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是个阴天,乌蒙蒙的云朵堆积在天边,失去了往日的轻盈随和,像是随时会掀起狂风暴雨,让人的心莫名的有些沉郁。

杜醇的心却是明媚的,此刻她站在英姿家的小阳台上裊视城市一角。远方的摩天大楼远远矗立,带着人类的狂想伸入了高空,却是没了往日的窒息感,高空中偶有一两只飞鸟经过,为一片生硬带来些生气。脚下是个熙熙攘攘的街道,汽车声,商人讨价还价的叫卖声,商店门口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是城市独有的声音。

杜醇在一片喧嚣声中静静伫立,她似乎听到了城市的心跳,热烈而陌生,带给她一丝混沌感觉。脚底感觉有东西在磨蹭自己,低头一看,原来是英姿的小狗猪头,雪白的毛团蹲在她脚边,正伸着舌头舔着她的帆布鞋。

“原来你喜欢我的鞋啊。”

笑着蹲下来抚摸猪头的脑袋,英姿把它打理的很好,全身干净没有异味。猪头倒也不怕生,乖巧得蹲在地上,乌亮的大眼看着杜醇,似是在好好观察眼前的陌生人,一人一狗就这样两两相望,有种相见恨晚的味道。

“瞧你俩的傻样,快,过来吃烤鸡,刚出炉的,猪头也有份。”英姿手中捧着袋装的烤鸡开门大步进来,招呼一人一狗享用。

英姿那略显零乱的小客厅香味四溢,令人馋涎欲滴。各人手中一个鸡腿,杜醇靠在英姿那小沙发上,英姿大咧咧得躺在沙发一端,一只长腿则是搭在杜醇腿上,猪头则是温顺得蹲在主人身边,鸡肉大餐已经夺去了它所有的注意力。

“英姿,你那猪头总编有没待你好些?”杜醇小咬一口鸡肉,转头问着一旁啃得欢快的英姿。

“待我好?下辈子吧。他哪天待我好了,我反而受不了,说不定是回光返照,隔天就让我卷铺盖走人。”英姿口中含糊得说着,嘴边已经油光闪闪,像是未长大的孩童。

“你到底哪点惹到他了?”

“我哪知道,我有时也纳闷啊,那只猪对别人也没有这样冬天般的残酷啊。”英姿停下口中动作,丹凤眼现出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哎,醇醇,你没出来混,不知道,这资本家就喜欢往弱的下手,你越听话他越得寸进尺,就这回事。”言语间有些泄气。

杜醇愣愣得看着英姿,想象不到往日活泼的英姿也有这般颓废的时候,英姿则是祥林嫂附身继续吐着苦水。

“那只猪是工作狂,我的同事要么是已婚人士,拖儿带女的。要么干脆嗲声嗲气,说自己男朋友受不了她加班,要跟她闹分手,总之那帮人什么理由都拿得出口。我一老实小孩,哪斗得过那些人精,撒个小慌都会结巴。”说完苦着脸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用力得嚼着,“所以我只能没日没夜的跟着他加班,跟小跟班似的,我现在可出名了,人人看到我都是一脸怪异。我谢英姿又不是傻子,他们是笑我窝囊呢。”

“看在钱的份上,我就先忍着。别看我现在在公司跟个小哈巴狗似的对谁都恭恭敬敬,等我赚够了钱,翅膀硬了,我非得轰轰烈烈的搅它一番,就像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猪头,等着我谢英姿的飞毛腿吧。”彪悍女谢英姿唾沫飞溅,漆黑眼眸亮闪闪,宣誓般的挥舞着手里的鸡骨头,脚下也不闲着,抬脚在空气中踢了一下,引得好好趴着的猪头害怕得呜咽叫了一声。

杜醇“扑哧”笑出声,眼前的英姿是个拿着鸡骨头的女忍者,她总有本事让人开怀。

“好你个杜醇,敢公然嘲笑我无敌女战士谢英姿,皮痒了是不是?”英姿呲牙咧嘴的坐起身,气势汹汹,其实是个纸老虎,“哎,你别说,醇醇,我现在学聪明了,我跟着那只猪出差,就狠狠宰他,上餐馆净挑最贵的吃,他什么都不好,就是大方。我管他呢,反正资本家比我有钱多了。”

“恩,反抗精神可嘉,值得表扬。”笑得调皮的杜醇伸出空着的手作势摸摸英姿的黑发,英姿躲闪不及,哇哇叫了起来,

“哎,杜老师,当我是你教的小朋友啊。”

两个女孩笑成一团,杜醇更是被英姿拉着滚落到地上,猪头在她们周围乱吠。青春喜人的欢笑声,如山间小溪缓缓流来的叮咚声,没有杂质,只有清澈甜美,浅浅溶入了城市的心跳中。

傍晚,杜醇发挥了高超厨艺,做了一桌丰盛大餐,只会做蛋炒饭的英姿敲着桌子,嚷着让杜醇快点搬进来,饱受压迫的她以后要好好补补,按英姿的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与资本家斗法可是很耗精力的。

离别的路途有淡淡伤感纠缠,收音机里传来女声嘶哑的歌唱声,她在倾述爱情撕裂的痛楚。小起亚徐徐向前,杜醇看着一道一道打在车窗上的路灯光,即使黑暗已经来临,残缺生活仍有光亮指引前方。心中撕裂的伤疤已经渐渐愈合,她仍拥有很多。

绽开一丝如花微笑,如夜的蔷薇,引得人流连忘返,忘了归路。

离唐家还有五六分钟路程的时候,身体突然前倾,小起亚停在路中,抛锚了。英姿懊恼得拍了下方向盘,皱着眉头,抓绕着短发转头对杜醇说,“这辆小破车爬坡爬不动,干脆罢工了。”

两人愁眉不展的下了车,黑夜如鬼魅游荡在周围,月亮淹没在一片乌云中,更是没有星星点缀其中,身旁的树丛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出,好在路灯光柔柔打在身上,杜醇的心总算有些安定。

英姿打开前车盖,粗鲁的一阵捣鼓,车仍然纹丝不动,罢工得挺彻底。彪悍女英姿没了彪悍的气场,只能怏怏得拿起电话,请求救援车过来拖车。

指着小起亚破口大骂,“看我这次怎么收拾你。”杜醇估摸着彪悍女在家就是这么暴力镇压猪头的,心里欢畅起来,走上去轻轻把手搭在英姿肩上。

“好啦,要温柔,深呼吸,嗯?”温柔的抚慰跳脚的英姿,她们是最互补的好朋友,一个娴静如春风,一个热烈如夏日,凉爽春风抚平了夏日的燥热,从此太平盛世。

两个女孩靠在小起亚旁仰望夜空,好似回到了童年的夏夜,繁星点点,她们躺在谢家的阳台上,述说着彼此的梦想,甚至失落。

“醇醇,相信我,我们都会幸福的。”英姿转头看着杜醇,黑瞳中闪烁着星光,如磐石般坚定。

杜醇怔怔得望着英姿眼中的自己,她曾经那样的沉溺在黑暗中,找不到出口,可眼前女孩的出现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她眼中的星光一直在照耀在自己,杜醇和谢英姿,与幸福有约。

汽车的汽鸣声“嘟嘟”响起,一辆黑色轿车呼啸往前,然后停下,退后,在路边停下。杜醇和英姿望去,杜醇看清,是唐穆森的车,现在正是他回家的时间。

车窗缓缓下滑,唐穆森坐在驾驶室里转头看着二人,“怎么回事,这么晚站在这里干什么。”

杜醇赶紧走到车窗前,弯着腰对着车里的男人恭敬得说,“唐先生你好,我朋友的车抛锚了,正在等拖车过来。”说完,指指英姿,英姿则是一脸茫然得看着二人。

“那你先上车,我送你回去。”

杜醇摆摆手,“不行,不行,我朋友一个人我不放心,您先走吧,我等下自己回去。”说完歉然的对唐穆森一笑,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不放心的该是你,唐穆森对于眼前的女孩无力感泛起,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家伙居然敢走在漆黑无人的夜路上,想得眉目纠结起来,她敢,他却不敢放任她乱来。

“我等你吧。” 熄了发动机,他开门走出来。

“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好啊。”杜醇看着唐穆森,他的眼睛看着自己,那里面是夜的颜色,引诱人的坠落。有些片刻的恍惚。

“唐先生,这是我朋友谢英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杜醇站在二人中间介绍着,“英姿,这是唐先生,一一的叔叔。就是,就是。。。”我的老板,杜醇后半句话吐不出来,只能看向英姿,希望她领会。

“你好,谢小姐,很高兴认识你。”唐穆森看向英姿,礼貌得问好。看得出来也是个真诚不做作的女孩。

“呃?。。。你好,唐先生,醇醇还请多多照顾了。”英姿瞄一眼杜醇,立即明白这就是杜醇口中的老板,再看向一身西装领带的唐穆森,虽是帅哥一枚,却极为严肃刻板,怪不得当初杜醇深更半夜的被他吓破了魂。惯性得伸出了手,她是跑社会新闻的,与人客套这种事不知道有多熟练,低头瞄一眼自己的手,沾满了黑乎乎的油,赶紧缩了回去。

杜醇看着英姿的手又伸又缩,滑稽万分,其实她忘记告诉她了,她的脸上也沾上了汽油,白皙脸上的污迹在路灯下特别醒目,掩嘴偷笑起来。

英姿啊英姿,我们真是小丑二人组,天生的绝配。

英姿懊恼得瞪着杜醇,笑什么笑,看老娘以后怎么收拾你。杜醇也不示弱,忘了唐穆森在场,也毫不示弱得瞪了回去,我就是笑,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不是猪头任你欺负。两个女孩你来我往,练着最上乘的心灵沟通,完全忽视第三者的存在。

唐穆森站在一旁,看着面前迥异的两个女孩,虽是有着成熟的身体,却似乎还没有长大。即使沉默着,也可以感觉到空气中有调皮的东西在上蹿下跳,不得安宁。心中哭笑不得。眼神定在杜醇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她,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有车驶近,打断了两个女孩间的暗战。是姗姗来迟的拖车。

与杜醇,唐穆森告别,英姿坐上完全歇工的小起亚离开。穿梭在五彩霞灯中的英姿,混沌的大脑突然映出杜醇和唐穆森的脸,有些什么她忽视的东西,烦躁的抓一把短发,她一向迟钝。包包里有音乐声响起,是猪头总编的追魂call,咬牙切齿的看着手机画面,老娘今天衰,就是不接旨,你难不成把我满门抄斩?

潇洒得把还在歌唱手机摔到后座,哼起歌来。

杜醇坐在唐穆森柔软的车座上,环视车厢,想起来似乎坐这种豪华车多次了。想她杜醇一介寒酸教书匠,八辈子都是看着这种车从路边呼啸而过,气势非凡,何时想过能在短短时间坐了多次,心里得意起来。

以后可没机会喽,小仙女杜醇舒服得靠在椅背上,偷偷得想。

“吃过饭了吗?” 唐穆森开口打破了车中的沉默。

“吃了,在英姿家吃过了。”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了。”

“。。。。。。好的。”杜醇转头看想唐穆森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清楚情绪的波动,想想人家也是为自己好,点头答应。

星期六的深夜下了场雨,杜醇起床后发现,雨后的天格外晴朗。天空挥舞手中的魔棒,摇身一变,褪去了昨天阴沉的面孔,即使没有云朵点缀蓝色,茫茫蓝色好似调色板,等待人的涂抹。

一一因为外公外婆需要外出参加友人的聚会,大清早就被送回了奶奶家。下午已经安静的坐在杜醇身边,看着杜醇做风筝。下午有风,挺适合放风筝,杜醇想带着小家伙到草坪上放风筝。她从小就会做风筝,加上会画画,做出的风筝常常让弟弟妹妹爱不释手。

唤一一拿来水彩笔,她画上一一的笑脸。风筝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有红扑扑的脸蛋,嘴角的一边还有个小酒窝,正俏皮地看向天空。肩膀上有对可爱翅膀,她正向往飞翔。

拉着蹦蹦跳跳的一一下楼,跑到草地上,唐夫人乐呵呵得剪着花园的盆景,童话里曾说过,绿野仙踪里,欢乐祥和,此时风儿吹拂着绿野中的唐家大宅,也是同样的其乐融融。

唐穆森在书房窗口看着花园里的一大一小,大女孩的马尾辫随风飘扬,小女孩的百褶裙也是轻舞飞扬。就连风儿也眷恋这种风情。

“唐哥哥,在看什么呢?”身后的女声突兀响起,打破心中升起的愉悦。他不悦的转身。

“没什么。”他坐回书桌前,继续手里的工作。

季芹循着唐穆森的视线看向窗外,涂着睫毛膏的长婕下,眼神有片刻的狰狞,破坏了努力伪装的优雅。

马上佯装无事的与唐穆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什么,终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毫不理会唐穆森的脸色不耐起来。

窗外,一一的叫声尖锐响起,“奶奶,奶奶,不好了。。。。醇醇掉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俺说过一天一更的,这不来了。。。

清淡小菜,肠胃好啊,大家不要嫌弃,不过我也欢迎砖头,表太大啊。。。

再次强调,虐是会来滴,等着吧,不会让mm等到天荒地老滴,我多厚道的人啊。

给我评,给我评,月榜是老是被人超,我滴心拔凉拔凉的哇。。。。

第二十五章

杜醇虚软得躺在地上,脑子混沌不堪,地面强大的冲力让她有片刻的恍惚,仿佛灵魂已被抽去一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痛苦得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冒金星,天地都旋转了起来,昏沉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她摔得可不轻。进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枝桠,粗壮果树下是嫩绿滑腻的青苔,她手里还紧紧拽着一一的风筝,风筝完好无损,她却摔成了破碎的布娃娃,为自己轻率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总算有些清醒,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摔下来的。下午的风有些大,风筝被风吹到了草地边的果树上,果园里的树都有些年了,需要抬头跳起才够得到树杈。风筝就挂在一棵叫不出名字却又是最高大的果树枝干上,白色风筝上一一的笑脸淹没在翠绿中,醒目却让人无奈。

找来根杆子,捅了半天,风筝却被枝桠钉得牢牢的,就是掉不下来。低头看着一一失望的眼睛,正无限留恋自己的风筝,亮晶晶的眼眸黯然了许多。她杜醇最不忍心看到这种眼神,那种失去了心中美好而自然流露出的失落,撞击着她的心灵,她一直有颗柔软的心。横了横心,小时候也曾和英姿爬过几次树,不过她胆子一向小,都是英姿在旁护驾,也就一直安然无恙。

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她在一一期盼的注目下爬上了树,风呼呼的在耳边低吼,果树的繁茂枝叶在风中东摇西摆,她就这么笨拙的爬了上去。脚跟落在了根枝干上,她觉得自己正在走钢丝,感觉脚底有些轻微的晃动,不自觉得发抖起来。紧咬着下嘴唇,她心一狠,孤注一掷得伸手去捞风筝,没想到昨晚的一场雨让枝干有些湿滑,她没站稳,眼前一黑,就这么重重得摔了下来。

耳边响起一一的叫喊声,唐夫人的惊呼声,还有零乱匆忙的脚步声,喉咙里想要喊出些什么,却吐不出半个字,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撕裂了般,全身都疼痛了起来,痛得流出了眼泪,热热的从脸颊滑下,她总算有了丝还活着的知觉。

唐穆森疯了似跑下楼,飞奔过草地,紧绷的心在看到仍然躺着的杜醇的刹那,狠狠得揪紧了起来。母亲也慌了神,口中喃喃的想把杜醇扶起来,一一已经吓得嚎啕大哭起来,杜醇面无血色,白衬衣上沾上了些污泥草屑,左手臂因为地上的一块玻璃,划开了道口子,流出了殷红狰狞的血,衬衣已经血迹斑斑,手中却还紧紧抓着风筝。

“都是我不好,不该让醇醇去树上捡风筝。。。。呜呜呜呜。。”一一小手抹着眼泪,已经哭成泪人。

“一一乖,醇醇没事的,叔叔马上送她去医院,不要哭了好不好?”鲜红刺了他的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妈妈,我马上送她去医院,不要担心。” 撕下自己衬衫的一角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小心翼翼得抱起杜醇,怀里女人苍白的脸上,黑亮大眼正无助的看着自己,有水光隐隐闪现,嘴角微微蠕动着。

“。。。。我。。。。没。。。事。”杜醇终于能开口,唐穆森有力的臂弯抱着自己,往常冷淡的侧脸现出焦灼不安,她内疚起来。却又感觉在他的怀中,他胸口的温度隔着衬衫温热传来,自己抽离的灵魂又慢慢回来,但愿这只是场噩梦,醒来又是个艳阳天。

“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相信我。”唐穆森边跑边低头对杜醇轻声安抚,黑亮如漆的眼神含着无限的温柔,这个时刻,对这个女人的莽撞,心头纵有再多责怪嗔怒,他却说不出半个字,心中只是祈求杜醇能平安无事。

杜醇耳畔回响着唐穆森的“相信我”,磐石般的坚定刻入自己柔软的心,使得她也坚强了起来,肩部传来的疼痛仍在无情的折磨着自己,她却因为什么,不再颤抖彷徨。

飙车到A城中心医院,把杜醇送进急诊室,唐穆森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几个医生围过来检查杜醇的身体,杜醇已经缓过神些,轻声回答医生的问话,只是脸色仍旧苍白,白皙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站在一旁的唐穆森看着医生触碰杜醇肩部,她痛得倒吸口气,说不出话来,心又紧紧纠结起来。

猛然想起被酒精麻痹失魂的月夜,自己失心疯般的对待她,当时的她也是这样痛得倒吸口气。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杜醇,单薄弱小,内疚像海啸般席卷自己的心房,透不过气来。紧握双拳,深邃目光穿越房间里来往的身影,直直望向那缕带给他无限心动的白色,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让我用一生偿还那晚的错。

抱着杜醇陆续得做了脑CT,X光等等检查,杜醇几次三番得要求站起来自己走,都被他用恶狠狠的目光挡了回去,知道自己犯的错不小,最后杜醇总算识相的闭着嘴巴,任他抱来抱去,只是唐穆森明显感到,怀中的杜醇身体僵硬,刻意逃避自己的目光,显然很不习惯这种亲密。他的心突地飞扬起来。

检查结果总算让唐穆森悬着的心落下,脑部没有创伤血肿的迹象,只是肩部的肌肉挫伤严重了些,身上有几处淤青,手臂也缝了几针,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小姑娘下次可不能这么调皮了,看把你男朋友吓得,脸都铁青了。”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X光片对着眼前的小情侣一阵调侃,引得杜醇脸上出现一层粉晕,连忙开口解释。

“他不是。。。。。。”

“医生,我想让她今晚留院观察一下。”男声打断杜醇的轻声细语,掷地有声。

“这样啊,也可以。”老医生看向唐穆森,随即又转向坐着的杜醇,“看你找了个多体贴的男朋友,人家多担心你。”

杜醇头皮发麻的无奈看着眼前的医生,已经没有力气再与他多费唇舌,说得再多也是对牛弹琴。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也是如此鸡婆,医生,他是我的老板,我只是给他打工的,你真是想太多了。

杜醇已经可以自己走路,只是肩膀的牵扯常常让她痛得皱起眉头,唐穆森火气上涌,兔子样的家伙居然不要命的爬起树,以为自己是有九条命的小猫吗?抿着嘴盯着坐在自己面前,明显心虚到极致的家伙,此刻她佯装观察四周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看向自己。

终于长脑子了,知道有暴风雨要来。医院熏人的酒精味冲入鼻尖,提醒自己,医院里一切以病人为重,这笔帐我们先记着。

“乖乖坐在这里等我,知道了吗?”心里不悦,像是呼喝自己的孩子,嘴上却轻柔万分,带着些宠溺。

心虚的家伙的小脑袋点了点,还是不敢看着他。走出门的那一刻,他恶作剧得突然转过身看她,她亮闪闪的大眼睛正注视自己,又假装转头欣赏窗外的风景。残阳的金色点点撒进玻璃窗,画一样的女孩沐浴在一片光彩中,满身的污垢并不妨碍她的美丽,你与夕阳一样美。

杜醇见唐穆森离开,身体放松了些,缓缓得吐出口气。这次的祸可是闯大了,无颜见江东父老,唐穆森居然没有对自己黑着脸,一定是气得忘了对自己发飙了。耷拉着脑袋,稍动一下手臂,“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肩膀撕裂一样疼痛,好像不属于自己似的,杜醇烦躁起来。回想起唐穆森刚才担忧的眼神,抱着自己东奔西走,杜醇心里涌起了阵阵歉疚,双脚无意识的踢着地面。最近麻烦人家太多次了,她是不是中了谁的蛊,隐藏二十几年的闯祸基因在最近都冒了出来,已经折腾的她筋疲力尽。

对着窗口大小的昏黄发起呆,苍穹已经换上另一层外衣,黑暗即将来临。自言自语起来,“杜醇啊杜醇,你真是糟糕透了。”

何特助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老板,不相信的扶了扶金丝眼睛,从未见过老板这般狼狈过。衬衫下摆撕下了一块,衣服上还沾上了暗红血迹,与往常的潇洒有型判若两人。心里有好奇却不便表露。

“把东西给我吧。”唐穆森淡淡开口,看来不想解释什么。刚才出门匆忙,手机忘在家里,钱更是带得不多。他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母亲,母亲焦灼的口气总算平稳下来,电话旁还隐隐有一一的欢呼声,电话这头的他也不知觉得扯开一丝微笑。

告诉母亲杜醇要在医院住一晚,母亲一听,连忙说要赶过来看看。

“妈妈,我会照顾她的,放心吧。”他在电话一头保证着,坚定不容人质疑。有些时候,他与母亲很像,一旦认准什么,就会执着,并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办完手续,坐着的白衣女孩顾自发呆中,因为太投入,连有人走进也未发觉。皱了皱眉头,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俯身抱起她,她回过神来,瞪着他的眼睛有几丝茫然,随即脸蛋红晕泛起。“我。。。可以自己走的。。。。”

甩着手臂想挣脱他的怀抱,大概是扯到伤处,又呲牙咧嘴得痛起来。

“听话些,你想让医生过来给你打止痛针是不是?”他已经抹清了小兔子的罩门,比较害怕打针。

刚想反抗的小仙女杜醇彻底焉了,温顺的让唐穆森抱着走向病房。温热再度灼热的贴紧她的皮肤,心中像揣了个兔子在蹦蹦直跳,眼睛尴尬得盯着他胸前的衣服扣子,扣子已经消减了几分肩部的痛楚,她惊喜的发现,原来一颗扣子有如此伟大的功效。

转角处,偷偷跟随在后的何特助探出身来,老板柔情蜜意的抱着杜醇,陷入爱河的老板总算有些人情味了。狡猾的一笑,金丝边眼睛闪了闪,一干人还等着他的最近八卦呢,还是劲爆的那种,心里无端的雀跃起来。

那一晚也许是小仙女杜醇过的最别扭挣扎的一晚。单人病房里的单人沙发里杵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大男人,正悠闲无比的看报纸。静谧的小室里,她无比尴尬的与他共进晚餐,跟唐夫人,一一报过平安后,就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忙不迭得跑回床上假寐了。

噩梦般一天的点点滴滴开始在脑海里回房,居然全与他有关,他抱着自己的表情,他轻柔的说话,甚至他身上的清爽味道,都如甩之不去的幽灵纠缠着杜醇的心,越是不想去想,越是鲜活的跳入她的记忆,让她不得安宁。

无奈的睁开眼睛,掀起被子一角,从缝隙偷偷观察唐穆森。他仍旧是闲适得坐着,已经换上干净的衬衣,沐浴后,立体的侧脸上有几缕发丝落在额前,在白昼灯下竟有些迷人的性感,杜醇看得有些痴迷。

门外偶有“踏踏“脚步声,幽静室内温柔气息在静静弥漫,似乎他们天生就该这样相守在一起。

夜继续施展它的魅力。杜醇偷偷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周围安静得可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睡不着是不是,那我们谈谈。”男人立体的侧脸转向她,深黑如墨的眼神看不出情绪。杜醇心一惊,自己的窥视居然被赤裸裸的发现,苦着张小脸怏怏的从被子中钻出,坐起身,像个小学生似的一动不动,果然暴风雨要来了。

“为什么爬树?”

“捡风筝。”

“难道不能再做一个吗?”

某人彻底无语,呆坐在病床上,差点想抬手捶一下自己的脑袋瓜。

“知道哪里错了吗?”

“。。。。。知道了。。。。。下次不会再爬树了。。。”某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认错的态度还是非常积极诚恳的。

唐穆森只觉得眼前黑线条条浮起,跟这个女人沟通有障碍。“还有呢?”

正接受上级训话的杜醇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一脸肃穆的唐穆森,对方正等待自己的回话,心里默默嘀咕,什么时候我好孩子杜醇成了污点斑斑的人了,我。。。也就闯了几次祸而已。

揉揉太阳穴,唐穆森注意到杜醇的神情有迷茫一晃而过,乖巧的坐在那里,却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门外有人喧哗经过,门内的杜醇却是神经紧绷,纤手无意识得搅着手中的薄被。

“为什么来A城?”唐穆森的问题有些出乎意料。

“林妈妈让我来的。。。。”杜醇更加用力得搅着被子的一角。

“林妈妈?”

“就是抚养我长大的人。”杜醇手心已经渗出冷汗,她几乎可以料得到唐穆森接下来的话,肩膀的痛楚隐隐传来,却远远不及此刻内心某个角落的心痛。

谈话有些停顿,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窗外五彩霓虹争奇斗艳,黑夜用另一种炫丽吸引爱美的眼睛,窗内男女的眼中却只有彼此,任是再美的灯火阑珊,都夺不去他们的注意力。

“她又为什么让你到A城?”

“为了。。。。为了让我接触人群,见些世面。”杜醇老实回答,她从不习惯说谎。当然林妈妈让她走出水旺还有另一愿望,那就是走出情伤的困扰,寻找另一种人生,另一种说不出是喜是悲的人生,雾一样的前路看不清方向,她却不愿再作茧自缚。只是这些都是她的隐私,不便告诉眼前的男人。

想到母亲亲切的笑,步履艰辛得牵着自己往前走,杜醇突然不再畏缩,妈妈说过,他们都是最好的孩子,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勇敢得直视唐穆森的眼睛,她从来不是聪慧的学生,能一点就透。她是跌跌撞撞,蹒跚长大的杜醇,曾接懦弱,曾经哭泣,在眼泪中成长坚强,就像早春田间的细弱青草,一次一次顶开泥土的覆盖,冒出细芽,也曾在冷冽寒风中颠倒弯腰,却终是固执得等到了夏雨的亲吻。

唐穆森的目光已被眼前的女孩填满,长发披散在胸前显出她的羸弱,那双戒备大眼却满是光彩,往常逃避自己的大眼盈盈亮亮,陌生却迷人,这一刻,他重新认识眼前的杜醇。或许,自己从来都不了解她,她像是闪耀着灿烂金光的巨大宝藏,低调隐没在一片深山雨林中,等待着最勇敢执着的人,跋山涉水,带着满身伤痕解开它神迷撩人的面纱。

你的心里还隐藏着什么,你又何时向我敞开心扉。

“你的母亲用心良苦,所以不该让关心你的人时时刻刻担心你,明白吗?” 他用低沉有力的嗓音吐出自己的困惑,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担忧不安。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明白,很抱歉。。。”杜醇怔怔得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亦是看着自己,往常犀利的目光已经被脉脉温情替代,暖暖包围她,心中百味掺杂。

寂静再次来临。玻璃窗外,漆黑夜空中有色彩斑斓的烟火静静燃放,一闪一闪,或红或黄或绿,如魅惑的妖姬,为城市的风景再添一道道灼热光晕。

两人沉默看向窗外,心中同时发现,那些最美的烟火,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绽出最极致炫目的美,瞬间夺人呼吸。那道最美就在自己的身侧,黑夜正等待自己黑色的眼睛,寻觅原来是如此诗意烂漫的事情。

那晚的杜醇坠入无数个亦真亦假的梦境,梦中她头戴黄色花环,赤脚跑在嫩绿田埂间,银铃笑声久久回荡在天际,顾天朗在身后呼唤她的名字,醇醇,醇醇,等等我。她一直往前跑,忘了疲累,白昼黑夜交替变换,顾天朗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直至最后消失在茫茫天地间。她慌乱的在四周打转,夜空的一方有启明星闪闪烁烁,她的身后响起磁性男声,低沉却不失威严,你迷路了吗?

隔天清早,确定杜醇身体都很正常,唐穆森带着她准备离开。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一直沉默在后的杜醇猛地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秒,平静的心轻轻揪紧。远远的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笑意浅浅的与人聊些什么,戴着副金丝框眼睛,身高体型都像极了顾天朗。

杜醇只见到那男人的侧脸,距离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却隐约觉得是顾天朗没错。那张脸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得占据她的生活,让她思念心碎,可如今物换星移,他们只是彼此人海中相遇的陌生而熟悉的人,他们的甜蜜已经化成灰烬,永远遗留在了过去。

“在看谁?”唐穆森不悦得看着已经神游的杜醇,她的视线定在前方某个地方,有几个男人经过,眼眶中有淡淡哀伤盘踞,他从未见她流露出这种眼神。

“哦,好像看到了一个朋友,大概是认错人了。”杜醇回魂,哀伤已经被迅速掩上。视线不自觉再次看向前方,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像极了他的风格,像春风一样的降临到她的生活,又像秋风一样残忍离开,她就像萧瑟秋风吹拂中的黄色落叶,久久不愿落地。可是一旦尘埃落定,她则选择忘却一切,重新等待来年的早春。

心湖再度恢复宁静。我已把破碎了一地的心片片捡起,没有你,我仍在微笑。

唐穆森循着杜醇的视线望去,一无所获,却能感知她有些东西正瞒着自己,不由得熊熊怒火升腾,眉目紧锁起来。

“这里是A城中心医院对吗?”杜醇忽然开口询问,她记得顾天朗不在这家医院工作。

“对,有什么问题吗?”

“我应该是看错了。我们走吧。”杜醇率先迈开脚步,留下一脸阴沉的唐穆森站在原地。

走在阳光下,空气中有青草味。杜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仿佛已经走过万水千山,疲累过后是一种一览众山小的心境,肩膀仍然疼痛不止,可那个凤凰涅槃的杜醇又怎会在乎。

“唐先生,医药费我回去马上还你。”杜醇坐在车中首先打破沉默。

“不用了。”你给我乖一点就行。

“那怎么行?我是认真的,怎么可以。。。。”杜醇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