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游方学艺不精,一方面八大处公园的人工修建对原始地貌干扰很多。另一方面,遥望之法不能准确的定下风水地眼,只能看出大概的印象。范围越大、越复杂的风水局中越是如此。

游方在山巅看风水,找到五、六处可能是地眼所在大概的范围,这些地方,也不是一、两天功夫能实地勘验完毕的。实在没办法了,只剩下最后的、也是游方很不愿动用的一招,那就是运转尚未掌握明白的心盘术。

运转心盘不需要释放出灵觉,但需要一面感应灵敏的罗盘为灵引才容易发动,可是游方现在没有罗盘,他只能以心念为天池,含而不发的灵觉对地气的感应为针,今天所探查的地貌为盘,已确定九处灵枢为盘中参照,第一次尝试着发动纯粹的心盘术。

心盘运转之时,眼中所见不断的变换,八大处一处一处消失,仿佛西山又恢复了千年之前的风水原貌。接着又逆转心盘,八大处一处一处浮现,“心像”可观察风水阵法连续的变化,终于确定其呼应中枢所在。游方心中似有灵光一闪,想起了刘黎给他的那本秘藉中“化境而观、自在出入”这八个字,似有所悟,但身心紧接着就被疲惫感吞没了。

运转心盘只是几弹指的功夫,但精气神消耗之大常人难以想象,游方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倒在地。八大处的地眼所在竟毫不偏僻,就在大悲寺北面不远的精印谷,那里也是西山八大处著名的景点之一,游方为了赶时间转遍八大处,来时的路上没有绕道进谷,否则可能早就发现了,你说冤不冤?

下山时游方的腿有些发飘,没有再逞能步行,花了五十块坐索道,然后折返进入精印谷。无论刘黎在不在那里等他,游方也要尽快赶到,因为他现在的灵觉很虚弱,体力与反应也大受影响。只有在那里,才能利用所有的地气灵枢滋养形神,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否则万一遇到什么凶险,可不好应付。

地眼之处藏风而有泉,风水局才算完美,八大处著名景观“水谷流泉”在此处最佳。此谷深不过四丈,长不过一里,但游方一踏入谷中就感应到一片沛然的冲击力,立即凝神内养,以跨步行桩之法缓步前行,将心神浸淫其中,宛若融入长江大河。

这里不仅仅是八大处的风水地眼,还有别的玄机。自古很多画蛇添足的人文景观多多少少破坏了自然环境的和谐,但精印谷中的人工雕饰,与此处地眼结合的相当完美,更难得它是当代人所为。

千余枚古代图章依地势铭刻于天然山石之上,从考古学发现最早的“殷商三印”,到秦印、汉印、唐印、宋印、元印、明印、清印渐次展现,与深山幽谷浑然一体,地气灵枢呼应中竟折射出诸般精妙,在方寸之间感受轻灵地气与厚重古风的辉映。

沿着历史年代与文明传承的印记走过,胸襟若谷却留精印于心。游方当然没有发动心盘术,灵觉却自然而然隐约有发动心盘术的感应,它是随着外界灵气运转,感觉毫不疲惫如绵绵不息的滋养。游方有一丝朦胧的顿悟:真正的心盘术,不应只单纯的感应地形、地势的变化,而应该感探更广博、更精微的天人变迁。

究竟是否如此、又怎样掌握与运用、届时有何玄机?游方却说不清。他的功夫与修养都远未到那一步,他的心盘术只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点皮毛,今天总算窥见了一丝门径。

尽管脚下很慢,但二十分钟也将精印谷走到头了,刘黎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游方的猜测错了!他却没有离开,转身又折返入谷,心神徜徉,谷中款步行游,如是者三,待到精气神已完全恢复,游方终于略感不安的停下了脚步。

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不久前谷中的游客还很多,此时已很少,而且都是脚步匆匆赶着下山的。山野中的景区就有这个特点,别看白天游客熙熙攘攘,但是到了下午五点,很快就会走空不见一个人影。再过一会气温下降会导致山间空气对流,往往都会起风,掩盖住谷中的声音。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也应该赶紧走了。

游方终于离开了八大处,没有在此地见到刘黎,他当然感到失望与遗憾,但是今天的收获也很大,对风水阵法有了直观的理解,也窥见了心盘术真正的门径,这一趟绝对没白来。与此同时,他也不禁有些担心,老头失约了,会不会是老马失蹄出了什么意外?随即又在心中安慰自己,刘黎那么大本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想必是有事耽搁了,或者又在与自己开玩笑?

假如真是开玩笑的话,这老头真够气人的,但游方也不计较了,毕竟这一趟收获颇丰,只要刘黎没有拿着盘子开溜就行。一边想一边走出公园大门,下意识的向周围扫视一圈,看看老头是否躲在一旁偷着乐呢?

他没有发现刘黎,却意外的看见一位操京郊口音的当地人迎过来道:“老弟,要出租车吗?苹果园十块,安河桥二十,想去哪儿您给个价,一定便宜。”

这司机不打表开价可真便宜,看来是伪造手续私自运营的黑车。近年来随着城市的扩建,京郊一带很多农民的土地被征用开发,人也入了城市户口,虽然有补偿大多也分了房子,但也需要找营生,有不少人在干黑出租,游方并不吃惊,可意外的是这人怎么找上自己了?

这人是穿过一群人直接冲游方过来的,没有理会身边也准备打车的游客。游方当然不认识他,假如刚才不是观察四周人群寻找刘黎,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可疑的细节。应该是有人授意这个出租车司机,在此专门等着接他走。

会是谁呢?游方第一念想到的就是刘黎,试探着问道:“我直接去天安门,多少钱?”

司机笑了:“五十,行不?”

靠,真便宜啊,现在可是市内的下班高峰,市中心堵得很,就是黑车也不能这么优惠啊,分明有问题。游方想了想还是跟司机走了,假如是刘黎的安排,他倒很乐意看看老头又在耍什么花样。假如有别的猫腻,游方还不至于怕了这个司机。

车是一辆七成新的索纳塔,虽然挂着出租车的标志,但游方看出来果然是辆黑车。副驾驶座位上已坐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游方问道:“怎么还有一个人?”

司机解择道:“当然是拼客了,否则五十块送你到天安门我还不得赔死?放心,不再拼了,你上车咱就走。”

司机的话倒是解释了车费为何这么便宜,但显然在撒谎。一般出租车拼客,司机揽活问的第一句都是:“您去哪?”顺道才能拼一车。而这个司机对游方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论他去哪里,他都能便宜拉,根本没考虑车上另一位“乘客”。他自以为把话圆的很巧妙,殊不知在面前这位看似有些文弱的小伙子面前,这套把戏太小儿科了。

前排另一位所谓的“乘客”应该是司机的同伙。游方又纳闷了,难道又猜错了,这两人不是有人安排来接自己的?很可能真的不是,自己这一天被不露面的刘黎折腾的够呛,都快神经过敏了!

他们难道是剪径强人?专挑看上去好对付的落单外地游客下手,骗上车拉到荒郊谋财害命?假如真是这样,那他们今天可倒大霉了,竟然撞上了游方,想想都好笑!

车开出八大处不远,路就走“错”了,游方假装疑惑的嘟囔了一句:“怎么奔香山了?”

司机干笑一声解释道:“刚才交通台说西五环和苹果园大堵车,我绕一下,放心,五十块肯定送到地方。”

果然是往无人荒郊拉,而且游方能感觉到这两人对自己存有歹念。他们坐在前面可是后背与双肩的肌肉不由自主的发紧,虽然没有回头,但精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游方内家功夫“有触必应”的境界不是白给的,至于灵觉,对付他们还用不上,只是两个普通的歹徒而已。

今天的遭遇可真有意思,既然没有见到刘黎,就顺手拿他们出口气吧!他已经在心中盘算,待会儿怎么处置这两人?想着想着,望着前方道路突然心念一转,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最好别再往前走了,就在这里解决吧。

前方的地势很险恶,两山夹一沟,远望煞气很重。游方想到了江湖术中“钓鱼”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故意制造危险事件,反而能降低一个人的戒心。此话听起来矛盾但有道理,比如游方识破了歹徒的真面目,根本不会怕反而会在心中暗自得意,假如动手时有高人突然暗算,情况可不妙。

这种手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两个歹徒真有恶意要亲自动手,而非仅仅要把游方带到某个陷阱中等待别人动手,他们甚至不知道暗中还有其他偷袭者的存在,因此才能真正吸引高手的注意力。

不论情况是否如此,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游方也不会再往前走了,他要在歹徒没有达到预定地点之前,给那两人一个提前动手的机会。想烈这里,他突然开口道:“司机师傅,靠边停一下!我憋不住了要撤泡尿,下午在风景区忘了上厕所。”

第四十一章 瑟瑟剑鸣

前面两人闻言竟面露喜色,对望一眼道,“好,我们也想撒泡尿。”很痛快的靠边停车,动作却有些慢吞吞的,似乎有意在等游方先下去。

就算周围没别人也不能面朝大路撒尿,游方向路边山林中走了几步,借树丛稍微遮挡一下两侧,拉开裤链做方便状。那两人也下车了,悄悄从坐位底下掏出两件东西,“乘客”的家伙挺沉,是一个大扳手,司机的家伙挺轻但也够毒,是一把大号的螺丝刀。

他们果然早有准备,看来也不是专业,应该是业余时间顺带干这行,手里的家伙可够原生态的。四下无人,山间有风,而游方背朝他们双手都没空,两边有树丛挡着,正是谋财害命偷袭下手的天赐良机。

若真有心也有胆,此时不动手简直对不起游方这泡尿。

“乘客”坐在靠路边的侧门,拎着扳手下了车,上前两步抡起来就就朝游方的脑后砸去,下手可真狠!像扳手这种钝器一般不容易致命,如果被人贴住了手臂抡不起速度,甚至根本发不上力。但要看怎么砸、砸什么部位,用力敲在后脑绝对是要命的,这家伙竟然毫不犹豫,若不是个愣头青就是不止一次干过这种事。

游方当然早有准备,听见脑后生风,未往两旁与前方躲闪,连双手都没动。那人一扳手砸过去却抡空了,眼睛一花身前的游方突然凭空矮了一截,身形一缩竟向后撞进了自己的怀中。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与一连串草木被什么东西打中的声音,游方的肩头正撞在“乘客”持凶器的右臂腋下,钝器突然打空的惯性与游方的撞击力冲在一起,板手飞到了树丛中,歹徒的上臂骨折,手腕与肩头脱臼,右边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向后倒地当场昏迷。

内家功夫练到游方这个地步,出拳未必用手脚,内劲运透全身,上下三关都可以发力打人,那家伙虽然体格挺棒,但哪能架得住游方的“偷袭”,不到半秒钟就被解决了。

司机从左侧车门下车,比第一个歹徒落后了两步,同伙倒地时他刚刚抢步赶到,见游方向后将同伙撞倒,动作其实并不大连头都没回过来,应该是同伴太大意了,他虽有些意外却没有太警觉,此时他站的位置非常好,想也不想就举起螺丝刀冲着游方的后心捅了过去。

螺丝刀不属于管制刀具,而且是从事很多工作的人都经常随身携带的工具,它如果当凶器的话威力并不比匕首小多少,既隐蔽又顺手,实在是杀人越货的良器。如果换一个人,这一刀根本没得躲,但游方撞倒“乘客”之后,身形似是撞在一块皮筋上向前一弹,微一旋身起右脚后撩,就似脑后长眼直挑那人的小臂。

螺丝刀毕竟不是真正的刀,两边不带刃,只要避开前面的扁尖,一脚就能踢飞了。游方想拿下这个人问问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们自己想谋财害命还是受人指使?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同时有动作,而此刻异变陡生!灵觉中莫名听见腰间的秦渔发出了轻吟之声,游方旋身起脚的瞬间,周围的景物似乎闪现的速度极快,而他的反应却成了慢动作,空气仿佛也在粘稠变形,导致他的身体反应与五官感应都有些走形。

有人在以灵觉扰动地气,并且汇聚山中煞气侵人神魂,进而影响到游方的知觉以及对身体的控制。人的身体再棒、平对的动作再灵活、武功再好,也是要受意识控制指挥,假如身体失去了控制或者反应不协调,根本别谈与人动手。那人选择的时机可真阴损啊,正是一名大汉举着螺丝刀刺过来的同时。

若游方不是早有警戒,说不定真会挨一下,他一直就在凝神提防类似的情况发生,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周围并没有人蹦出来动手,而是离的很远运转煞气攻击。游方此刻收摄心神并未在第一时间发动灵觉对抗,动作看似很不协调却非常巧妙的变招,撩起的右脚在粘稠的空气中感觉发沉,顺势向下重重的一踹,上身摇摆间微微往前一侧。

螺丝刀没捅中,游方一脚正踹在司机的肚子上方。这个部位一般不致命,但要看用多大的力量击打,被击中会引起内脏移位,感觉异常难受,而且很容易岔气痉挛。游方变招的这一脚不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借助了歹徒自己向前冲的力量踹实。歹徒喉咙间发出“呃”的一声就似打了个响嗝,白眼珠一翻当即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起。

头都没回解决掉两名歹徒,游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借一踹之力踏步前冲,顺势掏出了古剑秦渔,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来不及从容拔剑,连剑鞘与剑套都落在了地上。游方举短剑呈直刺状,左手托住右手腕,含住下巴低首缩肩,就似顶着一股狂风奋力向前奔跑。

看他前行的方向,是斜穿道路直冲对面夹道两山的左侧一片红树林,灵觉感应到的暗中袭击者就在那里,距离至少在百米开外。游方很是惊骇,对方的灵觉竟如此强大,离的这么远还能运转这么浓郁的煞气攻击,假如凭自己的功夫,仅在十米以内才能办到。

同时也在暗自庆幸,自己幸亏见机的早提前下了车,假如再往前进入到两山夹道间天然煞气最重的地方,歹徒动手而那人暗中偷袭的话,情况可要麻烦的多。那人的灵觉如此强大,游方的第一选择却不是转身就跑,而是掏刀子就上,似乎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但在游方看来,这是此刻最正确的做法。

对方已经设好局了,而且擅长远程运用灵觉攻击,又地处荒郊野外,慌慌张张转身跑的话很不明智,毕竟这里只有两山中的一条道,很容易再入陷阱。狭路相逢勇者胜,游方平时总爱绕着麻烦走并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出于江湖人自然的谨慎,孤身闯荡江湖,一双肩膀又能抗得了多少事呢?但等到有所必为的时候也就豁出去了,否则他也不会宰了狂狐一伙。

游方的姿势看上去十分的怪异,前方明明是空荡荡的,他却像顶着巨大的压力,连身体都呈向前倾斜状。古剑秦渔什么东西都没刺中,却似接连不断的刺穿无形的障碍,连周围的空气都在剑尖附近爆发出一圈圈波浪般的涟漪,佯随震颤嗡鸣之声。

游方的灵觉虽远不如对方强大,但他的优势是习练内家功夫多年,不惧近身格斗,而且手中还有一把专能破煞的煞刃秦渔。至少游方有一点比对方更强,他对灵觉的控制更敏锐与精细,收敛心神尽量不受周围环境对意识的侵袭,控制住身体,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在剑尖上,破开一条道路,直接奔着煞气汇聚袭来的中心点冲去。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待在原地与对方以灵觉相斗,而是要冲到身边去直接捅刀子。百十米的距离很快就冲到了,游方在山林边缘脚下仍不停顿甚至都没拐弯,啪嚓一声踏断一株核桃粗的小树冲进了树林,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衣服被旁边的灌木划开了好几个口子。天还没有黑,黄昏的余光中他终于看清了偷袭者是谁,就是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胡旭元。

胡旭元刚才应该是盘膝坐在地上的,屁股底下还有个垫子,身边空地上插着一圈黄色发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游方能认出来这是一种阵法,某本风水秘诀中见过,名字好像叫引煞阵,据说其作用就是汇聚周围环境中最凌厉的煞气,总之不是什么良善手段。

游方原先对风水阵法只知其形不知其神,但今天从八大处出来后已经明白了许多。此阵一般情况下需要提前布好,并在此释放灵觉扰动地气,借助阵法汇聚其中凌厉的煞意,在最佳的时机突然朝着特定目标攻击。胡旭元他见过,灵觉虽比他强大但也不至于厉害到刚才那种程度,原来是利用了阵法而且准备了很长对间。

游方冲进山林的同时,胡旭元的反应很惊慌,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就去腰间掏东西。他还不如继续坐着不动发动法阵,也许能够从容的把家伙掏出来,这一跳起来慌乱中放弃了对法阵的控制,周围的煞气虽然浓郁但却失去了集中的攻击方向。

周围的压力一松,游方陡然加速,身法快得就跟鬼影子一般,直线冲到近前,姿势不变剑尖仍然直刺。胡旭元的凶器刚刚拔出来,细长状,一头很尖,样子像是分水刺或是判官笔,但他已经来不及挥家伙招架了。

情急之下保命要紧,胡旭元以最快的反应一抬右臂去挡游方的剑尖,的确是挡住了。人的骨头是很硬的,用大力可能打断,但很难一刀割断刺穿。但是秦渔却发出了一声轻啸,剑尖瞬间扎透手臂破骨肉而出,接着向前刺穿胸骨插进了胡旭元的前胸,锋利的就像切豆腐一般,连游方自己都大感意外。

秦渔虽是一把上好的古匕,放在今天也算很锋利,但金属工艺毕竟随看时代在进步,它绝对不会比现代的合金刚刀具更坚硬锐利,然而杀人时却要好用的多。应该是以灵觉和精神感应激发了它的煞意与灵牲,所谓煞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古人常说什么宝刀宝剑,如此才能配得上一个“宝”字。

秦渔真是游方的宝,也是今天他防身的倚仗。

被一剑穿臂没入前胸,手中那细长的凶器落地,胡旭元瞪大眼睛看着游方,满脸的惊骇与不可置信,还有深深的恐惧与不甘心。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响声,嘴张得老大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呛出血沫。游方那一剑不仅刺穿了胸骨,还顺势划断了他的气管。

胡旭元太意外了,他做梦也想不到,难道游方是从小被人暗杀长大的?他设下这个局满以为万无一失,自己够谨慎了,甚至是在杀鸡用牛刀。提前布下阵势,打坐行功汇聚煞气在关键时刻发动最凌厉的袭击。游方下车两名歹徒动手,他心中一喜;两名歹徒没有得手游方却转身冲了过来,他心中一惊;如此凌厉的煞气攻击,却挡不住对方手中那把剑的破浪前行,他心中一慌;慌乱中跳了起来掏家伙动手,紧接着就是心中一凉了。一喜、一惊、一慌、一凉,然后什么都结束了,胡旭元送掉了自己的命!

假如游方能够从容选择的话,他不会直接就把人给杀了,连一句话都来不及问。早知道秦渔如此厉害而胡旭元这么怂包,刚才只要稍一变招转腕切断对方的右臂就可以了。留下胡旭元的活口,游方不介意用各种拷问的手段把事情搞清楚。他与刘黎有没有关系?为何要这么做?那块玉牌究竟有什么讲究?这些都是游方迫切想知道的。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游方根本无暇多虑,想太多,送命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一阵山风吹来,莫名寒意遍野,胡旭元已经低下头去,眼睛仍然睁得很圆却已失去了神彩。游方的手臂感觉他身体的重量渐渐挂在了剑上,突然一撤剑向后纵身闪开,没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胡旭元向前扑倒,四肢痉挛抖动了几下,就像一条死鱼一动也不动了,身下的枯叶间渐渐泅出血迹,而秦渔剑身上的血迹却自然的顺着剑尖滑落,一滴都没沾上。胡旭元死了,而山林外的路边停着一辆空车,车下灌木丛旁还躺着两个身受重伤不知死活的歹徒。

游方又杀人了,而且是突然遭遇动手,杀的莫明其妙,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直接杀人,与上次杀狂狐他们情况是不一样的。虽不像上次那么恶心的直干呕,但仍然非常不舒服,嗓子眼发痒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也在寒意包围中一阵阵发紧。

杀人倒简单,一挥剑就搞定了,可是杀完了怎么办?又不像狂狐他们那样直接封进盗洞就可以了,游方虽然精通各种江湖门道,但对毁尸灭迹绝对不是很擅长,也没学过呀!

踌躇间刚一皱眉,灵觉中忽然听见秦渔发出的瑟瑟之音,游方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下意识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过了十几秒钟,风中听见一阵阵扇动翅膀的声音从上空掠过,是远处山梁那边的鸟儿接二连三的飞来。

时间已是落日之后,鸟儿又不是蝙蝠,黄昏不归林怎么往外飞呢?而且很多动物有天生的灵觉,就如很多人天生有敏感的直觉一样,此地汇聚的煞气还没散去,就算鸟儿飞过也会避开啊?除非是它们受到了更大惊扰,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山梁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惊起黄昏中整片山谷的飞鸟,应该是好大的动静,却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秦渔有感应,难道这柄剑自己成了精,远在此地却比山粱那边的飞鸟感觉还要敏锐?

游方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是这柄剑成了精,它的感应其实来源于自己。游方无意间已经感觉到山梁那边不对劲,但正在想别的事情,心念不够空灵,这种感应被掩盖了。

而秦渔没有自主的心念,始终都是一种空灵的状态,却能与游方的灵觉发生奇异的共鸣,从而提醒了他。

游方明明感觉到了却意识不到,还需耍借助秦渔来提醒。这一瞬间他对两件事忽有所悟,首先是“灵觉”与“神识”究竟有何区别?

刘黎曾经说过:“待到修行有成,元神出现内外交感清明,便可运用自如知其所以,彼时可称神识…空谈再多也无真见知,功夫到了自有体会,也只能去自己休会。”

游方的功夫还没到“元神出现内外交感清明”的地步,但此刻却有了朦胧的体会,灵觉中听到秦渔的示警声其实是自己的元神所感,而这种感觉确实无法空谈。

他所悟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养剑的。吴老说的真没错,器物真正的灵性是创造者与欣赏者自身所赋予它的,刘黎那本秘藉中说养剑至此并未结束,待到灵觉化神识之后另有玄妙,谈的仅是秘法,而吴屏东教授的话,实则早已解释了这些看似神异的秘法中包含的平凡哲理。

养剑确实没有结束,因为游方能赋予“她”的精神共鸣还可以更精深。一方面看秦渔究竟能承载多少,另一方面就要看游方自身的修养如何了。

听闻瑟瑟剑鸣,能在转瞬间悟出这些,不是单纯的灵机六动,而是长期积累后的顿悟。无论学什么,状态往往都在积累与顿悟间不断交替升迁。积累是必下的苦功,而顿悟有时是水到渠成,有时则需要机缘点拨。游方今天的经历很窝囊、很凶险,但也遭遇了一连串的机缘。

虽有所悟,但形势却不容他细想太多,因为山梁那边的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强大的威压气息如爆发般弥漫而开。虽然隔了一道山梁,也伤不到游方,无形中却让人感觉简直喘不过气来。

第四十二章 点点幽蓝

遭遇这种突发状况,游方有两个选择!要么过去看看热闹,但那样可能会有危险;要么赶紧料理完杀人现场离开,他自己还有一大堆麻烦呢。而他却站在胡旭元的尸体前愣了片刻,因为感觉很奇特,山梁那边强大的威压气息中既包含着侵略感更多的却是安全感,这也太矛盾了!

难道是两个人,或者两件“东西”在对峙,分别对自己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对,一定是这样!游方突然想明白了这种矛盾感的来源,不是用灵堂感应到的,他也不可能将灵觉延伸到山梁那边去挑逗那么强大的气息,而是猜到的。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游方没有经历过所以说不清,以他能回忆起的场景勉强类比,山谷那边好似有两只活生生的沧州铁狮子,毫不掩饰彼此的威压之气。这股气息是突然弥漫开的,说明他们刚才还是含而不发,此刻陡然进入一种针锋相对的警戒状态,但山梁那边的地气并没有产生剧烈的波动,说明他们还在对峙并没有动手。

游方很清楚,就那种侵略性的威压气息来看,假如是冲着自己来的,在这荒郊野外他根本逃不掉,试想一下一只活的沧州铁狮子,能主动运用自身的灵性发出攻击,并不需要跑多快,在这里很容易就能“镇住”游方。但这股气息似乎被挡住了,另有人应该在保护他,会是谁呢?

刘黎!游方能想到的只有那怪老头了。至于另一个人,应该是胡旭元的同伙,游方从未得罪过那等高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看来刘黎与胡旭元不是一伙的,而他们今天都在八大处遇到了自己,却因为各自的原因都没有露面。

至于胡旭元,当然是想暗中设局害自己,他已经这么做了。而刘黎,之所以不露面可能是发现了自己身处险境,于是在暗中保护。实情究竟是不是这样,到山梁那边看一眼便知!

游方小心翼翼地绕开胡旭元的尸休,全身劲力虚凝,轻手轻脚穿过树林向山梁上走去。这是一片香山一带典型的红树林,初秋时节叶子的边缘还带点浅绿,而叶脉已呈深红向外逐渐变淡,就似侵染的血迹。

游方的身法再轻悄但也不会飞,脚步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很注意控制步伐节奏,借助周围风声的起伏掩护。

越接近山粱,那边谷中的威压气息感觉就越为强烈,灵觉中又听见秦渔发出的声音,竟如少女的呻吟,剑身上也有点点光芒流闪,就似月下潭水的波光。

2010年九月二日黄昏时分,香山西麓无名谷中,当代地师刘黎站得笔直,神情少见的严肃。他左手将一面罗盘平端在胸前,正是从游方家中偷走的那块明代老盘子,而右手背在身后做了个藏刀势,手中持着一把家伙,看制式竟然是民国抗战时期老式步枪上的刺刀。

罗盘天池中轻飘飘的碰针此刻却显得凝重无比,并不朝向南方,而是指着三丈外与刘黎面对面站立的另一个人。

此人身材很健硕,穿着休闲西装,混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双手与面部的皮肤很细嫩几乎看不见皱纹,略有些凌乱的半长发乌男发亮。这些通常都是年轻人才具备的外貌特征,但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年轻了,至少也在五十开外,至于多大年纪说不清楚,他的身材相貌保养的虽好,但掩饰不住老成的气质。

他的周身一米外插着六杆黄旗,旗杆约有两尺来高,旗幡只有巴掌大小。山谷中无风,而这些旗幡竟然奇异的缓缓飘动,方向都指着中央的此人。他手中拿着一把怪异的东西,似玉非玉,细看竟像一只一端削尖、表面钻着一溜细孔、摩挲的异常光润的细长骨棒。

他的鼻梁略高,鼻尖略呈悬胆状,眼睛不大却蕴含精光,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但此刻看着刘黎却露出几分忌惮之色。他正在说话:“我敬你是长者,见面客客气气叫一声刘前辈,多年不见,为何突然现身此处拦住向某的去路?我们向家可未曾有什么开罪前辈的地方!”

刘黎的表情虽然严肃,但说话还是一惯的不着调,冷笑一声反问道:“拦你就是拦你,别把整个向家搬出来,难道你向左狐犯了法,要把向家所有人都抓去坐牢吗?”

原来对面那人名叫向左狐。

他微微一皱眉:“前辈不要胡搅蛮缠,你我素无过节,今天是什么意思?”

刘黎的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可是一点笑意都没露出来:“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先别管我为何拦路,你过去想干什么?”

向左狐有些不耐烦了:“我走我的路,与前辈无关。”

刘黎眯起了眼睛,表情很平淡可语气够狠:“干脆把话说明白吧!我与你师父有点交情,本不想为难你,今天你只要不过去插手,不给你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加徒弟当帮凶,我就不杀你!”

向左狐的脸色终于变了,有一股怒意上冲,周围的旗幡也发出猎猎之声,但随即又压了下去,怒气一收淡淡笑道:“刘黎,原来你是想管小辈们的闲事。”他的称呼变了,不再叫前辈而是直呼刘黎之名。

刘黎轻轻摇了摇头:“你这么大人了,有七十多了吧?我看也快老年痴呆了,当面说胡话,我此刻理会他们了吗,我在管你的闲事!”

向左狐:“论年纪我怎能与你比?自从六十四年前你被自己的好徒儿伤了之后,恐怕再也抖不起一代地师的威风了。听说你这些年还一直不消停,折寿的事情也干过不少吧?…对了,传人找到没有?听我一句劝,就别那么矫情了,你再挑到不也是选中了冯敬那种欺师灭祖的弟子吗?…假如你有意,我倒可以给你引见很多青年才俊,徒弟随便挑,免得你老人家把那一身本事带到棺材里,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历代地师。”

刘黎的脸色也变了,瞬间有怒气上涌,对方显然是说中了他的心病,但他也很快恢复了平静,鼻孔出气笑了两声道:“嘿嘿嘿,你给我介绍传人,就山那边的货色吗?说的难听点,就算他想欺师灭祖,也连门都摸不着…实话告诉你吧,我还真看中了一个小子,就是此刻你外甥设局想害的人。怎么样,明白我为何要拦路了吧?”

向左狐意外的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这就去告诉旭元一声,不要出手便是。”

刘黎还在笑,但这笑声怎么听怎么觉得身上发寒:“拦住你的路,那小子可能伤的不轻,但总能保住性命。假如放你过去,他有十条命也得送在这里,你就老老实实陪我老人家在此聊天吧。”

向左狐:“前辈真的误会了,我是想去阻止旭元,这种事他本就不该做,对方又是您老看中的传人,还是及时化解恩怨的好。要是耽搁了,万一伤了那人的性命可就不好办了。”他又改口称刘黎为前辈了。

刘黎毫不掩饰鄙夷之色:“徒弟是你自己带到北京的,他溜出来做什么事难道你不清楚,他想得手的东西你也想要吧?于是放任他去做恶,回头自己坐收渔利还不用担此恶行,如意算盘打的挺好啊!…你比你师父可要差劲多了,他怎么把向家交给了你?”

向左狐的脸色变了好几变,双目中有凌厉的光芒闪现,终于还是没有发作,阴沉着脸道:“前辈真的仅仅是拦路吗?”

刘黎鼻孔一扬:“废话!”

向左狐追问道:“万一那人真有好歹,你也不追究?”

刘黎:“只要你今天不闯关,不亲自对他动手,我就不追究。”

向左狐:“那就把话说清楚,我想去阻止旭元,而前辈你挡着不让,真发生这种事,可不能怪我。”

刘黎断煞道:“我不怪你。”

向左狐笑了,神情变的很轻松:“那好,我就陪前辈在这里欣赏一下香山风景吧,黄昏时分观将红未红之层林浅染,别有一番韵味,前辈以为呢?”

刘黎把嘴一闭,眼皮往上翻,干脆不理他也不看他了。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向左狐见刘黎毫不动容的表情,忍不住又试探着问道:“前辈是认为那人能从旭元手下逃脱吧?故此不闻不问。”

刘黎还是闷葫芦一般不答话,向左狐又问道:“难道您竟会认为旭元不是他的对手?”

刘黎终于开口了:“我说你外甥今天要栽,你信不?”

向左狐干笑两声,眯着眼睛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黎的神情竟变的有几分戏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我这人一向不爱管闲事,在山上看见蛇也会绕道走。但有一次我在大道上走的好好的,一条蛇突然窜出来咬我,吓得我蹦树上去了,它当然没咬着。我从树上跳下来却把它打死了给师父炖汤喝,师父问我既然蛇未伤到人,我为何不放过它?…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向左狐的神情有些紧张起来:“您是怎么答的?”

刘黎:“我对师父说,这条毒蛇隐藏在道边咬人,实在凶险。他自然咬不到我,但是后来人总会遭殃,不弄死还留着干什么,谁叫我遇上了呢?”

假如游方在旁边也许会感到惊讶,刘黎在少年时竟与他有类似的经历。但刘黎为人的风格、行事的手段乃至心性都与游方大不相司,甚至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难怪游方会在心里称呼他怪老头。他明知山那边会发生什么事,竟然只挡住向左狐插手,其余的不闻不问,也不管游方是否会送命?不论结果如何,这老头也够狠够绝不似善茬!假如换作游方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他定会首先设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话说到这里,向左狐眼中也有些疑虑之色,似是自我安慰般的问道:“前辈,你可知我徒儿的本事?我这次带他来北京八大处,就是为了出师行走江湖前的阅历与试练,他即将化灵觉为神识。至于那个年轻人,我在八大处见过,远不是旭元的对手。”

刘黎点了点头:“哦,你见过呀?果然是放纵徒儿行恶,否则你跟到这里来干什么,就是为了看徒弟得没得手吗?若想阻止的话早就可以阻止了。”

向左狐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刘黎!你不要太过分,我向某并不怕你!你六十多年前受创之后早已威风不在,我是感念门中长辈的旧情才没有与你动手…真为你可惜呀,好不容易看中一位传人,转眼又要遭殃。他怪不得别人,只怪他被你看中了。”

刘黎居然还有心思调侃对方:“你怕不怕,关我屁事!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你不插手,我也不管闲事,怎么还说个没完没了,堂堂一代宗门家主,啰嗦得像个居委会大妈。”

就在此刻两人脸色同时一变,他们在谈话时早已发动神识运转山川地气凝而不发,此刻不约而同释放出惊人的威压相互对峙,防止对方先行异动。

刘黎点头一字一顿道:“引煞阵,破了,你外甥,快了。”

向左狐冷笑道:“我徒儿已得手撤阵,不知那人生死如何,不是我不想阻止,都是拜你所赐。”

饶是刘黎奸猾似成精老鬼,向左狐心机阴险深沉,这两位世上罕见的高人也把事情给猜错了。刘黎认为游方已破阵,马上要收拾掉胡旭元;而向左狐说胡旭元得手,已自行撤阵。但实情是胡旭元此时已经死了,游方拔剑时后纵了一大步,不想溅自己一身血,落地时恰好踢断了一根插在地上布阵的骨头。

游方并不是先破阵后杀人,而是当机立断拔剑冲击,侍仗秦渔之煞厉,同时胡旭元这个脓包也很配合,让他直线冲入法阵杀了人,然后才无意间“破”了无人控制的引煞阵——其实破不破阵都无所谓了。

由于隔了一道山梁,那边又被煞气笼罩,而两位高人的神识暗中对峙相互提防,因此谁也不清楚山梁那边具体的情况,只是感应到有人弃了对阵法的控制,片刻之后那座引煞阵就消失了。至于细节如何,要么亲自过去看看,要么等那边有人过来。

现在这种剑拨弩张的状况,他们当然谁都没法过去,刘黎阴沉着脸说道:“向左狐,你可以走了!”

向左狐同样脸色一沉:“刘黎,方才话说的明白,我未插手,你也就不能插手,难道此刻还想加害我的徒儿?回去之后,我自会责罚与管教旭元,但今天一定要将他带走。”

“你就等着为他收尸吧!”刘黎冷哼答话,眼中忍不住却有焦急之色。假如是胡旭元得手,一定会过来见向左狐,但老头似乎并不担心这种情况。真正糟糕的是,比游鱼还滑的小游子遭遇到这种无妄之事,一定会万分谨慎。如果他设法隐藏形迹躲了起来,偌大的北京城可不好再找;如果受惊之下迅速离开了北京,那就更难抓住了。

假如游方此刻溜走了,连“作案现场”都不处理,这两位高人还真的谁都拿他没办法。可是游方没走,而是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向山谷这边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谷四面除了风声没有别的动静,似乎这一片天地都在沙沙作响。向左狐突然抬头向刘黎身后望去,脸色瞬间充血变得非常难看甚至很恐怖。只见远处山梁上、树影余光中悄然出现了一个人,身形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怎能躲过一直在守望彼处的向左狐?

他从山梁上刚一探身,向左狐就发现了,虽看不真切他的面目,但一眼就断定来者不是胡旭元!不禁神色大变。

刘黎是背对山梁而立,向左狐抬头变色,老头同样察觉有人过来了,不禁心中一惊,回头喝问道:“小游子,是你吗?”

游方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小心…!”随即往后一仰站立不稳,如果不是撞在一棵树上,差点就滚了回去。

就在刘黎回头喝问的一瞬间,两位高人动手了,是向左狐率先猝然发难。

见刘黎分神回头,向左狐眼中满是怨毒之色,毫不犹豫一挥手中骨刺,环绕周身的六面旗幡飘荡中忽然转向。最后两面旗分开斜指左右前方,对着他身侧的两杆旗,而那两面旗幡又收拢斜指左右前方,对着他身前的两杆旗,向左狐身前的两面旗幡,似是被无形的劲力绷得笔直,指向三丈外的刘黎。

随着旗幡一动,异象陡生!

“浩然”与“阴森”作为形容词通常用在含义截然不同的场合,但此时的山谷中真真切切卷起一片浩然的阴森之气,汇聚而来从向左狐的身侧绕过,顺着旗幡的指引如不断的激流向刘黎涌射而去。

其浓郁精纯到什么程度?提到阴气,很多人联想到的颜色当然是发黑,然而它实则无形无色,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感应。可袭向刘黎的阴森激流竟有了肉眼可见的“色”,星星点点的幽蓝色似是世上最黯淡的火花,照不亮任何东西,但在黑暗中却可以看见。

点点幽蓝奔涌闪现,宛如阴森激流中锋利的波光。

第四十三章 鬼火漫山

向左狐趁刘黎不备突下杀手,这一幕被山梁上的游方看的清清楚楚,那点点幽蓝之光是最精纯的阴气凝聚到极致,竟似一种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但很少亲眼见到的东西——鬼火。

在夜晚的坟地里,尤其是阴气很重的乱葬岗中,人们往往可以看到点点忽隐忽现的蓝色火焰在飘动,民间称之为鬼火。现代人尝试用科学观点去解释,有一种观点认为它们是磷火,人的骨髅中含磷,腐化分解后在土壤中的水与碱的作用下会形成磷化氢,而磷化氢的燃点很低可以在空气中自燃。

这种观点听上去很有道理,但也有很多地方解择不通,而且至今未得到证实,仅仅是一种假想与猜测而已。还有一些较为神秘的现象,鬼火一般出现在阴雨天,阴气压抑拢聚难以发散的情况下。而且它们易受生气的吸引,假如有个活人走过,会跟在人后面飘,回头一看如果是胆子小的话简直能吓个半死。

吴屏东教授曾有过一个想法,想用实验证实鬼火究竟是什么东西,通过采集样本做光谱分析等手段,但一直没有成功。因为这种东西不是跑到坟地里想看就能看见的,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出现,且样本采集的难度太大了,就算看见了也很难收集。

向左狐汇聚的阴森气流中点点蓝光酷似鬼火,却比普通的鬼火要可怕的多。游方的灵觉中自然有一种危险至极的感应,这东西万不可沾身,被这一片密集的蓝光洒落身上,整个人恐怕就会被最为精纯浓郁的阴气当场沁透,暴露在山野空气中眨眼间就会像刘黎那两本秘藉一样腐化成渣,多少条命也保不住。

向左狐身边插的那六杆旗应该是一种阵法,游方根本没见过,但见此架式也能猜到它就是风水书上说的聚阴阵。他在书中见到的聚阴阵可比这要复杂多了,而向左狐这种高手已经到了化繁为简、不拘一格的程度,简简单单插了六杆旗就搞定。

借助阵法汇聚神识所及范围内所有的阴气,中心阴气一收,外围会形成阴阳不平衡的“阴气真空”,四面山野中的阴气又会向此地自然的汇聚,然后再度被收拢,运转的范围远远超出神识所及,这便是阵法将灵觉威力的放大作用。

阵法的第二个作用是将这汇聚的阴气凝炼精纯,再用神识引导袭人。阵法的第三个作用是保护施法者本人,如此浓郁精纯的阴气向左狐也不敢直接沾身,六杆旗杆围成的范围就是一个保护地带,阴气汇聚而来却绕着旗杆之外射向刘黎,在两人之间的三丈之地威力达到极致,甚至泛出了点点蓝光。

假如向左狐就是在演示运转阵法,对游方来说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他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现场发动风水阵法,而且是向左狐这种难得一遇的高人。但此刻却是刘黎回头时突然遇袭,游方大惊失色,只能大喊一声:“小心!”

刘黎回头喝问看似分神,但老头好像早就料到向左狐会干什么,而且一直在等着他出手。向左狐发动法阵、老头背在后面的右手随即挥了出来,身形原地旋了一圈,手中的刺刀挽了一个怪异的刀花。

老头动作很滑稽,假如换在平时游方看见了说不定会笑出声来,这一圈刀花不似任何一套武功招式,而像握着一双筷子对着一口环形大锅在捞面茶,而且这无形的面条还很长,怎么捞都不断!随着他的动作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点点蓝光就像冲进了一个漩涡朝四面发散消失,就似在一口大锅里被煮化了,一点都没有沾到老头身上。

此刀花出现,游方陡然感觉脚下坚实的山梁似乎成了软软的面条状,一个站立不稳向后仰倒连退几步,幸亏靠在树上才没滚下山去。老头搅动了环境中的地气,导致了游方的错觉,精神对身体的控制也做出了错误的反应。这一招,在青县郊外与刘黎的第一次交手中游方就曾领教过。

一见刘黎有备,向左狐偷袭没有成功,他突然一跺脚,将手中细长的骨刺举在面前不断的有节奏的挥动,看他的动作很像舞台上的乐队指挥,姿势很潇洒节奏很有韵律,只是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毫无艺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