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久,这些手机的信号位置几乎都消失了。可能是机主得到消息之后手机被弃用,消失的时间有先有后,但通过所有的行动轨迹来判断,这些人正在往江北区郊外集结,但无法确定具体地点。

江北区这一片城乡结合部的范围很大,警方找起来非常困难,而且排查中很容易惊动这些人,一旦分头逃窜再想全抓就困难了。经过上次的枪战,上级指示,一定要将这个危险罪犯团伙消灭在重庆,不能放出去四处流窜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恰在这时,有人给刘黎专案组打电话提供线索,说是在江北区市郊某地发现可疑人物,还携带了枪支。这个电话是在路边电话亭里打来的,爆料人也不知道是谁,但是警方不得不重视。核对之后发现位置与警方掌握的线索吻合,送外卖的便衣暗查结果也证实了那里聚集的人确实可疑。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在暗中布控,防止歹徒逃窜,其中有一名歹徒离开了那个地方,在江北机场附近被警方瞅准机会突然拿下。突击审讯的结果,那伙人是云南姜老大团伙的残余分子,携带有武器,他们接受指令暂时收拢藏匿。但是迟迟得不到上层进一步的行动指示。

警方还意外的获悉,姜老大本人与团伙中的几名骨干最近死了,但这个人也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谁干的?他只是在迟迟得不到指示的情况下,被派出来打听消息与安排逃窜退路的,却没想到警方的动作会这么快。

这是今天上午才发生的事。

那伙人见同伴出去没有回来,估计也察觉到不对,龟缩在藏身的院落内毫无动静,不知道在计划什么。而警方已经悄悄的完成包围布控与周围上百户群众的疏散,狙击手都已经就位,不怕那些人分头冲出来。但那些人躲着不动也没有办法。

局面不可能在暗中僵持太久。警方计划发动喊话劝降与武力强攻,这次调动了武警部队。

按谢小仙的建议,甚至要向当地驻军调小型无后坐力炮,这个提议当然被否决了,要对付的是持枪歹徒又不是变形金刚。

但为了谨慎起见,这次行动配了反器材武器,12.7mm口径的反器材步枪可以打穿普通装甲车,对付人体目标已经很恐怖了,发动攻势的时间就在明天正午。

为什么选择在中午而不是夜间强攻,这也是谢小仙的提议,上次那名枪手在夜间没用任何夜视装备,枪法却神准,加入在黑暗中移动对射,武警根本不占便宜,警方在白天反而拥有更大的优势。而且歹徒非常会选择地形,那个院落易守难攻,旁边就是地势复杂的郊区丘陵山地,夜间万一有人突围逃窜很难办。

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以逸待劳发动强攻。今夜布控的武警届时撤下来休息。至于谢小仙本人,不能也不得不参与这次现场行动,反正已经确定了她会去,原因并没有多解释。

“案情”就是这样,谢小仙交代完毕之后,美目幽幽盯着游方问道:“你说,我会牺牲吗?就像上次我牺牲的同事一样。”

“胡说什么,你当然会没事。”游方只能这样回答。

谢小仙:“那我换一种问法,参加行动的警察,会出现伤亡吗?”

按照这种布置,那伙歹徒肯定跑不掉,就算是游方被这么包饺子也是跑不掉的,而贩毒团伙出身的歹徒,大多数被抓住了左右是个死,垂死挣扎的可能性非常大。其中只要有几位受过训练的秘法枪手,也根本不必像姜虎那么厉害,一旦负隅顽抗,警方的伤亡在所难免。

对此游方心中有数,因此他沉默片刻后答道:“小仙,你千万要小心,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有事。”

谢小仙还在追问,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警方一定会出现伤亡的,为什么就不可能是我?歹徒的子弹不会听我的指挥!…因为认识你的关系,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有人可能会牺牲,这个人就可能是我,对吗?”

游方:“小仙,我真的希望你别去,而且你也不是武警,不必再第一线,只要别乱动,受伤的可能性不大。”

谢小仙眼中似有迷离的泪光:“谁去不是一样,总得有人去。上次中枪的就应该是我,结果你挡下了子弹,我真的希望是我而不是你受伤。…假如我明天死了,你会忘记我吗?”

这话问得游方眼圈都红了:“为什么说这种话,呸,不吉利!”

谢小仙走近了一步,几乎就贴着他的膝盖站着:“我是不会忘记你的。你曾经守护我的青春岁月,这一辈子不会再有了。我曾经无意间犯过很多错,你都原谅我了,假如我今天再犯最后一回错,你还会原谅我吗?”

游方呼吸似乎受了她的感染,也开始乱了:“你没做错什么,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谢小仙:“今天可能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是希望你不会忘记我。”

游方的表情已经快投降了:“我当然不会…为什么非要这么说,你到底想要我怎样,难道要我绑架你,不让你参与这次行动吗?”

谢小仙突然说了一句:“给警方打电话提供线索的人是你吗?你告诉过我,那伙人也想杀你。…小游子,我是警察,我想保护你,也应该逮捕你!”

谁给刘黎专案组打的电话,应该就是刘黎本人,还没等游方回答,谢小仙是说逮捕就“逮捕”,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手铐,非常娴熟的咔嚓一声,将游方的左腕铐在了茶几腿上。这算什么?游方伸手就能抓到钥匙也可以拿到她的配枪,而且一张茶几能铐住他吗?

突入其来的动作让游方有点发懵,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小仙就已经抱住了他,温软的红唇带着迷乱的气息吻了下来。…游方脑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左手被铐着,右手却没有推开她,而是将她搂进了怀里。

谢小仙显然不会接吻,她主动吻他的动作显得稚嫩而略带慌乱。但那毫无保留的真情投入比任何娴熟的技巧都令人心醉!游方空白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幕场景,第一次杀人放火、多少次刀光剑影、少年时与她的初遇、这么多年与她说不清的纠缠。

他一直不敢接受他,但也不能忘记她,曾经铁下心来了断,却最终百炼钢化绕指柔,到了今天,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亲口说出她与他的之间不可能,然后却又说不去想明天。

她说这是她的最后一晚,可能在骗自己,也可能是真的,连游方也不敢肯定。他想要她吗?肯定想过!否则何必有那么多挣扎?也许欺骗自己不去想明天,暂时放下所有羁绊的感觉很不负责任,但此时此刻,游方已经放弃了与自己挣扎。

在险恶江湖中甚至杀人累累,为何就不敢要她?连日来历尽的阴谋惊现,游方也很卷,他是一条鱼,在漩涡中又一次撞入她的网中,却发现这网一直都没有真正伤害他,他已经无力再抗拒什么。

灵魂虽然无力抗拒,但身体却又那么有力。

天地可鉴,真的是她主动啊!可惜这里是大饭店的十九楼,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只有他和他。其实谢小仙的主动只有那么片刻时间,当游方不知何时已打开手铐,双手搂住她之后,她的感觉已经如融化一般,只是在被动的配合着他的动作,接受他的温柔引导。

游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了卧室,展开在柔软的大床上,而两人的衣物和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外面,沙发旁落着一副打开的手铐。

第二百二十一章 假如明天来临

谢小仙脸色潮红就像生病了,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眼睛一直闭着,仿佛不敢看着他,但是又始终睁开细细的一丝,又好似舍不得不看着他。此刻的她是前所未有的柔弱与稚嫩,对正在与即将放生的事情毫无经验,只是微闭着眼睛、战栗着任凭他的肆虐。

她的身体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似是唤醒了沉睡在记忆中某种疯狂的念头,游方的动作却尽量的温柔,仿佛理智中这是一种不可能也不应该有的冲突,甚至带着几分罪恶感,但最终疯狂与温柔相融合的时候,滋味确实那么妙不可言,让人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伴随着不知是痛楚还是欢愉的吟声,她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酥软了,只有一双手在能够抱住他的时候,总是紧紧地搂着不愿意松开。…当明天来临的时候,无论不应该发生或应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凌晨五点左右,远望都市丛林边缘的地平线上绽出霞光,谢小仙醒了,她刚刚动了动,游方就伸手搂住了她,在胸前搂得很紧。他知道她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她用怯生生的语气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你一直不愿意我受到伤害,就是躲开我的时候,也是为了不伤害彼此,但你能一辈子都躲在后面保护我吗?我参与的每一次行动,你都能暗中解决吗?这是不可能的,你也做不到。

现在才清楚,我曾经给你带来过多少困扰。你杀了李秋平,怎么可能愿意租他的房子,却答应我的请求住在那里。…这一次你又为我中了枪,下一次,在下一次呢?你毕竟不是超人,你也会重担、也会受伤。…该面对的,就让我去吧。”

说话时,她贴在他怀里,指尖轻轻抚摸着他大腿根上的伤疤,这是一种无意间的挑逗,游方有一种翻身把她压住、今天就留在房间里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放她走了。

整整这一天,游方都没有离开房间,洗了一个澡,午饭也是在房间里叫的送餐,其余的时间都是在沙发上默默地擦拭秦渔,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是心中没有一刻安宁,假如谢小仙回不来怎么办?一有这个念头就打住,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他又想到假如谢小仙受了伤,很严重,甚至终身残疾了怎么办?假如那样的话,就娶了她吧,就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等等等等,反正脑子里够乱的。

他在等谢小仙的消息,不论什么样的消息,只有没消息才令他最不安。谢小仙走的时候,当然带走了手枪和手铐,但是铜牌与两枚晶石却留下了,假如她回不来,他曾经送她的东西就永远还给他了。

警方的强攻行动是中午,到了晚饭时间也没有任何消息,游方害怕了,他却不敢打她的手机。终于收起剑拿起手机,游方突然凝神看向房门口,过了十几秒钟,门铃响了。打开门,一身警服的谢小仙站在面前,带着汗水与未散尽的硝烟气息。

“你…”游方只说了一个字,眼泪突然留了下来,一把就把他拉了进来,把门关上。

谢小仙并没有呆多久,几乎是来了立刻就走,中午的行动结束后,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处理,她是趁吃晚饭的短短空闲时间赶过来的,虽然可以打电话说自己没事,但她还是亲自过来了,让他看一眼,然后再回去,临走前洗了一把脸,顺便带走了留在沙发上的东西。

游方当然不愿意看见谢小仙有事,但她真的没事了,却又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眼前——两人之间今后该怎么办?

这间套房一直订到明天中午,谢小仙走的时候,没有让游方留在这里等她,也没有让他不等她,没有说自己会回来,也没有说自己不会回来,游方看着昨晚睡过的大床,对自己说了一句:“一切等明天再说、明天再想吧。”

游方没走,而谢小仙来了,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半,她显然刚刚加班结束,连警服都没来得及换。这次一开门,游方就把她抱了进来,帮她脱去警服,然后去洗澡…一个小时之后,又在房间里依偎在一起吃饭,游方早就准备好了宵夜,他知道她没吃晚饭。

如果说这是错误,昨天是谢小仙的错误,今天继续,就是游方的错误。但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做的完美,至于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

今天的谢小仙,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诚如游方所料,那伙歹徒一个都没跑掉,一共有七名歹徒,警方最后只抓住一个带伤的活口。而警方有三人当场牺牲、九人受伤送去抢救,现场指挥官甚至后悔没有采纳谢小仙的建议调无后座力炮来,当时的场面可想而知。

那位神秘的报案者还打过一个电话,举报了安佐杰,抓住的那名活口供认,确实从美国来了一名安先生,而姜虎团伙真正的老大是一名姓潘的女人,警方早就注意到潘翘幕以及刚刚潜入国内的安佐杰浮出水面,但是这两人都不见了。

也不清楚警方是怎么让那名被抓的歹徒开口交待一切的,这人最终伤重不治死在医院,反正也没活下来。而根据重庆的目击者描述,再对照安德森的北京大学的入学资料,照片竟然对不上,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此人一定精擅化妆,谁都小看他了。

这些事情,是后来警方调查的结果,当天夜里,谢小仙和游方只是在吃饭时聊了警方行动的经过,谢小仙是心有余悸,而游方一直将她揽在怀中轻抚。

夜色缠绵中睡去,又是一个明天来临,两人都醒了。

游方先开口说话了:“小仙,你知道,我不是一个…”

谢小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打断道:“你不是什么,不是一个纯洁的痴情少男?这我清楚,你早就告诉我了。而且我现在也明白了你是什么人,历经江湖险恶,甚至杀过很多人,做过很多常人都做不到的事,付出的太多。你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我没有那么不可思议的天真想法。”

游方抓开她的手叹息道:“但是我现在拥有的也已经太多。”

谢小仙:“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或者你看到的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是你也要想想,一个人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得到了什么?没有什么无条件的不应该得到或者应该得到的。”

“你既然都清楚,如果能接受这样的我…”游方的语气顿了顿,这才咬牙说道:“换个工作,我们结婚吧!忘了告诉你,昨天是我的生日,二十二周岁生日。”

过了半天也没等到谢小仙的回答,扭头一看,谢小仙伏在身边无声无息的哭了,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套。游方赶紧伸手去抹她的脸颊,谢小仙泣声道:“八月二十六,你告诉过我的,我昨天竟然一点都没想起来。”

游方:“你哪有时间想这些?…这不是我要的回答。”

谢小仙:“我们都没法推卸的责任,我不太可能就这样辞职,就算我不是警察,也不能改变什么,你会放弃现在的你吗?如果不能的话,我们也不可能天天在一起生活,你为我担心,我更为你担心,那就让我们像现在这样彼此担心吧!”

游方把她搂到了胸前:“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与你之间,我最怕的就是这样,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其实,我的处境一直与你昨天一样,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但我也希望能好好享受生活。”

谢小仙沉默了半天,突然变了一种语气说道:“小游子,你记住了,是我找借口占有了你,对不起,也是我抛弃了你!——对,是我抛弃你的。”

游方心里发苦,只得道:“真的抛弃了吗,再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还要说一句祝你幸福?”

谢小仙:“再见面再说,我也没有想,反正…你要保重自己,我不希望你有事。我明天就要离开重庆了,去北京查封潘翘幕的秋音阁,就是原先李秋平开的那一家。…我只能为你做一件事,就是继续违反纪律,向你通报刘黎专案组的案情进展。”

有这么个副组长做内应,这个以刘黎的名字设立的专案组,恐怕永远也别想抓到刘黎本人了,但是以潘翘幕为首的,包括狂狐、杜秀才、姜虎等团伙的犯罪集团,终于被彻底铲除了。

美国洛杉矶。

无冲派总部一间宽敞的书房内,唐朝尚坐在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他打开的是一个中文论坛网页,上面是某明星八卦的灌水文章,本来只是茶余饭后的闲扯而已,然而这位无冲掌门人却看了半天。

发帖的IP地址很好追查,就在中国重庆,时间是三十个小时以前,它是游方离开重庆之前随便找了家网吧信手发的一篇灌水帖子,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如果用无冲派几年的暗语来解读,确是一封杀气腾腾的战书。

就是按刘黎交待的,游方以梅兰德的名义给唐朝尚回了几句话,告诉他派多少人来就收拾多少人,所露头的境内组织势力一并连根拔起,一个不放过!等到无冲派无人可派,梅兰德有空又有心情的时候,会率高手杀到美国来,抄了唐朝和的老窝,弄不好还能发笔财!

唐朝尚一边看帖一边咬牙,腮帮子在轻轻的跳动,梅兰德的最后一句话把他激怒了。

想当年无冲派受陈公博的牵累,替南京伪国民政府办事,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但是在那个年代、那种情况下没什么好解释的,家国大义当前,风门各大派联手剿灭之也是理所当然,就算再过一万年这笔旧账翻出来,当年的参与者也是理直气壮。

但是在与之有关的当事人看来,当年的那一战实在太过惨烈了,唐家以及无冲派近百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凭心而论,倒不是谁有心滥开杀戒,幻法大阵一展开,各路高人的神识纠缠,再夹杂着枪弹横飞,围攻者也是死伤惨重,到最后已经收不了手了,普通人裹挟其中也难以幸免。

只有三岁的唐朝和与唐朝尚兄弟,假如当时在家的话,也是必死无疑。

七大派灭了无冲付出了代价,但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好处,无冲派的历年珍贵收藏、很多金银财宝也不能就那么扔着,清理战场的时候,自然被七派瓜分了,回去各有各的用处。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谁也不能说他们是为利而剿灭无冲,想唧唧歪哇的话,你也去冒这种险、付出代价去剿灭汉奸,人们只会赞扬你,不会怪责你因此得到了什么好处。

可是在幸存的唐朝尚看来,其感受大不一样,外人是很难体会的。唐朝尚将这一帖看了半天,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精神恢复了平静,望着显示屏自言自语道:“梅兰德,你真以为我派的人就是安佐杰吗?真以为我现在就想杀了你吗?他不过要逼你献身,而玉翀将会找到你,她会接近你甚至会保护你,直到你继承下代地师衣钵的那一天。

你这样威胁我很可笑,也很可惜,因为你不了解我。我与我大哥不一样,我不惜任何代价去复仇,这是我的平生大愿,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可以牺牲。你真敢杀上门来,我求之不得,最好带上刘黎一起。你就嚣张吧,直到你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玉翀啊,梅兰德是你的,无冲派的秘法传承为师也寄望于你。至于老不死的刘黎,我希望他不要那么早死,他是我的,我要亲手了结他,在他自以为传承已定大愿完成的时候,彻底摧毁他的一切希望,让他在绝望中走上黄泉路。

安佐杰,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取我而代之,拥有这庞大的实力与无穷无尽的利益,那好吧,凶险的差事、向七大派的报复,都由你来做吧,就为自己的野心承受一切代价。”

说完之后他笑了,这笑容很冷,然后走出去打开门招呼了一声,立刻有人从走廊拐角处如影子一般钻了出来问道:“老板有何吩咐?”

唐朝尚:“潘翘幕成为弃子,组织经营的这一支力量彻底暴露损失,但是什么目的都没达到,立刻联系安佐杰,你们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语气也不必太严厉。这个计划失败了,该启动下一支力量了,他清楚该怎么做。”

那人有些犹豫,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劝道:“在如今风口浪尖上,老板,暂时是否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在中国境内刚刚经历了重大损失,如果再有损失的话…”

唐朝尚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我们的风口浪尖也是他们的风口浪尖,我要让某些人成为惊弓之鸟!我们在国内还有另外两支势力,也到了该动用的时候了。…唐半修,你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无所谓,就算国内的潜伏组织都损失了,也动摇不了我们这里的根基。”

那个叫唐半修的中年人低下头欲言又止道:“话虽这么说,但是组织在国内的发展,毕竟是我们起家的根本,如果都失去了…”

唐朝尚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半修,我可以为你和其他人留下足以享受一辈子的财富,这个组织如果想继续存在下去,那就去祸害洋人吧,祸害谁不是祸害?有些东西我是留给玉翀的,是无冲派真正的传承所在,这些我是不会动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想法。…去,联系安佐杰,告诉他,如果这次行动再有上次那样的损失,组织是不会原谅他的。”

唐半修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一转身又消失了。

此刻远在中国的游方对洛杉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正在北京首都机场与薛奇男和吴玉翀道别。在宜宾分手时他就说过,假如她们离开中国的时候,不论从哪个机场出发,他只要有时间都会赶来送行的,让薛奇男一定别忘了通知他。

薛奇男要回国,打电话祝福还有要来送的人很多,都被她一一婉拒了,只带着孙女与很少的随身行李来到机场,临行前只通知了游方,而游方果然赶到了。

在国际航班出发大厅里,薛奇男握着游方的手说道:“你果然言而有信,说的不仅仅是一句客气话,我只是打了一个电话辞行,你就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就是为了送我而已,谢谢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也替老吴谢谢你。”

在这位长者面前,游方多少有些不舍,感慨的说道:“薛先生,祝你一路顺风,有空又有心情的时候,不妨再回来看看,带着玉翀妹妹一起。”

这时吴玉翀张开双臂道:“游方哥哥,抱抱!”

不知为什么,她的感觉比刚见面的时候可爱了不少,还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俏皮。游方笑呵呵地抱了抱,还拍了拍的她的后脑勺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回国,怎么样,暑假玩的还开心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海捞瓷

吴玉翀附在他耳边说道:“最开心的就是认识了游方哥哥你,你好有本事对我也好凶哦!我还想和你约会来着,可惜你后来有事走了。”

约会,啥意思?游方虽然不是很清楚她想说什么,但美国电视剧总是看过的,赶紧松开手道:“好好回耶鲁读书,肯定有很多帅哥希望能与你约会的!有空回来玩,我请你吃好吃的。”

吴玉翀却扯着游方的袖子道:“游方哥哥,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回重庆了吗?”

游方撒谎了,笑了笑说道:“一直留在宜宾,你外公画册上画过的地方,我都重游了一遍,回到重庆的时间也不长,还不到十天,然后就到北京来送你了。…我答应给你的那五本画册,半年后一定交给你,到时候考考你的眼力活,看你能不能分出真伪来?”

他倒不是刻意想隐瞒什么,这是行走江湖本能式的谨慎,假如按“游方”的行程,他与华小闲就是在十天前从宜宾回到琦琦招待所的。

吴玉肿笑着答道:“就算我能认出来也不会说,这样才显得游方哥哥手段高明!…也许不用等到寒假,我们就能见面了哦。”

游方愣了愣:“嗯?你要逃学?那样可不好!”他本能想到了肖瑜在英国的时候,曾经逃学跑到了广州,在刘黎的指引下被自己“收留”了小半年,然后在家里闹别扭,又是刘黎劝说肖家父母让她转学到了广州。

吴玉翀却嘴角一翘道:“游方哥哥,你不了解耶鲁的学分制吧?我上了两年,已经修完了三年全部三十六门课的必修学分。”

游方:“那不是还有一年吗?可千万不要荒废了,不要总想着溜出来玩或者泡帅哥,我现在就后悔,当年在学校里聆听你外公的教诲太少。”

吴玉翀一撅嘴道:“我可打听过了,你是蹭课的!”

游方无奈的笑了笑:“是啊,我是蹭课的,但你不是,中国有句刺人的古话‘书非借不能读也’,你可别这样。”

吴玉翀:“我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读书也最用功的,老师都认为我是天才,还有人说这是因为我的华裔血统。…不说这些了,游方哥哥,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吴玉翀撒娇般拉着游方的袖子说话时,薛奇男就一直很有耐心的站在旁边看着,表情是长辈的宽容与些许无可奈何,这时才开口道:“玉翀,不要缠着游方了,我们该过海关安检了,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游方,你多保重,等拿到学位之后,如果想来美国,一定别忘了联系我们。”

祖孙两人进去了,游方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有些怅然若失的离开。

时隔一年多,游方又一次来到潘家园,这里仍然人来人往很热闹,但对于游方这个“老人”来说,感觉比北京奥运会期间冷清多了,尤其是路边那些专事蒙人的散货贩摊,驻足的客人明显不如以前那么多。

这也怪不得别人,近几年这里简直成了各种赝品与假货的集散地,想来淘宝的人吃亏上当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来得少了。但总还有那些带着发财梦想的“收藏家”,每天都到这里来转悠,让这里总不至于太萧条。

游方走过一片卖杂项器物的摊点,见每个小摊上都放着几面“子岗”玉牌,只能在心中暗笑。假如再雕琢的细致一点,用料再考究一点,凝结作者真正的心血,这些东西千百年后未尝不能成为真正的文物。可惜呀…这是吴老给他父亲游祖铭曾讲过的道理。

在路上居然还碰上了几个熟人,点头和他招呼道:“小游子,回来了呀?”那感觉就像不久前才见过一般,让他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曾经打工的店铺,老板不在,伙计是个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儿的小伙,就是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太机灵了,眼光贼溜溜的。干这一行让人觉得太聪明了并不好,淘古董的,大都是认为眼光比你更高明、占了便宜才会出手,这年轻人看来是刚干不久,还没学会装傻呢。

伙计一见游方进来,立刻热情地上来招呼:“这位老板,您想淘点什么?我们这里有新到的好货色。”

游方笑了笑道:“老弟,在这种地方,最忌说一个新字,你应该告诉我有藏了很久的老东西才对。”

伙计一愣,后面有人闻言走了出来,一见游方眼神就一亮,然后张着嘴惊叹一声道:“小游子啊!你的样子没变,可人好像完全变了,我都不敢认了!这些年发财了吧?肯定是发财了,满潘家园也找不到几个像你这么有派的!…来来来,到后面来坐,咱俩好好聊聊,小林子。快泡茶。”

老板没换,还是原来姓倪的那位。倪老板在游方走后时常惦记着他的好啊,上哪里再能请到小游子这么出色能干的伙计?有他那本事,有点资本全当老板了,再见游方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泣让游方感觉也很舒服。到后面和倪老板聊天去了。

倪老板问游方这两年都做什么了,游方很坦然的答道:“去读书了,学习一些历史以及考古方面的知识,充充电,顺便做一些收藏买卖。”

倪老板赞道:“好啊,年轻人就应该多学,在江湖上谋个好地位,你老哥我就是吃了这方面的亏呀,只能在这里死守着这家店混口饭吃。看看那些专家,平时开开鉴定证书就能挣钱,玩这套咱不比他们差啊,就是没人认你。”

游方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水平不比你我差,而且当年付出的更多,江湖地位不是凭白来的,而且玩的不好就容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倪老板凑过来小声道:“小游子,你既然还在干这行,今天突然跑到潘家园来了,是不是淘着东西想出手,有好货的话让老哥我先看看,一定给你个公道价,不用再四处对缝了。”

游方本没打算做生意,但是听倪老板这么说,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好东西,最近得了两件玩意想出手,您给个价吧,我着急等钱用。”说着话摸出两根金条放到桌上。

倪老板一看略显失望之色,随即又笑道:“原来是黄鱼啊,这东西说是古董勉强了点,但确实很保值,而且如今见到的不多了,解放后几乎都让国家收去做黄金储备了,大部分早就熔了。…你想要多少钱?”

游方:“给你就是个实在价,两根八万。”

倪老板:“七万,你总得让我赚啊。”

游方:“成交!”然后两人都笑了。

这笔买卖做成之后游方又问了一句:“老板,最近有什么好货色?”

倪老板神神秘秘的一笑:“也就是你来问,别人我还不肯拿出来呢,刚收的家伙,是真货!”他去了后面的货仓掏出来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包,打开好几层,拿出了一只杯子,淡青色的百圾碎开片釉,直筒形,圈足有锈痕。

游方一看见这件东西眼睛就眯起来了:“哥窑的宋瓷,这亮不对呀,既不是打眼的贼光,又不像刚出土的新光,我瞅着怎么带着一股生腥气?这釉面还缺了两块,像是被硬掰下去的,太可惜了。”

倪老板点头道:“游老弟,你真是好眼力,看出门道来了,再仔细瞅瞅,这物件是什么来历?我们原先铺子里可没卖过这种东西。”

游方上手又打量了半天,恍然大悟道:“这是海捞瓷啊!”

所谓海捞瓷,就是从古代沉船中打捞出来的瓷器。自古就有海上丝绸之路一说,商船自东南沿海一带出发,穿过台湾海峡经南海,将中国物产销往东南亚、南亚、中东以及更远的地方。与其说是丝绸之路不如说是瓷器之路,宋代之后,船运外销的货物主要就是瓷器。从宋代开始,就有专门的外销瓷器生产,这样的器物造形与纹饰经常带着典型的异域特征,但工艺都是标准的中国古代陶瓷烧造技术。

古代出海行船风险很大,海盗只是其次,最大的危险是不可测的风浪。但自古杀头的买卖都有人做,有丰厚的利润自然会有很多人愿意冒险。

千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满载瓷器的商船被汪洋大海吞噬,静静的沉睡于海底不为人知,出长江口沿东海岸,尤其在南海海域一带分布的最多。

现代随着科技手段的进步,可以运用声纳、磁力计等多种仪器探测海底,有很多人也打起了在海洋中寻宝的主意。在西方,沉船探险一直是很多探险家最热衷的“事业”之一,近年这股风潮也蔓延到中国近海一带。有很多人以科考的名义在干这些事。目前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而且茫茫大海管理起来也非常困难,地面上的盗掘还抓不过来呢。

海底寻宝成本高、投入大,找到一艘沉船很不容易,可一旦成功,收获是相当大的,想想一船的古瓷的批量是多少?至少不低于上万件,其中有很多仍然保存完好,只要能捞上来,其价值甚至不亚于打开一座古代帝王陵!

倪老板呵呵笑了:“不错,就是海捞瓷,听说是南海中沙群岛出水的,最近过来了一批,看样子有一条船被掏了。”

游方皱了皱眉道:“这物件品相有点残啊,虽然看上去是完整的没破。但是釉面缺了两小块,不是磕碰的痕迹,可能是长了珊瑚或者牡蛎的一类东西,清理的时候不小心,怎么能硬掰呢?这东西八百年前沉船时没碎,现在到好,出水之后反到让人给弄伤了!”

倪老板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估计东西出来的太多,清理的人手不够。…但是好货色也落不到我手上啊,老弟,你感不感兴趣?”

游方又瞅了半天道:“我要了,给个实在价吧。”

倪老板:“跟你就没什么好兜圈子,算我倒霉碰着行家,一口价十二万。”

游方又取出了一根金条:“再加上刚才两根,换这个杯子。”

倪老板:“那还差点呢?”

游方笑嘻嘻地摇头:“我没跟你还价呀,你也别赚我太狠!”

倪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成交,谁叫我们是老交情。”

倪老板要留游方吃了晚饭再走,他们俩在附近找地方好好喝几盅,但游方做完“生意”却告辞了,他本就没打算来找倪老板叙旧,只是路过遇上了。

临走时倪老板叹了口气道:“最近风声紧啊,古玩城里的秋音斋被条子封了,有个专案组不知在查什么,出土的东西不好进来,潘家园这几天进的最大一批真货,就是这些海捞瓷。”

游方也叹了口气道:“山上祸害完了又祸害到海底去了,这些年盗墓太猖狂,土里的玩意都糟蹋的差不多了。”

倪老板提到了秋音斋,它的两任东家狂狐与潘翘幕都是死在游方手里。而且这家商铺就是以李秋平和林音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命名的,与游方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的关系。然而他还从来没去过呢,还是去看一眼吧,要不然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秋音斋位于离潘家园正门不远的大型古玩城里,潘家园里面的古董行档次由高到低有路边散摊、大棚摊位、步行街商铺,感觉与菜市场与步行商业街差不多,就是卖的东西不一样。

最高档的就是这种古玩城中的店铺,租金不菲,有实力的商家才会在这里开门做生意,就像购物中心或精品店。

游方在潘家园混的时候很少到这里来,连这栋楼都不怎么进,他当年只是个小混混,在这里对缝揽活的机会不多。像这样的店铺,表面上的生意都非常“规矩”,重要商品大都带着真品鉴定证书,而且其中有很多确实是真品,就算是赝品也仿得非常高明,但是交易价格很昂贵,不是原先的小游子能倒腾得起的。

他来到古玩城的二楼,在楼梯口斜对面就看见了秋音斋,非常气派的隶书牌匾,旁边还有书写者的署名与篆章,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一位副主席亲笔提写的。这家店铺规模不小,共五间门面连在一起,打通成一家大商行,可见东家很有实力,然而如今左右的门都贴了封条,只有中间的门开着,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很多穿制服的人在忙着清点什么。

游方看了一下,至少有三种制服,包括警察、工商执法、文物稽查。他只是来看一眼而已,也许就是为了那一声叹息,在心中暗叹着走过秋音斋,很不巧,他与大门中走出来的一位气质英武、身姿挺拔、容颜秀丽的女警官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住了,一瞬间谁都没说话,表情有些奇怪。

她曾经是位姑娘,如今是个女人,这微妙的转变是由他亲身见证。游方曾经想过,再见面时会怎样?却没法想明白,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看上去是突然的邂逅。也许是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牵动他的脚步,就是要撞到这里来。

再见之前也许想的太多了,等到真的见到她的时候,情景与以前设想的好像都不太一样。谢小仙一眼看见他眼圈就有点红,做了个深呼吸随即恢复了镇定,幽幽的瞪了他一眼,虎着俏脸道:“小游子,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看见她的样子,游方有一瞬间的失神,恍然如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几年前中关村的街边,他卖碟不慎被她抓住现行的那个场景。再仔细看她,似乎一点没变,又似乎变了很多,其中的滋味只有游方自己清楚。

游方也故作镇定的答道:“我回北京送薛先生回美国,她们上午刚走,左右没什么事,就过来看一眼,唉,这个地方…”

谢小仙微微撅了撅嘴:“我还没下班呢,但是在这里没有重庆那么忙,稍等我一会儿好不?还有半个小时就能走了。”

游方没说自己是来找她的,也确实不是来找她的,但谢小仙这么说,他也神差鬼使般的点头道:“那好,我就在楼外面逛一会儿,你慢慢忙不着急。对了,晚上想吃什么?这么长时间了,每次都是你请客,我才想起来,一次都没请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