办法,你家老爷不如慕将军,你也比不上慕夫人一星半点啊…”

众人打趣的说着,本还羡慕夏蝉的人,顿时提起了玉娘。

田夫人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道:“我看不见得,夏妹妹也不比咱们好过。咱们谁家没个妾侍,可她敢把家里的丑事拿出去满大街说去?她要敢,我当时就能给她一巴掌,让她一旬见不了人…”

得意的笑了笑,田夫人满含同情的看着夏蝉道:“赏菊阁那个贱/人,把你家慕将军的名声都快败坏完了,你就这么着静静的听着,什么都不做?”

见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夏蝉似乎早有预料。

面色平静,夏蝉有些为难的低声说道:“那样的地方,说出那样的难听话儿,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嘛。清者自清…”

“哎呦我的傻妹子哟…”

斜了夏蝉一眼,似是觉得她这幅模样着实让人气恼,张夫人斥道:“谎话传的多了,可也架不住日夜相传啊,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便是假的也说成真事儿了。我虽没念过几本书,可三人成虎是什么意思,却也是懂的。”

“还请几位姐姐赐教…”

夏蝉真诚的看向几人问道。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位夫人相视一眼,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可见,几人的主意都是一样的。

“夏妹妹,那贱/人这般造谣生事,先是说玉郎对清风公子有如何的大恩,又百般诉说自己这么多年是如何辛苦的寻找兄长,得知兄长噩耗时又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司马昭之心啊…”

田夫人一脸不屑的说道。

“是啊,可不就是看着慕将军如今得了势,又年轻有为,所以想着法儿的想攀附上慕将军嘛。既如此,你不如遂了她的心意…”

张夫人软语劝道。

见夏蝉低垂着头思忖起来,田夫人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咱们几个,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如今,可不是见不得你好。实在是那贱/人太猖狂了,可如今她在赏菊阁,你收拾她反而是脏了自己的手,倒不如收进来,到时候是打是杀,还不是任你拿捏?”

在座的几位夫人,家中有妾侍也都是从青楼里抬回来的,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而夏蝉似乎也极是意动,一脸挣扎的思忖了一会儿,她点头应道:“谢谢几位姐姐一心为夏蝉思量。回头,我便请媒人去赏菊阁…”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六十六章 拖延

第八百六十六章 拖延

“这,倒也算是个办法…”

瑞安宫里,听夏蝉说了这些话,慕嫣然点头应道。

见夏蝉抿嘴笑了笑,却再未做声,慕嫣然顿时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蝉儿,慕风那般讨厌玉玲珑,即便她嫁进了慕宅,慕风没看见她一次,只会更厌烦她一次,你莫要多想。”

释怀的摇着头,夏蝉解释道:“姐姐,其实,我不委屈,我只是替夫君委屈,替玉郎委屈。”

顿时,慕嫣然的心中,有些酸涩的感动。

慕风需要的,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知他懂他的妻子,夏蝉做到了。

“即便她进了门,这一世于她而言,也只是慕宅里其中一个院落,这一世,她都莫想出门,也不要妄想会见到夫君。她做过的那些错事,要用她的一生来赎罪。”

眼中有些愠怒,夏蝉深呼了几口气,平复着心情,“可是,玉郎和夫君,却被她牵连到了如今的境地。玉郎已逝,如今,却要被不是自己亲妹妹的人来频频骚扰不得安宁,而夫君,身上也被泼上了污水,得了那许多莫须有的骂名。他们,才是真正委屈的人,可是,有谁能懂他们的委屈?”

附和着夏婵的话,慕嫣然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微微的难过。

两人说了会儿话,夏蝉就出宫回西祠胡同了。

而赏菊阁里,那媒人喜滋滋的进去,好一会儿,一脸没好气的出来了。

“算计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鱼儿上钩了,怎么姐姐瞧着并不高兴呢…”

池塘边的回廊里,慧娘看着一脸淡淡哀愁,看着水面发呆的玉娘问道。

回过神来看清来人,玉娘苦笑着摇了摇头,黯然的说道:“是啊,我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呢?我应该高兴才对的…”

“姐姐是真喜欢慕将军吗?”

走到她身边坐下,慧娘柔声问道。

那日,打从慕风一行人踏进柔欢阁的门,慧娘就一眼看到了慕风。

虽鱼贯着进来了七八个人,可慕风在人群中却鹤立鸡群的突出。

面容俊美不凡,身姿挺拔伟岸,虽看着极年轻,可眼眸中的淡然,却像经历了生死,看透了太多聚散离合一般的,让人不自禁的就想去发觉更多,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进门落座后,弹琴**的,泡茶斟酒的,屋内香风弥漫。

待到上了酒菜,大门打开,又逡巡着进来了十余位姑娘,可最终,也只留下了六位。

没个人身边都左拥右抱的坐着两个姑娘,可唯有慕风,只选了一位面色清冷的女子坐在身旁,二人时而回头说一句话,自始至终都受礼至极。

一整夜,慧娘都坐在武达身边,可眼眸却有意无意的去看慕风,心里似是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却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待到慕风走后,慧娘才从玉娘口中得知,那个人,便是她几年里日日夜夜都在心头萦绕,恨不得攀在他的肩头狠狠啮咬一口的人。

清风公子,慕风,慕将军…

知晓了他的过往,又清楚了他如今的身份,慧娘的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玉娘为何会花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能在那个人的心头占据一丝地位,哪怕那个角落充斥着的全都是愤怒。

可是,这么多时日过去了,都城里传的喧闹纷扰,慕将军,连同慕夫人,却无一丝过激的言行,抑或是举动。

就好似街上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干,他们依旧过着一家人甜美和睦的日子。

那种…那种被无视的感觉,让玉娘满心的愤怒,而慧娘的心里,却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喜悦,是的,喜悦。

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那丝感觉时,慧娘甚至有些受惊的回头去看了看四周,见并不见玉娘,慧娘才低呼了口气转回头,心里,却更加的欢喜起来。

那样的一个人,身边伴着他的,自该是一个温柔娴静美好的像是画里才有的女子,玉娘这样的人,阴狠毒辣又有心计,怎配的上他?

如是想着,再接客时,慧娘也懒得去百般怜惜的说从前的玉娘是多么的可怜,便是有客人主动问起,慧娘也都一一敷衍过去,不似从前一般卖力。

“姐姐,外头的人是怎么说咱们的,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如今,慕夫人既然已经请了媒人来,姐姐何不见好就收?若是惹恼了慕夫人,回头姐姐怕是更难如愿了。”

慧娘柔声劝道。

“如愿?哈哈…”

苦笑了几声,玉娘回过头来看着慧娘说道:“傻妹妹,难道,一顶轿子抬入慕宅,我就真的能如愿了吗?你太傻了…”

心中似是有些莫名的怒火,慧娘没好气的说道:“那姐姐想怎么样?”

说罢,似是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强硬,怕玉娘听出什么来,慧娘放软了声音问道:“姐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拖着吧…”

懒洋洋的说着,玉娘探手从条椅上的口袋里抓了一把鱼食,嬉戏的朝池塘里丢去。

看着那些红黄参白的鱼儿在水里争先恐后的游来,扑腾的整个水面上都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水粼,玉娘笑着说道:“如今,他们的心里,怕是恨透了我的。所以,赶在这个当空进门,到时候,我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恍然大悟,慧娘喃喃的说道:“所以,姐姐想冷一阵子,等到慕将军的心里不恼姐姐了,再进慕宅的门。”

似是已经看到了英俊伟岸的男子轻佻贪婪的捏着玉娘的下巴,慢慢的俯了过来,慧娘的眼神,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不,我不会进慕宅的门…”

扬声说着,玉娘一脸的自满。

回过头摩挲着慧娘的脸,玉娘温柔的说道:“慧娘,记得姐姐教你的话,永远莫要给人当妾。”

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慧娘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姐姐,你在说什么?不当妾,以咱们的身份,难道还当得了正头太太?”

也不是没有可能。

青楼里,红极一时的姑娘自己赎了身,到一个无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嫁给个小商户或是寒门学子,自然就是正头太太。

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玉娘嗔怒的斜了慧娘一眼,“咱们可没那么好的命,能去做太太。只不过,不进门去看那母老虎的脸色,却是可以的。”

“姐姐说外室?”

慧娘一瞬间明白了玉娘的意思。

看着那些鱼儿吃完了鱼食,苦等了半天再没有了,便四散着游开了,玉娘不屑的笑了笑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就不如偷不着…像我们这样儿的,本就以色事人,他日人老珠黄,那些正房太太们有荣宠有子嗣,咱们呢,什么都没有。所以,何必苦巴巴的赶着上去受苦?他如今,摆明了烦了我的,倘若真进了他家的们,每日要到夫人面前立规矩,百般辛苦不说,他只会更烦我。所以,倒不如趁着他对我兄长有歉疚之心时,得了我想得的。”

得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玉娘回过头来捏了捏慧娘的脸,“男人总是健忘的,过了半年一载的,姐姐我容貌依旧,家里那个母老虎身宽体胖,到时候,他心里不怨我不烦我了,在外头,我可不是比正房太太还逍遥,还有体面?哪怕就是到老了,旁人再提起我玉娘,也只会记得我是慕将军在外头的女人,是慕府的姨娘,谁会记得我是赏菊阁的老鸨?”

“那,主上会同意吗?”

心里一阵阵的发寒,慧娘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玉娘问道。

提起那个人,玉娘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赏菊阁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搞垮他?到时候,我成了他的枕边人,主上若是想知晓什么消息,岂不是更方便?所以,主上会同意的…”

似是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充分,玉娘言辞确凿的说道。

“既如此,那慧娘在此先恭祝姐姐得偿心愿了…”

慧娘娇媚的笑道。

点了点头应下,玉娘又转过身去,看着波澜不惊的水面发起了呆。

慧娘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就转身静悄悄的离开了水榭。

慕宅二进正屋内,得了那媒婆的回话,夏蝉也有些怒极。

“既然她还没想好,可见不是很想进我慕宅的,既如此,那便有劳你了。丁香…”

唤了丁香给了赏银,又送了那媒婆出去,夏蝉不怒反笑,“如今看来,王妃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玉娘果真贪图的更多。如今,狮子大张口,只是没想好怎么开口罢了。既如此,那拖就拖着吧,刚好王妃和将军那边也有时间多打探打探,看看她身后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在夏蝉差了媒婆到赏菊阁以后,渐渐的转了风向。

原本的那些难听话,在有心人的刻意宣扬下,再加上媒婆上门一事的从旁辅助,顿时变成了玉娘处心积虑想要攀附上年轻将军的阴谋。

虽然与慕嫣然和夏蝉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倒也所差不大。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慕嫣然很想知道,在得到了玉娘传去的那么多消息后,赏菊阁背后那人,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六十七章 错算

第八百六十七章 错算

风向变了,话题只会越来越多,都城里显得愈发热闹。

不过,如此一来,从前的真真假假便愈发难以分辨。

赏菊阁被封了门,除了采买食材的人每日能出门,其他一众人俱数都被看守起来了,只能在赏菊阁自由活动,若是想出门,便会有凶神恶煞的御林军手持长枪阻住去路。

是故,玉娘知晓外头传言的时候,已经晚两三日。

那日媒婆来,玉娘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拒绝了,本以为媒婆得了夏蝉的酬金,势必要把自己纳进门去全了她贤惠的名声,却不成想,媒婆一听玉娘话语中还另有所图,当即冷言冷语的嘲讽了几句,甩着帕子走了。

看着媒婆那肥硕的身子出了院门,玉娘都没反应过来。

再追上去,大门口唯有冰冷的两张面孔,和他们手里那两把明晃晃的大刀。

笃定慕风和夏蝉丢不起人,也坚信他们是那种信守承诺的人,玉娘便等着媒婆再次登门,这一等,七月都过完了。

终于,玉娘坐不住了。

送出去的信鸽迟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走丢了,抑或是被人半路截获了,玉娘得不到外头的消息,心急如焚。

差了身边的丫鬟去打听,才从后院做粗活,每日从二门处接送蔬菜米面的那个小厮处得知了外头的传言,玉娘听了,险些气的晕厥过去。

“姐姐,如今可如何是好?那媒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若是慕夫人当真恼了姐姐,不再过问,那可怎么办?”

知晓玉娘心里不爽快,慧娘过来陪她说话。

摇了摇头,玉娘的唇角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有些志在必得的肯定,“她是二品诰命夫人,我是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我输得起,而她,却输不起。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这件事,必定会以我进了慕宅的门结束,否则,以后每每提及此事,她都会颜面无光。”

心里有些不齿,慧娘却并未敢表露在脸上,只有些惴惴的说道:“就像姐姐说的,咱们是什么人,值得旁人这般惦记?如今,是姐姐回绝了媒婆的,慕夫人若是顺水推舟的就这么拖着,时间长了,这风头过了,赏菊阁也好,姐姐也罢,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资,谁会时常提起呢?慕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又有谁愿意和她过不去,触她的霉头?”

似是当头棒喝,玉娘瞬时呆住了。

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么?

玉娘在心里惶恐的说道。

再抬眼,慧娘已不在身边,而天色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玉娘的心里,也跟着冷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起身,玉娘梳妆好,从妆奁盒里取出一叠银票,径直到了正门处。

伸手轻轻的敲了敲门,大门便从外面打开了,见门外站着的那两个侍卫一如既往的冷面,玉娘柔婉的笑道:“二位大哥辛苦了,前几日,慕夫人还派人前来探望玉娘,玉娘想去瞧瞧慕夫人,还望两位大哥通融一二。”

“不行,上头吩咐了,赏菊阁里,不得放出一个人去。”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厉声喝道。

“大哥,可,玉娘答应过慕夫人,会好好思忖,待到有了答复,派人告诉她一声的。这如今…”

迟疑了一下,玉娘像是突然有了主意一般,“这样吧,大哥当完了值,替奴家去慕宅一趟,送个口信给慕夫人,这样可好?若是慕夫人吩咐,大哥再回来告诉奴家,抑或慕夫人会派人前来,大哥觉得可行?”

说着话,玉娘微微的垂下了头,怯弱的身影,在朝霞的掩映下,显得愈发娇美。

那两人四目相对,心里已松动了几分。

“劳烦二位大哥了,这些碎银,给两位大哥打酒喝。”

说着,玉娘从袖笼里掏出了一个装着银锭子的荷包,俯身放在了门槛边。

身如扶柳,玉娘站起身冲那二人行了礼后,转身离去了。

“要不,就替她跑一次腿?我听说,慕夫人是打算替慕将军纳她进门的,若真是如此,她将来便是慕将军的枕边人,咱们也算是结了个善缘,你说的?”

那高个男子问着同伴。

目光从那色泽鲜艳的荷包上收回,矮个侍卫点了点头,“就听刘大哥的。”

说罢,矮个侍卫回头看了看,动作迅速的将那荷包捡起来,递给了高个侍卫。

入夜时分,夏蝉便收到了赏菊阁门前那两个侍卫送去的口信。

听丁香回了话,还看了慕风一眼,继而才转身出去,慕风看着夏蝉笑道:“你们两人又合起来算计我呢?”

撇了撇嘴,夏蝉嗔道:“哪敢算计你啊?就不许我们说说悄悄话儿?”

虽如此说,夏蝉还是说了实话,而慕风得知是玉娘送来的口信,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尽,泛起了一丝难以压制的憎恶。

见慕风这般,夏蝉走过去站在他身后,轻柔的为他拿捏着脖颈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什么数?”

冷声说着,慕风站起身,将夏蝉压在书架上,俯下身咬了一口她细小的耳垂道:“你如今胆子愈发大了,连我都敢拿来做人情了。”

被慕风的语气吓到,直到此刻他做出了这样轻佻的举动,夏蝉才知晓他是故意的。

“好了,别闹了,一会儿孩子们该进来了…”

娇声嗔着,夏蝉动手推搡着压在身上的慕风,没一会儿,便被慕风钳制在怀里,一打横抱了起来,“这会儿,孩子们都由乳母带着准备睡觉了。蝉儿,做了错事,难道不该好好认错吗?”

戏谑的说着,慕风抱着夏蝉进了内屋。

床幔落下,春/情渐浓,不一会儿,屋内便只余两人的粗喘娇/吟声,愈发显得这夜色迷蒙旖/旎了几分。

第二日,夏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主子,那玉玲珑一早就来了,此刻正在二门的茶房里候着呢,主子可要传唤她进来回话?”

服侍着夏蝉梳洗妆扮,丁香轻声问道。

柳眉轻挑,夏蝉点了点头应道:“去唤她进来吧。”

用了早膳,又漱了口,夏蝉刚到正屋坐定,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进接着,屋帘掀起,玉娘跟在丁香身后走了进来。

一身素白色的长裙,头上更是珠钗全无,只手腕上带着一对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子。

玉娘走过来,在夏蝉面前三步处恭敬跪倒:“玉娘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夏蝉开门见山的说道。

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夏蝉连脸面功夫都不愿意与自己做了,玉娘心中虽气,却也不得不忍耐下来。

眼圈瞬时红了,玉娘含着泪低声泣道:“两年前,玉娘遭受大难,及至醒来,却连自己从前是谁都不记得了。后来,才知道了真实的身份,所以,玉娘才一路行至都城,想要找到兄长玉郎,却不成想,兄长早已去了…”

悲戚的哭着,见夏蝉全然不搭话,玉娘擦拭着眼泪,哽咽着说道:“玉娘轻信人言,以为…以为兄长是因将军而死,所以,所以做出了那样的事。夫人大人有大量不与玉娘一般计较,玉娘感激不尽,可并非玉娘不识抬举。知晓兄长已不在人世间那天起,玉娘便立下誓言,要为兄长守孝五载,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回绝了我差去的媒婆?”

心中觉得好笑不已,夏蝉沉声问道。

点了点头,玉娘再未多言。

“那你此番来,是想说什么?”

夏蝉继续问道。

似是未想到夏蝉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玉娘愣住了,眼中的泪却滑落的愈发汹涌,“妾身知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将军,可如今,玉娘着实不愿做那不仁不义之徒,所以,还请夫人体谅妾身。”

“体谅你?我体谅你,谁来体谅我,体谅将军,还有那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的玉郎?”

见玉娘如此惺惺作态,夏蝉再也无法平静的陪着她演下去了。

站起身走到玉娘面前,夏蝉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道:“玉玲珑,一个人可以假装她失忆了,可是,究竟有没有失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到底打了什么算盘,天知地知你自己知,你想要算计将军也好,想要算计我也好,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放弃了,所以,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谁,谁是玉玲珑?妾身是玉娘,是玉郎的妹妹…”

嘴唇轻颤,玉娘的牙齿也跟着打起了颤。

直起身,一脸悲悯的看着玉娘,夏蝉不屑的说道:“当日,将军放过你,只凭你拿着自己的身契,手里还有些银两,如今过的不定有多舒服惬意呢,可你偏生不惜福。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我只有一句话,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说罢,夏蝉回头看了一眼丁香,丁香点了点头,拉扯着已经呆若木鸡的玉娘朝外去了。

八月的都城热闹之极,摄政王的万寿节,还有八月十五,所以,几条街道上都张灯结彩的布置起来,而点心铺子里,也摆出了清香扑鼻的各式月饼。

而北大街的赏菊阁,更甚从前的冷寂。

那个前些日子还被众人津津乐道要嫁进慕宅的玉娘,如今,成了众人幸灾乐祸口口相传的笑话。

卷一 帝都浮尘 第八百六十八章 洞天

第八百六十八章 洞天

“娘,爹爹过生辰,我们要怎么为他庆祝啊?”

瑞安宫里,肇哥儿偎在慕嫣然身边软语问道。

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慕嫣然好笑的问道:“你是盼着爹爹带咱们出宫去玩,你也好跟着撒野吧?”

被母亲识破,肇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他过来攀着慕嫣然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娘,午时我和哥哥歇午觉,爹爹一直在看折子,后来我们睡醒了,我看到爹爹都困得打哈欠了,然后又去御书房了。娘,哥哥说,爹爹每日都是这般忙碌,娘,生辰那日,我们不吵爹爹,让他好好睡一日,可好?”

自打当了摄政王,贺启暄的生活便如从前的永成太上皇和景熙帝一般忙碌,可贺启暄生性好武,时不时的还要去军营里巡察,得空还要考校泰和帝的功课,这样一来,属于自己的时间便极少了。

肇哥儿的话,让慕嫣然也有些微微的心疼。

母子二人说着悄悄话,为贺启暄即将到来的生辰做着打算,而另一头,乾安殿里,泰和帝却对着面前堆得高高的几摞奏章犯起了愁:“爹爹,皇伯父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奏章,爹爹都要一一御笔亲览吗?”

知晓儿子是什么意思,贺启暄放下手里的笔,亲昵的拍了拍他的头道:“等到那些人尽数被你所用,自然要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八字箴言,可是,如今你登基没多久,大梁又经过了那许多的动乱,国内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丝动荡了,所以,我们要做到让自己有一双千里眼,一对顺风耳,将这些事情都烂熟于心,只有这样,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想要欺骗你,才绝无可能。明白了吗?”

仔细的思忖着贺启暄的话,泰和帝瞬时想明白了。

肯定的点了点头,泰和帝点头应道:“所以,过几年一切都顺利了,可以做到窥一斑而知全豹了,爹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对不对?”

眼含赞赏,贺启暄笑道:“就是这样的道理。只不过,将来,你还要过许多年这样的日子,等到大臣们尽忠,而你尽知他们心中所想,到那时,爹爹也好,你也好,都会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