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杖堂堂主莫以明住在秦皇岛,算是比较另类,做的是矿业买卖,据向笑礼暗中调查的最终结果,与景年合作走私稀土的就是此人。非常令人奇怪的是,走私稀土从秦皇岛更方便,何必绕这么大弯子跑到杭州通过景年的出口生意呢?

可能是最近国家查的紧为了掩人耳目,或者因为景年是监督门中弟子行止的逆杖堂堂主,所以要分一杯羹同流合污?这是游方还没想明白的问题。

另一位截杖堂堂主柳丝,住在福建乡下,是开茶园的,承包了数百亩山地,主要出产乌龙茶还有别的茶品,是景年的野趣茶庄主要的供货商之一。进一步查出来的结果,原来在网上和QQ群里卖乌龙茶的那些伙计,其实是毕丝竹雇的,也经常给野趣茶庄帮忙。

穿杖堂堂主孙风波原先是在福建做水果生意的,主要进口台湾的水果批发到大陆各地,而他的弟弟孙风浪也是九星派弟子,目前是内堂执事。孙风波出事之后由景年彻查孙风浪,据说并没有查出他和哥哥的恶行有关,也就没有多余的责罚处置。

九星派看似松散,但在共同的传承体系下,这些人在世面上的关系可够复杂的,几乎是盘根错节扯不断理还乱,却没有经过统一的整合。

假如一个人有问题,这干丝万缕的痕迹太多了,谁也不敢保证其它人没有牵连。

正在说话间三人突然同时住口,抬头看向亭外的小路,雨中又走来三条人影,入亭时也似挑开雨帘。他们也没有打伞,当先一人金发碧眼,高鼻梁、浓黑的眉毛,相貌十分英俊,就是眼神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此刻却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混身上下毫未沾湿。

他身后是一男一女头发和肩膀都湿了,裤脚和鞋也几乎全被打湿,但身上还是干的,穿行大雨至此也很不简单。

那金发男子走进夕佳亭,先像模像样的抱拳行礼:“兰德先生好兴致,竟然在此时此地约我,烟雨西湖风景凄迷,还有月影仙子和南海龙女两位佳人相伴,羡慕啊羡慕,安佐杰有礼了!”

苍岚坐着没动也没说话,而向影华就似根本没看见他一般,连眼皮都没抬,游方倒是微笑着站起身来拱手还礼道:“安先生真是守信之人,我约你就来,这两位同道是何方神圣?不妨介绍一下。”

安佐杰一指左边皮肤棕黄,看上去像一位南美混血的男子道:“他叫乔治,是我的助手兼保镖,不瞒您说,他也是一位神枪手。久闻兰德先生擅使双枪、枪法如神,他一直十分佩服,还说找机会一定要切磋请教。”

游方笑着摇了摇头:“切磋倒不必了,我的枪法稀松平常,只是开枪之后从来没有留下活口,难免伤了和气。…这位美丽的女士,哦不,小姐,又是谁呢?”

安佐杰身后那名女子主动抱拳行礼道:“九星派截杖堂堂主柳丝,拜见兰德先生!”

第二百五十四章 山气日夕佳

游方很震惊,他刚刚还在猜疑九星派是否被朝和集团的势力渗透的很深,除了景年之外还有哪些人有问题?不料安佐杰居然带着截杖堂堂主柳丝来了,事情已经很明了,柳丝就是无冲派一伙,只是不明白她怎会和安佐杰搅在一起,还敢跟着安佐杰来见他!

他仔细打量着柳丝,此人身穿藕荷色短袖上衣,裸露的手臂就似一对纤巧的嫩藕,下身是浅绿色的长裙,点缀着深翠色的叶状图案,在烟雨中就像微风拂过的柳丝,人长的很美恰如其名。听说她已经四十多岁年近五旬了,可是身材袅袅宛如少女,容颜显得也相当年轻。

看见她游方就在暗暗琢磨,此人至少已有移转灵枢之境,否则不可能将形容保养的这么好。据说孙风波是九星派仅次于沈慎一的第二高手,看来传闻不尽如实呀,要么是这位柳丝堂主隐藏了实力,要么是她不愿意与人争强好胜,既然与安佐杰走在一起,恐怕隐藏实力的成分居多。

再看她的头发和肩膀被雨打湿的地方,并不是沾湿淋漓,而是凝雨如丝,就似一张宣纸上淡淡扫过几笔水墨。虽然理论上秘法修为到达移转灵枢之境,可以借助天地之间的生机滋养形容,但这并不是万能的,人和人之间也有区别,一般女人在这一方面特别下功夫,看看叠障派掌门皓东真人就知道了,人家还是一位出家的道姑呢。

听见柳丝开口,苍岚和向影华都抬头望了过来,眼神甚为犀利,游方也一直看着她,三个人六只眼睛如六把刀,过了半天也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柳丝被看的实在受不了了,退后一步又低头抱拳道:“兰德先生为何这样看着我?”

苍岚冷冷的开口问道:“我只是奇怪,柳堂主怎会与这些人走在一路?难道与无冲派早有勾结,你可是潜伏的很深啊!”

柳丝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辩解什么,说受人恩惠早有合作倒是真的,说早有勾结却谈不上,想当年我并不清楚帮助我的人是谁。”

在这烟雨笼罩的夕佳亭中,柳丝说出了一段往事——

她家祖上就是做茶叶生意的,可向上追溯十几代已经好几百年了,历代人开垦山地种植茶园,家业越来越大已经发展到近千亩的规模,是当地非常殷富的茶商兼大地主。

解放后先是茶庄被公私合营,然后在历次运动中被抄家,还好她爷爷是九星派弟子,秘法修为高超命也够硬,暗中还有同门关照,最终得以颐养天年。

柳丝从小就拜入九星派门下修习秘法,算是世传弟子,她一直有个愿望也是爷爷临终时没有说出口的遗愿,就是恢复家族几百年来的传统茶庄。上世纪八十年代时茶庄还在,属于一家国营茶厂,柳丝就算有心也没机会收回。当时流行搞承包,她想把茶厂给承包下来,师兄沈慎一等人那时也不富裕,把自己的积蓄都借给她这才勉强够。

茶厂承包下来之后,经营的情况却很一般,倒不是卖茶叶不挣钱,而是柳丝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恢复传统工艺和改善茶树品种上。茶树是需要定期更换的,只有一定年份的树种才适合大规模的人工采摘与商业生产,而这片茶园的茶树已经老化了。

又过了几年,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流行“抓大放小”,所有经营不善的中小型国营企业,当地政府都支持私人收购。这也是中国大陆第一批私人财富增值的狂潮。很多资产状况与经营前景都不错的企业,却因为种种原因负债累累,账面净资产极低甚至为负,以非常便宜的代价就到了私人手中。

实际情况是以管理层收购为主,很多“精明”的厂长、经理早几年就打了埋伏,将账面净资产做的很低甚至连年亏损,就是为了私人收购时方便,到时候往往不用付现金,只要肯承担银行债务就能接过企业。

柳丝也很想收购这家国企茶厂包括所属的几百亩茶园,但是想收购这家企业的人很多,因为谁都看出来它虽然账面上的资产状况一般,但是经过柳丝这几年的经营,未来的底子打的很好。眼红的人一多可就不好办了,柳丝这几年没赚太多钱,疏通关系与收购茶厂都有困难。

这时沈慎一等人的事业也刚刚起步,大家的资金都很困难,实在帮不了她,却有一位海外来考察的投资商帮了她。这人在茶庄购买欲带回国的礼品茶叶时听说了柳丝的事情,愿意资助她完成心愿,不仅投资入股而且帮她“疏通”了关系。

柳丝终于收购了祖产茶园自己开始经营,刚开始这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后来她渐渐的用自己的积蓄买下了外方的大部分股份,总算实现了祖父的遗愿。茶庄经营一直有固定的合作方在帮她,每年都将她茶园中出产的茶叶预定收购,生意上的事情几乎不用操太多的心。

后来她逐渐扩大生产规模,但到了新世纪,市场竞争日趋激烈,有几次因为异常气候导致大面积减产,她的茶园差点没破产,仍然是合作方帮她度过难关,门派内的景年也成了她最大的合作方之一,生意在磕磕绊绊中越做越大,近两年终于恢复了祖业规模。

这些都是外人所能看见的,而很少有人知道对她提供最大帮助的人来自无冲派,一直与她做生意的,其实是朝和集团下属在日本的商行。更要命的是,逆杖堂堂主景年也在与那家藤野商行做生意,买卖的规模不小,而且最早还是她给介绍的。

接下来再发生的事情柳丝就没有多说了,让游方自己去想吧,她最后道:“兰德先生,我并无与唐氏兄弟勾结之心,得知曾受人恩惠一度也很为难,但后来想这不过是在商言商而已,我有利他们也未必无利,与九星派无关,是我的私事。直到近日才获悉无冲派的图谋,不得不做出选择。”

游方眯着眼睛问道:“请问柳堂主做出了什么选择,又怎会和安佐杰走在一起?”

柳丝愧然答道:“安先生通过无冲派的关系找到我,让我很是吃惊,听了他说的话之后更是震惊。原来唐氏兄弟几十年来处心积虑,重点针对我九星派下手,渗透腐蚀已深,因此我才答应与他合作。”

游方不动声色的追问:“合作?你的目的何在?”

柳丝:“我和兰德先生的目的是一样的,您不也是与安先生合作了吗?安先生选择与你联手,恐怕多少也是因为你杀了孙风波,早已猜疑九星派之事。我的目的是清除无冲派潜入九星派的卧底,重整宗门。”

游方笑了,又问安佐杰道:“是柳堂主整合宗门,还是你安先生重设九星派好暗中控制?”

安佐杰笑着摇头道:“我可没有这种想法,早就说过,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才有合作的可能。我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对付唐朝尚,也仅仅是自救而已,将来无冲派是不是还叫无冲派无所谓,我也不会与诸位为敌,大家相安无事。而柳堂主重整九星派成功,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游方点头道:“嗯,还真是皆大欢喜。”

安佐杰接着说道:“我知道兰德先生不信任我,所以今天才把柳堂主请来,您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实话告诉你,唐朝尚重点的报仇对像就是九星派,花的精力比其他各门各派加起来都多,当年七大派围剿无冲,当时的九星派掌门沈卷是招集人,也是唐家兄弟眼中的首恶。…如今九星派中很多人,早已被唐朝尚通过各种关系拉下水,并不都像柳堂主这样忠于宗门传承。”

游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柳丝,两眼望天想了一会儿,这才又问道:“安佐杰,芙蓉谷怜心桥设伏暗算月影仙子,南海中发难企图谋害各派传人,都是你指挥的。不论你想怎么做,也不论你与唐朝尚之间有何私怨,那是你自己的事,风门各派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怎么可能与你为伍呢,传扬出去岂不是开罪天下?”

安佐杰不慌不忙的答道:“这些我也清楚,您是不可能与我公开合作的,这有损于您的声望与人脉,但我可以在暗中帮你,既不公开出面也无人知晓,肃清九星派的功劳归您,更添您的江湖声威,这样未尝不可。”

游方轻轻一击掌:“安佐杰啊安佐杰,我发现你不仅是人才,而且是雷锋!”

安佐杰皱眉向远方望去:“兰德先生此话何解,我与那雷峰塔有何关系?”他是个彻底的老外,来到西湖知道有个雷峰塔,却真的没有听说过雷锋。

游方也不解释,笑眯眯的说道:“听起来这笔买卖不错啊,无论怎么样都是我赚,柳堂主图谋肃清九星派烂根枯枝重整传承,可是您又图什么呢?”

安佐杰:“日本的藤野株式会社以及九星派的这一批人,是唐朝尚安插在亚洲最强的一批心腹势力,对于我按中国的成语来说就是如鲠在喉,我虽然以组织的名义可以暂时调动他们,但将来是不可能指挥他们的,恐怕到时候他们反而会来对付我。如果把他们拔掉,无冲派以及中国境内的分支势力也就大部分肃清了。”

游方有些纳闷的问道:“哦,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你们的组织很强大呢?”

安佐杰答道:“这是两回事,我师父唐朝和与现在的当家唐朝尚发展组织,以无冲派秘法传承为核心,但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很多分支就与无冲派无关了。秘法修行弟子毕竟是少数,这是一个以利益聚合的团体,盘根错节势力越来越大。

兰德先生认为,无冲派培养的秘法高手能潜入境内与各大派为敌的又能有多少?您在南海遇袭时遇到的渔船,来自越南黑帮,只是与我们组织有合作关系,与无冲派本身并无关联。唐朝尚能够完全指挥并控制的、肯不顾组织长远利益为他的复仇而卖命的秘法修行弟子只是一部分。

如果借机将之铲除,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去渐渐掌控。潘翘幕与李冬平先后死在你手中,姜虎也全军覆没,无冲派在国内的分支势力已经被你收拾的七零八落,这一点我还要感谢兰德先生,若非如此我还无法彻底重新整合,借此机会将无冲派的外围组织以及各种资源掌握在我手中。

美国总部那边本就是我起家的根基所在,事情就不用兰德先生来操心了,我只能承诺你我各取所需,将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做朝和集团的生意,不与你们风门各派发生冲突便是了。”

安佐杰一边说,游方一边在肚子里琢磨,这小子如意算盘打的真不错,假如真让他的想法成功了,无冲派在他手中重新整合,将来后患更大!安佐杰达到目的之后,恐怕第一个反过手来要收拾的就是游方,因为有些矛盾已注定不可调和,暂时的合作也掩盖不了。

为了对付一个唐朝尚,却去培养另一个更可怕的唐朝尚,养虎为患的事情傻子才会做,趁着这小子还未成气候,赶紧剪除才明智。怜心桥和南海两次行动,已足以证明其狠毒与不择手段。游方绝对不会和他真的联手合作,一旦出了任何差错,将来等于受他的钳制。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很满意地连连点头:“嗯,安先生今天让我很是意外,看来有些误会可以放下,请问你打算怎么办?”

安佐杰的笑容有些狡猾:“我已经放出一点风声,就说兰德先生来到杭州要彻查九星派与无冲派勾结之事,那沈慎一有所警惕,将在几天后招集各堂堂主密会,商议怎么对付你,地点选在临安青山湖,以每年宗门聚会的名义。”

游方皱了皱眉头:“我不信九星派中全是你们的人,否则你还动什么脑筋,直接下道命令不就完了?这叫我如何分辨,能把话说清楚点吗?”

安佐杰:“其实很简单,如果兰德先生和月影仙子也出现在青山湖,看什么人暗中对你出手就明白了,这是最好的分辨方法,否则就算我给你提供一份名单,你也不会相信的,对吗?”

游方突然冷笑一声:“你这是拿我做饵?钓鱼呢!”

安佐杰也嘿嘿一笑:“互相合作就得冒点风险,我相信兰德先生的本事,又有消砂派暗中相助,只是有惊无险而已。至于九星派与唐朝尚相勾结的势力,正可借此机会一次挖清铲除,柳堂主重整宗门的愿望也可实现,而兰德先生的大名将再次威震江湖。”

游方点了点头:“好,我就去青山湖一趟,柳堂主,消息属实吗?”

柳丝点头道:“今年十二堂宗门聚会,定在三日后的青山湖风景区,仍然是由顺杖堂堂主一情居士选的地方。”

游方:“近日在九星派中还有何事?”

柳丝:“今晚沈掌门将在味庄宴请前来拜山的消砂派掌门以及一众弟子,随后就会与一情居士商议宗门聚会之事。至于具体的安排,我会随时通知安先生的,您和安先生应该知道如何处置。”

游方一拱手:“那就这样,我等安先生的消息,你们快走吧,让人看见了并不好。”

安佐杰还礼走出了夕佳亭,一面走还一面吟了半首诗:“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游方在背后笑道:“这是上午,也无人饮酒,您的诗不应景啊。”

西湖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安佐杰走后,刚才还如断线洒帘般的雨渐渐小了,在西子湖上化为一片飞丝,飞丝成雾又随风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悄然洒下,天居然睛了,过了不久,苏堤上来往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

游方、向影华、苍岚一直坐在夕佳亭中没走,连午饭都没吃,欣赏这雨后初睛、湖光潋滟、莲花摇曳的风景,日影移转直至傍晚,夕照雷峰荡漾半湖轻霞,霞光映衬佳人窈窕,游方坐于亭中真如身处仙家妙境,胸臆画卷舒张,襟怀无声感叹。

杭州有一家知味观,号称老字号百年名店,总店地址就离沈慎一的四宝斋不远。说起来倒是有点令人汗颜,因为这家饭店的历史满打满算至今不过九十七年。经过百年动荡,如今能完整保存下来传统神髓滋味、并能温故知新发扬光大的老字号已经非常少了,这样一家饭店亦属难得。

知味观在民国初年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小吃铺,就和我们在街边看见的小饭店没什么区别,经营小笼汤包和猫耳朵等小食。但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一家大型的连锁餐饮集团,拥有自己的配送中心和食品加工厂,传统的“知味观”招牌是它的核心所在,但是资产经营已经超出了一家饭店的概念。

味庄是知味观在西湖边开设的分部,就在杨公堤旁,占地七十亩,沿湖岸五百米,共有六栋建筑掩映在湖水山林间,就如六只停泊岸边的巨大画舫。沈慎一率众宴请苍霄掌门以及消砂派同道的宴会,就设在这里。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地六合之定

味庄的消费可不便宜,但坐落之处景致极佳,是文人雅客赏箸或现代白领追求小资情调的好去处,当然了,在这里请客档次也够高,想附庸风雅也再适合不过。无论是真风雅还是装风雅,肯附风雅总比只知耍泼皮强多了。

传统的杭帮菜,雅如味庄与路边的小饭店也没什么不同,自古以来出名的都是那么几样: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叫花鸡、西湖莼菜羹、东坡肉等等,只是这里做的更精致价钱也更贵,有一道招牌菜叫一品芙蓉,却不是西湖菜,主料是龙虾。

还有一道菜叫楚楚芙蓉,却是难得一见的私房菜。将莲花瓣挂上很薄的一层芡粉,以文火冷油炸软,火候要掌握的相当好,随着油温上升使芡粉变脆起酥却不焦,未变色之前就要捞起,不要等花瓣变冷变软,待油温稍升而未沸之前,再下锅回一次油快速捞起。

这样炸出莲花瓣才能外脆内嫩不变形,且散发出莲花特有的芳香,由于挂芡起酥极薄,还可以看到花瓣的红色。盘中铺一层绿豆泥,在豆泥上将花瓣摆拼成莲花的形状,流一层荷花蜜和花粉调制的计,中央点饰一支新鲜的莲蓬,清雅美观至极。

这道菜据说出自古代仙人所著的《品芳谱》记载,与另一部传说中的仙人之著《餐芳谱》同时问世。

当代厨师能把它做出来,真的相当不简单!

这里还有一道传统的疙瘩汤,百年前可能不是现在的味道,如今也做出花样来了,将面疙瘩捏成猫耳朵的形状,在滚水里过一遍使表面凝结,然后用漏勺抄出来再放入配有香菇丁、火腿片、扇贝干、鲜虾仁的高汤里煮熟。酒宴最后点一碗这样的猫耳朵面片疙瘩汤,可以当主食了。

酒席上自然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这一次九星派没有派弟子去参加南海渔村聚会,是因为两年前沈四宝闹出的尴尬,但消砂派仍然是发出了邀请。九星派弟子躲过一劫但也错过了一次非常精彩的聚会,苍霄特意来拜山应有化解尴尬之意,沈慎一当然要好好招待,有些可能伤和气的话题在席面上是一句都没谈,总之面子给的很足。

此前苍霄已经拜访过沈慎一了,两人私下里品茶细谈是昨天的事,今晚是消砂派众人临走前的送行宴,说的都是同道之间相互恭贺的祝福话。散席之后,沈慎一亲自将苍霄与翟冷等人送到了饭店大门口,苍霄坚持不让他再送,于是行礼告别。

然而沈慎一却没走,又回到了刚才吃饭的包间,顺杖堂堂主一情居士还坐在那里,席面已经撤了,她正端着一杯茶站在窗前看着西湖远景。

沈慎一问道:“楚芙,三天后的青山湖之会,都安排妥当了?”

一情居士头也不回道:“青山秀水,白鹭悠然,人在画卷中正合清雅长谈,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沈慎一叹了口气:“清雅也好浑俗也罢,只怕山水灵境不能染化人心,只能叹息了。”

一情居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叹息者自叹息,如果谈不拢的话,师兄,你就想开点吧。”

沈慎一欲言又止,眼中似有深深的无奈和担忧,仿佛有什么话却无法说出口。

沈慎一与一情居士说话的时候,夕佳亭中还有三个人坐在那里闲谈,天色已晚,亭中似有月影轻萦,周围的游客并不多,只是三三两两在远处的苏堤上经过,当然听不见以天机大阵拢音的谈话声。

向影华说道:“雨华堂姐和姐夫通知我,今天在小瀛州上果然有高手埋伏,安佐杰过来见面,他们一直在警戒没有动作。我们没走,这些人也一直没走,白白抻了一天,半个小时前终于忍不住走了。”

苍岚则问道:“那位柳丝堂主的话,兰德先生认为可信几分?”

游方想了想答道:“茶园和茶庄的经历,我认为十分可信,若是与无冲派没有牵连,她何必陪着安佐杰一道前来?至于此人究竟是唐朝尚的人还是安佐杰的人,或者是忠于九星派传承之人,我也看不清楚。”

苍岚沉吟道:“她与安佐杰合作,这件事应该告诉沈掌门才是,除非她也不信任沈慎一。”

游方苦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虽然令尊已经私下里拜访过沈慎一,正如他前先所料,沈慎一大惊失色,承诺要清理宗门。但不论沈掌门是否信任你父亲或我,是不可能将身家性命托于外人的,所以九星派内部之事,我们不可能真正清楚。”

向影华抬头看着苍岚道:“苍霄掌门率众而来,并将潜伏于附近接应,而你公然陪同兰德现身,此举倒真是将身家性命相托了。”

苍岚低头道:“我父女身家性命本就是兰德先生所救,而且经历南海之事,若不与兰德先生合作,无论是唐朝和还是安佐杰,待到将来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消砂派,于公于私都不该有所保留。”然后又抬头问游方:“兰德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明日就去青山湖吗?”

游方摇了摇头:“不,明天我还有事,想去画画,画六和塔。”

苍岚眼神微微一亮:“兰德先生也工书画?那沈慎一开了一家四宝斋,取名琴棋书画雅趣四宝,看来兰德先生也是同好。”

游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揉了揉鼻尖:“书画略懂一点点,琴棋则是不通啊,我只是去素描而已,至于目的却与秘法修行有关,正是当前境界破关之障,如果同游的话,到了地方你就清楚了。”

苍岚微微一笑:“兰德先生妙笔,苍岚自然要随行观赏。”

向影华问道:“那此刻呢?”

游方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坐一天了,风景已入胸襟,肚子倒是饿了,去味庄喝一碗面片汤吧,我请客。”

苍岚:“您怎么想起来也去味庄请客?”

游方的语气略显夸张:“小时候穷啊,好一点的馆子都进不起,如今总算有了点积畜,路过味庄也敢进门请客了。”

苍岚忍俊不禁:“兰德先生说穷,是多小的时候?”

游方扭头看着向影华道:“当然是遇见影华之前。”

这倒是大实话,游方开始“发财”有点家底就是从郴州淘晶石开始的,可不就是在遇见向影华之前吗?

向影华也被逗笑了,牵着他的袖子道:“路过西湖,如此美景之中请客,难道就请苍岚喝一碗面片汤吗?”

游方:“我这个俗人说的是主食,觉得什么菜雅致能入风景,你来点就是了。闻香下马、知味停楼,这就去味庄尝尝滋味吧。”

苍岚微微愣了愣:“我记得人家的招牌是知味停车、闻香下马,何来停楼一说?”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夕佳亭走在苏堤上,游方一指远方道:“那楼,不就是停在水边吗?”

苍岚叹了口气:“兰德先生自称俗人,实在太谦虚了。”

六和塔坐落在钱塘江北岸的月轮峰,始建于公元970年,原址是吴越王钱弘淑的南果园,钱王捐园建塔以镇压钱塘江潮,原塔在公元1121年毁于兵火,现砖石塔身是1156至1165年耗时十年重建,在清代光绪年间又重新修葺了塔外的木椽。

千年之前,立塔的目的是为了镇压钱塘江潮,就可以得知这是一座端端正正的风水宝塔。

六和塔一共十三层,七明六暗如阴阳轮回消长,进入塔中只能见七层塔室,而砖石塔壁内外两层皆厚达四米多,门道可就多了,塔内多有暗室藏经卷法器镇守。塔中须弥座上有数百处砖雕,是考证宋代成书《营造法式》的绝佳实物资料。

这天游方并没有登塔,而是在钱塘江南岸的闻涛路旁找了一处高坡,打开画夹静静的坐在那里,手中炭笔沙沙作响,神识如凝一笔笔勾勒出对岸的山、山脚下的钱塘江、以及这江山中的古塔。

随着他的笔落下,身侧的苍岚神色越来越惊讶,这和消砂派绘制风水葫芦之法玄妙有相似之处,却更有一番形容不出的意境。

画中并不带风水灵枢地气,就是一幅看似普通的素描,可是当游方画成的时候,神识中仿佛有一种重叠感,这一幅白纸在方寸间容纳了这片天地山川。若论秘法很类似寻峦派的寻峦诀,但又别有妙处。

游方在江边坐了整整一个白天,他可不止画了一张,一幅画完又画一幅,一连是二十八幅,每一幅每一笔都是一丝不苟。看似凡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景物素描,可是游方将从日出到夕照一日之间的天时轮转意境都画进去了,但素描图上只是景物的轮廓勾勒并没有画出任何阴影,而画面自然带着这种感觉。

苍岚一直带着若有所思的疑问之色,可是游方不说话似沉浸在定念之中,她也不敢出声打扰。向影华只是静静的立在一旁,神情恬淡的看着画画的游方。

至于游方本人,今天觉得落笔很艰难,在此地炼境,变化之玄奇实在不好掌握,他连二十八宿消砂法都运用到笔法中了,仍是似悟非悟。

自古六和塔镇钱塘地气,钱塘潮信所带动的地气翻腾过六和而止,神识所能感应到的,是那天地之间浑然的定与逆流而上那汹涌的动,竟一体天衣无缝,其格局大开大盍,与宝轮寺那种微妙间的轮转又不相同,竟无迹可寻。

在《水浒传》中,鲁智深夜宿六和塔下忽闻滚雷之声,以为是鼓响要起身迎战,寺僧却告诉他这是钱塘潮信。这位一生杀人放火的花和尚想起出家时师父说过一句偈语“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忽如脱枷而去,立地圆寂。

不知这个附会的故事是否真实,但最早练排这段公案的人一定也对六和塔的灵枢地气特性有所感应,浑然宏大之处就是天地间的一个“定”字!——是在激流奔涌凶杀纷乱中,天地六合之定力,正可洗炼游方此时的心境。

他倒不是像鲁智深那样要脱枷圆寂,但最近的处境确实足够凶杀纷乱,他就像一条鱼落入了钱塘潮涌,再溜滑也只能被潮信裹挟无法挣脱,弄不好还会被潮水拍到江塘上去!唐朝尚、安佐节、九星派内部再加上他与消砂派,形势确实太复杂了,而且一场拼杀血战不可避免。

事凶则心乱,他确实需要定住心境,所以今日隔江遥望六和塔,一连画了二十八幅画,总算描出了这一份定意,也体会到秘法修行中那种深定入境的玄妙,正是由“携境无形”入“化境自如”的门径。

“我所寻的是天机之间的定境,用了一天时间,终于洗去心中凶杀之乱,难得能寻至此处炼境啊。风景如画青山湖,却免不了一场血光杀戮,既谋定当动则动当行则行,行游中且赏风光吧。”游方知道苍岚有话要问,终于合上画夹时,不等她发问主动答出了这一番话。

向影华微微一笑,侧过身问道:“苍岚姑娘,你观兰德作画一天,秘法中化境自如之功,是否有所悟?”

绵绵若存、含神若无、携境无形、化境自如,是突破移转灵枢之境至掌握神念之前的四层次地功夫,苍岚修习秘法多年,如今堪堪有携境无形之功,但是对化境自如的感悟一直不是很清晰。今日见游方作画似有所感,却没有体会的太明白,向影华算是一语点醒了。

苍岚长揖行礼道:“多谢兰德先生指点灵枢之妙!苍岚近年之惑,一夕而悟。”

游方起身笑道:“也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所得,其实我也尚无化境自如之功,只是门径体会的更清晰。所谓法诀就算师传再清楚,若不能与这天地山川同感共鸣,也终究不过是话头参禅。”

向影华望着江对岸的六和塔道:“兰德,你采风炼境之眼光,远在你此刻的修为之上,常人难遇之机缘,你却信手摘得,我思前想后,方圆千里之内若洗炼此刻心境,还只能来这个地方。”

游方讪笑道:“你也要夸我吗?巧合而已,我们恰好在杭州。”

苍岚露出些许腼腆之色,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道:“兰德先生,我有一事相求,您能否将今日所作的画送我一张?”

游方将画夹连着里面的二十八幅画全部递过去了:“粗俗之物若能入南海龙女法眼,这二十八张画本就是一幅,就全送你好了,可别忘了我在南海渔村得了二十八宿风水垣局葫芦。”

向影华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有闲暇,我们真应该在这里多待两天。”

游方:“可惜明天没有时间再来了,只能将风景携走,我打算去拜访一情居士。”

说着话几人已经走下商坡,沿江边步行,苍岚问道:“九星派各位堂主如今都已来到杭州,您为何单单只去拜访一情居士呢?”

游方:“一情居士是顺杖堂堂主,掌管宗门秘法传承,她如果出了问题也是无冲派一伙,那九星派真的是完了,沈慎一就算无辜,这个掌门也该自裁。”

向影华问道:“这样做岂不是打草惊蛇?”

游方冷冷一笑:“我就是要打草惊蛇,安佐杰已经放出风声,说我来到杭州欲与九星派中某些人为敌,那我何不公然现身呢?”

杭州灵隐寺旁飞来峰附近,路旁有一家茶室叫一情居,位于一处挂满紫藤的山壁下,环境十分清幽。内部与一般茶室的卡座布置不一样,茶桌全是古色古香的檀木长案,竟然以卷帘分隔,在这里喝茶若大声喧哗则煞风景,吟咏之间隐约都可以听到,茶客的身形透过卷帘中也都能够看见。

茶室中备有文房四宝,品茶时可以挥毫以书画会友,而这里卖的茶那可是相当贵!

今天一情居从一大早就挂出了歇业的招牌,伙计们也全部放假了,有几位经常来品茶会友的熟客来到门前都失望而去。梅兰德与向影华、苍岚从起伏的丘陵山道上步行而来时,却有一人站在茶室门前望道长揖,是一名身穿粉色长裙,编髻半散、斜插长簪的女子。一眼望去她就像一幅画中之人,而她身后的茶室与山丘,还有两旁的翠木与紫藤,都带着画意。

游方在松鹤谷就曾见过她,九星派内外十二堂堂主有两位女子,一位是截杖堂堂主柳丝,另一人就是这位顺杖堂堂主一情居士。他走来时在几丈外就抱拳还礼道:“俗客打扰雅居,实在抱歉,居士何必如此多礼,迎门望道等候?”

一情居士答道:“独坐山中,风中忽有轻灵气息,古人云闻弦歌而知雅意,知是兰德先生与月影仙子、南海龙女联袂来访,此乃我一情居之雅幸,怎可不降阶相迎?”

向影华与苍岚也一起抱拳还礼,这时向影华向游方以眼神示意。游方看懂了,向影华暗中告诉他这间茶室内外只留了一个人,就是一情居士自己。她一人面对这三大高手显然带有试探性质的拜访,看来要么是真的毫不在乎,要么就是冒险故示坦荡。

第二百五十六章 雅游

茶室中空无一人,开门时有风吹进,四面茶座的卷帘微微发出清脆之声。柜台前店堂的正中间放着一张檀木长案,长案的一端摆着文房四宝,墨未研、卷未展。长案的另一侧旁边支着一个炉子,以活火烹山泉,铜壶冒着热气发出微响之声。

一情居士请三人坐下,游方坐在中间,苍岚与向影华在左右两边,她坐在对面提起铜壶、摆开茶具,开始冲茶待客。先用热水浇壶已毕,待紫砂表面因热气自蒸而干,又放下壶拿过一个白瓷罐,打开盖,用竹匙舀出一勺茶叶置于壶中。

茶罐打开初闻暗香朴面,茶叶取出,细看一芽二叶挺拔俊俏,壶是紫砂陶,杯是润白底带粉绿色姜花纹的玉杯。只冲了半壶水,一情居士端起茶壶晃了晃似欲倒茶,壶却悬在荼盘上方没有递过来。

也许是受了气氛的感染,游方看她冲茶已经出神了,见她举壶便拿起杯子递了过去凌空接茶。一情居士微微愣了愣,但还是顺势给他倒了一杯茶,向影华与苍岚本没有端杯的意思,见游方杯子里的茶已经倒上了,也端起玉杯递了过去。

一情居士的神情忍不住有点想笑,并没有给向影华和苍岚倒茶,游方接了一杯之后,她就把壶中剩下的水都给倒了,又冲了一壶。冲成之后却不再倒茶,只是抬起一双妙目似笑非笑的看着游方。

见此情景游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把杯子举错了,但他脸皮够厚毫不改色,把杯子举到唇边先细细的抿了一口,玉杯不大,接着就一饮而尽,又把杯子放下说了一声:“多谢居士的茶。”

一情居士问道:“此茶如何?”

游方抿了抿嘴唇道:“微有些偏涩,可能炒制的火候略有欠缺。”

一情居士微微点头道:“文火焙炒之茶是欠了点浓烈,茗汁内蕴,一冲发味不足。此茶冲泡之前需用滚水洗之,壶中润叶即可倒去,去其浮涩之意。而兰德先生真乃率性之人,不仅能品出此茶之蕴,且坦然品其浮涩。”

原来刚才壶里倒出来的不是第一遍冲泡的茶,而是洗茶的水,难怪向影华和苍岚都没动也没端杯子,倒是游方不明白讲究先把杯子伸过去了。而向影华和苍岚不想让他一人尴尬,也陪着他一起端起了茶杯,结果一情居士却没给那两人倒。

原来如此,闹了个笑话。游方放下茶杯大大方方的说道:“居士千万莫夸我,真不好意思,俺是乡下来的,对茶道一窍不通,举杯搅扰了品茗雅致。既然如此,请再来一杯,成不?”

一情居士又给三人都倒了一杯茶,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江湖传言,兰德先生不是海外归来的风水奇人吗?”

游方笑道:“外国也有乡下啊,他们就更不懂茶了,在居士您面前,外国土包子不更是土包子?”

话音未落,左腿右腿同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原来是苍岚与向影华都在桌子底下暗中踹他。如此清雅之境、清雅之谈,游方一开口简直有点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一情居士亲手给他泡茶,就算不是对牛弹琴也与对鱼拔弦差不多了。