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人生无处不江湖

游方还真的是故意逗老头一乐,他的武侠小说倒是看了不少,因为吴老喜欢看,家里历代武侠著作收藏了一柜子,但游方毕竟是老江湖,清楚现实中的情况。有些事以前虽然没有见过,可听说了也能想明白,不是很多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么回事。

比如刘黎提到的“松鹤谷向家”,无非是一个精通风水秘术,尤其擅长风水阵法的家族,传承已久于是创出了字号。而游方自己如果想吹牛的话,不也可以自称“白马驿游家”的人吗?

父亲游祖铭虽然还算一号人物,奶奶莫四姑,父亲游祖铭以及成元,成方这一对姐弟都不是好惹的善挂子,但“白马驿游家”人丁不旺,字号不算响亮,严格说起来没有自成派系。游家得自莫四姑的江湖册门传承,其实是莫家原八大门的一个分支,包括游方自幼打下的根基都是在莫家原学的。

而莫家原八大门自成派系,倒没听说过有什么掌门,但九十多岁的莫老太公解放前就是族长,精通江湖八大门所有手段与真功夫,且另有秘法传承,各门行事的江湖规矩也是他在监督。说老太公的地位就相当于莫家的“掌门”或者是“宗主”也未尝不可。

一般的普通家族可能没这种讲究,但只要有属于家族或某个团体的财富历代继承下来,必然都有一个类似于“掌门人”的角色。当代的财团或家族企业还要选董事局主席呢,其道理是一样的,无非是称呼不同。而江湖功夫或风水秘决,也是一种特殊的传承财富,甚至花钱都买不到,这个团体的规模与影响大了,也就形成了所谓的门派。

莫家原八大门也有传承信物,是一支有象征意义的长鞭,由上代族长交给下代族长同时另有秘法相传。假如莫老太公丢了长鞭或被人捡到送了回来,莫家人一定会表示感谢,但若此人拿着长鞭要做莫家族长,不被揍的满头包才怪!

刘黎被游方逗笑了,拿着玉牌继续解释道:“寻峦派传承还在,但如今传人之间彼此不合,没有一个能压住阵的掌门人物,这里面牵扯到很多利益的归属,其中门道你应该明白的…这块玉牌毕竟是传承象征,被寻峦派中有地位的人得到,作用非常大。假如江湖上有身份的人找到它,交给谁讲究就多了,私下里可以有不少好处。”

游方眨了眨眼睛,故意“露怯”问道:“我拿着它找到寻峦派的人,也有不少好处喽?”

刘黎一撇嘴:“你不行,至少现在这两把刷子还不行!如果公开送回去,总不能公然敲一个门派的竹杠吧?无非是图一声谢,还得编个故事交待清楚它的来历,必定有人会在暗中调查你,毕竟陆文行当年是下落不明。…如果私下里交给某人想敲一笔好处,你也得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遇到客气的,给两个小钱就打发了,遇到心地阴险的,直接明偷暗抢拿走,你能有什么办法?…而松鹤谷向家就不一样了,人家有敲竹杠谈价码的资本,随便给玉牌编个说得过去的来历,别人也不好追究。”

游方点了点头:“江湖风波险恶,竹杠不是那么好敲的,就连做善事都得小心点!…胡旭元要抢这面玉牌,就是贪图寻峦派的好处吗?”

刘黎摇了摇头:“若胡旭元和你一样小家子气,有这种敲竹杠想法倒也说得过去。但左狐先生身为一门宗主,想法必然不一样,他可能会图谋间接控制整个寻峦派,那好处可就是应有尽有了。”

游方附和道:“本钱不一样,能做的生意就不一样,是我和胡旭元的区别;地位不同,眼界就不同,想的事情当然不一样,是我和左狐的差距。”

刘黎又笑了,训了一句:“自己知道就好,别以为会两下子就了不起,半瓶子醋乱晃!…但这块玉牌还有讲究,一般人不清楚,向左狐可能知道一些,它不是普通的器物,而是一块玉箴,里面记录了寻峦派自古相传的风水秘诀——寻峦决的心法。”

游方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将玉牌从刘黎手里拿过去研究了半天,它既不是空心的上面也没有微雕文字,灵觉感应毫无结果,疑惑不解的问道:“寻峦决?我小时候看过,还会背呢!难道那是不是真经,另有秘法相传,藏在这块玉里面?哪儿呢,哪儿呢?”

刘黎反问道:“你背的是哪一部寻峦决?”

游方:“当时然宋朝赖布衣写的《寻峦决》。”

刘黎:“你背的不会有错,就是那部自古相传的寻峦决,它当然没必要写在玉牌里面,所谓留在玉箴中的心法,不是秘诀文字,而是一种见知灵引,帮助后来人感悟真意…”

什么叫见知灵引?有些东西很难空谈清楚,比如风水阵法。游方小时候在风水书中学的再多也没有真正的用处。但是掌握灵觉之后,被刘黎诓到八大处转了一圈,切身感受到地气灵枢的运转与呼应,隐然构成了天人相合的巨大法阵,对风水阵法便有了直观的理解与切身的认知。

从这个角度讲,八大处就是一种见知灵引。而真正的高手,能将这种文字无法描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知,通过神识凝炼在特殊的器物上,方便后来人体会。

器物所谓的灵牲,就在于它与人之间能产生的精神共鸣,这一点游方在练剑时有切身的感受。

所谓灵性往往是很独私的感受!比如换个人用那柄剑,未必会“看见”一个叫秦渔的女子,那仅是游方自己的特殊机缘所赋予它的“心像”。但“见知灵引”却是另外一种境界,不论后来者是谁,只要功夫到了地步,都可以在器物上感受到前人特意留下的信息。

这么一解释,游方倒是明白了,把玩着玉牌道:“看来我的功夫还不够,待到化灵觉为神识之后,就可以了吧?”

刘黎微微一笑:“那也差得远,至少要有左狐先生那种本事才行。”

游方有点泄气,眼珠一转,将玉牌遥过去道:“您老人家一定有这个本事喽,要不看看玉牌里的见知灵引是什么?”

“我就试试吧,好些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刘黎面带得色接过玉牌,握在手心微闭双眼一昏高深莫测的样子。游方也瞪大眼睛在一旁看稀奇。然而仅过了片刻,刘黎突然脸色一变,睁开眼睛呵斥道:“小游子,你怎么把它给煮了!”

游方一怔,随即解释道:“这块玉牌也被阴气封存了多年,玉器虽没有大碍,但表面硬度也会稍软一些,要很长时间才会恢复。我用江湖册门‘水火齐攻’的办法加速回火还阳,放在火上用水煮了几天。”

刘黎长叹一声:“玉器不怕封存,所以适合炼制箴物,慢慢回火还阳也就是了,你何必多此一举?不怕外行人不敢动,就怕只懂一半的内行人乱动啊!这块玉箴中的见知灵引让你给抹去了,可惜了寻峦派前辈祖师的一番凝炼心血。”

游方愕然道:“我不是故意的,那怎么办啊?”

刘黎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寻峦诀》仍然流传,而历代地师所学,当然包括各派地理风水之法。待到你将来有了地气宗师成就,将自己对寻峦诀的感悟见知,以神识凝炼于玉牌中,不就可以补救了吗?”

游方追问:“很难吧?要到什么境界才行?”

刘黎掂了掂玉牌:“假如它是一本书,读之尚且不易,更何况写出来?谈风水地气功夫,与你言之尚早,我也不好回答。你懂内家拳法,可以打个比喻,至少要有相当于‘形神皆妙,与道合真’的境界才行。…你要记住了,这次可不是欠我人情,而是欠了千年之前风水大侠赖布衣前辈的人情。”

游方很懊恼,他家传册门所学就是鉴别与修复器物,并以此为得意,但今天却自作聪明毁了一件难得的珍奇器物,那种挫折感不是别人能体会的。虽不甘心但也无奈,谁叫自己学艺不精呢?想了想他又问道:“寻峦派是什么来历,与赖布衣前辈有什么关系?”

在风水堪舆界大名鼎鼎的赖布衣,原名赖风冈,字文俊,自号布衣子,又号先知山人。他是江西省定南县凤山冈人,一生相当有传奇性,颇难考证。《夷坚志》记载他在建阳县当过官,喜好相地术,于是弃宫浪迹江湖。还有传说他生于宋徽宗年间,九岁就高中秀才,后来曾担任国师之职。由于遭到了秦桧的排挤,他弃官云游,自称布衣子,故此世称赖布衣。

赖文俊撰有《绍兴大地八铃》及《三十六铃》,在《天一阁书目》中有《地理大成》15卷,以赖文俊所撰《催官篇》为首卷。只有在江湖风门传授的秘法中,还有一部《寻峦诀》。

赖文俊身为一代风水大师,不仅继承前人的堪舆理论,还创立了天星风水学。直到今天,他创立的“天星拨砂法”和“辅星水法”仍被风水界广泛使用。他还创立了“人盘”,即在罗盘的“天盘”、“地盘”基础上,加入“人盘”,使罗盘上天地人三才齐备。

然而其人真正流传的事迹并不在于风水,赖文俊当年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中国,一路留下了仵多传说,被称为“风水大侠”。在当代,他的故事还成为了不少武侠小说以及影视作品的题材。

赖布衣给嫡传弟子留下了三件东西,一块作为传承信物的玉箴,还有他亲手打造的一雄一雌两柄短剑,雄剑名为“引真”,雌剑名为“秦渔”。至于当代江湖风门的“寻峦派”却不是赖布衣本人所创,而是《寻峦诀》风水秘法在流传中形成的,正式开创者是数百年后的明代风水大师周仲高。

周仲高继承了历代寻峦诀的嫡传衣钵,在江浙一带影响很大,形成了风水学的一个派系,此派尊赖布衣为祖师,江湖风门中由此有了“寻峦派”。

刘黎为游方介绍寻峦派的来历,说到这里突然插了一句:“小游子,你领着狂狐他们去盗的那座墓,可知是谁的墓?”

游方:“我也不清楚,骗狂狐说是明代景德镇陶监朱元佐的墓。”

刘黎笑道:“你可真能鬼扯!如果我猜的不错,它就是周仲高的嫡传弟子,寻峦派第二代掌门李季如的墓。李季如打下了寻峦派真正的基业,做的事情比他师父要多得多,却只传下了寻峦玉箴和古剑秦渔,至于另一柄剑引真估计是作为纪念随葬了。…你们发现的那具遗骸当然就是六十四年前失踪的寻峦派掌门陆文行,他应该是去找引真的,还想看看祖师爷有什么其他宝贝随葬?连祖师爷的墓都敢盗,死在那里真是活该!”

玉箴和秦渔的来历倒是搞清楚了,可游方却更加纳闷的问:“那位陆文行身为寻峦派掌门,怎会这么脓包,盗个墓都死在下面,连狂狐他们都不如。”

刘黎的表情分明在冷笑,反问道:“狂狐他们不也死在下面了吗,真以为那是好动的地方吗?…其实陆文行当年的功力,绝对在今天的向左狐之上,但他当时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不找个好地方调养,反而着急去盗祖师爷墓中的宝贝企图翻本。…那个年代没有现在这些先进设备,他盗祖师爷的墓自然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只能趁夜独自入地,结果伤势发作遇意外,死在下面也正常。”

游方更加不解的追问:“您老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像在旁边亲眼看着一样?”

刘黎转过身去,望着舫楼外颐和园的山水夜色,语气中似乎浸透了岁月沧桑,缓缓说道:“我虽没有亲眼看见,但也能想到。此事六十四年来除了我自己,江湖上没人清楚,人们只知我曾被那个不孝的徒儿冯敬所伤,却不知他是受陆文行暗中指使。而将陆文行追杀的入地无门的那位仇家,就是我。”

游方这一问,竟问出一段秘辛往事来——

刘黎年轻的时候可不是省油的灯,出身大户豪门,不仅为人风流的很,而且江湖上种种勾当一样没少干,要不是有师父管着随时教训,还不知会折腾出多少事情来。后来继承了一代地师衣钵,民国二十三年,他三十九岁,收了第一个弟子朱涌杰。

朱涌杰出身寒微,脾气与师父不太一样,为人敦厚稳重,悟性与资质都很好。刘黎除了嫌他太古板,不像自己少年时那么调皮捣蛋之外,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不久之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朱涌杰要上战场从军保卫家国。刘黎当然支持,各种防身以及杀人的宝贝让徒弟随便挑,恨不得都给带上。

朱涌杰在战场上执行的是最危险的侦查任务,倒也能发挥所长,立的军功不少。徒弟上战场师父当然也不能闲着,刘黎在敌占区偷摸干过不少事。他烧过鬼子的仓库,还利用关系与本事,威逼利诱伪军头目,将仓库里的军火、药品等军事物资倒卖、偷运到国统区与解放区,伪军就报“战损”搪塞过去。

鬼子进中国,大小头目当然不忘搜刮各种奇珍异宝。而刘黎也不客气,鬼子在中国搜刮的各种珍贵文物、字画古玩、金银财宝,他有机会就去偷,偷完还不忘杀人放一把火。游方曾经的杀人放火之举,比起老头当年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惜三年后朱涌杰为国捐躯,刘黎失去了衣钵传人。直到抗战胜利后的民国三十三年,刘黎才收了第二个弟子冯敬。冯敬是刘黎在做“军火生意”时,认识的一位江湖同道的儿子。那位同道知道刘黎的本事也了解他没有传人,就把儿子送到刘黎门下学艺。刘黎见冯敬为人机灵资质也不错,就收为门下弟子。

当时刘黎住在重庆,亲自教授了冯敬一年半时间,该教的都教了,没教的都是最高深的秘诀,冯敬暂时还学不了,需要自行历练火候,等待将来能继承地师衣钵。冯敬于是向师父告辞出去闯荡,刘黎也乐得清闲,跑到青城山隐居了一段时间修身养性。

一年后刘黎回到重庆,恰好听说冯敬的父亲去世,老朋友亡故自然要去吊唁,顺便见徒弟一面。然而在冯家却没有见到冯敬回来奔丧,刘黎觉得不对劲,于是去追查徒弟的行踪,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

冯敬当时在江西武功山。江西与湖南交界一带,在抗战之前的国内战争期间,是红军的老根据地。但到了抗战后的解放战争期间,地处国统区的腹地,土匪闹的特别厉害。当地的一些豪强聚众干起了土匪的勾当,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当地维持治安的国军往往只是象征性的剿匪,甚至经常与之勾结。

冯敬在当地勾结国军头目,私下倒卖军火给各路土匪大发横财,有很多军火甚至就是以剿匪战损的名义从仓库里真接偷运给土匪的。不仅如此,冯敬还通过军火买卖操纵与控制土匪势力之间争夺地盘展开火拼,使他的生意更加兴旺,甚至鱼肉勒索放荡荒淫。

刘黎查明详情之后非常愤怒,他老人家在抗战时也干过差不多的买卖,冯敬把手段学会了,却用错了地方!

第四十七章 我不拦着你

刘黎一怒之下找到冯敬要清理门户,但毕竟是自己徒弟啊,面对痛哭流涕认罪悔过的冯敬,他有些下不了手。转念一想,徒弟有错师父也有责任,他自己跑到清城山逍遥自在,却对刚刚学成功夫闯荡江湖的冯敬疏于管教。刘黎心一软,打消了杀人的念头,只打算废了冯敬的功失,他正准备动手,却突然出了变故!

刘黎一生精似鬼,从来都是他暗算人,没有人能暗算他,枪林弹雨闯过来都毫发无伤,但万万没想到会中了徒弟的暗算,再精明的人也有疏忽松懈的时候。本来借冯敬十个胆也不敢对师父动手,可暗中另有一位高人指使,此人就是寻峦派掌门陆文行。

陆文行与刘黎之间早有嫌隙,他的身份当然不仅仅是寻峦派掌门,他在世面上是做航运生意的。在抗战末期,鬼子从占领区运送壮劳力到东南亚一带当劳工苦力,而陆文行居然连这种生意都接。刘黎获悉后曾放出话来——迟早要剁陆文行一条胳膊加一条腿,让他知道什么叫手足骨肉分离。

当代地气宗师的威名不小,陆文行闻讯后也就收手了,后来还带领寻峦派的高手在台湾海峡几次伏袭鬼子的商船,受到过南京国民政府的嘉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陆文行与刘黎私下里的粱子就此结下了,刘黎没有真的去找陆文行,但是后来也没把话说清楚——那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到底剁不剁了?一直没有明确的下文。

就在刘黎查探冯敬行止的同时,陆文行先行一步找到了冯敬,威逼利诱密谋了很久,指使他暗算刘黎,而自己在一旁协助,两人联手趁刘黎不备定然能成功。

这两人最终决定动手,一方面因为陆文行与刘黎的私怨,另一方面冯敬也害怕师父不会放过他。但还有一个原因恐怕是最重要的——刘黎太有钱了,而且不是一般意义的有钱,说他是重庆首富也不为过,只是一般人不清楚,冯、陆二人却是知道底细的。

当时的刘黎,要黄金有黄金、要美元有美元,收藏的珍贵文物,字画古玩、金玉珠宝无数。这些普通人眼中的财富还不算,身为一代地师,他还拥有各派风水秘诀,各种珍奇的法器与宝物。仅举一个例子就足够诱人:灵性不亚于秦渔的古传煞刃,老头手里至少有七八支。

刘黎年轻时虽然风流,寻花问柳的事情没少干,但由于种种原因阴差阳错一直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嗣。外人不清楚刘黎的身家,但他对唯一的传人冯敬毫无隐瞒与保留。在重庆的时候,很多事情包括账务与财物都交给徒弟去打理。他曾对冯敬说过:“我本出身豪门,后来所得的财富也将取之于国用之于国,不是属于我自己的。而你不要指望这些,我只会传给你下一代地师应有的东西。”

假如刘黎未及处置后事就突然死了,世上能动用这一笔庞大财富的人就是冯敬,如何不令人动心?而陆文行帮着冯敬暗害老头,能得到的好处就太多了,事后他想要什么,冯敬也不敢不给,刘黎正准备动手废了冯敬,神识忽有警觉立即转身拔刀,恰好发现陆文行于背后行刺,两人斗在一起。冯敬一见这个场面,也豁出去了,从地上跳起来猝然发难,结果他们还是小看了一代地师的真功失,刘黎当场杀了冯敬,陆文行身受重伤逃走。

刘黎自己也身受重伤,但他已经红了眼,拼着将来伤势难愈也不调治,一路马不停蹄追杀陆文行,一点喘息的功夫都不给。两人都受了重伤,假如陆文行回转身来放手一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他却被老头吓破了胆,一路只顾逃窜。

从江西武功山一直追到直隶河间府,陆文行突然失踪了。而刘黎也伤势发作难以支持,倒在沧州一家客栈中起不了身。一位路过沧州恰好也住在这家客栈的中医给刘黎看了病,医道高超救回了刘黎一命。那名中医名叫何清,就是何远之的祖父。

从此之后刘黎有些心灰意冷,就像当年的风水大侠赖布衣一样,散尽家财浪迹天涯,金玉珠宝,各种珍奇器物送的送、捐的捐,也都没留下。

说到散尽家财,刘黎转过身来特意看了一眼游方,见游方已经张大嘴听得出神了,并无特别的反应。他谓叹一声,一手托起古剑秦渔道:“我得谢谢你,终于让我得知陆文行的下落。”

游方这才回过神来,问道:“这件事,您老一直都没有对人提起吗?”

刘黎点头:“是的,我从来没有说过,陆文行毕竟是一派掌门,事关整个寻峦派的江湖声誉,我杀了他本人也就罢了,不欲大肆宣扬。再说我后来一直没有找到陆文行的下落,死无对证的事情,也就没有与人提起。要不是你今天拿出了寻峦玉箴与秦渔,这个秘密我也不会说。”

游方又问道:“您刚才提到了寻峦派的传承来历,但听前辈的讲述,您的历代地师的传承,似乎不是某个门派的宗主,甚至无派系可言?”

刘黎的表情有些傲然也有几分苦涩,他反问道:“小游子,你虽未交待过自己的来历,但我能看出来,你一定有江湖风门的出身,且所学颇为驳杂。你可知道自古风水堪舆之学,祖师爷是谁?”

游方答道:“晋代郭璞。”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今山西省)人。既是文学家和训诘学家,又是道学术数大师和游仙诗的祖师。《太平广记》卷13记载他“周识博物,有出世之道,鉴天文地理,龟书龙图;艾象谶伟,安墓卜宅,莫不穷微,善测人鬼之情况。”

历史记载颇为传奇,此人博学有高才,曾注《尔雅》、《三苍》、《方言》、《山海经》、《楚辞》、《穆天子传》,又著《游仙诗》、《江赋》等文学作品,被称为文学家,神仙家、训诂学家。郭璞撰有《葬书》(亦称《葬经》),全面论述了风水术的理论与实践,奠定了传统地理堪舆的基础,因此人们又称郭璞为风水鼻祖、堪舆宗师。

刘黎点了点头:“郭景纯博才广艺,精江湖各门之学,被尊为风门始祖也不为过。但如今各派地师实用之术,由何人集大成而开创,开枝散叶乃有今日地理风水之法?”

游方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是杨公。”他说的杨公是指唐末的杨筠松,身为江湖风门弟子,提起此人很自然的使用尊称,潜意识中对杨筠松比郭璞还要尊敬。

杨筠松是著名风水大宗师,其平生自奉勤俭且怜贫恤苦,多方周济不遗余力,民间极为崇敬有口皆碑,世人称之为救贫仙人,故又称为杨救贫。唐僖宗朝,杨筠松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掌灵台地理事,后隐归云游精研山川气势,最后栖居于赣州杨仙岭观景参悟、立论著说,研制杨公盘授徒传艺,一生桃李满门。

杨筠松门下众弟子多堪舆名流,开枝散叶演成风水各派。其高徒有曾文、刘江东等,嫡传徒裔赖布衣、刘谦等。明十三陵勘测营造者廖均卿、上海古城营造者李国纪、福建永定著名圆形土楼承启楼选址设计者陶张皆为杨筠松嫡传徒裔。

杨筠松的各种著作也是后世各派风水经典,有《撼龙经》、《疑龙经》、《疑龙十八问》、《葬法倒杖》、《二十四砂葬法》、《青囊奥语》、《天玉经》和《天玉经外编》等传世,悉数收入文渊阁四库全书。

可以不夸张的说,如今各派风水若追溯源流,皆出自杨公门下,而在杨公之前,尚无人可专称地师。假如问史上谁人可称地气宗师,游方第一念想到的就是杨公。

见游方答的干脆,刘黎很满意地又点了点头:“历代地师传承之源,便是杨公,你说杨公属于风门何派?”

游方:“哪一派都不是,哪一派又都是,先有杨公,后有江湖风门各派。”

刘黎:“说的不错,杨公当年有感门下桃李花叶纷呈,众弟子各成气候,来日皆有开一代宗门气象,地理风水之术将大行天下,得其真传者难免良莠不齐,甚至各起争端。于是秘传心盘于一人,命其独立于各派之外监察行止,以防滥转灵枢妄动地气祸世者。

待到后世,朝代更迭时过境迁,当日之密嘱早无余效,但这一线传承却留了下来,便是历代地师,这恐怕也是杨公始料未及,传至我手中已是第三十五代。我一生经历的这百余年,风水地理之学渐渐式微,不复世间显学,甚至流讹为欺世盗名之术,身为当代地师也只能感叹而已,但却不想这一线传承断在自己手中…游方,你可愿拜我为师,将来继承这历代地师衣钵?”

等了大半夜,老头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对于地气宗师的称号游方不感兴趣,但是拜刘黎为师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当即起身上前拜倒:“师父,弟子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慢着!”刘黎突然一挥衣袖扫中游方的肩头,一股内劲传来,游方没有跪下去。

游方诧异道:“怎么,您老还有什么吩咐?”心中暗道这老头花样可真多,折腾这么久不就是想要自己拜师吗,眼见要磕头了,怎么又把架子端起来了?就算是江湖术“上天梯”的门槛,也不带这么玩的。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刘黎就属此刻最开心,脸上的表情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呵呵呵呵,你想磕头可以,叫我师父也没问题,但得把话说清楚!…你如今还不是我的入门弟子,暂时就算个记名吧,见我当以师礼相待,并守我定下的师门规矩,我暂时还不能传你历代地师风水秘法,你在外人面前也不得打我的旗号,听明白了吗?”

这算什么讲究,光尽义务没好处吗?老头好像把情况搞颠倒了,当初到底是谁找的谁啊?本来是刘黎一路阴魂不散,狗皮膏药似的贴着游方,怎么到了现在,就像游方一路哭着喊着要拜师,刘黎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他为记名弟子?

算了,不和老头计较了,不冲别的,就冲老人家昨晚为了保护自己和别人拼命,怎么哄他开心也不过分,况且从刘黎的经历来看,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想到这里,游方很乖巧的答道:“都明白,全按您老人家的吩咐办。”

刘黎很开心地一摆手:“那好,你就磕头吧,我不拦着你!”

游方跪倒在地一连磕了九个响头,这才被刘黎一把拉起来,盯着他笑呵呵的左看右看。游方被老头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腮帮子问道:“师父,徒儿脸上有东西吗?”

老头笑道:“当然有东西,鼻子眼睛一样都不缺。嗯,小游子,为师发现其实你也挺帅的,颇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

游方心中暗道:“不是你徒弟就不帅啦?”口中却说:“不敢与您老人家比肩,想当年,您是何等的叱咤风云,实在令徒儿神往不已。”

老头笑得更开心了:“话也不能这么说,古人云,‘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你要有志气青出于蓝,将来一定会超过为师的。”

怎么超啊?游方终于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师父,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您真正的入门弟子,得传历代地师风水秘法?”

刘黎收起笑容,很认真的答道:“其实入门之法,包括锻炼灵觉、感应地气灵枢运转,风水阵法之妙,我都传给你了,不仅通过手书秘籍,也包括见知灵引,否则我何必约你到八大处?你若自己不能领悟,我再教你别的也没用。”

游方:“弟子明白师父的用意,再往后呢,比如灵觉化神识之后?弟子已隐约窥见其境界。”

刘黎:“其实也教你了,我给的第二本秘籍中,养剑配合锻炼灵觉,练剑配合磨砺神识。你有一个优势,就是从小练过内家功夫,防身之术不用我特意再教。但是内家功夫到了‘有触必应,随感而发’的境界,单论拳脚区别已不大,主要就在神识。”

游方:“原来如此,弟子还没开始练剑。”

刘黎:“也不必急于求成,先让我看看你养剑如何,其实练剑也是继续养剑,只是我教你法子,不到‘自在出入,化境而观’的地步,是不能勉强习练的。”老头在秘籍中教游方的练剑之法,委实太诡异了一些,旁人听了也许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游方却觉得再适合自己不过了,与古剑秦渔简直是绝配。(注:后文自有详述。)

刘黎一边说话,一边拔出了古剑秦渔:“陆文行虽无行但古剑无辜,此剑被阴气封存多年,煞气犹存,而灵性需要重新养成,最终与你神识相合。…咦,你是怎么养剑的,我觉得怪怪的,与当年所见大不一样?”

一听这话,游方赶紧解释道:“弟子也觉得机缘奇特,其实与我前段时间元神之伤所受的魔境之扰有关。”

既然拜了师父又有问题想请教,游方便没有隐瞒,将自己养剑的奇异机缘讲述了一遍。刘黎听完之后神情有些古怪,憋了半天才坏笑着问了一句:“小游子,你不会搂着剑睡觉吧?”

游方尴尬道:“师父就不要开玩笑了,如此是否有什么不妥?”

刘黎沉吟道:“你若不堕心像境中,能自在而观,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你的养剑机缘是在太少见了,不仅是养剑还有些类似古人以神念祭剑,为师所传的练剑之法,倒像是专为秦渔准备的。既然如此,为师就命你去做三件事情,等你都做成了,便可为我的衣钵弟子,得传历代地师风水秘法。”

游方:“哪三件事?请您老吩咐。”

刘黎却不回答,岔开话题道:“为你的事折腾了一整夜,我感觉有些饿了。”

其时天光已经放亮,远处湖边已有走动的人影,过不了多久,颐和园的工作人员就会上班了,他们不适合继续在清宴坊上坐着。听老头说饿,游方赶紧道:“我们去吃饭吧,边吃边聊,您老人家想吃点什么?”

刘黎:“涮羊肉。”

游方一愣:“大热天还是一大早,吃涮羊肉似乎与时令之气不和。”

刘黎一瞪眼:“你一个血气方刚的愣小子,大热天早上吃刷羊肉当然觉得燥得慌,而我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可怜昨夜还与聚阴阵相斗,现在感觉像是三九天呢,暖暖身子有什么不可?”

游方赶忙道:“既然如此,来一顿羊羯子火锅岂不更好?”

刘黎不瞪眼了,嘟囔道:“那当然更好了,但是这么早,北京牛街的羊羯子店开门吗?”

游方:“师父放心,都交给弟子安排好了,您喜欢去哪家店,就算没营业,花多少钱我也让他们先做一锅,一定让您老吃好。”

刘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将古剑秦渔与寻峦玉箴还给游方道:“那还不快走!”

第四十八章 阴界土

游方刚刚站了起来,老头突然回身一伸手道:“把你昨晚拣的那两件家伙给我。”

游方打开背包,将得自向左狐的鹤翅风笛与得自胡旭元的金属短刺递给了刘黎。

老头一扬手,两件兵刃激射而出,远远的落在了颐和园的湖中,看也未多看一眼便纵身跳下了舫楼。

游方明白老头为何要这么做,既然他们杀了向左狐与胡旭元,这两件东西留在身边就是麻烦,万一不小心被发现,等同告诉别人向左狐的失踪与自己有关,为了抹去“作案”痕迹所做的一切其它努力都白搭了,从情理上讲应该丢弃。

胡旭元手中那支不知名的金属刺也就罢了,鹤翅风笛可是个好东西,游方与向左狐曾交手一招,也亲眼见他施展秘法,鹤翅风笛的威力绝不在古剑秦渔之下。受家传册门的熏陶,游方潜意识中就有收集宝贝的爱好,虽明知是个麻烦还总想藏着掖着,倒是老头干脆,说撇就撇了,看都不多看一眼。

想想也难怪,刘黎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万贯家财都散尽了,当然拿得起放得下,远非游方这种江湖小混混可比,游方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扔了就扔了吧,东西虽好却是个麻烦,而且也没啥感觉。假如老头把古剑秦渔给扔了,游方说不定会跳进湖里再给捞上来。

上午的太阳刚刚升起时,北京牛街某家知名的羊羯子火锅店还没开张,一楼空荡荡的没有客人,但二楼一间小包间里,却已经炖好了热气腾腾的一锅。游方陪着老头吃着口味辛膻的羊羯子火锅,破烂的上衣已经换成了颐和园门前小摊上卖的印有“北京欢迎你”字样的文化衫,额角与两鬓都出了汗。

老头真是饿了,甩开腮帮子一顿猛逮,足够六个人吃的大份加料火锅,至少让他吃掉了一大半,游方几乎没动几筷子。等到火锅见底,满桌子堆的都是羊脊骨与尾骨,刘黎这才停下筷子打了个饱嗝,喝了杯店家专门配制的捞茶漱了漱口。

游方这才问道:“师父要我做的三件事,究竟是哪三件啊?”

刘黎拿起湿巾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不慌不忙的说道:“小游子,我除了给你两本秘籍,另外还有一件东西,拿出来。”

游方掏出黄绸布递了过去:“还有这块包裹秘籍的绸布好生奇特,师父您是怎么弄的?”

脏兮兮的黄绸在这个席面上看上去比抹布也强不了多少,刘黎拿在手中笑道:“绸布本身倒没什么,虽是上好的柞丝但也不至于太精贵,但正反两面都有文章。这正面嘛,你看是不是有血迹?”

游方点了点头:“确实像是血迹,就像染了血洗不干净的样子,什么人的血啊?”

刘黎嘿嘿一笑:“这可不是人血,而是鸡冠血,也不是现在菜市场里的肉鸡,而是乡下报晓的芦花大公鸡。我至少走了几十个村子,每一只大公鸡的鸡冠上都取了几滴血,以神识凝炼于绸布上。”

游方:“唉,您老人家一路过,几十个村子的鸡都遭了殃!那么反面呢,您老人家该不会用绸布将每个村子的阴沟都抹了一遍吧?”

老头被气乐了,翻了个白眼道:“反面可不是一般的东西,狂狐知道用地下的阴土封存秦渔,却不知世上还有另一种东西叫阴界土,我用神识在绸布的反面凝炼了一层阴界土,经此加工,此布能够隔绝阴阳,也算一件简单的法器了。”

游方来了兴致:“阴界土是什么东西,传说中阴间的土吗?这都能搞来,那你老人家本事可太大了!”

刘黎:“你小子别只顾着拍为师的马屁,实话告诉你,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与这阴界土有关。”

有一种白色的土壤在民间被称为观音土,地质学名叫微晶高岭土,也是景德镇明清以来烧制瓷器的重要原料。它在考古界经常被称为青膏泥,这个称呼并不准确,叫白膏泥更恰当些。有人解释说白膏泥在水中颜色泛青,所以又称青膏泥,但这种说法并不完全对。

湿润的观音土光泽虽然微泛青灰,但仍是明显的白色,怎么也看不出青色的特征来。在南方的很多地方,白色的观音土与含铁质的红色土壤经常混杂在一起呈层状分布,在野外挖开这种土层的断面,看上去就与五花肉一般。

白膏泥在什么特况下会呈现明显的青色?它的质地细腻质密,是很好的天然防水材料,在楚汉墓葬外侧的填土中,经常可以见到以白膏泥为防水层,尤其以长沙汉墓为典型代表。白膏泥层隔绝封存浓郁的阴气多年,颜色会渐渐发青,就是考古学者常说的青膏泥。

所以有经验的盗墓贼下铲,从地底深处带出的青膏泥,从而推断地下有年代久远的大墓,这是有道理的。但看见观音土就认为有古墓,那就是扯淡了,两者有区别,成因也不一样。墓葬周围以青膏泥为防水层并没有广泛的代表性,它受地域分布的限制,在南方所见比较多。古时北方关中一带基本上是黄土层,墓葬回填土大多是筛细煮熟的黄色夯土渗以石灰、硫磺、朱砂等物,除非是规格很特别的大墓,否则很少见到青膏泥层。

白膏泥层在地下隔绝封存浓郁的阴气多年,颜色渐渐变青成为青膏泥。但如果挖出来重见天日在太阳底下晒干,又会恢复成普通观音土那种白色,哪怕再沾水也不会明显泛青了,有经验的考古工作者应该见过这种现象。因为其中的阴气被生气一冲已经散尽,这就是前文提到的回火还阳的原理。

但如果地下封存的阴气过于浓郁,时间也长达千年以上,青膏泥层的内表面会形成一层薄膜似的黑色膏状物,它不是被染黑的也不是被土壤中的腐质层渗黑的,而是自然变黑的。精纯的阴气凝而不散,哪怕重见天日之后很久仍然保持黑色,这一层薄膜似的膏状物就是阴界土。

刘黎要游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凑足三两阴界土。

三两?不多嘛!看来第一件事难度不算太大,游方没多说什么,又问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刘黎脸上又露出一贯的坏笑:“以我教你的练剑之法,将秦渔的灵性完全养成,别人恐怕听不懂,但你自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游方取出古剑秦渔,双手轻轻的摩挲,以灵觉感应这柄剑,耳中仿佛听见它发出轻微的喘息声似带着痛楚。昨晚游方持剑与向左狐的鹤翅风笛硬拼了一击,秦渔的灵性也受了不小的损伤,游方莫名觉得有些心痛,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温柔许多,好似唯恐弄痛了这柄并无感觉的古剑。

老头的话他当然明白,按照刘黎所传那诡异的练剑之法,所谓灵性完全养成,也等于将他心像中所见的那位女子形像变的完全鲜活,同时意味着自己对神识的掌握和运用完全纯熟。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本来就应该等到自己的功夫火候足够,才可以学习更高深的秘诀,只是老头说话的表情实在是有点…

游方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也理应如此,请问第三件事呢?”

老头没有直接回答,仍然在谈秦渔:“我把向左狐的鹤翅风笛给扔了,你虽有些舍不得但也能放得下,但假如我把秦渔也给扔了,你是否还会偷偷拣回来?”

游方实话实说:“我确实舍不得,应该会取回来。”

刘黎又问道:“寻峦玉箴与秦渔都在你手中,假如被当代寻峦派的传人获悉前来求取,你舍得给吗?”

游方想了想答道:“玉箴我倒舍得,至于秦渔,给多少好处我也不愿意换。”

刘黎笑了,伸手指轻轻一敲桌面道:“这不就是了,鹤翅风笛假如在你手中确实是个麻烦,但秦渔在你手中同样也是个麻烦,你打算怎么办呢?”

游方:“我只能尽量小心,不被人发现就是了。”

刘黎摇了摇头:“再小心也不是办法,你总不能把见过秦渔的人都杀了。所以我要你去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搞定寻峦派!”

游方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愕然道:“您老昨晚上还说,我这两把刷子差的很远,连私下里敲竹杠的本钱都没有,如何搞定整个寻峦派?”

刘黎一拍桌子,声调陡然高了八度:“本钱不够可以换,这才叫历练!你要学的东西,不仅包括功夫秘法,也应有行事的手段。你本就是个江湖小游子,种种门道也学过不少,自己不会琢磨吗?假如连风门中的一派都搞不定,将来如何成就一代地师?”

见游方半天没接话,刘黎语气一缓又说道:“为师也知道难度挺大的,不必着急也不能勉强,可以多给你几年时间,这件事,其实也算帮为师一个忙…陆文行虽不是我亲手了结,但也等于是被我杀了,如今寻峦派没有一位正式的掌门压阵,内部多有纷争,也算我做事没有善始善终,你若帮我最终完成善后,当然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了。”

游方叹了一口气:“弟子明白了,我会尽力的,但您老人家既然交代了此事,总得告诉我寻峦派如今的详情吧?”

刘黎很满意地捻了捻下巴上的短须道:“你不问我也会说的,否则以后行走江湖不小心撞上了,岂不有麻烦?”

接下来老头不仅向游方解说了寻峦派以及风水阵法世家松鹤谷向家的详细情况,还介绍了如今江湖风门各派大概的状况。与一般人在武侠小说中所了解的那种神神秘秘的江湖门派不一样,寻峦派的传人如今在明面上还挺显眼,在香港拥有一家慈善基金会,通过此基金会控制了好几个航运公司的股权,其业务遍布内地、港台以及东南亚一带。

更有意思的是,胡旭元家是湖北的房地产开发商,他父亲生意做的很大。学习风水阵法搞房地产开发,专业倒是很对口!不要以为这些江湖奇人平时都躲在深山老林里研究秘术,他们一样有自己的生活与事业,看上去与其他普通人没太多的区别,比如游方,就曾经在中关村站街卖过碟后来又在潘家园练过摊。

胡旭元平时肯定没少给舅舅向左狐好处,身为一门宗主的向左狐才会亲自把他带到北京八大处历练,其用意与刘黎约见游方应该是一样的。而且向左狐平日对胡旭元的行止一定多有放纵,从昨晚发生的事就能看出来,结果遇见了刘黎与游方这一对师徒,他们两人都没能回得去。——老头子与小游子,这一老一小不好惹呀!

火锅吃完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游方半起身给刘黎添了一杯茶,问道:“您老吃好了吗,接下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