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仙姐,假如不是我而是你今天遇到了这情况,会袖手旁观吗?她和你不一样,你是公安局长,人家只是一个外地来的学生。”

谢小仙想了想:“当然不会,我又没说你什么!”然后又吞吞吐吐的问道:“小游子,我想问一件事,假如,仅仅是假如,我如果也有危险,你知道了,会不会也一样…”

游方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这种事,你是警察,说这种话不吉利!假如真有这种情况,我当然会,就像我送你的那块护身符,我并不介意为你挡子弹,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其它的事情…”

谢小仙又打断了他的话,“这还不够吗?嘴倒是挺甜,说的跟电影里的中南海保镖似的,你有这个心就行,没人让你挡子弹,你想挡我还不干呢!”

游方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说道:“你不是想听丹田发音吗?我这就唱给你听…”

他摇下车窗,唱了一段《穆桂英挂帅》,凌晨一点多钟的街巷上显得很空旷,游方的歌声并不大,却字字清晰圆润传出很远。偶尔路过的其他车辆中,就算关上车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车中人都有些纳闷,心中暗道这辆警车配的音响真好啊,就是播放的段子太古老了,怎么还是清唱?

从豪歌夜总会步行回到游方所住的小区,也不过二十分钟,但谢小仙开车用了十几分钟,可真够慢的,这辆警车就似沿着街边慢慢遛着巡逻,带着一路歌声。

到了小区门口,游方说了声:“谢谢你送我回家,回头见,你也早点回去吧。”

谢小仙却没吱声,车子一拐弯进了小区,直接来到游方住的楼下,在道旁靠边停好,主动熄火下了车。游方下车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谢小仙板着脸只说了两个字:“上楼!”说完话不由分说又挽住游方的胳膊,把他“送”上了楼。

还真是送君送到小村外,送郎送到家门口,游方也没办法。在楼梯上他伸手掏钥匙,却发现谢小仙也掏出了钥匙,到了三楼门外楼道感应灯亮了,还没等游方开门,谢小仙松开他的手臂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游方愣住了:“小仙,这,这是怎么回事?”

谢小仙打开了客厅的灯,桔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背后,她站在大门内看着他,神情有几分幽怨:“我把这里租下来,谁也没告诉,本想回来吓你一跳,结果倒好!”

原来这就是她给他的“惊喜”,可惜在夜总会闹了这一出,使谢小仙本来想好的惊喜效果大打折扣。游方的头皮一阵发麻,却只能以惊喜的神情问道:“你怎么会住这儿?”

谢小仙:“这么晚了,不要站在门口说话,进来吧,难道怕我吃了你?”

游方只得进去了,虚掩上房门,看了看屋中的情况。

对门这套房子没有林音那套房子大,是两室一厅一卫的结构,原先住着一对小夫妻。后来那对小夫妻搬走了,前两个月一直没有人住,没想到却被谢小仙租了下来。

“我刚把这里租下来就出差走了,还没有好好收拾,今天刚回家,连杯热水都没有。”谢小仙略带歉意的说道。

谢小仙原先住在林音家,局里没有空闲的宿舍,她有房补可以自己租房子,找来找去就看中了这个地方,房东一见是谢局长要租,要的价格很便宜。她刚租下房子就走了,一出差就是一个多星期,除了将卧室布置了一下勉强可以睡觉,连厨房都没来得及收拾呢,别说热水,就连一瓶矿泉水也没有准备啊。

“你稍等,我回去拿点东西。”游方出门回到自己家,轻手轻脚在厨房里拿了几样东西,一壶热水、一小罐茶叶、两袋牛奶、两个干净的杯子,走进屋来放在小桌上道:“睡觉前喝杯牛奶吧,这样能睡的安稳一点,今天你确实太累了。”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肖瑜推门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跳进来惊叫道:“怎么回事,小仙姐姐,你怎么住这儿了?”她今天晚上睡的不踏实,一直在等游方哥哥回来呢,在房间里听见有动静,穿上拖鞋出来看看,不料却发现游方跑到对门去了,于是也跟了过来。

游方:“嘘,小点声,也不看看几点了,别吵着邻居…你怎么穿着睡衣出来了?”

肖瑜撅嘴打了个哈欠:“我在睡觉,不穿睡衣还穿制服啊?邻居,不就是我们俩吗,哪还有别的邻居?”

游方:“快关上门,还有楼上楼下呢,小声点说话。”

肖瑜:“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和小仙姐姐一起?”

游方:“遇到点事情,帮着谢局长一起办案来着,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肖瑜却一扭头道:“小仙姐姐,你什么时候住在这里了,把我吓了一跳!”

谢小仙有些尴尬的答道:“刚租下来不久,还是第一天住,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收拾好呢。”

肖瑜看了看周围:“你缺什么东西,就到我们那边拿吧。…游方哥哥,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小仙姐姐家里干嘛?你不睡觉人家也要睡啊。”

游方趁势起身拉着肖瑜道:“对对付,就不耽误小仙休息了,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

这下倒好,躲来躲去,让谢小仙把门给堵住了。但站在谢小仙的角度,两人是多年来的朋友,住在对门当邻居,当然也是一个惊喜。

接下来这段日子,游方是老老实实,几乎不出门天天躲在房间里复习功课,假如让别的老师或家长看见了,一定会指着他教育自己的孩子或学生道:“你看看人家,那才叫学习的样子!”

游方不想与对门的谢小仙有过多的亲密来往,但又不能不理会,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应对了,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三好模范生,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每天查资料、准备论文、复习功课、练英语,甚至连西班牙语都在学,课业真是繁忙的很!

谢小仙为什么要住这里?潜意识中当然是想看着游方,也在尽量的接近他、了解他。从一个女孩子的角度,她对他有十二分的好感,甚至就差最后一句表白,但这一句表白却很难很难。

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几乎是伴随他从青葱岁月一起成长,她也从一个刚出警校傻乎乎的派出所小干警成为分局长,从某种意义上讲,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她,那块带着弹孔的护身铜符,她还一直珍藏着。

谢小仙也许不是异常挑剔,但性格绝对认真,这是她生命中已经不可能重复的经历,他注定与她纠缠不清,不论见面的机会有多少,假如生命中失去了他,将会是怎样的遗憾?旁人是无法体会的,也很难理解谢小仙对游方的期待。

游方如果追求她,谢小仙会答应的,虽然还没准备好,她也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接受,但是游方并没有!而让谢小仙对游方表白,她实在开不了口。他们不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对象,好像不需要什么形式上的恋爱过程,只要开口捅破那层窗户纸,其实就是谈婚论嫁。

老鼠爱上猫的故事已经够荒唐,猫嫁给老鼠简直是荒诞,更何况她身为警局领导,居然连他的真实身份与姓名都不清楚!但谢小仙清楚一件事,只要她开口表白,游方几乎一定会拒绝,连她的便宜都不会占,不要问为什么,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毕竟两人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差异太大、距离太远,不具备建立家庭的条件,这不仅是两个人自己的事。

但在不久的将来并非没有可能。游方现在有积蓄,等到明年,他如果顺利拿到了北大的硕士文凭,真实身份也该浮出水面,而且以他的能力,不难找一份很好的工作。假如那样的话,谁还愿意过江湖漂泊生活?那么,她和他就可以…

她是这么想的,有意无意间也就这么做了,反正她在广州也不会常住,那就暂时租一套房子呗,最好的房子就在游方对门。她是为了更多的了解他、同时也更方便的看着他,别忘了,他家里还住着一个肖瑜呢!

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跑去与一帮学生合租男女混住的“宿舍”,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谢小仙还真是游方的克星,她在对门看着,游方的表现简直是老实的可爱,所展示的就是能够向她展示的那一面。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肖瑜在游方面前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无形中对游方的态度甚至有一丝尊敬,不敢太撩拨他。而游方对肖瑜的态度,更像一位时刻关照并劝诫的兄长,还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游方去年已经和肖瑜“同居”很长一段时间了,真要有什么花心眼、坏心思,想干啥估计也都干了,还用等到现在?而且谢小仙并不知道,刘黎早就告诉游方要指点和照顾肖瑜,但是不许泡人家,游方执行师命可从来不打折扣。

夜总会那一场风波过后,竟是一段难得的宁静与和谐,这对谢小仙而言就是一种惊喜——生活中宁静的惊喜。而陈军与宋阳回去后也没有挨收拾,因为谢小仙没再提起那件事,林音与老板娘都不知道。

但这两个人离得太近,似乎总会出点状况。半个月之后,她和游方又发生了一场莫名的冲突,游方与她翻脸了,原因是因为无辜的屠苏,但这件事,却又不能怪谢小仙——

游方哥哥回来了,屠苏有机会当然也会过来,偶尔做顿晚饭一起吃,并不在这里过夜,游方会把她送回学校,要么直接上自习要么回宿舍。穿过康乐园陪着小丫头散步觉得很舒服,而屠苏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是游方生命中的享受,江湖漂泊中难得的宁静时光,不知还能拥有多久?

他们吃饭,如果谢小仙也在,通常会叫她一起,但这种机会却很少,因为谢小仙的工作太忙了,经常下班很晚,隔三差五还总出差。

半个月后,难得有一次谢小仙正常下班回家,在楼下正巧碰见屠苏和肖瑜一起回来,她们手里都拎着菜,于是一起到“游方家”去做饭。游方走出房间打招呼,却被谢小仙推回房间继续看书,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一桌饭菜已经做好了。

气氛原本很融洽,但游方却注意到屠苏似乎有点闷闷不乐,于是就问她怎么了?

屠苏答道:“游方哥哥,你不知道吗?我们宿舍出事了。訾志玲半个月前和男朋友出去玩,有人认错人把她男朋友给打伤了,前几天刚出院,訾志玲去他男朋友租的房子看他,两个人出去吃饭,在路上被人从后面把他们的右腿都打断了,好可怕啊,是什么人干的都没看清!”

游方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屠苏:“就是我上次过来的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去后不久的事情,他男朋友住的离学校不远。”

肖瑜插了一句:“这件事我知道,那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屠苏皱眉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他旁边的女孩子腿也打断啊?听说这次伤的很重,得住院很长时间,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訾志玲上学期就有几门课没过,这下肯定要休学留级了,下半年弄不好也不会和我一个寝室了。

訾志玲长得挺漂亮,平时在宿舍里跟谁说话都爱笑,说她什么也不当面跟你生气,就是爱出去玩不好好学。什么样的歹徒能对她下这种黑手?简直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想想也太恐怖了!游方哥哥,你说呢?”

游方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找茬

“穷凶极恶、丧心病狂”这种话能在屠苏口中说出来,已经相当难听了,这小丫头也不太会说粗口。肖瑜与屠苏一向是一唱一和,随即也骂起“歹徒”来,她开口骂人很精彩,夹着各种省港俚语与外语。

“小玉,歹行可恶当骂则骂,但不要这么说话,污旁人之耳,我还在吃饭呢!再说了,大姑娘家的,就不能少说几句粗话?”游方说了肖瑜一句,脸上到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表情。

屠苏与肖瑜骂歹徒,反倒把谢小仙的脸给骂黑了。那天晚上,她亲自审出池中龙等人在包房里的谈话,訾志玲的男朋友叫王靖则,是池中龙的狗朋狐友,池中龙打屠苏的歪主意,王靖则不仅不劝,而且出了那么阴损的点子,并准备亲自出面实施。

而与屠苏住在一间宿舍的大学校友訾志玲,竟然要帮着这帮杂碎企图骗屠苏出来,将这个纯真的姑娘推向魔掌,恨不能看着她被池中龙糟蹋了。谢小仙问话的时候,简直想在警局里揍人,谁说女人就打不的?可惜不能真动手。

从旁观者的角度,游方、宋阳、陈军这三个大老爷们在夜总会搂着小姐玩得正滋润呢,撞见了这种事,立刻就把小姐打发走了,设计教训了池中龙。

陈军临走的时候还提醒谢小仙怎么去敲打警告这帮杂碎。他们可都是为了救屠苏啊,而且是暗中出手,不图任何好处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今天在饭桌上听说了这回事,谢小仙的第一反应就是游方干的,他有这个本事也有这种动机,而且作案时间与地点也吻合。游方送屠苏回学校后不久,王靖则与訾志玲就在校外的路上被人打断了腿。这件事的客观后果也是在保护屠苏,她身边有这种毒蛇可不是好事。

谢小仙原本脸色一沉看着游方,见游方低头吃饭面无表情,心中就更加确定了。正想着饭后把他叫到自己那边去,好生提醒与教训一番,不能仗着功夫好总这么乱来,重伤害罪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而且这么做并无绝对的必要。

然后她就听见屠苏与肖瑜骂那个歹徒,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在她耳中就等于在骂游方。她自己想教游方是一回事,听她俩骂游方又是另一种感觉,而且谁骂也轮不着屠苏骂呀,想想游方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谢小仙简直快听不下去了。

谢小仙的反应,游方当然看在眼里,他只能一言不发。这顿饭没有喝酒,游方吃得很快,吃完饭连碗筷都没收拾,直接回房间复习功课了。屠苏和肖瑜还以为游方哥哥心情不是很好,也是因为听说了这起意外事件的缘故,吃完饭在厨房里洗碗时仍在议论,说的话反正仍然不好听,而游方把房门关上了。

谢小仙终于忍不住了,回自己家拿来一个文件夹,对厨房里两个姑娘说:“小玉、屠苏,你们俩跟我进房间,有东西给你们看!”

两个丫头见谢警官神情凝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擦干手都到了肖瑜的房间。谢小仙关上门,将文件夹递给她俩道:“这是一份警方内部的问讯笔录,但是其中的内容涉及到你们俩可能受到的伤害,所以我拿来给你们看,尽到提醒的责任。”

她们翻看笔录,看着看着,肖瑜脸色铁青,而屠苏脸色煞白,咬着嘴唇微微发抖,紧紧攥着肖瑜的胳膊。最后还是肖瑜抬起头开口问道:“游方哥哥也看过这份笔录吗?”

这丫头不傻,一句话就点中了问题的关键。谢小仙点头道:“他当然看过,而且他那天晚上和朋友一起,就在豪歌夜总会隔壁的包间唱歌,没有他们,恐怕也没有这份笔录。多余的话,做为朋友不好多说,没有证据的话,做为警察更不能乱说,你们心中有数就好。”

屠苏抬起头,嗓音有些发颤:“小仙姐姐,我不知道…”

谢小仙打断了她的话:“那么现在你知道了?什么人对你是好意,什么人是歹意,自己应该清楚,就不要让人太操心,更不要让人家寒了心。这世上好人不仅难做,还有风险!”说完这句话,她拿回文件夹就出去了,留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肖瑜与屠苏。

游方虽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却一清二楚,谢小仙刚出去,他也推门跟出来了。

谢小仙刚打开自家房门,就觉的身子一空,游方就像一个闯空门的歹徒,抓住一条胳膊将她架进了家门,顺手把大门也给关上了。进门之后一挥手,恰好将谢小仙扔在沙发上坐定,站在她面前指着那个文件夹沉声道:“谢小仙,你什么意思?”

她从未见过游方这么凶巴巴的态度、如此粗暴的举止,不仅被他吓着了,且莫名觉得没了底气,期期艾艾的解释道:“这份笔录的内容涉及到她们,我有义务提醒。”

游方:“为什么会在今天,偏偏挑这种场合?”

谢小仙:“我…我这阵子工作太忙,一直没机会见到屠苏。”

游方直截了当道:“你不用这么说,刚才听说了那件事,你已经认定行凶者是我了,对吗?…我还得谢谢你的好意了,替我解释清楚,让两个丫头都知道是我干的!”

谢小仙:“我没有那么说,没有证据的事情。”

游方:“还用直接说吗?傻子才不会那么想。”

两人的身份似乎来了个对调。此刻的游方到更像一位问话的警察,谢小仙下意识的坐直身体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想把你怎么样,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在以身犯险,作为朋友,我出于好意也应该…”

这话倒好,没有回答与解释什么,潜台词直接就认定是他干的了。游方打断了她的话,很突兀的问道:“谢局长,作为本辖区的警务人员,你显然没听说过这个案子,请问当事人报案了吗?”

谢仙一愣:“我还真没听说。”

游方上前一步,伸手就朝她身上摸,谢小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身子一僵没敢动。结果游方只是把她的手机掏出来了,递到眼前说:“那么你这个领导,就打电话问一下辖区派出所,王靖则和訾志玲有没有报案?”

谢小仙真打电话了,而且打了不止一个电话,还真没有那两人的报案记录。

她放下手机之后,游方抱着胳膊冷笑道:“被打断了腿却只能忍气吞声,连案都不报,你要是去问一句,弄不好人家会说是自己摔断的,谁干的?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再问你一句,你审出了两个女学生的口供,包间里还有另外四个男的,吴队长没有警告他们吗,结果如何?”

谢小仙的语气越来越弱:“有三个人都说自己喝多了,或者头部遭了重击,什么都记不清了,只有那个王靖则被大师兄一敲打,就全部交待了。”

游方:“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池中龙泄愤警告呢?这样才能解释那两人为什么不敢报案,而这种事情,池中龙完全做的出来。阴损主意就是他俩出的,在警察面前又给供了出来。…其实就算你知道是池中龙干的又怎么样?一样收拾不了他,只会在我面前犯横!”

眼前的场景仿佛是时光倒流,又成了老江湖指点傻乎乎的小警察。其实不是谢小仙犯傻,一来她不清楚那两人没报案,二来是关心则乱,怀疑游方很正常,做案时间、地点、动机都吻合。

谢小仙被他数落的有些抬不起头,只得可怜巴巴的解释道:“你别这样误会我,好吗?我真是出于好意。屠苏有权力知道这些,明白什么身边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也好保护自己,不应该蒙在鼓里。”

这倒是大实话,游方却不领情,仍然冷笑道:“少说这些,你一听就认定是我下的手,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干这种事的人。谢小仙,你还真看对了,我就是这种人,假如那两人不断腿,回头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管它男的女的,下手只会更狠!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干脆直接和屠苏还有肖瑜这么说,我在夜总会找小姐的事,你也没瞒着吧?像我这种时刻有作案危险的歹徒,来来来,现在就铐走吧,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别再留下我这个祸害,让你总是惦记着。”

他向她伸出了双手,做出了一个主动戴手铐的姿势。谢小仙低着头也有一肚子委屈啊,听见他的话显然是太过分了,就要站起来。两人动作谁也没想到,游方的手背一下子就碰在谢小仙的胸前,沿双乳轮廓从上到下划了一个弧线。

六月下旬的天气,衣服单薄的很,等于什么都摸着了。谢小仙一个趔趄又坐回去了,游方也似触电般的缩回了手,意外,纯属意外!

谢小仙呼吸有点乱,语气中却带着委屈与责怨:“你够聪明,虽然我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心中怀疑你了,是我搞错了,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道歉!…但是你哪来的邪火?提醒屠苏这件事,真有什么不对吗?…我明白了,你是嫌我破坏了游方哥哥的完美形象。她们骂的人怎会是游方哥哥呢,游方哥哥怎会做那种狠毒的事情呢?就算是为了她做的。”

游方一咬牙,继续发狠道:“一点不错,我就是嫌你这样!你对我没什么好印象,难道也不想让我给别人留个好印象吗?既然这样,干脆告诉大家,我就是中关村站街卖碟的小混混,当初是怎么被你铐走的,那不更好吗?说吧,没关系,这是事实!”

这话可真是冤枉谢小仙了,当年那件事她对谁都没提过,哪怕是林音都不知道,游方说这种话,不是小肚鸡肠翻旧账故意找茬吗?

她终于抬起头来,连眼圈都红了:“小游子,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说?这些年你真不清楚,我在你面前已经改变了太多?就算有什么不对,请你就事论事,不要昧着良心,我的好意,你是一点都看不见吗?”

游方一再咄咄逼人,两人终于吵了起来,游方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谢小仙,你千万别对我有好意,我消受不起。…我明白这些世上的道理,善良不等于懦弱,宽容不等于饶恕,往后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做还会怎么做,不论你怎么想,假如有一天,我犯了法落到你手里,千万别客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是你职责所在,做为朋友,我绝对不会为难你,假如还是朋友的话。…但是现在,我要把话说清楚,我无意伤害任何人,嫌我今天过分,那么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谢小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指大门道:“走!”

游方很听话的转身就走。到了大门口却又说了一句:“以后进进出出,把门关好,免得我这个歹徒闯进来非礼你!”这一句话让谢小仙脸憋得通红,然后他摔门出去了,关门声很大,不仅隔壁,就连楼上、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游方今天的反应过激了,等于故意找茬与谢仙翻脸,也终于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明知道自己有些不讲理,但也很无奈啊。

肖瑜的房间门一直虚掩着,等游方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屠苏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游方在房间里听见有人敲门,调整了一下呼吸,和颜悦色的说了一声:“屠苏吗?门没关,进来吧。”

屠苏将门推开一小半,闪身进来,又将门在身后合上,低着头,躲躲闪闪的抬眼瞄看游方。她的眼圈是红的,脸色有些苍白,站在门口没过来,弱弱的说道:“游方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游方迎上前去道:“你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干嘛要这样说话?”

屠苏:“小仙姐姐给我看了那份笔录,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游方柔声道:“是不是把你吓着了?我没说就是怕吓着你,她告诉你其实也好,往后凡事小心点。”

屠苏咬了咬嘴唇:“有游方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但也不能什么事都连累游方哥哥护着。我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懂事。…今天我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游方低头道:“你认为是我干的?如果这么想也行,但假如你不愿意是我,那就不是我。唉,游方哥哥只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不希望在你心目中是个坏人。”

一听这话,屠苏着急了,抬头抓住他的手臂道:“不是这样的,不论怎么样,游方哥哥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游方终于笑了:“不要这么说,对你而言,我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还有你的爸爸妈妈呢。”

屠苏又把头低了下去,声音就像蚊子哼哼:“游方哥哥,抱抱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她用这种神态说出这种话,游方几乎无力拒绝,伸手就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后背。屠苏的身体很柔软,还在轻微的颤抖,将脸伏在游方的肩头,吐息呵着他脖子,似乎在哭,但并没有出声,只是不易察觉的抽泣,却不想让游方看见她的眼睛。

她真是吓着了,不仅为池中龙等人的未遂阴谋,也是因为游方哥哥刚才在饭桌上的神色,以及自己所说的话,还有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于是躲到了游方的怀里——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游方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了,不用怕。人总要长大,有些事明白就好!”

这真是神奇的拥抱,以神识感应,屠苏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身体不再颤抖,也停止了若有若无的抽泣,脸上反倒发热了,语气有些呢喃的说道:“我早就长大了。”

是啊,抱在怀里能感觉出来,总叫她小丫头确实不合适,早就是个大姑娘,今年已经十九了,要是在过去的年代,说不定孩子都会满地跑了。游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些,然后他又意识到一件事,将屠苏抱在怀里,他的感觉并不是想象中完全的纯洁,也有自然的欲望。

他认为这只是一个纯洁的拥抱,但感觉又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有些无奈的问道:“小丫头,你没事了吗?”

屠苏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让人听了心里痒痒的:“嗯,我没事了。…游方哥哥,不要总叫我小丫头。”

“好,不叫就不叫,时间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宿舍了。”

屠苏感觉到游方抱住她的双臂突然紧了紧,然后就松开了,她靠在门上抬头道:“我今天不回去了,你不用送我,明天我和小玉姐姐一道去学校。”

游方:“不回去也好,你那房间很久没住也没收拾了,住在我房间吧,席子和毛巾被都是今天刚换的。”

屠苏的神情就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游方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游方笑着伸手刮了她鼻尖一下:“我今晚要出去,夜里不回来了。”

屠苏脸红了,垂下视线道:“我和小玉姐姐挤一间屋就行,还可以说说话。…你出去做什么,难道又要值夜班?”

游方一指自己的胸口:“你知道游方哥哥的本事很大吧?但本事都是练出来的,我要去江边练功,你和小玉睡觉时别忘了锁好门。”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郎心似铁

游方在江滩上练剑,身形步法快得就像一道虚影,远处江滩有他走来的足迹,脚下湿软的泥地竟然没有留下陷下去的脚印,随着他每一步踏过,江滩上都会留下一个湿润的脚印形水迹,然后渐渐消失的毫无痕迹。

身法、剑法、阵法、劲力、神识之妙已至炉火纯青,几无迹可寻,颇有古人所云“霜中白鹭,银碗盛雪”的意境。

天上有淡淡的云层,天气闷热,江面上吹来湿热的微风,含着亚热带令人烦恼躁动的气息,这是广州在这个季节地气最令人不适的一面,天下就没有完美的四时风水格局。

随着剑法展开,似有朦胧的星月之光透过云层洒下,在可见与不可见之间,将地气灵枢洗炼纯净、随身移转。而以更宏观的视野,这天地之间的灵枢运转顺着白云地脉、珠江流水自然律动、生生不息。

但游方自己却有感觉,今夜似乎剑意凌乱、不成章法,而眼前合舞的秦渔,神情也有些迷离,似是情迷意乱。剑不会如此,但他的剑意却会如此。

这并不是剑法不精。在旁观者看来,游方剑舞已妙到毫巅。一方面是他今晚的心境乱,想用这番剑舞发泄,却适得其反。另一方面就复杂了,自从在白云山中完全领悟“绵绵若存有深致”的意境之后,游方的功力精进更上一层,但也到达了一个相对的巅峰。

怎么形容呢?勉强打个比方就像一个运动员,从小跟着教练训练,渐渐成绩越来越好,在运动会上开始拿名次,名次也越来越高。但是到了一定的地步,却没有办法再提高了,理论上只要再跑快一秒,就能拿奥运冠军,但实际上不可能,无论再怎么刻苦训练都不可能。

游方心里清楚,练剑至此已是一个相对的瓶须,继续这么练下去,无非更加纯熟,却很难再有质变般的突破。换一个人也就罢了,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足以自傲,但是游方不同,师父的交代是将秦渔的灵性完全养成,如今这种状态就算再练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

小游子这种人,倒不怕攀登的路有多难,一时上不去总还能看见道路,最闹心的就是似乎站在一个巅峰,没有什么往上的路了,心里却清楚这根本不是巅峰,难免会影响心境。

练剑完毕,游方向着江滩上方走去,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坐下来若有所思。今天他和谢小仙翻脸了,是借题发挥故意找茬,有些话听上去是气话,但又何尝不是一直想说的话呢?今天真是委屈她了,唉,也罢,有些话挑明了也好,免得日后麻烦。

然而他真的不在乎她吗?八面玲珑的小游子,如果不在乎她,何苦那样对她。就事论事,还另有一点原因,被谢小仙堵住门送“惊喜”,游方也很无奈,但这段时间以来,他选择了将她想看到的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

游方已经尽力了,从小到大何尝这么老实过?半个月做了半年的功课,而且他不是装的,就是真心真意如此,吵架的时候拿屠苏与肖瑜说事,其实隐含意中,他也不希望总是给谢小仙留个坏印象。

这些年的交情了,夸张一点说,是另一种意义的青梅竹马啊,就算不能达到另一种亲密的程度,但至少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按照谢小仙所希望的,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就在寻找一种在现有关系下,能够宁静相处的状态。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看似安然相处的状态,一旦有事情发生,还是会爆发冲突,继续下去除非有谁发生改变,否则更进一步只会带来伤害而不是更美好的感觉。在饭桌上看见谢小仙的脸色,游方一瞬间竞然被激怒了,也许换一个人换一种情况都不会这样。

他在谢小仙面前已经真心真意寻求宁静相处,一旦有事她还是那样的反应,游方也受不了,干脆找个借口翻脸吧,不要怪他未曾尝试过。

坐在江边,游方终于理清了有些混沌的思绪,不禁在想,谢小仙现在怎么样了?一念及此,手抚腰间的短剑,抬眼往江面看去,却突然轻呼一句:“秦渔,你怎么了?别哭啊!”

靠,今天闹出妖蛾子来了,心像所见的剑灵秦渔,竟然在不远处眼泪汪汪看着他。游方一伸手,下意识想将秦渔摄入怀中抱住,好好安抚。江面上有一道剑光升起,带着白云地脉、珠江流水的灵枢之力,如月华入怀。

这个动作可了不得!旁观者看见了,只会以为这小伙发神经,但这个动作可不是凭想象做出来的,游方真的在抱秦渔。秦渔本无实形,游方以神识凝炼她所感应到的地气灵枢,容入剑气灵性化为实形之感,揽之入怀。

紧接着游方一个跟头就翻起来了,左手掐剑诀,右手取出一枚钨光石,大喝一声震得地气乱颢,手中晶石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强光,收摄迎来的剑光,这才勉强站定身形,已出了一身冷汗。天气热,衣服单薄,游方不可能像冬天一样在身上藏九枚晶石,随身只带了这么一枚钨光石,也幸亏有这么一枚灵性洗练纯净的钨光石,否则今天非受伤不可!

剑灵秦渔自无意反伤游方,但游方本身会被剑意所伤啊,小游子这种高手怎会在恍惚间范这种错误?等回过神来冷汗已干,游方抬头看天自言自语道:“师父,我错了!”

“你师父我不在天上,在你后面呢!靠,这样也行啊?竟然摸出门道来了,那就用不着我操心了。你这个小游子,我在重庆等你那么久,你也不来找我?算算日子你也该来了,除非你练剑未成,白白和向影华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害我老人家跑到广州来找你,修行倒没荒废,就是天天在泡妞!行啊,喜欢泡妞就去泡吧,不耽误正事就行,你这个徒弟可真省心啊,自己摸出来的门道就继续练吧,不出问题也用不着我多事,我老人家终于可以寻清闲逍遥一阵子了。”

远处的江堤上,有一个小老头坐着一个马扎在乘凉,天气热的时候这种情形很常见,就算有人从身旁走过也不会刻意关注他。更特别的是,此人身形似融入夜色一体,神气敛藏于无形,游方来江边练剑时曾观察过周围并无闲杂人等,那时也没有发现他。

刘黎嘟嘟啷啷自言自语一番,站起身来背手踱着方步,笑眯眯的走了,连小马扎都不要了,也没有现身和徒弟打招呼。

游方为何要说那句话,还是因为刘黎交待的炼境心法时提到的一句话:历世间大喜大悲、惊心动魄之事,莫自伤形骸、莫如死灰槁木、莫激忿癫狂,神魂不欲疯魔必有所寄,所寄莫失。

现在回头想,在“大喜大悲、惊心动魄”之后,平常一言一行中的宁静,才是真含义,便是庄子所说的“撄宁”。游方曾欲寻而未得,今夜练剑差点伤着自己,这才醒悟过来,明白是明白了,他真能做到吗?

但他至少有一个收获,站在那里仔细回味刚才差点受伤的一幕,他无意中想做一件自己还做不到的事情,手段却没有问题。化神识为神念,门径已经窥见,只是功力相差太远,境界自然达不到。以神识凝炼剑意灵性化为实形之感,便是将秦渔灵性完全养成的方式,他还需要慢慢来。

想到这里,游方摇了摇头似是苦笑,也转身离开江边。他仿佛仍然站在一个巅峰上,却朦胧看见了另一座更高的山。

走在路上,他又起了谢小仙,今晚是他不对,但是错就错了吧,他也没办法——小游子如此告诉自己。他没有回家,而是步行穿过这座城市去了齐箬雪的公寓。

云层不知何时渐渐散去,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星星就似天上的眼睛。谢小仙每次闹出点什么事,结果游方总是上了齐箬雪的床,也真是奇了怪了!完全是巧合吗,也未必,假如第一次不是谢小仙那样,游方接下来也不可能与齐箬雪“玩火”。

其实最能触动游方的人就是谢小仙,但他却不敢被触动,他真正反感的也不是谢小仙这个人,而是内心深处不愿正视的一面——身在江湖所谓的无奈。

游方自己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永远都意识不到,但天上的星星似乎能看得见。

游方在江边练剑时,谢小仙在洗手间里眼泪汪汪的看着镜子,她一时想不明白游方今天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那么不讲道理?他在她面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临走时摔门那一下,差点把她给摔懵了,她在他面前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游方一向是很怕她、顺着她的。

看了半天,渐渐冷静下来,她突然骂了一句:“小游子,你是大坏蛋!”

这句骂有点好笑,骂完之后她反倒不是那么生气了,洗了一把脸,做了个决定——去隔壁道歉!因为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游方生气是为什么?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游方的表现简直是老实的可爱,谢小仙记忆中就没见过这么用功的同学。

谢小仙曾到过他的房间看过他的那些书、那些笔记,非常惊讶,在文物鉴赏方面他是真的很有专业水准甚至可以说很有修养,一般的硕士毕业生恐怕根本比不了,而他仅仅是想通过考试与答辩拿个文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