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撄宁

陈军刚才出门打电话,发现走廊里有歌声和笑声飘荡,干脆直接下楼走出夜总会,到门外街边给林音回电话。

街边不远处一棵树下有人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老大,我在豪歌夜总会看见那个小白脸了,就是把你马子勾走的那个。…对,除了你,就我认识他,他在这儿耍呢!四楼百合厅。…什么?叫几个兄弟收拾他,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别闹出人命,打断他一条腿?…好的,明白了!”

陈军站的位置与他隔了两棵树,夜晚的树木阴影下,那人没有注意到,而陈军也没吱声,撞破别人这种事情总归不好。那人挂了电话又打了几个电话叫人过来,然后收起电话进了夜总会。

陈军这才给林音回电话,问她有什么事?其实林音也没什么事,就是问他吃没吃饭,到家了没有?陈军只说今天“夜总会”的宋老板请游方出来喝酒,他也一道来了。

他们的包房恰好也在四楼,陈军回去的时候特地注意了一下,这家夜总会的包间以花为名,他们所在的包房叫蔷薇厅,隔壁叫玫瑰厅,玫瑰厅再隔壁就是百合厅。门上有铜牌,上面刻着黑字,铜牌是用工业硅胶直接粘在门上的,粘得非常牢没有缝隙,很难弄下来。

陈军特意留意门牌当然是想知道百合厅在哪里,那地方待会儿说不定要出事,到时候得躲远点,别莫名其妙受了误伤,溅一身血也不好啊。陈军走过玫瑰厅的时候,恰好有三个小姐与一位公主开门被打发出来,他眼角的余光看见里面坐了一伙人,耳中还听见几句话——

“屠苏那个小婊子,还真不给龙哥面子,请她出来耍耍开个Party,竟然不识抬举,还让龙哥被肖瑜那个母老虎骂了一顿。”

接下来应该是那位“龙哥”的声音:“肖家大小姐咱不惹她,但是屠苏那小婊子,绝对还是个雏,勾的我心里直痒痒,一定…”

后面的话陈军就没有听见了,因为包间的门关上了,他回到蔷薇厅在宋阳耳边说了隔壁的事情,然后宋阳把小姐和包间公主都给打发走了,三个人坐在一起小声议论。

游方的脸色都青了,看了看包间的墙壁,四面都打着软包隔音效果非常好,而神识延展出去,整个夜总会的各种背景噪音异常嘈杂,他再好的听力也听不清隔壁在说什么。

夜总会的包间又没有窗户,他再好的功夫也没法绕到墙外去偷听,这时宋阳咳嗽一声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洗手间。

这里的天花板与普通民宅不一样,吊顶隔层空间很大,底端铺设的是轻钢龙骨方格支架与泡沫隔音板,隔层里面是中央空调管道与各种线路。

从房间里上天花板隔层没法到隔壁,但是卫生间因为各种管路多,吊顶比房间里的要低出一截,可以掀开隔音板爬进去,钻到隔壁的卫生间。而玫瑰厅的卫生间,与他们所在的蔷薇厅卫生间是连在一起的。

游方站起身来正准备进卫生间,包间的门开了,楼层的妈咪走了进来,满脸媚笑似撒娇般的说道:“三位老板,怎么刚坐这么一会儿,就让小姐下台了?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吗?有意见就提,有要求也可以提。”

宋阳摆手道:“没什么不满意的,台费不是付过了吗?我们要私下里谈点生意,商业机秘,你也出去吧,没事别进来打扰。”

妈咪却没走,又抛着媚眼说道:“好的,三位老板谈事情,等谈完了还要找小姐吗?叫我一声就行,如果看中谁想带出台的话,跟我打声招呼。”

陈军见状赶紧掏了几张钞票递给妈咪:“这是你的,没别的事了!”在这种夜总会,不仅包房公主与陪酒的小姐要给坐台费,管小姐的妈咪也是要给小费的,但是她得进包房来敬酒还得演个小节目。

现在还没等到妈咪来敬酒呢,他们先把小姐和公主给打发走了,妈咪进来其实是要小费的,所以才会罗里罗嗦不肯走。还是陈军有经验,赶紧把钱给了,也没让她敬酒演节目。

妈咪走后,陈军在房间里盯着,宋阳与游方进了洗手间把门关上,两人抬头看了一眼,宋阳拍了拍肚子叹道:“我这身子骨发福了,恐怕钻不过去,还是老弟你灵巧。”

游方脱了外衣又脱了鞋,站在洗手池上掀开了屋角的一块隔音板,伸手试了试什么地方能支撑身体的分量?宋阳双掌一托,游方踩着他的手心身子探进了天花板隔层里,也不知道抓在了什么地方,无声无息地就钻到隔壁去了。

游方到了隔壁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延展神识,卫生间里没人。他将一块隔音板揭开,伸手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小缝隙,然后又缩了回去将隔音板放好,只掀起一条不起眼的小缝。包间里没有人在唱歌,以他的耳力,已经能够听清那几个人在说什么——

书中暗表,今天玫瑰厅中做东的人姓池,叫池中龙,论起来他还是游方的亲戚呢,但游方并不认识他也不了解情况。

池中龙与池木铎都是池氏家族的人,池木铎还是池中龙的远房堂叔,但池木铎出身于这个家族已经衰落的旁支。池家解放前在上海以及苏杭一带生意做的很大,丝绸厂、棉纺厂、火柴厂、肥皂厂都开过,在抗战时期家族的主要产业转移到了香港,池木铎的父母属于留在内地的这一支。

池氏集团在香港这几十年发展的很不错,如今生意又做回到内地来了,旗下拥有三家上市公司,两家在香港上市,一家在深圳上市。现任集团董事局主席叫池嘉声,池嘉声有三个儿子池木锴、池木镇、池木锐,都在集团里身居要职独挡一面。

池嘉声的长子池木锴是内地这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而池中龙是池木锴的独子,在中山大学读三年级,与肖瑜一个专业。肖瑜“转学”到中大后,屠苏经常来找她,池中龙因此认识了屠苏,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纯真可人的姑娘,心里就似猫抓般的难受,总琢磨着把她搞到手。

但屠苏对池中龙的“追求”却不感兴趣,无论池中龙找机会送什么名贵的礼物,还是炫耀自己显赫的家世,屠苏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既不接受他的礼物也不愿意和他打交道。这天池中龙闲来无事心里又痒痒了,想开个Party泡妞,又去女生宿舍“邀请”屠苏。

屠苏没请动,反倒是肖瑜下楼教训了他一顿,叫他以后少来纠缠屠苏,否则不客气!

池中龙读大学,有一半的心思都在泡妞玩,从大一到大三,两年多时间正式或临时的“女朋友”加起来也有两位数了,其中处女至少有五、六个,池家大少特别好这口。他自己骨子里淫贱,却喜欢玩弄未经人事的少女,那种从单纯青涩到…的开苞感觉,使他特别有满足感。

这些女生他通常都是没怎么费劲就弄上床的,在她们身上花的钱、下的功夫也不少,但是碰见屠苏却这么不领情的还是第一个,他就像大灰狼碰到了小绵羊,馋得直流口水却一直没机会得手。

他很懊恼,一股火没地方发,精虫上脑跑到夜总会来找小姐,同来的还有四个人,有两个是中山大学的同学也是公子哥,但家世远没有池中龙显赫,一天到晚和他混在一起,另外两个是池中龙的马仔,跟着这位大少喝汤也有不少好处可捞。

另外两位公子哥都是自己带“女朋友”来的,池中龙和两个马仔就在夜总会里找的小姐,逛夜总会也带“女朋友”吗?反正什么事情都有,来这里自带女伴的也不少。

这些内情游方并不清楚,他只听见了包间里池中龙等人的一段谈话——

“龙哥,你想泡什么妞有大把,干嘛为屠苏那小婊子上火?”

池中龙:“我不是上火,看见她我连骨头都痒痒,这小婊子真纯啊,我几乎没见过这样的,还是个没人上过的雏,把她弄上床慢慢来,那感觉…!如今想找这样的女生不容易啊,她不在乎我有多少钱,我送什么东西都不收,假如搞到手,我弄不好就想玩真感情的了。”

旁边又有一人问:“龙哥,玩玩就算了,你还想来真的呀?和你家也不是门当户对,伯父恐怕不能答应。”

池中龙:“极品啊!谁说要结婚了,养几年有什么不行的?…唉,先别说这些,先泡到手才是真的,要不然,我都觉得剩下的大学生活太没有意义了。”

“龙哥想得手也不是没办法。”

池中龙:“噢,你有什么好主意?原先泡妞的那一套都不好使。”

旁边那人道:“找个机会生米做成熟饭呗!你要是真的这么上心,就费点手脚,从她身边的女生下手,这是我的经验。志玲和她一个宿舍,找个机会,我拉着我们宿舍的男生请她们宿舍的女生出去玩,以友好寝室的名义,安排的浪漫一点、好玩一点。

大学生活动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很正常的情况,谁也不会怀疑什么。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在白云山风景区里面,下了摩星岭有一个水库风景不错。先登摩星岭,再到水库那边野餐,我们找个机会将其他人引开。

你在那边帐篷一支,想干什么不行?哪怕在饮料里做点手脚也可以!等真上了她,谁还能把你怎么样,大学生搞对象也不犯法!我们都可以作证,她是自己跟你出来玩的。而且女人嘛,没干过那种事不知道滋味,龙哥你温柔点,等她尝过了滋味,事后再好好哄哄,不也就那样了?

这方面的手段你高明,就不用我说了。只要得了手,告也不能告,跟着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还能跑吗?女人也就图个享受,只要不是傻子,也就随了你,弄不好以后还离不开你了!俗话说的好,日久生情嘛,何况是龙哥你给开的苞?”

池中龙点头道:“这个主意倒不错,但是这活动能搞起来吗?”

旁边那人道:“有什么不能的?我虽然不经常在宿舍住,但回去说一声没问题,男生谁不好这种活动?至于女生宿舍那边,志玲就可以安排了,女生也好玩!为了不让人起疑,有男朋友和女朋友的都可以带着,龙哥你一起请了,屠苏那小婊子可没有男朋友,她们宿舍还有好几个女生都没有男朋友。”

池中龙沉吟道:“假如她不去呢?”

这时有一个女声说道:“屠苏平时很好说话的,我找宿舍里几个人一起拉她去,就说这是寝室集体活动,不去不行。她如果不去,我们就都不去了,这样应该能行的。…这个小婊子,平时装的那么纯人见人爱的小样,连龙哥的面子都不给,等泡熟了,还不是一样伺候的龙哥舒服!”

旁边的男声呵斥道:“龙哥看上的人,不用你废话,安排好事情就行,只要成功了,好处不会少你的!”

这个说话的女生,应该就是那个出主意的男生的“女朋友”志玲,她自己作践还不够,却看不得屠苏的纯真可爱,恨不能将之拉下水一起作践才甘心,世人有此心地者殊为可恨!而她不但这么想,而且还要真的这么干,那就不仅是可恨不可恨的问题了。

话说到这里,游方已经听够了。他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恨不得冲进房间把这些个杂碎都给宰了!但他却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又轻手轻脚的放好隔音板,退回了蔷薇厅的卫生间,咬着牙回到了包间里。

当初他怀疑断头催对齐箬雪图谋不轨,暗中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才出手救人,但是今天,不论池中龙的计划能否实施,他也绝对不会等到那一天。他不可能让屠苏面临这种危险、受到那种惊吓,不小心就可能出意外,必定要先阻止事情的发生,才会考虑其余。

是因为当初的齐箬雪与现在的屠苏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一样吗?当然不一样!但若换成如今的齐箬雪,游方也同样不会等到她真的身临险境才出手。至于游方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倒没考虑。

游方只在考虑一件事,怎么别把屠苏牵连进来?池中龙等人挨了收拾,却不会有人联想到他们今晚在夜总会包房里商量的勾当,也就不会给屠苏带来多余的麻烦。怒极的游方反到平静下来不动声色,他不打算放过包间里的人,却不介意先阻止眼前的事,再慢慢收拾。

想使坏阴人?别以为小游子不会。论手段,他是包房里那些杂碎的祖师爷!

宋阳与陈军见游方脸色阴沉的可怕,问他听见了什么?三个人凑在一起小声的说了一会儿,脸色都非常难看,然后陈军又说了一件事,游方则在两人耳边嘱咐了几句,宋阳和陈军连连点头。

接下来陈军又出门打电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兜里却多了一管东西。他回来之后宋阳也出门打电话,好似喝多了的样子走路摇摇晃晃。游方扶着他,两人东倒西歪,左边人肩膀撞了走廊的这一边,右边人肩膀又撞了走廊的另一边,好不容易才走到电梯口。

也不知宋阳在电话里跟谁聊呢,啰里啰嗦口齿不清说了半天,又被游方扶回了包间。

他们刚从电梯口离开,电梯里就上来五个男的,被服务员领进了本楼的一间包间。又过了一会儿,这间包间的门开了,有一个人探头探脑看了走廊一眼,然后一招手,包房里突然冲出来六个人,每人手里拎着一根短棍,冲进了池中龙所在的玫瑰厅。

恰好这时游方所在的蔷薇厅门开了,有人探头看了一眼,那伙人当中有一个家伙不知是跑得太急脚下绊着了还是遇到了偷袭,刚推开玫瑰厅的门就哎呦一声趴倒在地,当场摔得人事不醒。

然后玫瑰厅里就传出打砸声、惨呼声与女人的惊叫声。

这伙拿棒子的,就是刚才在外面打电话的那个人叫来的,而那个打电话的人已经摔晕在包房门口了。他们本来应该去隔壁的百合厅打人才对,怎么莫名其妙冲进了玫瑰厅?

这伙人本打算速战速决,打完人之后立刻就走,推门进包房,原以为几条棍子对付一个小白脸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但他们却打错人了,包间里的三位公子哥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池中龙手下两个马仔却是有功夫的,见一伙人拿着棒子冲了进来就知道来者不善,抄起桌上的果盘和烟灰缸还击,引发了一场混战。

也难怪会搞成这种误会,因为那个领路的一进门就摔倒了,看样子是被包房里的人偷袭,而其他人不认识“小白脸”,他们进屋时还喊了一声:“是哪个小白脸,吃了豹子胆,敢乱搞我们老大的马子?”

屋里的人一听几乎都没怀疑,以为这些人就是来找池中龙算帐的,这位池家大少不小心干出这种事太正常了。

两个马仔虽然会功夫,但不可能是游方那种高手,而且在包房里也施展不开,更何况他们都没带家伙,怎能敌得过一顿乱棍呢?抵挡了一番,连同三位少爷一起全被人揍趴下了,而袭击者中也有人受了伤,被烟灰缸砸破了额角鲜血直流。

这一番意想不到的混战,打乱了袭击者速战速决、得手就走的计划。夜总会的保安被惊动了,紧接着连经理都亲自赶来了。

经理知道池中龙的身份,一见是这间包房出了事,不敢轻易放打人者走,否则他也不好交待,硬着头皮将夜总会所有的保安和男服务生都叫到了四楼,拿着家伙将那几个袭击者堵住。

几名袭击者急于脱身,挥着棍子想赶开保安逃窜,结果在走廊里又是一场混战,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没走掉,而经理已经报案了,这时警察来了。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混战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奥妙就在于包间门上的铜牌,就算在走廊的监控录像里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用什么办法把百合厅与玫瑰厅的门牌给换了,于是袭击者闯错了门。

这个细节就连后来的警察都没注意到,因为混战开始之后,走廊里乱七八糟的,有不少人从包间里出来看情况,到最后玫瑰厅与百合厅门口有一堆闲杂人等,不知是谁又悄悄将两个门牌换了回来,监控录像里同样也看不清这一幕。

警察赶到的时候,混战已经结束,游方与宋阳、陈军等三人就站在玫瑰厅门口,抱着胳膊充当打酱油的围观群众,宋阳还伸手接住一根飞过来的棍子,随手又扔到地上,三人的表情都很平静,还带着古怪的冷笑。

池中龙这伙杂碎私下里琢磨肮脏勾当,却不巧遇到了这三位,可算倒了血霉了。池中龙头破血流,还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加一条腿,却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小仙很生气。

她今天刚刚回到广州,来不及回家就加班开会,布置市局下发的“重点针对我市各娱乐场所,集中打击黄、赌、毒等违法犯罪活动的整治行动”方案。警方这样的行动在民间俗称“严打”或“大干”,几乎每年都有,只是规模不同,而今年的要求似乎格外严格。

正式行动要到下周才展开,届时辖区内各娱乐场所都要收敛一阵子了。往年这种行动展开之前,或多或少都会传出风声,干这一行也不可能没有点背景关系,但是明面上该打击的还得打击,真到现场抓住了都一样,就看警察去不去、谁事先有没有准备了。

“毒”一定不能放过,“赌”抓住也得处理,但“黄”却有界定的尺度问题。卖淫嫖娼当然违法,可是服务员唱歌倒酒,也很难说就有色情陪侍活动,除非包间里有“节目”留下了证据。

谢小仙开完会一看时间,恰好九点钟,现在回家正可以提前给游方一个“惊喜”,出门时不禁露出了笑意——在想象游方见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顺道坐110巡逻车回家,吴克红也在车上,另外还有两名值班巡警。不料走到半路,巡逻车上的对讲机响了,附近的豪歌夜总会报案,发生了恶性伤人案件,受伤的还有几位中山大学的学生。凶手携带凶器,已经被保安与“见义勇为者”堵在现场。

第一百七十五章 露馅

这种治安案件,一般不必谢局长到现场亲自处理,但她已经在巡逻车上了,总不能叫巡逻车先送自己回家然后再去案发现场,也不好下车离开让下属去处理案件,这不是她的工作作风。

而且一听有几个中山大学的学生受了伤,谢小仙也直皱眉。普通的治安案件如果扯上大学生都挺麻烦的,现在的记者都喜欢吸引眼球,报道标题用一个当代大学生如何如何,再扯上夜总会来点花边新闻,弄不好影响就大了。

看来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在游方睡觉之前赶回去了,谢小仙很郁闷。她心里明白,现在正是大学生上晚自习的时间,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正经学生谁往那种夜总会跑,还让人给揍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学里也一样。

豪歌夜总会门口来了两辆110巡逻车,还有两辆急救车,急救人员听说“歹徒”还在楼上,都没着急上去,慢吞吞的在车里收拾着器械。

豪歌夜总会的经理见不仅吴队长来了,分局的谢副局长也亲自来了,而且还是一位女警官,赶紧吩咐夜总会的“服务员”回避,实在来不及回避的统统躲到包间里别出来,不论这“业务”违不违法,也免得谢局长看着碍眼。所以谢小仙上楼的时候,是一个小姐都没看见。

游方等三人正在看热闹呢,走廊那边跑过来一个服务生,一路通知着什么,穿着桔黄色旗袍的小姐全部躲起来不见了,然后就见几名警察大踏步走了过来喝道:“闪开,闪开,把家伙全放下!”

保安与服务生把手里的家伙全放下了,那六名打人者也老实了,还没等警察说话呢,已经手抱头面对墙蹲好,看样子已经很有经验。

游方冷不丁一抬头,就见几名警察往左右一分,穿着便装的谢小仙走了出来,和他是面对面来了个亲密对视,这下坏了,想躲都来不及!

谢小仙也是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游方、陈军、宋阳三个人抱着胳膊在那里看热闹呢,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是气不打一处来!枉她回家这一路都惦着游方,刚才被这里的突发案件打扰了还挺不高兴,万没想到游方就在这家夜总会。

虽然看热闹的人哪儿都有,但这里打架,他们总不可能是从外面大街上跑到夜总会四楼来围观,一定就是这个楼层的“客人”。谢小仙当然明白男人跑到这种场合花那么多钱,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唱歌喝酒,你说他们是来干啥的?总不能是来谈理想聊人生!

“都带回局里做笔录,受伤的先送医院处置,回头也得做笔录,还有那边三个!”谢小仙对吴克红说话,却伸手一指游方他们站的方向。

“哪三个?”吴克红故作糊涂的问道,一脸的苦笑。他认识游方,其实刚才也看见了。围观群众也不犯法,实在不好带回去,而眼前这位谢局长显然很生气,看来她和游方的关系不一般。

“就是那…”谢小仙一回头,发现那三个人已经不见了,这地方能往哪里跑,肯定是躲进旁边的包房了,闪的倒挺快。

“这里的情况你处理吧,调查工作交给值班巡警就行,注意控制影响,尽量别惊动媒体。”谢小仙吩咐了一声,也没看那几个蹲在墙角的歹徒,径直迈步走向游方他们所在的蔷薇厅,推门就走了进去。

宋阳等三人坐在包间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鬼鬼祟祟。

就在这时谢小仙已经推门进来了,游方赶紧满面春风迎上去道:“小仙姐,这么晚还不下班,您真是太辛苦了!”

谢小仙一挥手:“少跟我套近乎,靠墙站好!你们三个凑一起跑这儿来鬼混,小姐呢?”

陈军也站起来搓着手笑道:“哪有什么小姐,就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喝喝酒唱唱歌,吼两嗓子而已。”

谢小仙打开卫生间的门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没有藏着小姐,冷笑一声道:“跑得倒挺快,游方,你不是在家里复习功课吗?这算哪门课呀?陈军,你也是的,林音在家里出考卷,忙得连觉都没时间睡,你就好意思出来鬼混?…究竟是谁的主意!”

游方与陈军不约而同一指宋阳:“不关我们的事,都是宋老板非要请客!”

刚才还是亲密战友呢,一转眼就被出卖了,宋阳心里那个郁闷啊,心中暗道出来唱歌也不犯法,就算搂小姐也没被抓住现行啊?谢局长未免管的太宽了,难道是游方在这种场合出现,惹这位姑娘不高兴了?

心里虽然犯嘀咕,表面上却是一副憨厚诚恳的模样,老老实实承认错误道:“都是我不好,他们不想来,我非得拉他们来!今天事出有因,我开饭店缺一笔周转资金,游方借我钱了,所以我请客表示答谢。”

谢小仙怔了怔:“缺钱还乱花钱,这地方消费很便宜吗?…游方借了你多少?”

宋阳实话实说:“三十万,很不容易,真是雪中送炭啊!我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谢局长,游方这小伙不简单呐,为人大方又够义气。”

谢小仙有些意外的看了游方一眼。就在这时夜总会的经理敲了敲门,探头探脑的进来了。这家夜总会的老板虽然在上面有关系,但是谢副局长亲临现场,他也不得不小心。外面的事情顾不上处理,也不知道谢局长跑到这间包房里干什么,赶紧过来看看。

经理满脸堆笑道:“真没想到谢局长会亲临案发第一线,到我们豪歌夜总会指导工作!…有一个情况想私下里跟领导汇报一下,今天被打伤的那几个大学生,其中有一个叫池中龙,身份比较特殊,是翰池实业…”

谢小仙一举手:“这些情况,可以向办案的警官反映,你来的正好,我还有另外的情况要向你了解,跟我来。”她把经理叫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道:“陈军,宋阳,你们俩的私事我没有要管的意思,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家吧。游方,你留下来,做为现场目击证人,我有些情况待会儿还要向你了解。”

谢小仙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过分了,朋友之间不应该那样说话,语气缓和下来,劝宋阳与陈军回家,却把游方留下。这三个都是目击证人啊,为啥只留游方一个?宋阳与陈军走的时候,都拍了拍游方的肩膀,神情分明在无声的说:“战友啊战友,你保重,自求多福,我们先撤了。”

陈军路过谢小仙身边的时候,还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谢小仙神色一惊,随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也走出去随手将门带上。

游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蔷薇厅里,心里那个郁闷啊,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让那个池中龙气得想杀人,却只能忍着,用偷梁换柱的手段教训他们一顿,刚刚出了一口气谢小仙就来了。

他在夜总唱歌喝酒,既没干犯法的事也没被抓住现行,谢小仙凭什么要这样对他,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当围观群众打个酱油,也要被警方扣留吗?这算什么事啊!

他越想越生气,甚至想甩手就走不等谢小仙回来,但并没有真正那么做,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游方心一横,干脆继续唱吧,否则在夜总会里呆着干吗?

桌上还有酒呢,于是他自斟自饮,自己点歌拿着话筒开唱,这一唱时间可不短,连卫生间都去了两趟,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谢小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把他一个人留在夜总会里过夜吗?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谢小仙才回到蔷薇厅,一进门就轻轻打了声哈欠,神情很疲倦眼中也有了血丝。游方本来心里有气,但见到她这副模样,一瞬间莫名火就全消了,甚至有一丝怜惜。他想起她是今天才出差回来,然后就加班到很晚,现在又处理意外案件直到凌晨。

“小仙姐,早就说过工作不要太辛苦,你这个样子,迟早会累坏身体的!”游方关了音响,站起身来说道。

谢小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她似乎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生气:“你也坐吧,今天还真有点累了!情况已经搞清楚了,歹徒打错了人,他们本来要进百合厅找人算帐,却不知道为什么看错了门牌,冲进了玫瑰厅。

被打的五个人,有三个是中大的学生,其中一人叫池中龙,是翰池实业董事长池木锴的儿子,另外两人是池中龙的马仔。打人的都是吴传宝的手下,这个吴传宝是服装批发市场的一个老板,号称吴老大,平时纠结一批混混在批发市场欺行霸市,已经快发展成团伙了。

据说他的一个姘头跟着另一个男的跑了,他手下一个马仔在这里看见那个男的,受他的指使叫人来打击报复,结果却打错了人。那个吴老大消息还挺灵通,听说将翰池实业的大少爷打成重伤,已经收拾东西跑路了,反应倒挺快的!

今天这一趟也算没白来,回头写报告的时候,可以说打掉了一个有黑社会雏形的犯罪团伙,连吴队长和我都有工作业绩。”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可真多,游方却越听越奇怪,谢小仙为什么要向他介绍这些?他想给她倒杯水喝,找了半天手边却只有酒,只得作罢,柔声道:“我知道你的工作一直很出色,但也要保重身体啊,其实你不必对我说这些的,留我在这里,究竟想了解什么情况?”

谢小仙看了他一眼,神情分明有一丝责怨:“我只是想把情况告诉你,你也好心中有数。”

其实这种治安案件,完全用不着谢小仙亲自处理,交给下属就可以了。谢小仙刚才干了两件“私活”,一是将玫瑰厅里没有受伤的两名女生带回了警局,她和吴克红分别问话。

交待什么?重点不是池中龙被打的经过,而是他们这伙人在包房里说的话、商量的那些事情。

两个已经受过一番惊吓的女大学生,哪见过警局领导声色俱厉、连哄带吓的气势?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池中龙等人在房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回忆了一遍,并在笔录上签字。

谢小仙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陈军的提醒,陈军临走时在她耳边说了一件事,就是路过玫瑰厅偷听到的两句谈话。别的事陈军倒没说也不可能提,但这两句话就够了,谢小仙如果想管闲事的话,一定有办法能审出来。

审明了这一出,别说谢小仙,就连吴克红的肺都快给气炸了,这帮二世祖,也忒不是东西了!虽然生气却没办法处理,人家只是在包间里聊天,并没有真的做什么,留着这份笔录,只能起到警告敲打的作用。

然后谢小仙又回到了豪歌夜总会案发现场,照说她此时已经下班了,但又管了另外一件闲事。她把四楼的妈咪叫来,问游方等三人找没找小姐?妈咪不敢撒谎,只能点头说找了,然后谢小仙又把三个小姐轮流叫来问话。

这些事本来与案情无关,但谁又敢不让谢局长问呢?这番审问就更简单了,几乎没费吹灰之力,游方等三人在包厢里都干了什么,具体到唱了哪些歌、吃了什么豆腐、说了什么话,谢小仙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尤其令她既生气又发作不得的是,其中一位小姐谈起游方时,眼中竟然有发春似的花痴神情!

夜总会经理与楼层妈咪忐忑不安,搞不清谢局长今天唱的是哪一出?结果却让他们松了一口气,谢小仙并没有为难谁,问完了也就没事了。

游方等人的行为,也算不上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搂了几下小姐而已,如果因为这个情节就要查处的话,那谢小仙得把这家夜总会里上百号客人全带回警局去。要是换成别人,她连问都懒得问!这不是因为游方吗,而且还有特殊情况。

游方等人并没有在包厢里干什么过分的“节目”,而且小姐进房没多久,就全让他们打发走了。了解情况之后,谢小仙的气也就渐渐消了一半,只是有些无可奈何。

但有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恰恰就在陈军偷听到隔壁的谈话之后,三个人就把小姐打发走了,过了不久就发生了玫瑰厅遇袭事件。谢小仙不动声色的又把经理叫来,查看了案发前后四楼走廊的监控录像,这段录像办案警官已经看过了,谢小仙又仔细看了两遍,这才回到蔷薇厅找游方。

谢小仙以现场目击证人的名义留下他,却没有把他带回警局,而是继续留在包间里,分明有点假公济私的意思。

她对游方说“你也好心中有数”,话里有话呀,游方有些紧张的问道:“小仙姐,不,谢局长,你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数啊?”

谢小仙轻轻叹了一口气:“酒喝够了吗,歌唱完了吗?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游方赶紧点头:“对对对,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谢小仙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拉了游方一把,出门的时候,她竟然挽住了他的胳膊,不是很亲密的偎依,就是一只手轻轻搭住他的臂弯,身子还离着十公分远。饶是如此,这姿势已经让游方半边身子都发僵了,简直比被内家高手扣住脉门还要厉害,却又不好甩开她。

有人打架把警察招来了,但是经理也不能赶其他包房的客人走,只能提醒小姐们躲在包间里别出来现眼,也别来过分的节目,和客人打声招呼外面有警察处理斗殴案。有的客人结账走了,有的客人不在乎,仍然让“服务员”陪着唱歌。凌晨一点,夜生活还没有结束,夜总会的走廊里还飘荡着各种歌声。

游方被谢小仙“挽”着一路走出去,夜总会的经理以及服务生看得眼睛都发直,心里突然明白了谢局长刚才为什么要单独“审”那几位小姐,原来是在这里撞见了男朋友。同时又惊叹这小伙太厉害了!出来逛夜总会让公安局长女友给抓住了,居然没挨收拾,还手挽手出门,什么来头啊?

门外停着一辆警车,谢小仙一出门就松开手,板着脸道,“上车!”

游方下意识的问:“去哪儿?”

谢小仙:“当然是送你回家,难道你想去公安局?”

平生第一次坐上警车,还是公安局长亲自开车“押送”,游方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嫌疑犯,低着头一言不发。等警车离开这条街,谢小仙突然问道:“什么是丹田发音?有空能不能让我也见识一下?”

游方立即就反应过来,她肯定审问过今晚包房里的小姐了,咳嗽一声道:“你…”

谢小仙却没等他回答,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这几年,我们的变化都很大,感觉是越来越熟悉,但是互相了解的还不够。我能成为分局长,不是仅凭关系和运气,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在北大给骗子维持秩序的傻丫头。

不要小看我的业务能力与职业敏感,私下里提醒你一件事,夜总会包间的门牌,虽然看上去没有破绽,但是凑近了仔细闻,还是能闻到一股挥发性气味,说明有人刚刚用硅胶重新粘过,这气味恐怕要等到白天才能完全消失,只不过没有别人注意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喜

游方打了个激灵,他以前还真是有点小看谢小仙了,这朵警花不再是当年燕园中初出茅庐的傻姑娘,就像他也不是当初那个中关村街头的小混混。一向口齿伶俐的游方说话竟有些打结了:“谢,谢,谢局长,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谢小仙手扶方向盘看着前方,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但是嘴角微微一翘,似乎是在笑:“不要叫我谢局长,否则我们就不是在这里说话。夜总会的走廊监控录像里看不见门牌,也看不清有什么人今晚把它们来回交换过,那东西固定的很牢固,用手根本弄不下来。

从旁边走过去挡住镜头的功夫,一伸手就能完好无损的摘下来,还能一丝不差地粘上去,超出了一般人的常识,甚至也超出了我的常识。

知道真正的破绽在哪里吗?不在门牌上,假如不是注意到另一件事,连我都不可能注意到门牌。你和宋老板在出事之前曾离开包间,到电梯口那边去打电话,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的样子。没过多长时间我就来了,而你们竟然连一点醉意都没有,这就是破绽!”

游方苦笑道:“小仙姐,我们怕你,酒都被你吓醒了!”然后将双手平伸放在前方:“你要带我回去调查吗?”

谢小仙扭脸瞪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以为我们这些警察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吗?把你带回去查什么,警方办案讲证据,没有一点影子的事情,你想寻开心吗?”

游方:“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谢小仙:“提醒一声而已,你们如果有破绽不小心让人怀疑,警方管不了,有人却可能不会善罢甘休,我已经告诉过你今天受伤者的身份。”

游方冷哼了一声却没有答话。

谢小仙冷不丁突然骂道:“打得好,怎么只打断一条腿呢?真是便宜了那帮杂碎!…陈军告诉我他路过玫瑰厅门口听到的两句话,我把里面两个女大学生带回局子问话了,今天就违反一次规定,把这份笔录复印件让你看一遍。”

她一伸手从后面拿出一个文件夹交给了游方,然后打开了车里的小灯。游方在昏暗的灯光下很快翻了一遍,然后合上了文件夹将它还给谢小仙,关上灯一言不发。

谢小仙又说话了:“你看得很快嘛,中间有一段好像已经知道了?玫瑰厅与蔷薇厅的洗手间就是隔壁,天花板吊顶是连着的,我掀开一角看了一眼,里面的灰尘被动过,假如当时有人在那上面,是可以听见房间里说话的。”

游方面无表情的问道,“假如你抓住这个人,想怎么处理?”

谢小仙笑了:“我为什么要抓他?你要警察怎么处理上了天花板又下来、换了门牌又换回来这种‘案件’呢?打人的歹徒已经被抓住,案情已经查清了,挨揍的人也进了医院,这就足够了。

就像我问出了这份笔录,却没有办法处理那帮杂碎,更何况那些没证据、没影子的事情?不过你放心,大师兄会警告他们的,有这份东西在警方手里留底,他们也不敢再轻易乱来,也没有别人会知道我们现在的谈话。

说这些的目的,无非是想提醒你小心点,那些杂碎可不是我这样的警察。”

游方沉吟半天才说了一句:“小仙,谢谢你!”

谢小仙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突然又问道:“小游子,你对屠苏挺上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