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醇想起林妈妈临走前对自己的悉心嘱咐,沮丧得低头。打开水龙头,初春的水温仍然微凉,浇在温热的脸上,激荡出奇异的舒爽,哗哗的水声自上流下,渐渐安抚了杜醇的心。不管怎样,吸取教训,好好工作吧,杜醇。

走回房间,路灯已经亮起,抬手看表,已经是晚饭时间。犹豫了片刻,不再与自己的肚子较劲,杜醇疾步下楼。

要去厨房,必须经过客厅。唐家还未开饭,小丽如惠正忙着晚饭前的工作,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二少爷连续两天破天荒的回家吃饭,确实在这几年不太多见了。

杜醇走到厨房,房门虚关,刚想推门进入,却因门内的人提起她的名字而停住。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听一听。

“少爷看起来还是对醇醇有点意见。他肯定还是在意着那件事。”冯伯沙哑的声音响起,看着唐穆森长大的他,早已摸清楚了他的脾气。那天唐穆森问起杜醇的时候,流露出的不满表情,已让他猜到五分,这两天又是反常的回家吃饭,想是要找唐夫人商议。

“是啊,阿森那孩子戒心重,况且又有上次那个事情,他也难怪有这样的反应。可是那个女孩子怎么能跟醇醇那丫头比。”张妈的声音响起,她天生嗓门大,即使现在刻意压低,门外的杜醇还是听得八分清楚。

“那个女孩我一见到就不喜欢,夫人好心收留她,她却做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事情来,也难怪少爷不高兴了。可是老头子,不知道你的感觉跟我一不一样,我看着杜醇这孩子就喜欢,这阿森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

“是啊,是啊。。。哎,老婆子,汤扑出来了。。。。快熄火。”厨房传来一阵手忙脚乱,杜醇趁乱装没事人似的走进去,如过往的任何一个夜晚,帮着张妈准备碗筷起来。

吃过晚饭,杜醇料想唐家人仍然在饭桌上。在厨房帮着张妈又洗又拖,又磨蹭了好一阵,才恹恹地回到房间。等给一一讲完故事,回到房间已经十点多,杜醇照例打开书本,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带来一室的惬意。杜醇缓缓回忆想起厨房中听到的对话,不禁再次琢磨起来。虽然听得懵懂,杜醇却可以确定,唐家之前也来过一个女孩,可是这个女孩似乎做了什么不讨人喜欢的事,惹得唐家人特别是那个男人的不快,导致了他今天对自己的反感。

原来他对自己的敌意是有原因的啊,杜醇歪着头看向窗外,猛地拉过身旁的靠枕,一阵拳打脚踢。眼前的这个圆圆抱枕已经幻化成了那个男人,杜醇使出了吃奶的劲捶打,你这个叫唐什么森的家伙,我是我,她是她,你凭什么就因为那个女人做了坏事,就把帐算到我身上。我杜醇,没偷没抢,凭劳动生活,你凭什么就能狗眼看人低。

越骂越来气,最后更是激动地把抱枕狠狠抛出,可怜的抱枕就这么在半空中划出一丝弧线,无声的掉落在门口。叉着腰盯着门口,哼,连抱枕都比你可爱许多。

此时,电话铃声清脆响起,是英姿打来的。

“啊,醇醇,我谢英姿杀回来了。这个周六,我开着我那辆破起亚过来接你啊”。英姿在那头,已经没了前些日的萎靡,又生龙活虎起来。

“好啊,英姿,你再让我等下去,我就要学孟姜女哭长城了。”醇醇也被英姿的快活情绪感染,笑逐颜开起来。

“哪能啊,你不知道,我们家那个杀千刀的猪头主编,大概意识到他再这么残酷镇压我们这些小罗罗,我们就要揭杆起义了。良心发现,这通活干完后,给我们放了四天假,算他识相,再这么被畜生一样的使唤,指不定哪天我就失心疯把他那颗猪头给咔嚓了,直接扔进肉店卖了。”英姿在那头活灵活现的讲着,夸张的语调七上八下,把杜醇逗得笑出声来。

“你可别,这年头无证杀猪,也是非法啊。”

“那倒是,算了,饶了他那条小命了。醇醇,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接出来,我们逍遥个痛快。啊,醇醇,你爬围墙出来吧,咱俩私奔去。”

“唐家围墙挺高的,一个不小心,搞不好我就私奔去天国了。你舍得吗?”

“不舍得呀,醇醇你可是我的小心肝。哎,还得等两天。。。。”英姿在那头已经度日如年。

“我也想啊,你都不知道我每天都盼着你快点回来。可是我还要工作呢,没办法啊。”杜醇这两天过得着实不快,也想找个机会与英姿聊个痛快。可自己身处唐家,像是被锁了翅膀,多少不太自由。

“好好,这次轮到我等你行了吧?你别看你现在住的是A城最贵的地方,其实最是无聊。等着本姑娘带你见识什么才是花花世界吧?”英姿在电话那头已经跃跃欲试,等不及把最好的呈现给杜醇。

与英姿聊得兴致盎然,最后实在太晚,只能各自不舍得互道晚安,挂掉电话。

跳着回床,关灯拉过棉被睡觉。不知道因为什么,脑子却是清醒如白天,或许是心已经被英姿搅得飞出唐家围墙,杜醇在床上翻来覆去,越动越清醒,最后只能皱着小脸开灯坐起。

无奈得抓抓乱发,杜醇的眼角瞟到静躺在门口的抱枕。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下床批上外套,拿起床头柜上的素描本,赤脚跳上沙发,杜醇画起画来。

铅笔一来一去,笔尖与纸张轻触的“沙沙”声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半响过去,杜醇捧着画完的杰作,止不住得捧腹轻笑出声。

画的左边站着一头高大的猪,穿着笔挺的西装,右边站着个矮小许多的小女孩,小小的额头上淌下几滴汗珠。西装猪傲慢得对小女孩说,“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西装的正经衬托着硕大猪头的滑稽,愚笨的猪耳朵招摇过市,显得滑稽无比。杜醇越看越觉得自己画得出色,得意的捧画垫脚旋转起来。

第二天,果然唐穆森信守承诺,剩下的几日都回来睡觉,只不过或早或晚。一一小朋友对大人的听话感到非常满意,小闹钟当得越加勤快。

春天本来就是春眠不觉晓的日子,杜醇常常还半醒半梦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全身扑上她,吓得她魂都差点遗落在梦里。无奈得刷牙看着小家伙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杜醇突然很想知道,小闹钟在楼下男人的房间里,是不是也采取了相同的战术。一定也是很哭笑不得吧,杜醇望着镜中惺忪的眼偷偷想着。

与唐穆森后来几日倒没有太多的交流。依然会在楼梯,客厅碰到,他有时会礼貌的朝她点头,有时则会毫无情绪地道声“你好”,想必是默默接受了杜醇在这里工作的事实。杜醇渐渐得放松起来,不再像见着老虎一样躲着他的视线,也会看着他,微笑点头,轻声说,“唐先生好。”

与人交往,看着别人眼睛说话才算礼貌。这是林妈妈常常教育她们的话,她一直不敢忘记,所以也愿意相信,自己用诚意与人相处,他人亦会报之与同样的诚意。

转眼周末来临,简单告诉唐夫人自己去向,几乎是用跑的速度冲向唐家大门,英姿已经在附近,杜醇在跑出大门的霎那,激动得吹出口哨。笑着深吸口气,望向蓝天,朵朵白云漂浮其间,真是晴空万里。

跑到路上东张西望得走了会,正在狐疑英姿怎么还没出现时,英姿的白色起亚已经进入自己的视线,杜醇高兴得忘形,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醇醇,这地方可真难找,东拐西转的,还要爬坡,我的小起亚哪爬得动啊。”英姿坐在车中,一身休闲服,显得干净利落。车才还没停下,刀子嘴已经动了起来。

“爬不动也要爬,没见我等你等得望眼欲穿了吗?”杜醇也不是心软的人,她才不同情冰冷的小汽车。

“哎,醇醇,你住的是哪户啊,这一带的人家都了不得的,随便一户人家拿出来抖一抖,都能上个报。”

“那个,就是那个。”杜醇反身指指唐家的方向,“我也不知道他家的事情,只知道姓唐,不过人都很好。”只是除了一个。

“姓唐?”英姿瞄一眼杜醇指的方向,脑子一片空白,“没印象,管它呢,花花世界我们来啦。”一声大叫,音响大开,英姿的零碎短发被风吹得跳起风魔舞,小起亚载着小仙女杜醇和彪悍女谢英姿向着大都市潇洒驶去。

“所以说,这个该死的男人打了你。”英姿嘴巴还叼着半块肉,就这么直愣愣得问杜醇。此刻她们坐在环境优雅的烧烤店里,肉食动物英姿已经吃得大汗淋漓。

杜醇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沉思片刻。说那姓唐的打人,似乎严重了些,她半夜三更下楼喝水,不知悉的他看在眼里,她可能就是鬼鬼祟祟了。可是说他没打人,她杜醇是真真切切人证物证俱在的受了伤,心灵的伤害更是不浅。想她杜醇前几日在人前的举动,好似一只无尾小猫。可见暴力是多么摧残人的东西了。

“也不完全是。总之就是不太愉快。不过我已经没事了,总比跑到人家家里教书,遇上色狼要好吧。”杜醇自我安慰。

“醇醇,我跟你说,咱们行得直,坐的正,咱才不怕他。他有钱人再拽,这理还是在的。他再跟你动粗,我找他评理去。把老娘逼急了,老娘上报揭发他。”英姿边嚼着肉,一边唾沫飞溅,“大不了我养你。我就说林阿姨太固执,偏要给你找个短活,本来你在我那住个一年半载的,我也好有个伴啊,我家猪头也开心啊。”

猪头是英姿养的小狗,一只小狗被唤做猪,它只能怨自己遇人不淑了。杜醇当初听到英姿为咒骂总编,给自己的小狗取了这名时,笑得在床上打起滚来。

“你放心。这件事情只是个意外,说实在的,唐家上上下下的,对我都很好。”杜醇诚实说到,并不是单纯安慰英姿。

“那就成。”

这天,英姿带着杜醇去了几个颇好玩的地方。两人像是回到了十八岁,偷偷瞒着大人去了游戏机厅,手拉手穿过灯光路离的大厅,望着周围沉醉电子游戏中的稚气脸庞,不由得想起当时的自己,在一片震耳欲聋中,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恍如时光停滞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小简,小罗的互动很少,咱就在想吧,这生活里,只有爱情没有友情,或者只有友情没有爱情,这种日子不太完整。所以该章,友情部分较多。小简小罗,下章互动较多,连偶自己都不要脸的期待起来。您们呢?给俺个虚伪的回答吧。。。。

第十二章

一天的时光一晃而过,傍晚的时候,英姿带着杜醇杀到有名的夜市,各类小吃在摊主此起彼伏的叫卖中更显得美味无比,引得两个女孩摸着肚子开始咽起口水来。杜醇从小就不是挑食的孩子,这会儿,被英姿拽着东尝西试,胡吃海塞了一顿。

“英姿,我实在是吃不下了,你看我这肚子,我只能扶着墙走路了。”杜醇苦着脸,指指自己的饱肚。

英姿瞥一眼杜醇的小蛮腰,前面已经凸起了一块,看起来已经撑得不行。

“好好,就说你跟我不是一个级别的,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小起亚在平坦路面上缓缓前行,微风温柔拂面,像极了母亲的吻。风扬起两个女孩的发,像是空中飘舞的精灵,为这落日,火红的晚霞,还有女孩们的友情歌唱,轻盈悠远。杜醇远眺前方,如果就这样到永远,该有多好。

车中音乐响起,一个深沉的男声响起,“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everything you do ,yeah ,they were all yellow. I came along, I wrote a song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

男声温柔中带着点点忧郁,就像爱情本身,甜美中掺杂着淡淡的苦,教人余后回味。小小车厢因为终点的趋近,离别的愁绪在空气中蔓延,杜醇平静得坐着,英姿也是一脸专心的开车,谁也不忍打破这沉默。

到了唐家大门,两人下车。杜醇走到英姿面前,英姿也正一脸严肃得看着她。突然一个伸手,笑着伸手把杜醇抱在怀里,轻轻得在杜醇耳边说,“醇醇,我真高兴你来了。”

杜醇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热,自己的眼角已经有晶莹的东西淌出,无声得袒露自己心中的激扬。“我知道。”

与英姿告别,杜醇走向唐家大门,她知道英姿还没有走。

“醇醇。。。”英姿欲言又止,她站在幽暗的路灯底下,淡色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显出屡屡朦胧,黑色的眼瞳因为犹豫而盈盈亮亮,这时的英姿已褪去城市的尘埃,纯真如婴孩。

她们是多么心灵相通的女孩,杜醇当然明白英姿在犹豫着什么,这个陪着她一起长大,陪她甜蜜,陪她伤痛的女孩,仍然深深得担心着自己。

“英姿,我很好。没了爱情,我还有你们。不要担心我。”杜醇的声音从风中淡淡传来,带着无比的坚定与深情,轻轻地平抚英姿的心。

杜醇在灯光下,目送英姿的白色汽车远离自己的视线。你是我今生最美的遇见。

与英姿的相识相知,是另一场曲折的故事。英姿的家经营着小镇唯一的蛋糕店,甜腻的奶油没有滋养出英姿甜美可人的个性,相反,英姿成了远近闻名的假小子,就连林妈妈也常念叨起,蛋糕店的小姑娘,不爱裙子蝴蝶结,只爱短发裤子,爽气得像个男孩子。那时的杜醇只是个乐于躲在四角墙内的孤独孩子,因为隐隐的忧郁,而拒绝与来自正常家庭的孩子交往。

长到十几岁时,她们终于因为被分在同一个班里,而相遇。杜醇清楚得记得,这个一头帅气短发的高挑女孩,成绩很好,人如其名,与谁都能打成一片。而她仿佛是这个集体的苍白影子,只能冷冷得望着周遭的欢笑打闹,别人走不进她的世界,她也不想走入别人的世界。她甚至有些妒忌起她的好人缘,为什么我只能望着你的所有,而只能哀叹自己的空白呢。

直到有一天,她仍旧静坐在自己的位置,沉浸在书的海洋。然后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喂,杜醇,我想跟你做朋友。”她抬起头,看进一双热切真诚的眼瞳,几缕黑发调皮得垂在眼前。

她几乎是赌气得回答她,“我没兴趣。”又垂下头。

那时的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英姿的表情,她望着她的失望背影,狠狠得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在心中咒骂自己:杜醇啊杜醇,是你自己拒绝了阳光的照耀。

这之后,她总是躲着英姿,她习惯了低头走过人群,而忽略了英姿甚至还有其他人的友善目光。那时的她总是太躲闪,太自我,她把自己残忍得推离人群,全身血淋淋,分不清心痛还是身痛。

现在的杜醇回想起来,那也许是自己最阴暗挣扎的时光。因为太过疼痛,她对自己发誓,她已站在阳光底下,永不会再次步入那片昏暗。

然后时间走进冬天,杜醇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寒冷麻痹了心的时候,英姿再次出现,递给杜醇,名叫友谊的礼物,而这一次,杜醇听从心的呼唤,举手接过。

那是个阴天,冷风嗖嗖得吹过,她放学从操场走过,只想快快回家。即使寒冷,仍有些不知寒冷为何物的学生在操场玩耍。然后一个人影飞向她,冲力带着她和那个人重重跌在地上,痛得她说不话来。

“啊,杜醇,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谢英姿从她身上跳起,顾不得自己手心的红肿,关切得问她,仿佛两人已经相识了一百年。

杜醇愣愣得坐在原地,看着她的黑色眼瞳,因为慌张而闪亮,现出温暖的力量,是那种她渴求而不敢伸手去要的力量。

“我没事。再见”她急急站起,顾不得拍打身上的草屑,飞奔离开。

第二天上学,她惊讶得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蛋糕,蛋糕做得出奇粗糙,边缘部分甚至有焦味,巧克力笨拙得涂在蛋糕附近,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那一刻,她忽然有笑的冲动。然后英姿扭扭捏捏得上前,闪亮的眸子只是看着她,轻声说,“杜醇,对不起,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说完,紧张得盯着她的脸。

她望着眼前的女孩,扑哧笑出声来,伸出自己冰冷的手。

英姿已经轻笑出声,握着她的手,像是与她认识了一百年般叫着,“哇,杜醇,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事后,她们成了最好的朋友,英姿用自行车带着她骑过水旺每一个角落,她们春天爬山采野花,夏天河边垂钓,秋天捧着落叶看夕阳,冬天在雪景下奔跑。杜醇每一天都觉得自己被光明照耀着,而后悔那些已经流走的黯淡时光。所幸,她最后终是抓紧了光明。

杜醇也渐渐溶入了英姿的家庭,英姿妈妈教她烤蛋糕,教她学做菜,把她当自己女儿般看待。而英姿更是成了孤儿院的孩子王,杜醇发现,英姿到哪,阳光就到哪。如果说林妈妈教会她爱,教会她如何做人,那么英姿教会她的就是,无时不刻的享受生活,享受微笑。

杜醇坐在自己的房间,任自己在回忆里驰骋。很久很久以后,当她和英姿都长成窈窕少女时,两人躺在静静的谢家阳台上,仰望星空。英姿淡淡告诉她,当她们还不是朋友时,她看着她孤独得走过人群,漂亮的大眼睛闪出无助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疏离很残忍。杜醇,你有使人怜惜的气质,看着你,让人无法伤害。

可是还是有人伤害了我,亲身父母,顾天朗,杜醇闭上了眼睛,拒绝自己再次心痛。

新的一个礼拜开始,杜醇每日如常工作,画画,工作,一一的相伴更是让她觉得时间匆匆。这中间,她只见过唐穆森一次,想是已经同一一解释,一一对于他的不常回家倒是不太在意起来。

他是周三晚上回来的,唐夫人在一楼与丈夫打越洋电话,她则陪着一一在房间里玩耍。她坐在一一那堆毛茸茸的玩具中间,一一唱着音乐之声的主题曲,唱到高兴时已经手舞足蹈。孩子天真童颜深深感染着她,拍手笑着当一一小朋友的观众。

然后,他走进来了。也许是歌声吸引,总之他缓缓推门走进她们,盘坐的她见到她走进,凌厉的眼神此刻因为轻微的笑容而柔和许多,她看着他刀刻出般的五官,突然呼吸一窒。

慌乱站起身来,抬头拘谨得跟他打招呼,“唐先生好。”

他的眼神由一一转向她,仍然是淡淡得说,“杜小姐你好。”

“叔叔,我唱的好吗?是妈妈教我的,妈妈让我以后教给我的弟弟妹妹。叔叔,你什么时候生个宝宝呢,现在除了醇醇,我都没人可以玩。”一一抱住他的大腿撒娇,杜醇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有趣,掩嘴偷笑。

朝他看去,他的眼睛居然望着她,看不出情绪。在心里暗叫声“不好”,她不敢再放肆。

“一一乖,妈妈不是快要生小宝宝了吗,好了。继续唱歌给杜老师听好不好?”他附身柔声对一一讲话,杜醇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了温度。

唐穆森走进自己的房间,他一直喜欢宽大的空间,可此时,它突然觉得这里太大太冷清,泛着一股叫做“孤独”的味道,微蹙浓眉,他有点留恋一一房间的温度。

他的工作繁忙,正因如此,他的夜晚从来用来休闲,约会,过一个激情夜晚,或者找友人出来喝酒言欢。可是最近,他的夜晚似乎有了新的去向,他不再排斥回母亲家,大宅似乎有种他说不清楚的东西召唤他回来。

当他从昏暗的走廊走进一一的房间时,听着一一唱“doe a deer a female deer ,ray a drop of golden sun ,me a name i call myself far a long long way to run”,小小的身体因为快乐而尽情跳跃舞蹈,粉嫩的小手一上一下,俨然已经成为了舞台上的小明星,而观众,除了他,还有她。

她穿着白色线衫,露出白皙滑腻的脖颈,卷发已经随意扎起一个马尾,她似乎喜欢清淡的颜色。她就这么快意得赤脚坐在一堆玩具中间,年轻的脸泛着孩子般的笑容。有那么一瞬,他感到她与这一切是这么和谐,让他不忍打破这一室的温馨。

她看到他了,似乎她在他面前,总是局促不安着。他有点恼怒,他有那么让人不堪吗?然后他看到她掩嘴偷笑,她和一一沐浴后散发出的淡淡薄荷香味,让他有些神迷。

走出一一的房门,他最后看了眼里面的童话世界,懊恼起自己来,他竟然失落了。

唐穆森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有个家,有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个笑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女人,也许并不是件太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咱写着写着就写多了友情了,这个东西是好东西啦,能拥有一辈子的。

小简小罗的更进一步的发展,留待下一章吧。这个这个,俺喜欢慢慢来。。。。

我承诺,后面的剧情会跌宕起来的。。。(算不算打广告啊)

第十三章

转眼又到周末,中间下过一场雨。

那是星期四的午后,一阵春雷轰隆后春雨随期而至,就这么淅淅沥沥得从天而降,湿润了整个浮华世界。杜醇正靠在沙发上小憩,一一叫着跑进来,“醇醇,下雨啦,下雨啦。”

说完拉着杜醇走到玻璃窗,窗上已经有小雨滴游走,他们从万里高空坠落,终于到达了终点。珠帘般的雨丝被风吹出漂亮的弧度,优美得来到这个世界。杜醇仰望天空,这些雨花在空中经历种种,从水蒸气,到在空中结云,这中间的所有,原来只是为了此刻的美丽,迷了红尘人的眼。

窗外已经是另一个世界,混乱却又清澈。这个再正常不过的下雨天,杜醇却觉得格外特殊,是什么呢,哦,这是她在A城遇见的第一场雨,它们到达了终点,而她呢?

那天晚上的深夜,杜醇接到了一通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百感交集。曾经这个号码在她心中有无比重要的分量,她甚至可以在梦中背出。无人时,她光是痴痴得看着这个号码,想起那个人,甜笑出声。

只是,命运却是如此善变,坚定如杜醇又怎能与强大的命运抗衡呢,她注定是输家。看着这个已经在她生命中消失快半年的闪烁号码,杜醇按下了通话键。

“醇醇。。。你好吗?”顾天朗在那头紧握手中的电话,紧张的心情因为电话的接通越发紧绷。对于杜醇,他纵有千言万语,却是难以开口。

“天朗,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醇醇平静回答,她已经不再光听到顾天朗的声音就能泪流难抑。顾天朗听着杜醇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平静出来,心突然刺痛了一下,那个画一样的女孩已经不会再对自己撒娇,顾天朗与杜醇之间已经没有红线牵引,从此人海里只能陌生相望。

“在A城还习惯吗?有事的话一定要找英姿,或者也可以找我。”他已经知道杜醇来到A城。虽然知道已不可能,顾天朗仍旧希望能见到杜醇。他像是失足丢了随身宝物的青涩少年,看着它远远消失,以至后来,只愿自己能偶然再见它一眼就能满足。

“我很好,不要担心,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杜醇轻声回应。

“好的。保重。。。。再见。”通话结束。

杜醇放下电话,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是35秒,这也许是她和顾天朗有史以来说得最短的电话,却长得放佛有一万年之久。

杜醇走到窗前,今晚的夜空因为雨水的洗刷,深沉透亮,月亮在天的一方静静垂挂,吸引不眠人的伫足。灯光的反射照出了窗里的自己,窗上的那个朦胧女孩,面容平静,抬手抚摸自己的胸口,跳动如常。杜醇发现,消失的爱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沉寂。原来时间是解药。

又到周六,英姿照样早早得来接杜醇相聚。两个女孩在车里叽叽喳喳,讨论今天的行程,最后决定去游乐园。

女孩总是这样,不论是小仙女杜醇,还是彪悍女英姿,总有挥之不去的摩天轮情节。少女时代的她们,看着电影中的美少女在摩天轮旁静静等待心上人买来冰激凌。当美少年终于出现,因为怕冰激凌过早融化而狼狈奔跑时,美少女掩嘴微笑,幸福像是掩饰不住绚丽的烟花在摩天轮旋转的夜静静燃放。

那时的杜醇和英姿望着镜头,而后眼神互相交流。将来我们谈了恋爱,一定也要去回摩天轮啊。

24岁的杜醇和谢英姿,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这个24岁明媚的春日,第一次跨进有摩天轮的游乐园,遗憾的是,她们的约定实现了一半,丘比特还没有为她们送来美少年。只是,年轻的女孩早已按耐不住,即便摩天轮的幸福不属于她们,在旁边坐着看,也很快乐。

杜醇和英姿舔着冰激凌静坐在摩天轮旁,看着它在蔚蓝天空缓缓旋转,高空中的红色包厢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方块,至于里面的人们又在上演什么样的故事,又有谁知道呢。

“英姿,摩天轮这么好的地方我们怎么现在才来呢。”杜醇沐浴在周遭的欢乐和和熙的阳光中,环视奔跑不息的男孩女孩,手上拿着气球的红男绿女,这熙熙攘攘的游乐园一定是这个城市幸福最多的地方。

“我觉得我们老了点。”杜醇望一眼自己,再打量一眼边上的英姿,即使两人的脸庞与周遭面孔一样年轻光彩,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沧海桑田,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恩,有点。可能是我们的心态有点变了。”英姿大舔一口巧克力冰激凌,所有的甜点里她只喜欢巧克力,吃得再多也吃不胖,年轻的侧脸因为阳光而泛出健康的光泽。

“啊,英姿,你的嘴边有巧克力。”杜醇指指英姿的嘴角,随即恶作剧得叫道,“像你家猪头。”

“什么,你敢说我是猪。”英姿已经气得跳起,“还暗示我像那猪头主编,杜醇啊杜醇,我要把你也变成猪头。”随即作势追起已跑到五步外的杜醇,气势汹汹得要把手上的巧克力也涂在杜醇脸上。

两个女孩就这样你追我赶,在人群中嬉戏打闹,笑声久久溶入了这片欢乐的海洋中。

这一天,杜醇和英姿几乎把游乐园的设施都玩了个遍,像是想用一天的时光来弥补过去失去的童年快乐。傍晚,英姿正开着车准备带杜醇去吃晚餐,手机声却不识趣得铃铃大响,英姿看一眼手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轻声嘀咕,接起电话来,却又是另一副口气。

“总编,呵呵,您找我什么事”。

。。。。。。。。

“啊,要我马上来,老板不会吧,我正陪朋友呢,实在不太方便啊。。。”

。。。。。

“我真的。。。。。。”

杜醇侧头看英姿一脸阴沉挂上电话,猪头总编一定找她有任务,任凭英姿极力推脱,仍旧是不依不饶,此刻的英姿已经没了往日的潇洒,像是头斗败的母鸡。话说回来,只会干叫的小母鸡怎么斗得过一只大肥猪呢,杜醇脑海里开始想象总编大人那硕大无比的脑袋和满身的肥肉,走起路来,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好似在跳舞。

“英姿,有事你就快点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杜醇在一旁催促英姿快走。

“那怎么行,这里离唐家那么远,你自己怎么可能回去。那只猪,我管他呢。”英姿执意不肯放下杜醇去上工,嘴上潇洒,心里其实明白自己今晚的违旨抗命将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是比起杜醇的安全,这些也都不管不顾了。越想越气,这些人好端端的不回家吃饭,在高速路上搞什么车祸,真是吃饱了撑的。她是跑社会新闻的,免不了对这些无时不刻闯祸的人一堆抱怨。

“你再不停车让我下来,我就要跳车了。”杜醇哪肯让英姿为自己耽误工作,解开安全带佯装要跳车。生怕英姿还不肯,继续说道,“你不放心的话,我打车回去。”

英姿看杜醇态度坚决,想到打车回唐家确实也是折中的方法。也就靠边停下,让杜醇下车。

杜醇挥手与英姿说再见,拦住后面的一辆出租车上去。英姿见此也算放心,行驶在熙攘车海中,想到自己今晚又要折腾到半夜,黑着脸垂头丧气起来。

杜醇坐在车上,看着远去的小起亚消失在黑色夜幕,转头看一眼出租车的计价表,待车开到繁华地带,赶忙请司机停下。钱已经被游乐园掏空得差不多,她实在难以想象坐着出租车到唐家时没钱付费的尴尬场面。还是找公交车回去吧。

杜醇打量四周的灯红酒绿,五彩的霓虹灯装点缀着夜的颜色,她顿时觉得眼花缭乱起来。时有打扮时尚的年轻女郎涂着烟熏妆,冷冷瞥她一眼,踩着吓人的高跟鞋走过。或是脚步匆匆的男人走过,带着都市人特有的冷漠表情,也许是为了赶赴一场迟到的约会。

眼中的每一样现实提醒杜醇,她终于真实得置身于摩登世界了。

杜醇打开黑色斜背包,翻找地图,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然想起,自己把地图放在了英姿车上,下车之际因为看到游乐园门口的真人米奇,而兴奋得忘记拿回。

懊恼得双手掩面,有点慌乱的张望四周,看起来只能靠嘴问路了。

杜醇走了一路,也问了一路。却是越问越迷乱,给出的答案要么简单不知对方在说什么,要么繁长得让她听了就忘,她也没了上次的好运,唯一遇到的警察带着浓重的口音,她侧耳听了半天,楞是只听懂了几次词语。一天在游乐场的折腾已经使她身心疲惫,此刻脚底的肿痛更是加剧了她精神的紧张,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还饥肠辘辘。

小仙女杜醇黯然得发现,自己再次迷路了。

别无他法,杜醇只能掏出手机,英姿是万万不能告诉的,她拨通了冯伯的电话。希望报出自己的方位后,冯伯能指点迷路。

电话那头的冯伯听说杜醇大晚上的在城里迷了路,身上只剩下没几毛钱,自己长住唐家,对A城也不甚熟悉,慌忙把电话递给正在看电视的唐夫人。

“喂,醇醇,你在哪里?”唐夫人听了冯伯说了大概,想到杜醇对A城人生地不熟,也心焦起来。

杜醇在车流声中听到唐夫人接听自己的电话,想到自己的愚蠢已经惊动到长辈,又是一顿懊恼。“阿姨,我在静南路和怀远路交叉口。。。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车。”杜醇站在灯海下已经脸红一片。

“醇醇啊,不要急,阿姨叫人来接你。你不要动。”

“啊,那怎么行?我自己可以。。。”杜醇想到自己要别人劳师动众来接,慌忙推辞,却被唐夫人打断。

“醇醇听话,站在原地不要动。马上就有人来了。”说完,唐夫人挂下电话。司机小孟这两天因为太太生病,请假回家,看来只能让儿子阿森去接杜醇了。唐夫人也不管儿子会怎么想,随即拨通了唐穆森的电话。

唐穆森坐在车中静静得听母亲说话,好看的眉头微蹙,“妈妈,把她的电话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